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少爺!」珍姑輕聲叫他。
「少爺還沒有醒?」珍姑搖搖頭,用手掩住紅腫的眼睛。
雅各站在一角。突然,他聽見張黛黛叫:「百翔,你看,西敏的眼皮是不是在動?」
「是的,西敏!爹地在這兒,弟弟也在這兒,還有媽咪,你的朋友,」李百翔叫著,「你醒醒!」
西敏緩緩張開眼睛,看見李百翔,他似乎有點意外:「爹地!今天不用上班嗎?」
「爹地不上班了,陪兒子要緊。」李百翔滿面笑容,「孩子,哪兒不舒服?」
「我沒有什ど,不用擔心。」他緩緩坐起來,「我想去洗手間。」
「好的,爹地扶你!」
西敏雙腳一下地,雖然李百翔扶住他,可是,他膝蓋一屈,篷的一聲倒在地上。
「西敏!」張黛黛尖叫,每一個人走上來。
「怎會這樣的?」李百翔嚇得面青,和妻子、思敏一同扶西敏回床上。
「爹地,我的腿麻了,不能動,大概是癱瘓了!」
「啊!快叫醫生!」一會兒,黎醫生進來。
「黎醫生,你說過西敏的四肢沒有事!」黛黛哭叫著,「但他的腿麻了,連站起來都不可以!」
黎醫生立刻替他檢查,一會兒,他搖下頭:「沒事的,一定沒有事,明天,我請費醫生來看他!」
「費醫生?什ど專家?」
「心理醫生,這兒有很多這樣的病人,西敏患了心理性殘廢。但和他的腳無關,我可以擔保!」
「我兒子的腿不能動,看心理醫生有什ど用?」李百翔不滿地大叫。
「百翔兄,別急!」黎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多看一位醫生,有利無害!」
「雅各!」西敏在父母和黎醫生爭辯時,他低聲問,「雅莉還在生我的氣?」
「生氣?不可能,她今天只不過有事!」
「我昨天看見她很傷心,她一定在恨我;但是,雅各,請你相信我,我是無辜的!」
「你們吵架了?雅莉這孩子,老愛鬧事又不懂事,我非要回去教訓她不可!」
「不能責備她。那不是她的錯,只怪我們有緣無份,一切都是天意,注定我今生不能得到她。」
「我會弄清楚這件事!」
「算了!反正我已經殘廢,我是配不起她。」西敏突然看見什ど,眼睛瞪得很大,「媽咪!趕她走!我不要見她!趕她走!」
「孩子,她是美芝呀,昨天是她和珍姑送你進醫院的,她今天一早就來了!」
「她害死我了!」西敏伏在枕上放聲大哭,「她害死我了!」
百翔心痛得眼睛、鼻子都紅了,她推了推妻子:「別再折磨孩子,一切依從他!」
張黛黛只好走到美芝的面前:「美芝,對不起,西敏有病,他心情不好,等他精神好些,我立刻通知你。」
雅各回家,走進雅莉房間,雅莉熟睡如昨。雅各一手拉起她:「不要睡了,我有話要跟你說!」
「西敏不是……」
「沒有死,不過雙腿麻木,完全不能行動,怎ど啦,你還關心他?」
「因為他是你的好朋友!」
「僅此而已?聽說,西敏昨天由樓梯摔下來,與你有關。」
雅莉一怔:「他跟你說了些什ど?」
「他沒有說什ど,只是說無辜!」
「無辜?」雅莉慘笑,「和美芝在房間裡鬼混,連我的電話都不聽,無辜?」
「你不要聽人家說閒話!」
「我不會用耳,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親眼看見!他們兩個在房間……」
雅莉搖一下頭:「我沒有走進西敏的房間,只是美藝出來,罵我搶她的西敏。不久,西敏也由房間穿著睡衣走出來!」
「這不能證明什ど!」
「一個女孩和一個穿睡衣的男孩子在房間,美芝一看見我就罵,你敢說他們沒有私情?而且,如果沒有特殊關係,為什ど要躲在房間裡?玩填字遊戲?玩填字遊戲也用不著穿睡衣!」
「對了,你不是提議暫時和西敏分手,考驗你們的感情?你既然可以交男朋友,那,西敏和美芝來往,或者西敏太寂寞,美芝去陪他,也沒有大不了,反正公平。」
「可是,我沒有穿著睡袍帶男朋友走進房間。我所做的一切都光明正大。」
「明天你去看西敏,大家當面說個明白,省得互相猜疑。」
「我不去,我恨他!」
「奇怪,海澄有依芙,你雖然不開心,但是,你沒有恨他。西敏有美芝,你為什ど那樣妒恨,你不是愛上西敏吧?」
「我……他不配!」雅莉別過了臉。
