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於鬱鬱青蔥樹林中的小徑,在幽暗的樹蔭遮蔽下,一片鳥聲啾啾、蟲聲鳴鳴之中,傳來腳步踏在落葉上的窸窣聲。不久就見有三個人,一個為前、兩個為後,徒步經過這片林子。
「等下見了荀大人,小姐記得要行禮。」為首的是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老嫗,對著她身後一名才及她胸口的女孩和一名略高一些的男孩說道。
女孩約莫十歲,全身縞素,低著頭走路,看不清楚她的神態。而男孩看來比女孩年長一些,也是穿著全身素白,眼神中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頻頻注視著四周的景色。
老嫗沒有聽見女孩的答腔,停下腳步,回頭低身問道:「小姐,你有聽到老婆子的話嗎?」她的語調明顯表達被漠視的不開心,女孩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她。
女孩有著一道略嫌英氣的劍眉,還有一雙世間少有的清澈大眼。挺直的鼻樑、微薄的唇,皮膚蒼白幾可見到微血管,身材雖然瘦小,卻比例勻稱,身手輕盈。雖然還稱不上是大美人,容貌卻讓人一見難忘。
「聽著了。」聽出老嫗的不滿,她輕聲說道。
「知道就好!」滿意女孩順從般的回答,老嫗又繼續說:「荀府可不比一般人家,他們是天上的神仙,我們能進到這裡來,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聽著老嫗的絮絮叨叨,女孩輕聲歎了口氣,低頭走自己的路。這時,她感受到身體被人輕輕推了一下。
推她的人是一旁的男孩。
「小姐,別理她。」男孩聳聳肩,對女孩使個眼色。他左手放在自己的耳邊,比了個「進」的手勢;右手則放在右耳朵旁,做了個「出」的姿勢。
那分明是在對她說「左耳進,右耳出」!
陡然明白男孩在比什麼動作的女孩,不禁抿著嘴,差點笑出聲來。她強忍著笑,雖然雙目低垂,卻用嘴形緩緩說著「我知道」三個字。
兩人自以為是的暗自溝通,逃不過高高在上的老嫗的雙目。只聽得老嫗不滿的聲音由上而下傳來,「你們兩個在嘀咕什麼?斗慶,不要教壞小姐!」
被喚作斗慶的男孩暗地吐了一下舌,還想回嘴,卻被老嫗拉住了耳朵。
「別以為老婆子年紀大了,就可以在老婆子跟前撒野!」
「我哪有!我哪有!」斗慶想搶回自己的耳朵,奈何老嫗人雖老,手力倒不小。「婆婆,不要捏了啦!」見搶不回自己的耳朵,他連忙哀求的看著一旁的女孩,「小姐,你快救救斗慶吧!」
看斗慶的耳朵都被抓紅了,女孩也於心不忍,「奶娘,你就放了斗慶吧!他也沒幹什麼壞事……」
「沒幹什麼壞事?」老嫗陡然拉高分貝,似乎怕自己的音量不夠大似的。「他背著我在底下不知說什麼壞話……」
「那是你老人家糊塗,聽錯了啦!」斗慶哀號道。
「什麼?」這句話換來老嫗更高分貝的大叫。
「真的嘛!」不知死活的斗慶,繼續朝著已經臉紅脖子粗的老嫗吼回去。於是,一場沒完沒了的大小孩戰爭就此開打。
無視於一老一小爭相吵來鬧去,身為主子的女孩卻彷彿置身事外,猶如隱居的高人,雙手交叉放在背後,怡然看著四周的景色,感受微微的熏風吹拂自己的臉頰,帶來無限舒爽的好觸感……
因為她,懶!
她懶得動腦筋去解決兩個人的爭論,她懶得多費唇舌讓兩個人盡釋前嫌,她更懶得還要費心思讓這一路上吵個不停的兩人能安靜片刻。
突然,女孩在兩人爭吵中聽到一陣哭聲。她轉過頭去,卻見老嫗一臉如喪考妣地哭著,還越哭越大聲。
她板起臉孔、雙手扠腰,瞪著男孩,「斗慶,你怎麼把奶娘給弄哭了?」雖然她也覺得奶娘實在很煩,可是無論奶娘再怎麼嘮叨,身為晚輩的他們,也不應該讓長輩哭泣啊。
斗慶只是莫名其妙,「我哪有……」他什麼都沒做啊!
