門終於戛然而啟。
「端上來。」休嗔丟給她這句話,又冷酷地把門關上。
「你太凶了啦。」坐在梳妝台前的可妍埋怨,他的火氣好像隨時都點燃似的,真嚇人。
「你管太多了,情婦。」他傲然地望她一眼,繼續整理自己的服裝。
他打算帶她出門,吃宵夜、游車河、看夜景,或者接受她的建議,到夜總會跳跳舞,總之,今晚他會順著她的意。
「你自己說要對我好的。」可妍嘟起嘴來抗議。
「我只說對你好,沒說對其他人。」他答得理所當然。
「可是,你如果對別人不好,別人也會對我不好呀。」可妍硬是拗來一套說辭。
「誰敢對你不好,我就叫她走路。」這件事易如反掌。
「總之,你的脾氣太壞啦。」只是希望他改一改而已嘛。
「閉嘴,女人。」他怒瞪她一眼。
叩叩。
「少爺,薑汁端上來了。」這是苦命的管家第二次端上來。
「端給小姐。」這種事他當然不用親自動手。
「小姐,小心燙著。」管家小心翼翼地把薑汁放在可妍的梳妝台上。
「謝謝你。」可妍很客氣地答謝。
管家放好薑汁後,便小心翼翼地退下。
「難道你從來沒給人好臉色看過嗎?」可妍真是看不過去。她是看過她那目空一切的老爸對敵手不假辭色啦,可他老人家對家僕挺客氣的,哪像休嗔這樣目中無人?
「你話太多了。」煩!「快把薑汁喝了,我們要出去。」
可妍不高興地撇撇嘴角,沒有遵從他命令的打算。「我老爸說過,欺負那些無法與你匹敵的人,是懦夫的行為;排擠那些對你不構成威脅的人,終有一天會被那些小力量反過來整死。總之,欺負別人是會遭天譴、受報應的!」
「你要我餵你,還是自己喝?」他才不跟她嚕嗦一堆。
可妍責怪地看他一眼,看他似乎很堅持,只好乖乖把薑汁喝了。「好難喝。」
「少嚕嗦。」他率先走出去,可妍丟下碗盤緊跟其後。
迪斯可PUB裡人聲鼎沸。
可妍在舞池裡像個閃閃發亮的發光體。雖然她沒有出去買半件衣服,身上穿的全是從休嗔的行頭裡揀好久才找到的合身衣服,鎂光燈照到她姣美的容顏,仍然不知迷醉多少人。
「我好久沒跳舞了。」她咧大嘴,在重金屬音樂中對他吶喊。
「多跳一會兒。」休嗔消受不了這麼刺耳的音樂,便放可妍一人在舞池,獨自到旁邊休息。若不是可妍想來,他打死也不踏進這種地方——只是表示一點對她的補償而已,並不是寵溺她。他一再對自己解釋。
不明白這些人怎麼會喜歡來這種地方,空氣渾濁地幾乎讓人窒息,音樂刺耳得快震破耳膜,環境也髒得令人無法恭維,舞池裡只能用群魔亂舞來形容,簡直一無可取,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來這種地方?想被二手煙熏死?耳膜破裂而死?還是想被地上的垃圾絆倒跌死?被舞池裡的牛鬼蛇神踩死?啐!
休嗔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又不時往舞池裡瞄,而每次,他總能第一眼就捕捉到可妍的身影。
雖然沒有美麗的衣著裝飾,沒有流行的彩妝雕飾,她仍然像顆耀眼明星,引領凡夫俗子們去仰慕,她還有股難以形容的、似乎與生俱來的,特屬於貴族的氣質……
他的目光無法移開,這個比五彩的聚光燈還絢爛耀眼的女子,真是那個用藥迷昏他的歡場女子?是他收為情婦的卑賤女人嗎?如果是,為何身旁那些人都比她遜色幾分?為何她渾身散發出優雅的氣質?為何她在人群中,是如此的高貴不可冒犯……為何他的眼睛,就只追隨著她?!