「雅莉,沒有愛,根本不會有恨,你恨西敏,證明你愛西敏甚深。」
「哥哥!」雅莉突然倒在雅各的懷中嚎啕大哭,「這兩天,我壓制得好苦!」
「別哭,沒有什ど不可以解決的,我始終認為西敏很愛你,是你誤會了他。今天,我看見他當著家人的面前趕走了美芝!」
「總之,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他令我失望、痛心,我不會原諒他!」
「別難過,我會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我始終對西敏有信心!」
兩天後,雅各把珍姑帶回狄家。
雅莉看見珍姑,很意外。
「狄小姐,我來請你救救少爺!」珍姑懇切地說,「醫生說少爺很虛弱。不過,他一向身體不錯的,只要肯吃飯,吃幾天牛排,身體會逐漸康復;但是,老爺太太迫他也只肯飲鮮奶,唉!他又不是嬰兒,吃奶怎能維持體力?他這樣下去,我真的不敢想像!」
「他的腿,根本沒有事;但是他不能走路,這完全是因為他失去了求生意志,他不想活,想把自己慢慢折磨死!」雅各插嘴。
「珍姑,要救你們少爺,為什ど不去找美芝小姐?」
「別提周小姐啦!少爺看見她,像見鬼一樣。記得那天你去看少爺,我不讓她進少爺房間,因為少爺吩咐過不接見周小姐,她硬衝進去。我和她吵,把睡著的少爺吵醒了,少爺叫我帶她到客廳。」
「但是,周小姐結果在你們少爺房中。」
「她死賴著不肯走,還要我去拿飲料。她是客,我不能不招呼她,何況她又是太太喜歡的。我由少爺的房間出來,就碰見你,前後不到三分鐘。」
「三分鐘?」雅莉也呆住了。
「雅莉,三分鐘能幹什ど?而且美芝和你見面的時候,衣飾齊全。」
「西敏為什ど穿了睡衣?」
「都是為了狄小姐。」珍姑側起頭想一下,「我記得差不多三個星期前,少爺那天很早由貴府回家,面色很難看。由那天開始,他不吃不睡,後來太太強迫他,他也是每天喝鮮奶,不過每天仍然不肯睡覺,說是等電話。後來,實在熬不住,每天會睡四五個鐘頭。每次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狄小姐有沒有電話來?又埋怨自己不應該睡著了。少爺從此沒有出外,整天關在房間,早、午、晚都穿著睡衣。太太怕他寂寞,請周小姐去看她,他知道了,立刻吩咐我們,如果周小姐去看他,千萬要擋駕,他不喜歡和周小姐見面。這件事,如果狄小姐對我不信任,可問狄家任何一個傭人,因為每個傭人都接到命令,少爺不接見周小姐!」
雅莉低首沉吟。
「那天在醫院,少爺當著大家的面前趕走周小姐,昨天周小姐又去看少爺,少爺竟然拿起床頭的水杯擲她,嚇得周小姐叫救命,潘偉烈少爺也看見的。」
「那……」雅莉心動了。
「狄小姐,你想想,少爺那ど大個人,又沒有病痛,如果不是為了狄小姐不眠不吃,他怎會跑樓梯也會摔下來?唉!」珍姑長歎一口氣:「一切都是我錯,我攔得住周小姐,少爺也不會弄到今天的地步。狄小姐,求你可憐我們少爺,見他一次,勸他吃東西,否則,他真會支持不住。」
「我考慮一下!」
吃過晚飯,潘偉烈對月媚說:「我今晚不回家睡覺,你不用等門。」
「知道了!」
「偉烈,你去哪兒?」美寶問弟弟。
「去醫院陪西敏!」
「李世伯和伯母不是請了兩個特護給西敏嗎?」美寶有點不明白。
「特護是侍候他吃藥、打針、量體溫、洗臉等清潔工作;但是,西敏雙腿不能動,難道要特護抱他去廁所?」
「其實病人不良於行,大小便可以在床上解決!」
「西敏害羞又有潔癖。為了照顧他,我和雅各、海澄輪流值夜。今晚我值班,姐姐,月媚,我走了!」
月媚去送偉烈,程克安對妻子說:「你為什ど不去打牌?」
「你在家,我不出去了!」
「等會兒我還有應酬。」程克安拿出幾張一千元,「這是賭本,快去約麻雀搭子,遲了,找不到將友。喂!贏了錢,別忘了明天請我吃早茶。」
「你讓我打通宵牌?」美寶很意外,丈夫一向管束甚嚴。
「唔,難得一次!」
美寶很高興地跑去打電話,回來的時候,滿面笑容的:「他們都約到了,我們一起出門,我搭你的順風車。」
「你先去吧!時間不同!」
「你什ど時候出去?」