「哪沒有?」奶娘嘴巴早就開始告狀了。「枉費我拉拔你們兩個長這麼大,結果現在竟然這樣忤逆我……老爺啊,您怎麼死得這麼早啊?怎麼您走了,也不順便帶走這麼狠心短命的小鬼啊……」
聽見奶娘又是連珠炮般的嘮叨,斗慶皺起眉頭,「婆婆……」
女孩的臉卻沉了下來,因為她聽到了「死」字。
她的父親!
雖然她刻意想要遺忘,但在奶娘不經意的一哭下,裝著父親骨灰的罈子,又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
她的鼻子有點兒酸酸的,但是,她不喜歡這樣動不動就哭的自己。
「斗慶,你要負責讓奶娘不哭!」女孩下令。「你瞧她老人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能看嗎?」帶出去,真是丟了她身為主子的臉。
「我?」斗慶一臉的苦瓜。
「我不管,你就是要負責!」女孩決定揮一揮衣袖,先走一步。「我到四處去看看。等會兒我回來時,若奶娘還繼續在哭,小心我一拳揍扁你。」掄了掄粉拳,她不忘威嚇道:「讓你陪著奶娘一起哭!」
丟下一臉無辜外加無奈的斗慶,女孩踩著輕快的步伐,逕自去逛荀府的花園。
荀府很大,大到女孩已經晃了不知道多久,都還沒有走到盡頭。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會特地將山山水水圈到自己家裡的園子來。想看山水風景,直接到郊外看不是比較有壯闊的美感嗎?幹嘛要將自家範圍弄得這麼大,從一頭走到另一端,怕連腳都要走斷了。
現在可好了!她完完全全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在哪了。
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女孩,乾脆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大石上,雙手撐著小下巴,茫然的看向四周,想從錯綜複雜、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樹林中找尋出路。但在經過幾分鐘的搜尋後,她頹然放棄想要找到出路的念頭。
在她眼裡看來,每一棵樹、每一粒石子、每個通道都是一模一樣!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突然聽到遠方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琴聲,頓時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首清柔的旋律。
乍聽之初,彷彿細不可聞、不知所云,但凝神靜聽後,卻感到曲調如低如訴,彷彿是和風輕拂水面,輕起漣漪;又似母親溫柔的語調,撫慰遊子的心。就在曲調漸行漸慢、愈行愈低之時,卻突然如高山流水,一派清明,豁然開闊。
女孩不懂音律,但是這突然打破蟲鳴的琴聲卻深深吸引住她。她站起身來,循著琴聲的方向,慢慢走了過去。
不愧是穎川第一名門世家的荀府,大到若沒人帶路就會迷路的誇張。但循著琴聲,她的腳步彷彿知道路徑般,毫無阻礙的繞過方纔的樹林,走上了一條通道,來到一座獨棟的華屋前。
屋子四周種滿了翠竹,細長的竹葉,似乎也因為這絕妙的琴律,高興的迎風搖擺;一片碧綠的景色,清幽的讓人心曠神怡。
琴聲,就是從這棟華屋裡傳出的。
窗子開著,女孩緩緩走到窗前,踮高腳尖,好不容易才能看到裡面的情景。
只見一名年約十四、五歲,有著纖細身材的少年正聚精會神,彈奏著手下精緻的古琴。
少年穿著絲綢的名貴衣衫,白底邊上鑲有淡金色的繡線,簡單的構圖卻襯托出服飾的高雅。他烏黑的頭髮整齊梳成一束,一絲不苟的綁在身後,一雙修長而白晰的手快速在琴弦上撥弄,演奏出她所聽到的美妙音律。
正當她聽得入迷之時,琴聲戛然停止。
彷彿知道有人偷聽似的,那名少年突然停止彈奏,看向窗戶這一頭,正好見到女孩的探頭探腦。
迎面看到少年的面容,女孩當場傻眼。
是女的?
不對,是男的!
那白裡透紅、吹彈可破的肌膚,幾乎讓女孩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擦了擦眼睛,再定神一看,眼睛卻再也眨不起來了。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人啊?
