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棣依然決心離開盟威集團。
她不肯離婚,他卻連苛責她的資格都沒有,一切錯誤都是由他造成的,他必須為他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而他對江旖玫的承諾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就算他再傷心、再難過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
他不知如何面對江旖玫,更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明天。
開著車在江旖玫住處附近繞了幾圈,好幾次想要下車,就算只能看她一眼也好,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一個人到海邊坐了一夜,想了許多問題,明知自己不能辜負對江旖玫的愛,卻也無能為力。總不能要她當他一輩子的情婦吧?這樣對她一點都不公平,他也不願意這樣委屈她。
可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它可以和她繼續走下去的理由,他不僅不能給她名分,況且現在的他也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想:既然愛她,就不能再害她,就止這一段感情就此劃上句點吧!
天色已經開始轉亮,他才開著車回到即將不再屬於他的「家」,這是孟君名下的房子,既然決定離開許家,他就不能再擁有,要還就得還得乾乾淨淨。
除了那塊地,那是唯一他名下的不動產,也是他和江旖玫相識的一個紀念。
車子才開到大門口,他就看見蜷曲在大門邊的那抹身影,他立刻跳下車去,衝到她面前。
她緩緩地抬起頭子看著他的眼神是疲憊的,她的眼圈浮腫,是一雙明顯哭過的眼,看得他好心疼。
「旖玫。」他蹲下身,雙手扶著她的肩。
「李棣,你去了哪裡?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江旖玫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眼前的他,像要訣別似的,淚水溢出眼角,她的臉抵在他的胸前,不讓他看見她的傷心。
李棣激動地吻著她,天知道他有多麼想見她,他不知道還能有多少次可以這樣真真實實地抱著她,他的恐懼與不安明顯地表現他的肢體動作上,江旖玫讓他弄疼了,卻也不捨得離開他的懷抱。
「旖玫,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李棣傷心地對她坦白:「孟君已經離開台灣……我們沒有離婚,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答應離婚,我再也沒有資格留住你。你若想離開我,我不會怪你,我希望你再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
聞言,江旖玫傷心地落淚了。這是她早就已經料到的結果,只是沒想到李律會因為這樣想放棄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
「你想我還能再去愛任何人嗎?」江旖玫反而看開了。「秀娟說的沒錯,婚姻又算什麼?不過是多了一紙證書而已。」
江旖玫對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她比他想像得還要堅強。
「我已經離開盟威集團,從今以後我什麼都沒有了,你不後悔嗎?」他不免有一股深深的失落感,因為他再也不是盟威集團那位叱吒風雲的總經理了。
「後不後悔,得看你以後的表現了。」那些肉麻兮兮的話她沒李棣說得那麼順口,此時她又怎麼說得出:她愛的只是他的人,並不是他身上的財富和地位。
「我不能給你婚姻,不能給你富裕的生活,你還會愛我嗎?」事情的發展,已經讓他有些喜出望外了。
「不結婚,你會永遠愛我嗎?」她反問他。
李棣欣喜地以一個熱吻來回答她的問題,半響之後,他抱她上車,將車子開進車庫內,繼續更深、更濃的吻。
***
當江旖玫醒過來時,夕陽已打從西邊的窗子照射進來,身旁的位置是空的,那位剛與她親熱過的男人早巳不見蹤影。
她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在床頭,她一件一件地穿回去,—邊想著要如何告訴他自己即將離去的事實。
走出他的臥室,她在客廳找到他的身影,他正面對的窗,啜飲—杯茶,杯緣飄著一曾薄薄的煙霧,看來是一杯才泡好的熱茶。
她輕輕地走到他身後,雙手環住他的腰,臉頰貼著他寬闊的背。
「李棣。」她喚著他的名,心上有著一股濃濃的悲傷。
他將茶杯放在台上,反過身緊緊地抱著她。
「你還好嗎?」他溫柔地問。
除了她之外,他從來都沒有碰過處女,就連她的妻子許孟君在嫁給他時都已經不是了。
「我很好。」她幾乎不敢抬頭看他的眼,怕自己會說不出離別的話。
他心頭有點甜,卻又有更多的酸澀,只因他不能給她完整的自己,不能給她一個名分;如果許孟君永遠都不願離婚,她就永遠都不會是他名正言順的婁子,這樣對她是否太不公平了?
「旖玫,我就要搬離開這裡了,這是孟君名下的財產,既然已經決定離開許家了,我就不能再繼續擁有……我們另外租一間房子一起住,好不好?」和她同居是他們目前唯一能一起生活的方式。
江旖玫沉默,整顆心被一種名為酸楚的籐蔓纏繞著。
「然後,我要在我買的那塊地上,蓋一棟你所喜歡的房子,庭園裡種植著你最喜愛的植物,好不好?」
江旖玫依然沉默,因為她已經哽咽得不能言語。
「你最喜歡什麼樣的庭園?有許多花的那一種?還是一大片的韓國草?或許你會更喜歡房屋旁有魚池的那種景觀設計,對不對?」
江旖玫再也無法承受他所構築的夢,她推開他,向後退了好幾步,垂著淚坦白告訴他:
「李棣,我就要走了,明天上午的飛機,也許好幾年後我才會再回來,你可以選擇等我,也可以選擇忘記我,總之,我非走不可。」
李棣當場僵住,許久,他才穩住自己激動的情緒,開口問她:
「你決定要去法國了,是嗎?」
「是的,反正早晚都要走,不如趁現在走。」她堅決地說。
李棣又沉默了許久,然後,他平心靜氣地再問她:
「錢夠嗎?如果不夠,你把帳號給我,我隨時都可以把錢匯給你。」他並非真的一無所有,至少他銀行裡的存款夠他花大半輩子了。
江旖玫再次哽咽,她不要他對她這麼好,他對她愈好,她愈捨不得離不開他。
但她更不能就這樣一輩子當李棣的情人,而無所作為,如果決心要當他的情人,她也必須要能有養活自己的專長,否則她只能當一朵讓他供養在瓶子裡的花。
花總會有凋謝的一天,她不要過那樣過一生,所以,趁她還年輕,她要好好地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打算。
「夠了!我只是去學點東西,花不了多少錢。」她只是愛他的人,不想將他和金錢扯在一起。
「你拒絕我的好意,只會讓我難過。」他真的難過,而且心痛,不明白她已經決定要走了,為什麼還決定把自己給了他?