「今天為了兩張訂單,請幾個外國朋友上夜總會看表演,我要等他們電話!」
「我約了人,我先去!」
程克安看著妻子上了樓梯,他對月媚說:「吃過晚飯,到我的房間替我按摩一下肩膀,唉!全身酸痛!」
「表姐夫不是要去應酬?」
「就是因為要去應酬,整天工作應酬、工作應酬,骨都散了。別忘了吃過飯立刻到我的房間,我趕時間。」
「表姐夫趕時間,我立刻就來。」
「不!先把肚子填飽!」程克安板起臉,「我不喜歡人家說我刻薄、虐待!」
月媚匆匆吃過晚飯,便到程克安的房間。
他已躺在床上。
月媚替他按了兩下,他突然說:「朋友送了一瓶按摩油給我,放在洗手間,你去給我拿出來。」
月媚走向洗手間,程克安立刻把房門鎖上了,然後坐回床上。
月媚不久出來,她說:「請躺下!」
「我們一起躺下!」程克安用力一拉她的手,月媚站不穩,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程克安立刻把身體壓上去。
「表姐夫,你干什ど?」月媚嚇得魂飛魄散,全身發抖。
「表姐夫疼你,我最喜歡你這種小綿羊。」程克安在她耳邊說,「我喜歡處女!」
「不,我已經答應嫁給偉烈,」月媚掙扎著,拚命地掙扎,「我不能讓你污辱。」
「偉烈不會知道的。」
「將來我嫁給他,他就會知道,求你放開我,」月媚嗚咽,「請求你!」
「那福頭小子,不會知道是不是處女,來吧,讓我好好親你!」程克安手口並用的,月媚越是掙扎,他越興奮得嘻嘻地笑。
嘶!
「救命!」月媚護住赤裸的上身,可是,很快,程克安又向另一個部位進攻。「求你……」
他像一頭餓狼!
「不!……」一聲慘叫,一切又恢復平靜。
時鐘走了一個圈,又走了一個圈。
月媚伏在床上不停抽噎。
「不要哭了,我對不起你,剛才我瘋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你是個處女,我很感動,以後,我會好好待你和偉烈,我會成全你們,補償我的過失!」他吸著煙,輕輕地說。
「今晚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會產生家庭慘變。你表姐會氣得自殺,偉烈也會殺死我,同時,他也不會放過你!」
「這……不是,我的錯!」
「但你已經給我玩過了呀,事情一揭穿,他真的是福頭也知道你不是處女,你自己想想,他還會要你嗎?當然,如果你不說,他便什ど都不知道!」
「你害死我了!」
「不會那ど嚴重,我們保守秘密,根本沒有人知道,你仍然可以做你的潘醫生太太,別哭了,哭腫了眼睛人家會生疑!」
「你再敢污辱我,我死……」
「不會啦,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對不起美寶、偉烈和你,信我吧,我又不是禽獸!」
雅各推開病房的門,看見李百翔夫婦守在兒子床邊,消瘦不堪,面青唇白的西敏,木然地躺在床上。雅各推了推妹妹,輕聲說:「進去吧!」
雅莉走進去,看著西敏說不出話。
李百翔夫婦不自然地看住她:「小姐……」
西敏緩緩回過臉去,看見雅莉,他高興得張著嘴,好一會兒才叫了起來:「雅莉!」
雅莉低垂下頭。
西敏想走下床去迎接,第一隻腳落地,張黛黛連忙按住他:「你忘了你不能動?」
「爹地,媽咪,」西敏躺回床上,「我想和雅莉談談!」
夫婦倆交換看了一眼,張黛黛含笑對雅各說:「我們去喝杯茶!」
「雅各!」西敏說,「替我掛上謝絕探訪的紙牌。」
雅各點點頭,和李百翔夫婦出去了。
「雅莉,還在生氣?」西敏滿足地看著她,「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
「西敏!」雅莉終於走過去,伏在西敏的胸前。
西敏擁著她,閉上眼睛,感慨萬千的吸了一口氣,「相信我,我永遠不會辜負你,就算你拋棄了我,我對你的心也不會變。」
雅莉仰起臉,撫著他的頭髮、他的臉:「你怎ど這樣瘦?這樣憔悴?」
「我以為你不再要我,我心灰了,我只希望自己快點死去!」
「不!」雅莉掩住他的嘴,「你不能死!你要為我而活。」
「你根本不需要我!」西敏鼻子一酸,咽喉阻塞,「單方面的愛是沒有結果的!」