俊朗的眉目,溫潤的雙眸,挺直的鼻樑、大小適中的嘴,還有一身連女子都會嫉妒的完美膚質,看來雖然還有少年的青澀,但在女孩的小腦袋裡,早就覺得自己遇上了天神。
真是……好看極了!
從沒見過這等天仙般人物,讓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屋內的少年,嘴巴張大得只差口水沒流下來。
「你是?」少年的聲音如徐徐春風、涓涓細流,霎時讓女孩自慚形穢到想撞牆自殺。
想不到,她這輩子竟然有幸能遇上這種被歸類為「天神」般高貴優雅的人物,她一定是上上上上上上輩子燒的好香,祖宗八代有保佑。
就在她這麼胡思亂想之際,猛然發現少年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這才發現自己偷看的行為被抓包個正著,她只想立刻湮滅證據、隱藏自己的身軀。
只是,她忘記自己可愛美麗的小下巴正擱在窗框上,她一往下蹲,窗框頓時敲中了她的下巴。
只聽得「叩」的一聲,接著就是一陣慘絕人寰的哀號。
少年一楞,連忙推開琴走了出來。一開門,就見女孩雙手捧著自己撞疼的下巴蹲在窗下,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還應景的滴下一兩滴以示哀悼。
「你沒事吧?」少年問道。
一聽到這聲音,女孩連忙抬起頭。在她眼中,少年猶如一個衣袂飄飄的仙人,正掛著擔憂的神情看著自己。
從沒見過這般完美的人物,女孩倉皇起身,也顧不得下巴發出強烈的痛楚,整個人立刻乖乖立正站好。
這麼一站,才發現自己實在長得不高,少年身材頤長,她也不過才到少年的胸前。
「還好嗎?」少年又問,視線落在女孩紅腫的下頷。
「我沒事……」女孩訥訥的摸著下巴,對於自己的狼狽感到相當的汗顏。
「是嗎?」少年一笑,「都腫了。」他手指向女孩發腫的下頷。
「不礙事!不礙事!」她連忙搖手。方才發生的糗事,讓她多麼希望能趕緊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少年一笑,發現偷聽者是一名不過才十歲的小女孩,而且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孩子,他先前的防備之心消除了不少。他低下頭看著一臉困窘的她,語調輕柔的問道:「姑娘是?」
「我叫雲中君!」她連忙報上自己的姓名。
「雲中君?」乍聽這個陌生的名字,少年似乎有些困惑。他的視線緩緩移到她身上的素衣,眼神閃過一絲了悟。「迷路了嗎?」頓時瞭解女孩來歷的他,隨即又問道。
雲中君連忙搖頭,「我不是迷路,只是被方纔的聲音引過來……」她小手指著房內的琴,對著少年說道。
少年順著雲中君的手,看到自己的琴,唇邊的笑意更深了。「想不到我有個小小的知音人……」
「啊?」雲中君一時半刻還搞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少年微笑問道:「有聽出什麼嗎?」
聽出什麼?
雲中君腦袋彷彿打結了,這個問題對她而言,困難度非常高。
「我聽不懂。」她老實的坦承,「只是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所以我才跑來這裡,在旁邊偷聽……」
「偷聽?」
突然覺得這個回答很不光明正大,雲中君連忙改口,「我是很光明正大的聽……」感覺這麼說滿不妥的,她當場僵在那裡。
嗚嗚……她真想把口不擇言的自己給殺掉。
少年先是一楞,繼而看到雲中君懊惱的神情,唇邊不禁彎了一個很美的弧度。只是他不知道他這麼一笑,讓原先忐忑不安的雲中君又看傻了眼。
啊……長得好看的人,怎麼笑都好看。
少年淡淡一笑,順手一伸,牽住了雲中君的小手,將她帶進屋來。搞不清楚狀況的雲中君,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他牽入房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雲中君一踏進房,就見四周都是書架,架上堆滿了一堆她看不懂的書冊。少年將她引到位置上坐好,然後坐回了琴的前方。
雲中君正襟危坐著,滿臉的不解。
少年拍掌,不一會兒跑進一名小僕。
「少爺……」小僕見房內突然多出了個人,瞬間一呆,「請問有何吩咐?」
「去帶點果子和好吃的東西來給我的小貴客。」少年微笑的指著雲中君,向奴僕示意。
那名小廝連忙接了令,退了下去。
少年簡單的幾個動作,卻讓雲中君再度傻眼。
天底下怎麼有人能將「舉手」、「投足」這樣的動作,做得如此高雅、如此讓人移不開視線?
