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薛雅莉卻說:「修彥他堅持要見你一面,你找個機會出來一下好不好?」薛雅莉幾乎是在懇求她。
方以彤想了一下才說:「見個面,大家把話說清楚也好。」
該面對的,似乎怎麼躲都躲不掉!
「你真的決心要和他分手?」薛雅莉似乎不太能接受她這樣的決定。
「我已經向媽媽承諾過不再與他來往了。」
「你不怕以後想起來會後悔?」
她是不可能再「恢復」記憶,當然更不可能會「後悔」,可這些感受她都無法讓薛雅莉瞭解,所以,她只能淡淡地說:「我不想再讓爸爸媽媽為我的事而煩心了!」
「唉!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麼?」薛雅莉的語氣有著深深的無奈。
第二天下午,她用和薛雅莉見面當借口,瞞著伍曼麗和程修彥約在一家餐廳見面。
不知不覺中,秋天的味道漸漸地濃了,咖啡館外飄來一陣冷冽的風,彷彿滲透到骨子裡似的,剛走進咖啡館的程修彥不自覺地顫了一下。乍見程修彥,方以彤明顯地感覺到,比起上次在醫院見到他,程修彥瘦了許多。
這男人一定很愛很愛白芸喬吧?
為此,她感到於心不忍。
「你還好嗎?我聽說你失蹤了一段時間。」程修彥的語氣有點生疏。他非常不能適應白芸喬看著他時那種陌生的表情。
「雅莉告訴我,在我離家的這段時間,我爸爸曾經到你家鬧過。這件事造成你這麼大的困擾,我深感抱歉!」方以彤十分歉疚地說。
「為了你,就算受再大的苦我都心甘情願,只是你……真的下定決心要跟我分手嗎?」薛雅莉轉告的話,讓他心痛得無法承受。
「對不起!」她低下頭,不忍心看見他傷七痛苦的模樣。「我現在只能做這樣的決定。」
「我以為莫思傑的事會讓我們之間有一個完美的結局,為什麼你……」聽見她親口承認打算跟他分手的事,他難過得說不下去了。
「程先生……」
她這十分生疏的稱謂一說出口,程修彥愣了一下,他突然覺得失去記憶的白芸喬變得很陌生、很遙遠。
「有件事我必須坦白告訴你……」事到如今,方以彤認為自己有必要讓這個深愛白芸喬的男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什麼事?」程修彥從她嚴肅的表情中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但是,你要答應暫時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她還不想讓白家的人知道這件事。
「你說話的口氣讓我覺得……很陌生。」他老實對地說。
「你先答應我。」她很堅持。
「好。」程修彥無奈地點點頭。「我答應你。」
方以彤放心地露出一抹笑容。
「你還記得車禍發生的那個晚上……」方以彤試著勾起他的回憶。「你受了傷卡在駕駛座裡,可是你的意識還很清醒,我聽見你不斷地告訴身邊的女孩:『我不能失去你,你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時,我就感覺到你一定很愛她……」
程修彥聽得莫名其妙,卻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沒忽略掉她剛剛說——「身邊的女孩」,還有「你一定很愛她」。她說這話的口氣完全像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你的意思是?」他十分驚恐地問。
「我不是白芸喬!」
程修彥的腦袋瞬間轟了一聲,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不敢相信他剛剛聽見的答案。
過了好久,程修彥突然狂笑了起來,笑到餐廳裡的客人都回過頭看他,他都毫無知覺。
「你說你不是小喬,那小喬到哪兒去了?」他臉上的笑容瞬間變成一種痛苦、扭曲的表情。
「她……應該是上天堂去了吧?」其實,連她自己都十分的疑惑,將身體給了她的白芸喬究竟到哪兒去了?
或許,天使找不到她的靈魂,就只好找白芸喬的靈魂回去交差也說不定。
「這是怎麼一回事?」程修彥難以置信地問。
方以彤將那個晚上她與白芸喬的對話向他重述一遍。程修彥聽過之後的感覺就好像作了一場惡夢般,那麼地不真實!