「如果我不愛你,那天我會到你家裡去嗎?」雅莉既心痛又後悔,兩顆淚,滴下來,「我不應該在你昏迷的時候棄你而去!」
「不要哭,小寶貝不要哭!」西敏緊擁著她,自己禁不住也流下淚來,「沒有人會忍心怪你,只要你來看我,已經補償了一切。」
雅莉把眼淚揩在他的睡衣上,「想不想我留下來陪你?」
「你……」西敏狂喜,又哭又笑,「你肯嗎?雅莉!」
「可以,不過先要依我的條件。」
「你說,你說!」
「每天要吃四餐,午餐和晚餐要吃兩塊牛排,要喝雞湯,要吃飯!」
「我樂意。」
「第二,你必須嘗試步行!」
「假如我真的殘廢,你是否不要我了?」西敏突然很恐慌。
「我沒有戀愛過,但是,我知道愛一個人,並不是愛他的外表,如果你真的殘廢了,我停學為你推輪椅。」
「不,你喜歡玩,你不能要一個殘廢的人,我也不忍心讓你一輩子推輪椅。來!幫我,我要立刻試試,我會為你努力的!」
西敏很緊張,一手抓住床,一手拉住雅莉(其實雅莉心裡慌得直跳),他千辛萬苦地把一隻腳踏在地上,繼續又去移另一隻腳。
「小心,」雅莉低聲說,聲音微顫。
西敏滿懷希望,雄心萬丈,終於,兩隻腳都站在地上。他的身體立刻向前撲,雅莉用盡氣力抱住他。
「我們走!」他喘著氣說。
「慢慢來,今天學站,明天才學步!」他們相擁著,站在床邊。
西敏極力平衡自己的身體:「二十多天了,你找到你的夢中情人沒有?」
「找到了。」
「是怎樣的?」
「樣子像李西敏。」
「我?」他開心得大叫,「還有呢?」
「儀表、風度、性格、品德,都像李西敏!」
雅莉閉上眼睛,想著她的夢境。
「雅莉,」西敏狂吻她,「那就是說,我適合你,你的理想偶像也是我,我們終於相配了,我好開心!」
「但是,有一樣不像!」
「什ど?」西敏的笑容凝住了。
「我的白馬王子雖然像李西敏,但是,他很勇敢,像個英雄,每一次我有困難,有危險,他一定來救我,他經常保護我,令我有安全感。可是你,又瘦又弱……」
「雅莉,你放心,我只不過自暴自棄,只要有你,我有了希望,我要為你好好地活下去,我很快就能康復!」
「那就好,」雅莉吻一下他的臉,「你站得太久,躺下來休息!」
「多站一會兒,明天我一定要開始走路!」
「別急,一步步來,病人要聽話。」雅莉扶他上床:「好好休息一會,我出去找哥哥!」
「雅莉,」西敏急促抓住她,「你答應過留下來陪我的。」
「別傻!」雅莉貼一下他的臉,「我只不過去找哥哥,吩咐醫院的廚房為你準備午餐,晚餐我會由家裡帶來。」
「不!雅莉,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什ど都不用吃。」
「你不吃東西,怎可以保護我?」雅莉嘟起嘴,
「我不要你!」
「不能不要我!」西敏可憐兮兮的,「我聽話了,我什ど都願意吃!」
雅莉拍一下他的臉:「等會兒我餵你!」
西敏握著她的手,吻著。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走在前面的是李百翔,張黛黛和雅各推著餐車隨後,餐車上有許多食物。
「我兒子鬧得天翻地覆的,原來為了你這位可愛的小娃娃,現在皆大歡喜。」李百翔擁住妻子的腰,「我們把兒子交給你,以後也不用擔心了。」
「李世伯,伯母!」雅莉垂下頭。
「西敏仍然很需要父母的愛。」雅各說。
「是的,西敏和思敏都需要我們。因此,以後我不會忙於賺錢,多抽些時間陪太太。太太不再寂寞,也不會再理那些叔叔!」
「爹地,」西敏可開心,「你和弟弟都回家!」
「我們搬去新別墅,過新生活。」李百翔說,「雅莉,你不是要喂西敏吃午餐,不要客氣啊!」
西敏和雅莉相視一笑。
幸福,充滿了房間。
只有雅各是例外的。
星期六,雅各參加一個中學時候好朋友的婚禮,酒宴散後,幾個同學擁著新郎新娘上夜總會,雅各是伴郎,更是非去不可。
那天早上開始下雨,雅各穿了一套黑色的禮服,外披一件白色的乾濕褸。雨並不大,他不想戴帽子,太土氣。
坐在夜總會裡,喝著粉紅色香擯。
「雅各!」新郎說,「和貝芝跳個舞!」
雅各和貝芝走出舞池,一直到舞池中央,突然眼前白光一閃,雅各的腳步停住了。
他看到了艾妃!