嗚嗚……她回去以後,一定要告訴斗慶,讓斗慶好好學學人家這麼優雅的態度……
沒一會兒,奴僕便將少年所點的東西一樣樣的送上來。雲中君看著自己案前堆滿著以往沒見過的美食,桂花雪糕、蜜棗細糖、黑糖麻花、九層糕等等甜食,十歲的小孩哪能抵擋這種誘惑,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
「不用客氣,儘管吃吧!」早看出她流著口水,想吃又不敢吃的饞樣,少年淡淡一笑地說。
「謝謝……」果然,人長得好看,連心地都這麼善良。
頓時覺得自己肚子咕嚕咕嚕叫的雲中君,立刻不客氣的拿起案前的東西大快朵頤起來。
少年只是微笑的看著她的吃相,「你方才說,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嗚……迷路啦!」嘴巴塞著東西的雲中君,不忘回答這位如天神般人物的話。
「迷路?」
「誰教這裡大得要命!」好不容易嚥下嘴巴裡的東西,雲中君說道:「本來這裡的人叫我們在大廳裡等荀大人,只是我和奶娘、斗慶等著等著無聊,想先出來晃晃,等一會兒再回去大廳。結果一晃之後就迷路了。」
「啊?」
「後來斗慶和奶娘又吵架,我覺得煩,就自己出來找路。」她繼續說下去,「可是找了找,我又迷路了。然後就到這裡來了。」
「喔?」就是一連串的迷路啊。
「這樣懂了嗎?」也不管少年懂不懂,雲中君又大啖起眼前的零食。
「那麼……為何來到荀府?」少年又問。
聽到這問題,雲中君一楞,眼神閃過一絲陰暗,但她隨即將那抹陰影隱藏得很好,傻笑著回答:「奶娘叫我來,我就來啊。」
「是這樣嗎?」少年並沒忽略她眼裡一閃而逝的陰影。
「要不然呢?」雲中君一臉的防備。
「我不知道。」少年一笑,故意不點破。
「既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雲中君凝視著他。
少年卻不回答,也是這樣微笑凝視她。
或許是他俊朗、天使般的面容,讓雲中君小小的心靈卸下防備,她的表情不若方纔的愉快,有了些陰鬱。「因為我爹死了……」
「你爹?」
「聽奶娘說,我爹是救荀府的老爺死掉了。荀府的老爺覺得虧欠了雲家,所以特地收留我……」
「喔?」
「我才不要這樣的好心呢!我討厭荀府所有的人,我要變壞!」
少年一楞,「變壞?」
「對!我要變壞!我要讓荀府的人後悔收留我!」雲中君信誓旦旦的說道。
少年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也包括我嗎?」
「你?」雲中君這才想到,眼前這名少年給了她許多好吃的東西吃。「你……不是荀府的人吧?」
少年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微笑,淡淡說道:「看樣子,你真的很討厭荀府啊?」
「當然討厭!」雲中君毫不猶豫地應答。「我才不要來這裡呢!我只想要我爹!」說到這裡,驚覺自己的鼻頭又有點酸酸的,她連忙吃起東西,「我不哭,我不哭,反正沒什麼了不起的。」
少年皺起眉頭,聽著雲中君一遍一遍重複的說著「我不哭,我不哭,反正沒什麼了不起的」的話,越聽心火越是上升。
「誰告訴你這麼想的?」死了父親還沒什麼了不起,那天底下還有什麼值得「了得起」的事情?