「你在騙我對不對?你是不是故意編這樣一個故事讓我死心?」他不禁要問。
「這是真的,你想當天晚上已經昏迷不醒的白芸喬怎麼可能聽見你說的那些話?」這是她唯一可以說服他的證據。
聞言,程修彥感到心頭一陣刺痛。
難怪他覺得白芸喬完全變了一個人,難道事實上她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明明他還看得到她、碰得到她,他實在無法接受他最心愛的女人的靈魂就這樣消失了……
程修彥沉默了好一會兒,為了想更加確認她所說的話並不是憑空杜撰,他接著問:「你離開白家這段時間,究竟是到哪兒去了?」
「回我丈夫身邊去了。」她坦白告訴他。
「你丈夫?你已經結婚了?」程修彥感覺自己的心瞬間緊緊糾結在一起。
「是的,我們還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方以彤不想對他隱瞞任何事。「我也是在一場車禍中意外喪生的,因為太過意外,我沒辦法拋開塵世間的一切,所以,我向天使要求多留在他們身邊一段時間。然後,我就這樣每天看著我先生因為我的死去而傷心難過,看著天真的小女兒每天問著:媽咪到哪兒去了?我感到十分的痛苦,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想到,就在我即將離去的那個晚上,我竟然意外地遇見白小姐,她給了我這個重生的機會……」
這實在太過荒謬,程修彥聽得眉頭深鎖,心情卻再也無法平復。
「你一定很愛你的先生吧?」程修彥有些迷惘地問。
「我愛他!很愛,很愛……」愛到為了他,她可以放棄美好的天堂,只求與他做一對平凡的夫妻,白頭偕老。
程修彥清楚地看見她的眼睛因為提到那個男人而發光發亮,那種摯愛深情是騙不了人的。頃刻間,他感到徹底絕望了。
她,真的已經不再是他所愛的那個女人!
這消息對他來說真是晴天霹靂,狠狠地將他打人黑暗的地獄當中……
他告訴自己要放手了,因為,現在的白芸喬除了肉體之外,其它的都已經不存在了,包括她對他刻骨銘心的深情都一併消失了!
他心愛的那個女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方以彤回白家之後,伍曼麗的身體康復得很快,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就吵著要方以彤陪她出去逛街。
伍曼麗不僅為自己買幾套當季的新裝,同時也不顧方以彤的極力阻止,幫她添購了好幾套價值不菲的名牌服裝。
方以彤為此感到十分內疚,她覺得自己好像欺騙了伍曼麗的感情。
好幾次,她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將事實的真相告訴伍曼麗,可最後總是望著她那張散發著慈愛的容顏而作罷。
她實在不忍心奪走伍曼麗臉上的笑容,更不願意看見她傷心的模樣。可另一方面,只要她一想到凌威還在家裡殷殷地期待她的好消息,她的心情就很慌亂。
一邊是給了她重生機會的白芸喬的父母,一邊是她心愛的丈夫和女兒,她誰都不想傷害。
所以,她變得猶豫不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當天晚上,她又趁大家都熟睡之後,打了一通電話給凌威。
「你都說了嗎?」凌威的語氣有著深深的期盼;
她心口一擰,實在不忍心潑他冷水。
「說不出口。」最後,她還是實話實說。
「為什麼?白媽媽的身體不是好了許多?」兩個星期以來,他們陸續通了幾通電話,凌威對這邊的狀況多少也瞭解一些。
「她身體不好的時候我不忍心傷害她,現在看見她的身體好不容易復原了,我更不忍心再讓她傷心,你說我該怎麼辦?」她想要聽聽凌威的想法。
凌威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才說:「我知道你很為難,但是,這種事你早晚都要告訴他們的,除非……你決心不要我們了!」
凌威的語氣顯得有些哀怨了。
「之前白芸喬離家出走的事就已經把白媽媽急出病來,我很擔心,白媽媽若知道她女兒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她會不會受不了這個打擊……」這是她真正害怕的地方。
「其實,你可以讓她瞭解,他們失去的只是女兒的靈魂,往後的日子,你仍然可以像他們的女兒一樣,將他們當成是自己的父母看待,他們並沒有真正失去女兒。」凌威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這樣想,如果白媽媽知道真相之後仍願意接受我這個『女兒』,我想我會很盡心地扮演好一個女兒的角色。」
「那麼,你就試著告訴他們真相吧!」凌威有些急切地說。