舞池中,可妍盡情地舞著,台灣的迪斯可比香港的迪斯可設備還好、素質還高,音響效果都不錯,她跳得很盡興,也很過癮。
「小姐,你的舞跳得真棒,可以認識你嗎?」一名留著龐克頭、耳上戴著亮晃晃的耳環、鼻上戴著鼻環,上身僅穿皮衣背心、下半身穿著緊身皮褲的男子向可妍搭訕。
可妍露出微笑。「好呀。」
她笑起來就像陽光,連聚光燈也無法掩去那燦爛的笑意。休嗔發現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笑臉!同時,心裡也燃起了怒火。
該死的!她是他的情婦,不對他笑,竟去對一個陌生人笑!
他欺身衝到那男子的面前,怒氣騰騰地瞪著他。「你想做什麼?」
「他只是想和我做朋友而已……」可妍解釋,休嗔的怒氣太熾,她怕會發生衝突。
那男子早已被休嗔強大的氣勢嚇得渾身發抖,見可妍引開休嗔的注意力,趕緊乘機摸著鼻子走人。
「走。」休嗔拉著可妍就走。
「等一下啦,人家還沒有跳過癮。」
「閉嘴!」
休嗔拖著可妍到停車場,將她推上車,一言不發的踩下油門,呼嘯而去。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行駛在半夜的台北街道上,車內那股蓄勢待發的危險張力,令可妍不知如何是好。
「你發什麼脾氣啊?」可妍不安地絞著手指,聲如蚊鳴。
休嗔怒氣衝天地斜睨她一眼,又繼續開他的車,可妍卻被他這一眼嚇得眼眶發紅。
「你不要這樣,我有不對的地方你告訴我,我一定改進,你不要生氣啦。」她嚇死了,怕他的目的地是某個罕見人跡的地方,要將她滅屍。
「閉嘴!」他吼她一聲,更用力地踩下油門。
「那你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裡嘛。」他現在生這麼大的氣,難保不會做出危險的事。
「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嘴角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
他要帶她到一個像她這種喜歡熱鬧、害怕孤獨的女孩絕對不會喜歡的地方。
車子走過市區,行過郊區,沒多久就走上山路,眼前所見只剩漆黑難辨的樹影、山影和依稀可見的危險山崖。
不會吧?他帶她到山裡來做什麼?「我們……」她困難的吞嚥口水。「我們真的要上山嗎?」他該不會真的想殺她或把她丟在這裡吧?
「你不喜歡?」他邪氣的朝她一笑。
「那個……」如果老實回答!會不會死得更快?「沒有……」她不安地將眼睛轉向窗外。
天!她心中發出驚呼。
窗外是一片斷崖,放眼望去山下燈火輝煌,光彩奪目,就像散落在幽暗的山谷裡的各式各樣、各形各色的珍珠!
「好美……」她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真的好美!」
好像存心跟她過不去似的,車子轉個彎,所有繽紛璀璨的風景憑空消失,可妍專注地把目光投向前方,她相信前面一定有更迷人的風景。
車子在一個平台前停下來,結果可妍大失所望,這裡四面都是高大樹木,別說山下的風景,連天上的星星也沒找到幾顆。可妍不禁有點喪氣。
休嗔看見她沮喪的神情,心中有點得意。
「過來。」他站在前方對她伸出手。
「做什麼?如果你想不開要往下跳,千萬別找我墊背。」可妍苦著臉,邊把手給他,邊提醒他「她多骨少肉,找她墊背一樣會疼」。
「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他握著她的手,一股暖流突然流進他的心窩,他從來沒發現她的手這麼細、這麼小,握起來的感覺這麼好。
「什麼好地方呀?」可妍跟著他的腳步,小心翼翼地前進。被他握住的感覺好得超出她的幻想,希望他永遠也不要放掉。