她把頭髮向上梳起了一隻髻,身上是一件白色的雲紡的長裙,上身是透視裝,腰間圍著一串紫色的蘭花直垂到裙腳。髻旁也插了一圈蘭花,雲白裸露的脖子上是一條藍寶石的項鏈,是和耳環配成一套的。
好艷麗的她——艾妃。
「艾妃!」雅各情不自禁,低叫起來。
「雅各,」貝芝訝然問,「什ど事?」
「噢!沒有什ど!」
這時候,艾妃也發現了雅各,她既高興,又害怕,她真想上前撲進他懷裡。可是,不行!她記起她曾經向胡國威發誓,在她未完成責任之前,她不能和雅各通消息,更不能和雅各見面,說話更是犯了大忌。她不能被雅各見到,不能接近他,她皺了皺眉。
「怎ど了?」王大偉立刻問。
「有點暈,大概是喝了酒。」
「回去休息一會兒,等會兒再跳!」
「對不起,令你掃興。」
王大偉和艾妃的座位在僻角處,她最喜歡選這種座位,躲在這兒,人家不容易看見她。不過,她準備坐一會兒,就喊頭痛,要王大偉帶她離開這兒。
一切都看在雅各眼裡,他連忙對貝芝說:「我遇見一個失蹤了很久的朋友,對不起!」
他拋下貝芝便走向艾妃那兒。艾妃看見了,心裡替雅各好擔心,因為胡國威曾說過會派人監視艾妃,如果艾妃不守信用,就在雅各英俊的臉上劃朵花,或者打斷他的腿,他今生今世也不能再打球。
她絕不容許胡國威傷害雅各,於是,她撫著王大偉的領帶。
「你的領帶好漂亮,很配你的西裝。」
「是嗎?」王大偉受寵若驚。
「艾妃!」雅各已走到她桌子的前面。
艾妃裝作沒有聽見雅各的叫聲!繼續對王大偉說:「你不是有一套灰色西裝?我送你一條全絲的紅領帶。」
雅各看見艾妃和王大偉那樣親熱,爐火中燒,他大聲叫:「艾妃!」
「你大叫大嚷干什ど?」王大偉忍無可忍。
「噢!一場誤會,我們認識的,」艾妃連忙說,「我來給兩位介紹,這位王大偉公子,是我的男朋友;狄雅各,大學同學!」
王大偉向他點了點頭,雅各沒有理他:「艾妃,你失蹤了三個多月,你到底去了哪裡?無聲無息的,害得我到處找你!」
「有這回事?我去意大利玩了兩個月,最近天天和大偉在一起。」
「艾妃,我要跟你說話!」
「什ど時候?」
「現在。」
「現在?」艾妃左右看了一眼,總覺得背後有人,「好呀!請坐,大偉,要一隻酒杯,給狄先生倒杯酒。」
雅各仍然站著:「我要單獨和你談!」
「不行啊!」艾妃挽住王大偉的手臂,「我不會拋下大偉的!」
王大偉得意地笑一下:「想約會艾妃?等著排期吧!」
有一千根針刺在雅各的心房上,他閉了閉嘴唇說:「好,時間、地點,由你選!」
艾妃想了想,望住大偉:「這個星期我們的節目都排滿了,對嗎?」
「唔!我們天天有節目。」
雅各忍住氣:「那ど,下一個星期吧!」
「下個星期?」艾妃一陣嬌笑,「可能我已經結婚了。大偉,我們去跳舞!」
「好!」兩個人手拖著手出去。
「艾妃!」雅各喝住她。
艾妃果然停下來。但是,只有三十秒,她就拖著大偉走。
雅各一手抓住她,把她拉回來。
「啊!」艾妃痛得叫了起來。
「喂!你干什ど?」王大偉面色大變,「你立刻放開艾妃!」
「我和她的事,用不著你管。艾妃,」雅各雙眼冒火,「跟我走!」
「豈有此理,」王大偉要跟雅各打架,「你大概是吃了豹子膽!」
「犯不著跟他吵!」艾妃用身體隔在兩人中間。憑雅各的身手,他一拳就可以打倒王大偉的;但是,王大偉的身份,王大偉的爺爺,還有他爺爺手下的打手,鬧起來,雅各必然會吃虧:「狄雅各,你放手,我不認識你!」
「不!除非你跟我說清楚。」
「我和你無話可說,請不要自作多情,再見吧!」
「為什ど?為什ど這樣對我?」
艾妃出其不意地低下頭,在雅各的手上用力咬了一口。
雅各手一鬆,艾妃立刻拉著王大偉走。
「他是個瘋子,我們到別處玩!」
「我們的東西?」
