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奇望著那只被折斷的箭柄,他看看地上,淨是凌亂髒污的泥濘,根本看不出有馬蹄痕跡。能帶走書生的男人果然不簡單,中了他一枝毒箭還能夠溜得不見人影,若不是張揚太在乎紀連那張賽過女人的臉蛋,給他的酬勞極為優渥,他怎麼也不會犧牲自己的時間,冒著大雨,一路挨餓受凍地追到中州來。
用毒箭暗算人向來是江湖的大忌,除非對方與你仇深似海,但江雲奇並不在乎這一點,為達成目的,他從來不介意別人對他的評價。
跳上馬,往林子深處走了去,他楂四周,盡可能小心地注意是否有什麼可以藏身之處。一個文弱書生是不可能將一個傷重的武夫拖太遠的,江雲奇陰冷地沉下臉,低低詛咒幾聲。他不喜歡到口的肥肉就這麼無緣無故地飛走,才這麼想著,他耳邊就聽到某種邪惡的、奇異的嗅叫,座下的馬也不安地噴氣,亂踏亂叫。他轉過身,看到一頭渾身污泥的山豬正鑽出一叢短矮的樹叢,細小的眼珠子正冷血地對他貪婪凝望著。
一聲低咆,雲奇身下的馬大受驚嚇,尖聲嘶鳴跳了起來。
雲奇沒防到這一震,他跌下了馬,眼看那頭凶狠長牙的野獸就要他衝過來,他下意識地抓出背後塗了毒藥的箭,但卻無法有任何動作,那只山豬的邪惡眼珠子像有魔力般的把他吸住了。
生平第一次,他只能眼睜睜地,想像著自己被撲咬、被撕裂的慘狀。
不過,一瞬間,一枝箭穿透了陽光而來,直直插進山豬後腿最多肉的部位。
雲奇掩住眼睛,只聽到欲撲殺他的野豬一聲病淒厲的嚎叫,他在指縫間看到那隻野獸朝後彈去;一個兩髻束在腦後的年輕女孩坐在白馬上,亮汪汪的陽光照在她晶瑩燦爛的臉上,五官發亮明耀得模糊不真。
江雲奇聽著震耳欲聾的野獸嘶吼聲,仍是是呆愕地丫站著,馬上的女孩卻絲毫不受影響,不慌不忙地抽出另一枝箭,俐落地上弓,兩眼冰冷如雪,注視著那頭負傷怒咆的野豬。
「過來!」她沒看他,只是忽然出聲,嗓音之清脆令雲奇又愣了一下。
「我叫你過來沒聽到嗎?還是你喜歡看見自己被這畜牲一塊塊地咬掉?」
雲奇終於確定她真的是在叫自己,連滾帶爬地,他奔到女孩的身邊。
然後他不敢置信地,看見那頭豬咆哮著,搖搖晃晃地鑽進樹叢間溜跑走了。
「你怎麼不殺了呀?」雲奇嚇得幾乎要尿濕褲子,眼睜睜地看著罪魁禍首負傷溜走,他來不及回神要去謝謝人家,先氣得抓箭一陣亂揮,對女孩破口大罵。
浣浣放下弓,將馬拉離了男人的身邊。
而後那對水汪汪的桃花眼開始直勾勾地打量著江雲奇。
「你是誰?」她懶洋洋地問。
他懊惱地看看山豬奔去的方向,終於回頭。這一照面,江雲奇不得不承認,他的救命恩人有國色天香之顏。
豈只國色天香,她的膽識也是一等一的,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敢這麼盯著男人瞧的。
就在那一刻,江雲奇注視著她熠熠生輝的美眸,忽然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心頭,他見過這雙眼睛,非常像,但……怎麼可能?