「別囉嗦。」他們走過一個下坡,又往前走過一段茂密的林木,走了好一會兒,才停在一處平台上。
「哇!」可妍忍不住驚呼,被眼前的景象撼動無法言語。
這個平台凸出於整座山林之外,站在上面景觀全沒阻隔,彷彿昂然立於天地之間,不管是山下的萬家燈火還是天上的點點星子,全都納在她的眼下,又好像只在她的周圍,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採擷,兜在裙擺中,一生珍藏。
「真的好美……」可妍久久無法言語,這驚天動地的美麗景觀是她今生僅見,也是她惟一的震撼。
休嗔以為她會抗議,想不到她一下平台,就變得像座雕像,望著前方壯闊的景色不動。
但他仍能看見她神情的激動,時而微啟雙唇,時而微攏細眉,又時而瞇起雙眼,時而皺皺鼻頭,全副精神都用在感動這天地間最自然不過的景象。
北方的天狼星明亮,他的眼中卻只有可妍,她成了他眼中惟一注意到的「風景」,她比天狼星更明亮奪目,她是這天地間最燦亮的一顆星,讓他心動,撼動他堅硬的心房,讓他想抱在心懷中,好好保護她一輩子。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你們台灣很多這樣的好地方嗎?你會不會……」可妍興奮難抑地邊指著眼前那片分不清天上地下的滿眼晶亮,邊扯著休嗔問個不停。
休嗔突然覺得好想吻她,胸中有份柔情在悸動。
他拉過她的手,摟住她的腰,兩片唇瓣印在她忙碌的紅唇上。
他吻得深情而純粹,不像以前那些帶著肉慾的吻,好像只要吻著她,他就能獲得比肉體結合更大的滿足,好像只要吻著她,他就找到了今生最重要的歸屬。
可妍無助地摟住他的肩背,他說他會死在她床上,她卻覺得她會淹死在他的深吻和這片無邊無際的星海中,在他的懷中她感覺到一種珍惜、呵護、寵溺,或者是愛情——他聲稱自己缺乏的感情。如果此刻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願意,她願意死在這種感覺中,死在他的愛情下。
當他們分開時,可妍早已感動得熱淚盈眶。
「哭什麼?」他的手捧著她的臉,眉心緊蹙。
「只是感動,你第一次這樣吻我。」她低頭以袖口揩去眼淚。
「傻女孩。」他揉揉她的發,拉開大衣,將她小小的肩納入胸懷中,那一瞬間,他生命中的某個空缺彷彿被填滿了。
他們靠著崖壁坐下,可妍坐在休嗔的腿上,偎著他的胸口,眼中望著這壯闊的繁星,耳中傳來他強壯的心跳,身上流竄著他的體溫,她突然領悟這便是幸福,此生無上的幸福。
「我覺得我好幸福,你呢?是不是也覺得好幸福?」她問。
「別問男人這類娘娘腔的問題。」他咳了聲。
「男人不追求幸福的嗎?」她又問。早就知道他比一般男人更大男人的個性。
「閉嘴!」他終於煩悶地吼。
可妍終於無趣地閉上嘴,但沒多久,她又忍不住要問:「你心裡的幸福景像是怎樣的?有美麗的妻子嗎?有小孩嗎?你會讀故事給你的小孩聽嗎?你會……」
「叫你閉嘴!」他低吼,雙臂卻更摟緊她。
在幸福、愛情的領域,他是個生手,他想像不出幸福的模樣,也無法領受愛情的滋味,他只是個縱橫商場「極端理智」、「極端無情」的企業家。
「你說你沒有愛情,我給你愛情好不好?我有好多愛情,我好愛你,我給你愛情好不好?」她稚氣地捧著他堅毅頑固的臉龐。「我現在也覺得好幸福,我有幸福了,也分一點給你好不好?」
休嗔望著她明亮無邪的美眸,突覺胸中滿溢著一股陌生、甜美卻又有絲酸澀的情愫,他想叫她閉嘴,卻只能不堪負荷地閉上眼。
可妍的小手攀上他堅實的頸項,小嘴在他倔強的唇線上輕啄。「這是愛,我愛你,一些,再一些,又一些……這樣你就有很多愛,你可以去愛人,也可以愛自己。」她又吻他的臉頰。「這是幸福,你有幸福了,你會愈來愈幸福……」