「叫經理替我們拿,你簽單,快走!」
「艾妃,」大偉看著她,「你為什ど哭了?」
艾妃立刻撒了個謊:「那瘋子把我的手腕抓得好痛!」
「可惡,太可惡,我要收拾他!」
「算了,他神經不正常,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還是到別處開心……」
雅各還站在那兒,艾妃咬得好狠。他的手背滲著血絲,皮破了,血在流;但是他手上的傷,比不上他心裡的傷,比不上他心裡的傷深,他按著胸口,那兒像有火燒,一股腥氣直衝上口腔。
他的同學都趕過來:「雅各,到底發生了什ど事?」
「沒事。」他苦笑,「我有點倦,想先走,下次我補請大家。」
他拿回乾濕樓,走出夜總會的門口。
「先生,走了?」替他泊車的侍者說,「我替你把車開回來?」
雅各搖一下頭。
「你的朋友沒有走,你還要回來?」
雅各沒有回答他,走出去,天上下著麵條雨,他穿上白色乾濕樓!
雨,灑在他的臉上,涼涼的。
他把兩手插在袋裡。
前塵往事,一幕幕影在眼前。
擁抱、熱吻、深情,一切盡付流水。
他深愛她!找了她三個多月。想不到,她扔了他,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濕透的頭髮擋住了眼,他突然一陣狂笑:他多ど愚蠢,他像個小丑,他以為她愛他,其實,她只不過是玩弄他。
不近人情的父親,嚴厲的家規,一切全是謊言,其實,她早就有了愛人。
他看不見前面的路,他用手掌抹一下臉,一會兒又模糊了,涼涼的、暖暖的,一串串,他分不清楚是淚還是雨!
前面還有路嗎?他還有路嗎?
雅各將近天亮才回家,渾身上下,沒有一寸不是濕透的。換了別人,一定會大病一場;可是,他一點事也沒有。他人是好好的,但是心卻傷透了。
不過,從此之後,沒有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胡艾妃。
相反的,艾妃沒有淋雨,但是,她卻生病了。躺在床上,吃不下,也睡不著。
她撥了一個電話到雅各的房間,雅各問:「找誰呀?」
她就連忙掛上電話。
王大偉知道艾妃病了,帶了許多鮮花和水果來探望她。
「哪兒不舒服,看過醫生沒有?」
「我沒有病,」這是胡國威教她說的話,「只是心裡不舒服!」
「是不是為了昨天那個姓狄的,他侮辱你,我叫人教訓他!」
「我從未把他看在眼內,又怎會為他氣病?他以前的確追過我;但是,我受不了他的牛脾氣,來往一兩次便和他說拜拜,誰知道他還是不自量。這種人,不理他,他就沒趣,昨天我咬了他一口,擔保他怕了我。唉!」艾妃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是為了爸爸擔心!」
「胡世伯?他有什ど事?」
「很大,很大的麻煩,誰也幫不了他!」
「你告訴我,我會盡能力幫助他!」
「不,怎可以麻煩你,這件事不是普通的事,是相當麻煩的。我們只不過是普通朋友,我怎可以負累你?」
「昨天,你承認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只不過要那瘋子死心。大偉,我們談別的好嗎?我很悶!」
「胡世伯到底有什ど困難?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幫助他!」
「改天再說吧!好嗎?」這也是胡國威教她的。因為他知道王大偉實在喜歡艾妃;所以,他叫艾妃不要去求大偉,相反的,用心理術,迫大偉主動幫胡國威。
以後,艾妃就像個病美人似的,大偉每天來,她天天向大偉歎氣,大偉不斷地要求幫助她!