「唉!說起來很容易,但真要開口的時候就覺得這是一件很難的事。」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優柔寡斷過。
「沒有試,你怎知會如何?也許白媽媽比你想像得還要堅強也說不定。」
「我從來不曾這樣猶豫過。」她有些無奈地說。
「該面對的事,早晚還是要面對,你就不要再猶豫了。」凌威鼓勵她。「給我一點勇氣吧!」
凌威在電話那頭送上一個吻,並且深情地對她說:「我愛你!」
「怎麼辦?我好想再逃走一次……」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暫時不必面對白家的雙親,立刻奔回凌威身邊。
「為了我們的一生幸福,你不能再逃避。」凌威阻止她。
「威,我真的好想念你,還有小暄。」她傷感了起來。
其實她還是可以找個借口回去看看他們,只是,這樣一來,事情還是沒得到解決。他們要的是永恆,而不是這樣偷偷摸摸的短暫聚會。
「所以,你不要太過心軟。」
「我們這樣是不是太自私了?」她不安地問。
「我相信白芸喬也不希望你因此而變得不快樂吧?」
凌威這麼一說,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白芸喬對她說的最後一段話——你看起來很堅強,一定可以活得比我精彩……
她說這些話的意思,也是期望她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那麼,她就該為了讓自己快樂而盡一份努力了!
是的!她相信只要她積極地爭取,她一定可以取得白家雙親的諒解,進而和凌威繼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有了這樣的信心,她忽然覺得事情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麼難。
「威,我會盡早給你好消息的。」她心情愉快地說。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掛上電話後,她開始想像自己與凌威未來的新生活,她甚至開始計劃要再為他生個孩子。要不,小暄一個人總是寂寞了些。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孰料,她才一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自從女兒回來之後,伍曼麗就處於一種患得患失的狀態之中。她總覺得這個失去記憶的女兒不再是她所能夠掌握和理解的,她很害怕女兒又會再次失蹤。
所以,女兒的一舉一動,她總是特別的敏感。
這天晚上她因為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見走廊上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像貓咪一樣地往樓下的方向走去。
她立即嚇得跳了起來,隨便披上一件薄外衣、連地板鞋都來不及穿,就急著追出房外。
當她走下樓梯,正好看見女兒在客廳裡打電話,她感到十分的納悶,為何女兒需要利用半夜的時間偷偷地下來打電話呢?
她不禁要懷疑,難道女兒一直都和程修彥保持聯絡,她之前說要和程修彥分開的話全都是在安撫她?
因此,她不動聲色地站在原處、靜靜地聽女兒講電話。
可愈聽她就覺得愈奇怪,一下聽見女兒提到白芸喬、一下又說白媽媽,所有的內容都讓她無法理解,她突然覺得這個女兒變得好奇怪。
接著她又聽見女兒說:
「我也是這樣想,如果白媽媽知道真相之後仍願意接受我這個『女兒』,我想我會很盡心地扮演好一個女兒的角色。」
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伍曼麗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她緊緊抓住樓梯旁的欄杆,怕自己就要昏倒了。
「怎麼辦?我好想再逃走一次……」
為什麼?她不想要這個家了嗎?
「威,我真的好想念你,還有小喧。」
威是誰?小喧又是誰?伍曼麗感覺到一股深深的寒意自內心深處升起。
究竟,女兒所說的「真相」是指什麼?
她又為什麼要稱呼她白媽媽?
然後她看見女兒掛上電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她看得出來那是只有陷入深深愛戀中的人才能散發出那樣甜蜜的喜悅。
接著,女兒轉過身,在看見她的那一剎那,她臉上的笑容凝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愕然與驚恐。
見到她,女兒為什麼會如此地害怕?