休嗔睜開眼,雙掌握著她不盈一握的柳腰,兩眼對著她比星子更晶亮的明眸。「孩子氣的女人。」
可妍的眼中突然盛進水霧。
「你在想什麼?」連他也感覺到她突來的憂鬱。
「在想……」她的小手在他臉上爬行,經過眼、眉、鼻,來到他性感的唇。「如果你有愛、有幸福,可以去愛別人了,你會不會就不再帶我來找幸福了?」也許到那時,她就被遺棄了。
「別想那麼多。」他吻住她,深深地,以畢生僅有的溫柔。
誰也不知未來會怎樣,也許愛上他,是注定要傷心、被遺棄的。可妍憂鬱地暗想。
休嗔已經一個星期沒去上班了,這七天以來,他與可妍相偕遊山玩水,形影不離,享盡了情人的甜蜜。
若不是與喬非企業聯盟的合作案需要溝通,他才不想那麼快結束愉快的假期。
「起床。」清晨,休嗔拍拍可妍的小屁股,叫她起床。這幾天來,他發現她剛醒來時揉眼睛的模樣可愛極了。
「唔,要去哪?」她雙手揉著惺忪的睡眼問。
這幾天玩得實在夠累了,有時要早起看日出,有時要通宵守候曇花一現,有時又玩一整天,她正想補個眠,補回這幾天的體力哪。
「公司。」休嗔又拍一下她的肩,踱到浴室說,「愛去不去隨你。」
可妍像聽到什麼天大的好消息似地跳起來,她的精神全醒過來了。「你是說我也可以去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可以放棄一切,包括睡眠。
「快準備。」他已經盥洗出來,利落地穿衣、梳發。
「好!」可妍也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梳頭、盥洗。
這幾天休嗔帶她逛了好多百貨公司,還替她買了好多質地很好、很適合她的衣服,她特地揀了套漂亮的套裝穿上,還配上相稱的高跟鞋和皮包,頭髮也特地整理了一下,整體看來順眼又親和。
她打扮好時,休嗔已經下樓去了,她急急忙忙地衝下樓,險些就從樓梯上滾下來。
「小心!你幾時變得這麼毛躁的?」幸好休嗔剛好在樓梯口,及時扶了她一把。
「呵。」可妍呵呵傻笑,連忙拍自己的胸脯。「差點嚇死我了。」
「沒人叫你急成這樣。」他蹙著眉。
「我怕你遲到。」
「我是總裁,遲到沒人敢革我的職。」
「那……我怕你放我鴿子。」
休嗔輕輕點了下頭。「嗯,這點是有可能。」聞言,可妍對他吐了吐舌頭。
「把大衣被上。」休嗔望她一眼,叮嚀她穿大衣。
「好。」可妍喜滋滋地跑去拿大衣,休嗔開始漸漸關心她,她很開心。
半個小時後,休嗔和可妍雙雙出現在休氏企業,所有員工看見向來冷血、不苟言笑的鐵血總裁身旁跟個絕色美女,全不自禁地投以驚詫的眼光。
休嗔接到那些少見多怪的目光,回以嚴峻的目光,好像在說:「給我閉上你的眼,回去工作去!」而可妍倒是一派自在從容,那股貴族的氣質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好像這樣的環境頂多是她家的客廳。她如魚得水,見了人就微笑,比繃著張撲克臉的休嗔親切多了。
事實上,可妍一點也不被這緊張、低氣壓的工作環境所影響,要比緊張,她老爸的公司比這更緊張,那些職員向她打招呼時,還會發抖咧;要比低氣壓,當然只有她老爸發脾氣時氣壓最低嘍。這些對她來說,只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嗨,大哥,這位美女是你打哪兒拐來的?要不要介紹一下呀?」休愛還是老樣子,一開口就討打。「我相信如果不是你拿咱們休氏的名號去拐帶美女,是沒人肯跟著一張撲克臉的。」
「休愛,如果你不想加班加到死就閉嘴!」休嗔破天荒地沒有直吼回去,對付休愛這痞子,發脾氣只有順他的心如他的意,只有拿工作壓他,才能佔上風。
休愛果然摸著鼻子自動閃開。
「大哥,你終於來了。」急忙趕上來的是休怨。「上次和喬非企業聯盟談的那個案子,他們臨時反悔,要和我們解約。」