「我真的不需要那麼多餞,你好好地為自己的將來努力,也許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創造出一片屬於你的天空了。」她希望李棣能真正為自己好好地再重新活過。
李棣已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這一切的發生都有點脫軌。從他昨晚決心離開她,到今天早晨在門口看見她,他的心情從失去悲切到重新獲得的喜悅之間,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沒想到江旖玫三百六十度的決定,又讓他繞回原點……
或許他並沒有真正的失去她,因為她說他可以選擇等她,言下之意是否意味著如果他繼續等她,最後她還是會回到他身邊?
但幾年的時間會有什麼樣的變化誰都無法預料,她這樣做算是在考驗彼此的感情嗎?如果幾年後他們都沒有改變,是否就能夠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竟成了是他現在最奢侈的一個夢;他卻認真地期待著……
「去吧!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天空,我會綽你。」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祝福她。「你想學服裝設計是嗎?我期待你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服裝設計師,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持你。」
他真有這樣的決心,如果她有心走這條路,他必定能為她做點什麼。
為她做點什麼……他感覺到另一個新生命即將開始。
雖然他還沒有拿到——張全新的身份證,他卻感受到尋股像春天到來般的喜悅,至少他已經擺脫長久以來壓在他心上的不愉快,他甚至覺得整個人像瘦了十公斤般的輕盈,幾乎要飛起來了。
***
江旖玫到法國近一年的時候,她接到一封來自台灣的信,娟秀的字跡,她一看就知成是林芸芝寄給她的。
她泡了一壺迷迭香,坐在窗邊,開始展讀那封信:
旖玫:
一個人在法國,還好嗎?
雖然台灣與法國的距離如此地遙遠,對你的牽念卻沒有因為距離而有所改變。
聽伯母說你在法國過得很不錯,心裡很為你高興。當時你走得那樣倉促,那樣令人措手不及,要不是秀娟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和李棣之間有那麼一段故事。我曾經很自責,也許你當時若不是為了我向李棣借那筆錢,事情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
但秀娟卻安慰我說: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或許你還在台灣賣房子呢!
我想想也對,難得你有這樣的夢想,就該趁著年輕時好好地去圓夢,不要像我這樣年紀輕輕地,卻為了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幾乎要毀了自己的一生。
順便會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結婚了!
很意外吧?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且,結婚的對象就是你知道的劉雲開。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和他走在一起對不對?或許這一切都得感謝你。
當初為了想要早點將那筆錢還給李棣,讓你欠下這筆人情債,所以我才接受劉雲開的追求,我想他多多少少都有點錢,也許對我會有幫助。我知道這樣做很糟糕,但是當時我覺得你為我做太多犧牲,我不能白白地讓你背著我的債務,所以才出此下策。
沒想到交往後,我才知道他對我的感情是那麼真誠,他甚至不在乎我的過去,也願意幫我照顧嘵榮。我真的好感動,像他那麼好的男人應該可以再找一個更好的女孩子,但是他卻願意為我付出那麼多,包括幫我還那筆錢給李棣。
我相信除了他之外,我再也遇不到第二個願意為我做這麼多的男人,所以當他向我求婚時,我沒有考慮就答應他了。
秀娟笑我急猴猴地想要嫁人,我不否認確實是有那麼一點急迫,因為我擔心這麼好的男人稍縱即逝,不好好把樨住,恐怕要遺憾終生了。
順道向你報告一下李棣的近況,聽說他和他一個姓駱姓朋友正在籌備一家公司,至於是什麼性質的我並不清楚。他那個人種秘兮兮的。大概也只有你能掌握他的心思。
但我知道他很愛你。他告訴我,他要為你建造一個夢想的王國。雖然我不懂他的意思,然而看看他認真的表情,我想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摘下來給你吧!
不多說了,最後祝福妹能夠美夢成真!
芸芝
讀完信,江旖玫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她愉快地站起身,在不算寬大的室內轉著、轉著、轉著……
滿屋內都是她所畫的服裝設計稿,還有她親手剪裁的樣品,那一套套充滿著東方復古氣息的洋裝,利落大方的式樣,已經悄悄地顯露出設計師級的水準……
這些都是她即將參展的作品,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能讓她的作品受到矚目,她就能夠在流行服裝界闖出一小片的天空,也就離她回國的日期愈來愈近了。
她希望以至新的面貌回到自己的國家,也能如李棣所說的,成為一個出色的服裝設計師。
李棣,那個總是與她的夢境糾纏在一起的男人,他要如何為她建造一個夢想的王國?
來法國這段時間,他們早已完全斷了音訊,不是他絕情,而是她不想與他聯繫,她決心將他藏在內心深處,等到這段時間過去了,當彼此之間的曾有過的激情沉澱之後,最後剩下的才是最真實的感情。
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至少目前大家都過得很好,這樣她就很滿足了。
那是她在巴黎最後一次接到林芸芝的來信,後來聽母親說林芸芝婚後沒多久就和她的夫婿到美國居住,之後,她再也沒有關於林芸芝的消息了。
也沒有任何人再告訴她李棣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