「媽……你什麼時候下來的?」方以彤十分驚惶地問。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見了。」伍曼麗不想裝作若無其事,她認為剛剛的事,女兒必須給她一個解釋。
孰料,方以彤聽她這麼一說,立即走上前,在樓梯口「碰」地一聲,跪了下去。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著您。」她一邊流著淚,一邊說:「當初這事情來得太過突然,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訴您,怕您會無法承受。」
究竟是什麼事?伍曼麗抓住一旁的欄杆,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下樓梯,直到她面前停了下來。
「你告訴我,『威』是什麼人?『小喧』又是什麼人?」伍曼麗顫抖地問。
方以彤抬起頭,看著伍曼麗那張泛白的臉,她知道這件事再也無法隱瞞下去,她必須殘酷地說出真相。
「凌威是我的丈夫,小暄是我的女兒。」
伍曼麗用最後的一點意識問:「你是誰?」
「我姓方,方以彤。」方以彤據實以告,她已經有了承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
伍曼麗一臉茫然地再問:「我的女兒呢?她到哪裡去了?」
「她的靈魂離開了她的身體,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方以彤說完便站起來,扶著伍曼麗的肩膀,態度十分堅決地說:「不管怎麼樣,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媽媽看待,我願意補償……」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伍曼麗用一雙冰冷的眼睛看著她,然後說了一句:
「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接著,伍曼麗就昏過去了!
「爸爸,您快下來,媽媽昏倒了!」方以彤抱著伍曼麗的身體,大聲地叫著。
從睡夢中忽然驚醒過來的白漢農,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衝了下來,他一臉錯愕地看著女兒抱著昏過去的引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白漢農將妻子抱了起來,向—旁嚇傻的女兒詢問。
「先送媽媽到醫院去,我再慢慢告訴您。」方以彤十分歉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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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漢農火速地開著車,將妻子送到醫院急診室,醫師診斷了一下說:「她只是受了太大刺激才會突然昏倒,現在身體狀況還算十分良好,應該沒什麼大礙,休息—下就會醒過來。」
在等待的同時,方以彤緩緩地對白漢農說出事情的真相,包括自己的真實身份。
剛開始白漢農並敢相信,但聽著聽著,他愈來愈相信眼前這個女孩確實和自己的女兒不同,女兒一向都是柔弱的,她的個性和妻子一樣有點優柔寡斷,而眼前這個「女兒」的眼神勇敢、堅強、自信,完全是另一種神韻。
「以後,你有什麼打算?」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已經不是自己女兒的女兒。
白漢農知道女兒是心甘情願成為一抹靈魂,所以面對眼前這荒謬的情況,他沒有太過強烈的情緒反應,反而是理性面對。
「我希望爸爸能夠成全我,讓我回到凌威身邊。」方以彤仍不願意更改稱謂,她認為自己是白家的半個女兒。
「你……先生一點都不介意這樣的事嗎?」白漢農就事論事。
「是的,他已經能夠接受這樣的我,但是,我們都認為這件事還是必須經過您和媽媽的認可,所以……」
「你這趟回來就是因為這個目的?」知道她的心完全繫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他倒有些感傷了。就是因為他極力拆散女兒和程修彥,才會令女兒對這人世間毫無依戀。
「不瞞您說,當初離開家只是因為害怕爸爸把我嫁給莫思傑,現在已經沒這個問題了,我自然不必再感到恐懼。」方以彤坦白說。
「莫家那個孩子還真是我看走了眼。」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因為一時的糊塗所犯下的錯誤。
「我不知道爸爸是否同意我用芸喬的身份和凌威再結一次婚。」這是她現在最渴望的事情,如果能得到白漢農的許可,她就可以安心了。
不料,白漢農卻說:「你現在的身體還是屬於我的女兒,如果真要嫁,也必須是我看得上眼的對象。」
「這……難道爸爸不願意成全?」方以彤有些心急了。
「讓我見他一面吧!我要親眼看看他是否有這資格娶我的女兒。」他總不能隨便地將女兒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
其實,經過莫思傑的事,他已經認真反省過自己對待女兒的方式。以前他總是認為女兒是出自於他,他有權力決定她的未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太過自私,也因為自己的自私,他反而逼走了自己的女兒……
唉!這一切都要怪他吧?
但,對於白漢農的要求,方以彤不免要開始擔心,萬一他要的是那種和白家門當戶對的對象呢?那麼平凡的凌威是絕對不及格的。
如果到時白漢農堅持不肯讓她回到凌威身邊呢?
還有,仍在昏迷中的伍曼麗會接受這樣的事嗎?
這一切似乎也只能等伍曼麗醒過來之後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