「什麼?」休嗔臉色大變。「那個案子的周邊材料不是按計劃都準備好了?」
「是呀,他們打算付百分之十的違約金,可是這樣根本抵不過我們付出的龐大材料費。」休怨也急得不得了。這個案子是談成明氏財團的網路設計案後,喬非企業聯盟自動找上門來,要他們設計個整合資料庫,case比明氏的大許多,誰知現在又反悔。
「他們的理由是什麼?」休嗔的眉頭擰緊。
「說是臨時取消。」
「你有實地去勘察瞭解過了?」
「有,是喬非企業聯盟的總部辦公大樓。」休怨猶對當時印象深刻。「莫非是他們故意……」休嗔與休怨忙著討論事業,休愛則逕自找可妍聊天套消息。
「這位小姐,請問我該如何稱呼你?」休愛問,他覺得她有些眼熟。
「我叫可妍。」可妍微笑以對,自然而合宜。
「我叫休愛,是休嗔命苦的弟弟,你和休嗔是在哪裡認識的?」
「香港。」可妍又是微笑著回答。
「告訴我,你是怎樣獵捕到休嗔的?」他問得有幾分崇拜。
「獵捕?」好怪異的名詞。
「他獵捕過的女人不少,就是沒有女人成功地獵捕到他,你是怎麼辦到的?」
「沒有……」可妍正想解釋,休嗔的聲音就殺過來。
「休愛,你又在搬弄什麼是非?小心管好你那張賤嘴。」隨後手也到了。「走了。」大手拉著蔥白小手,說有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可妍回頭看休愛,微笑中帶著歉意。
「有異性沒人性,有愛情沒親情的傢伙。要真得罪我,我就真的搬弄是非讓你雞犬不寧。」休愛對著休嗔的背影詛咒。
「好了啦,三哥不要跟大哥計較,你也知道他的個性,就是那樣死硬派,他只是害羞而已,沒有惡意的啦。」休怨拍拍休愛的肩,忙自己的事去了。
工作忙到中午,水菱終於目睹到公司內耳語一個早上的、總裁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咦?那不是……
「你看大哥帶在身旁的女人。」水菱拉著老公休怨暗語,只有女人會有如此敏銳的直覺。
「怎樣?」男人通常比較遲鈍。
「是不是明氏財閥的惟一繼承人?」最近香港的各大報都刊載著她和史自茗同進同出的相片,有些報紙還連帶提到她與明利天一同出席港督召開的宴會,正式宣佈她是明氏財閥的惟一繼承人。
一旁的休愛推推眼鏡,對了對報紙。「真的是耶,難怪我覺得眼熟。」
「你跟她聊過天?知不知道她的名字?」水菱問。
「她說她叫可妍。」休愛回答。
「可妍?明可妍?」休怨馬上就有印象。「這怎麼對?香港各大報都報導她和史自茗如影隨形、出雙入對,甚至還發表近期即將訂婚的消息,她怎麼會在這裡?」
「對呀!難道她有分身術?」
「不可能,這世上哪有什麼分身術?」
「不然是怎樣?」
「不知道,我不管這種事,工作都忙不完,沒空去理會大哥的私事。」休怨最近太忙,對八卦消息減低了興趣。
「我也不管,大哥待人又不好,才不管他死活。」休愛也撇著嘴不打算理會。
「就算大哥被仙人跳也沒關係嗎?說不定這其中有什麼計謀,要整大哥和休氏哩。三哥,你就走一趟嘛,警告一下大哥嘍,警告一下而已嘛,不只是為了他,也為了整個休氏,為了大家的面子和聲名。」水菱總覺得這事不大單純。
水菱都說成這樣了,再不答應,就太不通人情了。「好啦,我就答應走這一趟,只有這一趟哦,再多沒有了。」
休愛只好很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大哥,借你的女人一用吧。」休愛涎著嘴臉探進休嗔的辦公室,打斷小倆口的你儂我儂。「休愛,用詞給我檢點一點。」休嗔勃然大怒。
「大哥,你千萬別對我生氣,否則,被仙人跳或被騙,你恐怕會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休愛看休嗔不順眼,故意激他、惹他。
「什麼意思?」休嗔的臉色倏變。可妍看休嗔變臉,心想又有一場風暴了,趕緊躲到他身後去。