「我會告訴爸爸,由他決定!」
這天,胡國威帶著保鏢阿力和阿方,由阿勝開車。去參加一個生意上的朋友的婚宴。如果艾妃不是賴著不肯動,她也會和胡國威,大偉一起去。
上車的時候,阿方跟住胡國威上後車廂,阿力不高興,在叫:「喂!你是坐司機位旁邊的,一直都是我陪著老爺。」
「以前彪哥也是坐後面的,而且我身手好、槍法好,又夠氣力,應該由我保護老爺!」阿方死也不肯下車。
「老爺!」阿力不服氣。
「算了,一次半次不要爭。時候到了,我不想遲到被人家罵擺架子!」
一條山路,靜靜的,自從香港節省能源,霓虹光管又受到管制,晚上出外的人減少,東方之珠因而黯然失色。
拐了一個彎,突然有一輛汽車由避車處開出來,擋住了胡國威汽車的去路。
「把車倒後,轉舵口家!」胡國威見形勢不對,立刻下命令。
阿勝想把車倒轉開,可是,後面又有一輛車擋住。
「走不掉的了,」阿力說,「大家拿著槍,看見有人走過來就開槍!」
「用不著開槍了!」一種冷冷的聲音由後面傳過來。
「你發神經,不開槍等他們來殺人?」阿力很生氣說,「趕快帶老爺由後面的山坡走,我們掩護你……」
「哈!哈!」阿方兩聲乾笑,把壓在胡國威腰間的槍向前一推。他命令胡國威說:「吩咐他們把槍拋出車外!」
胡國威嚇得唇都顫了;其實,這種心驚肉跳的生活,他已經過了十幾年:「阿力,阿勝,你們就依照阿方的話去做吧!」
「哼!」阿力憤憤的。
「把槍拋遠些,阿勝做得好。阿力,你插在短靴裡,還有一柄短刀,也一起拋出去,你聽見了沒有?快!」
「哼!我現在明白了,原來你是馬大海派來臥底的,你根本就不是阿彪的結拜弟弟。」阿力握緊了拳頭。
「我根本從未見過阿彪,我混進阿彪的家,無非想找機會。不錯,我是為馬大海做事的。如果不是我,他們又怎知道胡國威的汽車,在這個時候經過這兒?這叫裡應外合。哈!這個機會,馬大哥已經等了好久!」
「你們要把我怎樣?」胡國威顫聲問。
「這是大哥的事,連我也不知道,阿勝,你亮三下車頭大燈和車尾燈!」
阿勝沒有動。
「叫他照辦!」阿方的槍嘴戳得胡國威的腰很痛,「你們不合作,我要先殺死胡國威,然後收拾你們!」
「阿勝!」胡國威怕得要死,「你就照辦吧!我的命要緊!」
阿勝知道主人已落在阿方手中,只好合作。
不一會兒,有幾個持槍的人過來,把胡國威、阿勝和阿力帶走。
由那天晚上開始,胡國威、阿力和阿勝,當然還有阿方,全部失蹤了。
艾妃只好去報警。
第三天,兩個警探來找艾妃。
「我爸爸有什ど消息?」
「我們已經找到他,可惜……」
「他怎樣了?」
「是一具滿佈傷痕的屍體!」
「他?」艾妃有點不相信,「死了?」
「不錯!他是被謀殺的!」
艾妃惘然,不知是喜是悲,「誰是兇手?有線索嗎?」
「疑凶馬大海,是帶著胡國威的屍體去警局自首的!」
「他,果然把他殺死了!」艾妃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十幾年了,他真有恆心!」
「胡小姐,你說什ど?」
「啊!沒有什ど,那天我報警,一共有四個人失蹤,其餘三個人呢?」
「三個?我們手上只有兩個,一個阿力、一個阿勝,他們都有案底,而且和幾宗槍殺案件有關。是馬大海帶他們一起去的,他們安全無事;不過,他們是罪犯,已經被我們扣留。對了,那另一個的真實姓名叫什ど?」
「馬大海沒有帶他去嗎?」
「沒有,馬大海說從未見過阿方。」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叫阿方。」艾妃忽然間好像已明白一切,「這種人,不會用真名,他在哪兒,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警探帶領艾妃去辦理認屍手續。無論胡國威以前怎樣對待她,但是名義上畢竟是爸爸。艾妃替他辦理後事,風光大葬。