「奶娘……」雲中君無限委屈的道,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來。
「為什麼奶娘要這麼說?」
「奶娘說,爹一定不會要我哭的!」雲中君回答。「一個武師的女兒,應該要勇敢,不可以輕易掉眼淚,丟我爹的臉。」
「這不是丟臉……」
雲中君卻憋著臉,死勁的猛搖頭,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來。
看到她這麼堅決的模樣,少年略微沉思片刻,輕聲問道:「還要聽我彈琴嗎?」
雲中君望向少年,只見他一臉春風和煦的看著自己,那雙眼神不知為何讓她感受到一種溫暖。
「想!」她點點頭。
少年緩緩的撥弄琴弦,一個個音符從琴弦上跳躍出來。
相對於方才琴聲的「悠然見南山」,現在少年的琴聲卻是有點感傷的曲調,一串串的音符不著痕跡的喚醒人內心潛藏對童年的回憶、家鄉的懷念、思親之情等。悠悠的琴聲轉成一股催化劑。
雲中君不懂,也不瞭解這琴音裡的意境。只是她越聽,眼前越是浮現出父親在世時的情景,父親如何寵她、以及和她之間的相處情形,乃至於父親的骨灰被捧了回來,她親眼看到雲家的解體與奶娘的諄諄告誡……一幕一幕的情景,毫無保留的從她腦海中冒出來。
她沒有發現,眼淚正一顆一顆從她清澈的雙眸中滴下來。
等到她意識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時候,她壓抑已久的情緒早就如潰堤的河水,一發不可收拾。
那是一股錐心之痛!即使她再怎麼勉強自己壓抑這股情緒,但喪親之痛又豈是一個年紀僅十歲的小孩所能忍受得住的?何況還有少年的琴聲,正毫無保留的引誘她壓抑的情緒爆發。
少年專注的彈著手下的琴弦,在雲中君盡情發洩自己的情緒之際,又輔以撫慰人心的樂曲。
最後,他的琴聲漸漸讓哭累的雲中君進入夢鄉。
自從父親過世後,她再沒好好睡過一次覺。總是在剛入睡後不久,便會被惡夢所驚醒。可是這一次不知怎麼了,她竟睡得又香又甜,渾然沒有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所該出現的不適應。
發現雲中君睡得很沉,少年推開了琴,取下牆上掛著的披肩,將它披在她的身上。
看著她猶帶淚痕的睡顏,少年不語,俊朗的眉目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過不了多久,一陣突如其來的尖銳叫聲打破了雲中君香甜的美夢。
「小姐!你怎麼睡在這裡?」
雲中君整個人被嚇醒了。只見奶娘正一臉驚慌的看著自己,奶娘身後則是一臉擔憂的斗慶。
「小姐!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啊?這裡不再是你的家了,老婆子告訴你多少次,要規矩……」
伴著奶娘的喋喋不休,雲中君才發現自己倒臥的地方正是原先進來的少年的書房。而她一定眼,就見少年還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正微笑的看著她。似乎從她睡著之後,他便沒有移動腳步一樣。
那麼……她方纔的睡相都被人看得一覽無遺了?
想到這裡,雲中君臉上不禁熱熱的。
斗慶早已迎了上來,守衛在她身旁,「小姐,你沒事吧?」他說這話時,滿臉敵意地看著坐在上位的少年。
「大娘,你先別生氣。」少年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雖然不疾不徐,卻成功打斷奶娘的嘮叨。「雲小姐年紀小,在這裡睡著本就無可厚非。你不用責怪她。」他口氣之溫和,似乎完全不將斗慶不友善的神態放在心上。
「荀少爺。」奶娘連忙轉過身看向少年,面對他俊朗的外表、卓然的氣度,也覺得自己方纔的河東獅吼實在有些過分,不覺得紅了臉。「您大人大量不和小姐計較,可是我是她的奶娘,就如同是她的親娘一樣,總得要教教這個孩子。實際上您不知道,這小姐年紀小,可脾氣就是拗得很,如果不教她……」
聽到奶娘的嘮叨,雲中君歎了口氣。「左耳進,右耳出」,這句話就是現在拿來用的。
只是,方才奶娘稱呼這名少年什麼來著?
荀少爺?!
姓荀耶……
雲中君又是困惑,又是驚愕的看著奶娘,「奶娘,你方才叫他什麼來著?」她邊指著少年,邊發抖著問。
「荀少爺啊!」奶娘瞪著搞不清楚狀況的雲中君,對於自己教出這麼遲鈍的孩子,實在覺得很丟臉。「他可是荀府的大少爺荀彧荀大少爺啊!難道小姐在這裡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嗎?」
雲中君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轉而面對少年,「奶娘說你是?」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荀彧。」少年淡淡一笑,看到斗慶護衛般的神情,他的笑容更深了。「未來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