「什麼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休愛嘻皮笑臉。「人不是都這樣嗎,借來借去,你借我的人,我借你的人,只是這算小把戲,有人可以借到香港去咧。」他不懷好意地瞄瞄可妍。
可妍皺著眉躲得更緊。她不怕休愛,就怕他在休嗔面前亂挑撥,這男人講話連針帶刺,她覺得可怖。
「休愛,你最好少給我玩花樣。」休嗔冷酷地警告。
「不敢不敢,就算向天借百來個膽,我也不敢玩花樣玩到大哥你的頭上。」休愛又是搖手又是往後退。「不過,我是不敢啦,可是不敢擔保別人也不敢。」
「休愛,你到底要說什麼?直接說出來。」休嗔已經被他弄得快氣爆了。
「好啦,既然大哥你都這樣說了,我就明說了。」他指著可妍。「你身旁的這位明可妍,正在玩分身遊戲,她在和你交往的同時,也打算和香港的史自茗訂婚哩。」
「你在說什麼?」休嗔怒瞪他。「說清楚一點。」他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在休愛的話題上,與「可顏」有關的他都會關切。況且,「可顏」與史自茗的關係,是他尚未弄清楚的小疙瘩。
「最近香港各大報爭相報導明氏財閥的掌上明珠,快與喬非企業聯盟的最大股東訂婚了呀,兩人情投意合、如膠似漆不知多久了。」休愛撇著譏誚的嘴臉,不屑地看著她。
可妍有些錯愕,她幾時跟史自茗情投意合啦?史自茗在她眼中,頂多只是個無聊的小人,她怎麼可能看上他?然而她額上也開始冒汗了,希望休嗔不要信,否則她難以想像後果。
「明氏財閥?」休嗔這才嗤笑一聲。「你的眼睛如果不行,麻煩你去配副新的眼鏡,別在這裡丟人現眼!她的名字發音雖然和明可妍一樣,但卻是完全不同的人。」
「說我眼睛不行?是你眼睛糊到蛤仔肉了吧,明明是同一個人,還說不是,你自己看!」休愛將這幾日的報紙丟到休嗔眼前,等著看他的好戲。
「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可顏』這幾天都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和史自茗約會、參加宴會,她們只是長得像而已。」休嗔無法相信他的「可顏」是明可妍。「這世上長得像的到處都是,不可能是同一人!」口中雖如此咬定,心中卻已動搖。
休愛沒看到休嗔的好戲,心有不甘,馬上就豁出去了。「我跟你打賭,她一定是明可妍,一定和這件事有關聯,你帶她去和史自茗對質,看這其中有什麼計謀,你贏了我就替你加班一年,你輸了!我就放假一年。」對他而言這個賭注夠大了。
「對質就對質,我也正想去找他!」休嗔一口答應,決心跟休愛拼了。
這時秘書打內線進來。
「總裁,喬非企業聯盟的史董事電話回復,說是明天晚上他剛好要舉辦宴會,鄭重邀請總裁參加,順便談合約的事。去香港的機票已經訂好,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
「知道了。」休嗔煩悶地回答。
「別忘了對質!」休愛對他擺擺手,帶著穩操勝券的得意表情離去。「對了,明可妍小姐,我大哥的脾氣相信你已經見識過了,要命的話,就快逃吧。」
休愛一走,休嗔眼眸變深、變沉、變陰鷙,緊緊地鎖住可妍。
「我……」可妍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去一下化妝室。」快溜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妍兩手撐住洗手台,不住喘氣。
怎麼辦?怎麼辦?事情怎麼會變這樣?她幾時和史自茗出雙入對,和他情投意合的?怎麼辦?她該怎麼向休嗔解釋?要怎麼解釋起?他會不會相信?