一個星期後,胡國威的私人法律顧問——張律師去見艾妃。
艾妃面無表情地坐在客廳裡。
「胡小姐,由於胡先生生前沒有立遺囑,而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依照法律規定,胡先生的遺產全部由你繼承。」張律師等著看她驚喜若狂的表情。
「有這回事?」她絲毫也沒有激動,平淡得好像聽見政府又加水費了。
「是的!胡先生的遺產,除了繳交遺產稅,動產和不動產,一共有……」
「張律師,」艾妃按一下手,「我不想太麻煩你!」
「不麻煩!這是我分內事。我既然是胡先生的律師,我應該把你應得的,計算一清二楚!」
「其實,我不想知道得太清楚。念中學的時候,我的數學不大好,對於數目字,很難記得牢。」
「你不必牢牢記著,遺產單上,會寫得一清二楚的。胡小姐,你似乎對令尊的遺產沒有什ど大興趣」,張律師覺得這漂亮女孩子很特別,「胡先生留給你的,不是一萬,或者是十萬,而是……」
「我知道!不過,在我的眼中,錢並不是那ど重要!」
「胡小姐,我是個律師,我有責任,希望你不要令我為難!」
「我明白!」艾妃看了看屋子的四周,「我媽咪生前最喜歡這間屋子;而且,這間房子的屋契,本來就用我媽咪的名字;因此,我決定把房子留下來。除了這間房子,胡國威的財產我全部不要!」
「全部不要?」張律師瞪大了眼,「胡小姐,保養一間房子,也需要錢的,難道由它野草叢生,你怎可以一角錢也不要?」
「張律師,你放心好了,家母去世的時候,也留給我一些物業。雖然單靠那些錢,無法可以過得豐足,但也勉強可以維持的。」艾妃胸有成竹地說,「一個星期之後,我會解散全部傭人,只留下一個女僕,和一個在這兒工作了十多年的花王。」
「胡小姐足夠二十一歲沒有?」
「兩個星期後,是我二十一歲的生日;所以,我可以領受先慈的遺產。」
「也可以領受胡先生的遺產。胡小姐,你不要胡先生的財產,準備把那些財產怎樣處理?」
「我已經考慮過了,把它捐給保良局。」
「全部捐出?」張律師訝然,「胡國威先生的物業、廠房、機構、股票、黃金、美鈔、現款和流動資金,幾乎有一億元!」
「他老人家在生時,也常常自稱為億萬富翁,我相信他有一億元!」
「胡小姐,請寬恕我大膽問一句,你為什ど把全部遺產捐給保良局?香港還有很多慈善機構。」
「張律師,保良局內,有很多被拋棄,或被強姦的未婚媽媽,先慈是被我生父拋棄的。保良局,有許多孤兒,而我,正是個舉目無親的孤兒。」艾妃眼前一陣模糊。
「對不起!胡小姐,我不應該過問你的私事。」
「我不會介意,這不是不可告人的私事。」艾妃忽然問,「胡國威的古董值多少錢,大概遺產名單上沒有登記。」
「沒有!一來古董是無價之寶;而且,胡先生生前從未立過遺囑,只是告訴我,胡小姐是他唯一的親人。」
「我會把古董賣掉,將所得的錢捐給警察基金會。」
「捐給警方?」
「不錯!香港治安太壞,需要有更多的警察保護市民的生命安全。」
「是的,胡小姐,你做的事,都很有意義。」張律師說,「不過,無論你把胡先生的遺產怎樣處理,依正手續,你一定要領取胡先生的遺產。」
「好的!我一定會和張律師合作。不過,捐錢的事,還要請張律師幫忙。」
「等領受遺產的手續辦妥,我會用胡小姐的名義把錢捐出去。」
「不!用胡國威的名義!」
「但,這不是胡先生生前的意思,完全是出於胡小姐的一番善心!」
「胡國威生前做過不少壞事!」艾妃吐口氣,「他應該做點慈善事,減輕罪孽。」
「啊?好!」張律師雖然有疑問,但也不好意思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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