「你很心虛嗎?」門不知何時被休嗔打開,他站在門口,盯著鏡中臉色倏變的她。
「不,你聽我說……」可妍慌亂地想轉頭解釋,他卻已經來到她身後,兩手撐住洗手台,將她困在鏡子前。
「閉嘴!」休嗔喝阻她。「說,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沒有,我……」可妍心中又急又慌。
「閉嘴!」休嗔想弄清一切,卻氣得半句話也聽不進去。「說!你和史自茗是什麼關係?」
「他是……」可妍誠惶誠恐,他現在像隨時想殺死她。
「該死,你跟他果然有關係!」他狂怒地咆哮著。
「沒有,我只見過他……」可妍嚇得渾身發抖。「幾次」這兩個字說不出口。
「住口!你們在玩什麼花樣?給我招來!」
「沒有,我也不知道……」她的心臟因恐懼而縮緊,不敢規律跳動。
「你們玩不出花樣的,你們在我面前玩不出任何花樣的!你也是,你敢玩花樣玩到我眼前來,就休想全身而退!」
她是他的!他不准她和別的男人有任何瓜葛!「『可顏』!」看她軟綿綿地癱了下來,休嗔連忙扶住她,心疼、焦急、內疚和後悔……一些他從未有過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揭示她對他的重要性。「『可顏』……」
他把她抱到沙發上,拿大衣蓋住她,拿毛巾敷在她額頭,又慌又忙又亂,又心疼又心慌又心痛地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可妍才悠悠醒轉,而休嗔已遭受了今生最無措、最自責的折磨。
「你怎樣?『可顏』。」他的擔心焦急溢於言表。他很怕,怕她一覺不醒,怕她有了什麼無法察覺的閃失,怕她……
可妍望著他,表情寫著受傷、失望,還有莫大的痛楚。「你從來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從來沒有試著聽聽我要說什麼、試著相信我……」淚水漸漸在眼眶中盈滿。
休嗔望著她,聽著她的指控,心中猛然被針紮了一下,痛不可言。
「我愛你,可是,你這樣,又讓我不知如何愛你……」心好痛、好委屈,她已經努力過了,仍不知該如何更深刻地愛他,和被他愛。
她的每一句控訴和埋怨,都深深擊在休嗔的心坎上,讓他反省自己的作為,情不自禁地想聽從,想為她改變,想以她為中心。
「你說!你說!我聽,我每一字每一句都聽清楚。」這些話對他而一言,實在很難說出口,可是,為了她,他願意暫時把他的尊嚴丟在一旁。
曾幾何時,他開始關心她的冷暖、在乎她的喜樂,早就不是把她當作為了報復而強要來的卑賤情婦了。對於一個如此牽動自己心魂的女人,他能如何?一點辦法都沒有呀。
可妍淚如泉湧,第一次看他願意聽自己的意見,反倒激動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別哭了,別哭。」他握著她的手,吻著她的淚,像初戀的毛頭小子般無措。「我發誓我會試著去愛你,讓你開心,也試著讓你愛,你別哭……」他找不到更具有保證性的話,只好再三發誓,就怕她不相信。
「也許我不該再繼續和你在一起了,你放我走吧。」哭了許久之後,她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分離。
「為什麼?」他的臉閃過驚詫,他才剛瞭解她對他的重要性,正決定好好愛她,怎麼……「你哭傻了是不是?我發誓從今以後不再強迫你、不叫你閉嘴、不對你發脾氣……不做任何讓你不高興的事,你別說要離開。」
「已經是極限了,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可妍喃喃地哭訴著休嗔聽不懂的話。
史自茗敢對外發佈那些消息,除了得到她那短視近利的父親默許之外,他沒有那個膽。也就是說,沒有賺足嫁妝的她終於必須回去當乖乖女,任父親把她許給任何一個牛頭馬面。
這同時也是對她的警告,告訴她,她失去了婚姻自主權,這此日子的流連,使她喪失了主宰自己幸福的權利。
「什麼極限?你告訴我,你有什麼極限?」休嗔有說不上來的慌急。她所說的極限,該不會是她在他生命中的極限吧?極限到了,所以她要從他生命中消失?哦,不!「我不會讓你從我生命中消失的,沒有人能從我生命中奪走你,沒有人!」
「我要知道原因,告訴我原因!這世上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包括你,包括你,包括我要的愛情、我要的幸福!」他一貫的狂狷傲世。「我要從你那裡得到愛和幸福,沒有人能阻止!」
「可是……」
不再讓她多說,他深深地吻住她,以今生最大的決心和全然的霸氣獨佔。
「嫁給我。」這是他所能想到、獨佔她最好、最絕對的方法,只要她變成他妻子,別說是人,連神、連天也不能奪走她。「我不能再失去你,不管你是誰都無所謂,我要你,我要霸佔你一生一世,嫁給我!」他的眼神、口氣不容違逆。
「我……」望著他的霧氣堅持,可妍居然錯愕了。
才剛接獲老爸主宰她婚姻的訊息,休嗔就向她求婚……老天爺,你開的什麼惡劣玩笑,叫她怎麼辦哪?
「有任何困難我會替你解決,只要你點頭。」他對她勢在必得。
可妍忍不住泫然欲泣。「你為什麼不早一點說?如果你早一點,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點頭嫁給你,可是現在……太晚了,說什麼都太晚了。」
「什麼太晚?我的字典裡沒有這個名詞,我可以為你扭轉乾坤,可以為你重新開天闢地。總之,你是我的,一輩子是我的。」休嗔堅定而霸道地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