遠在富春江桐廬近郊外,他主子九王爺閒暇之餘最愛雲的一座名為「幽蘭」的驛館。那兒的女主人也有這麼一對漂亮的眼睛,他隨侍在王爺身邊,有幸見過蘭夫人幾次面。
這真的太荒謬了……但這女孩的眼和眉,科和蘭夫人是同一個模子印出的。
瘋了!他一定是被方纔那只畜牲給嚇得還沒回魂。
把心思放回女孩的身上,他自忖這女子說不定跟帶走紀連的男人有所關連,想到公公的那筆賞金,他不能放過這條線索。
她還在看他,態度像個女王,連青樓中倚門賣笑的妓女,也沒敢這麼囂張地盯著男人瞧。自己好似成了一棵愚蠢的樹,這對向來縱橫在婦人堆裡的江雲奇不啻是個天大的污辱,在那同時,他對這名美麗佳人也生出了強烈的興趣。
「在下姓江,江雲奇,姑娘睢了在下這麼久,有沒有看到你喜歡部位?」他諷刺地揚起嘴角,朝她走近一步,擺出妓院那些女人最力捧、最風靡、雙壞、又邪的笑容。
尤其他還刻意轉個角度,讓對方看來更是倍覺他冷峻和迷人。
出乎意料之外,她眨眨眼,掩著嘴,竟淚汪汪地打個大哈欠。
這種反應讓江雲奇不禁傻眼,忖意自己是否想錯了。
「打哪來?做啥?」她困盹地問。
他飛快地收住失望,從方纔這女孩彎弓射箭的身手中,江雲奇不敢小覷她。
「打獵。」他無辜地笑笑。
不經意地,浣浣掃過那箭簇上的毒藥。
「是嗎?」她微微一笑,無精打采的表情上卻高深莫測。
「沒錯。」他也回以一笑。
「噢--」她笑完便催動馬身就要離開。
如果他沒有猜錯,受傷的男人定是卜山的人,一年前轟動蘇、杭兩州的徐府懸案不沒破呢!
被告的卜山寨在事年卻連個人影兒都沒捉到,不如他就將計就計,如果能一舉搗了這賊窩,他得到的代價說不定高過紀連的價碼!
也許還包括這個天仙般的美女!
「姑娘請留步!」
「……」
「姑娘方纔那一箭救了在下,雲奇十分感激。」
「你要報恩?」她勒住馬,漂亮的眼睛立刻充滿精神,不再惺忪。
「沒錯。」江雲奇砍自己的眼睛,這女孩的行為談吐也許粗野得像男人,但那首領者的氣度,卻不是普通人想裝就能裝的。
「姑娘想要什麼?」江雲奇朝她走去,腰間那塊九王爺賞下的金牌,晶亮亮燦然跟著他的動作晃動。
浣浣怔住了。她瞪著那塊牌子,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很快地,她嘴角微揚,態度轉變得不似方纔那般輕慢高傲。
「當真我說什麼,你就給什麼?」
「是的,在下身上有的,只要姑娘一句話。」江雲奇點頭。
「那敢情好。」掩飾性地,她忽然歡暢地笑起來。「我要你腰上系的那快金牌。」
果然是行家,一眼就瞧見他身上最值錢的寶貝,這金牌是他主子九王爺賞下來的。
雖然被這個要求愣了一下,江雲奇卻毫不猶豫,怕什麼?只能夠逮著紀連,毀了卜山賊窩,到時他要幾塊金牌都有。
把東西解下的同時,他也注意到她臉上的急切,江雲奇遞出去的時候,浣浣幾乎是用搶的抓在手裡。
那塊冰涼透心的薄薄牌子感覺很燙、很炙手,望著那雕上飛龍的圖騰,浣浣竟有片刻的失神和落寞。
將近十年了,那個女人還留在王府嗎?她的容貌仍有受盡寵愛嗎?少了一個侯浣浣的存在,那個女人是否猶如記憶中的那般愛笑?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浣浣急把眼中悲傷一掃而盡,她提袖把牌子用力擦了又擦,再將牌子放在嘴上咬了一口。
「純金的,我沒看錯!」她露出貪婪的笑容。
「你是個笨蛋,姓江的。」她把牌子收進懷中。「這東西可值錢了,你一定很有錢。告訴我,你這玩兒打哪來的?」
「有錢沒命花也沒有用,至於這個嘛--是揀到的。」
「揀?你的運氣不錯嘛!」
「姑娘,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瞧姑娘的身手,我相信你是卜家寨的人,就勞你通報一聲,我是來投靠卜山的。」
「你以為卜山你想進就進得了?」她冷哼一聲。
「我相信我的能力。」
她又看了他好一陣子。
「那好,如果你有誠意,就秤秤在這兒待著,兩天之後,我親自過來給你答覆。」
江雲奇仍望著女孩離去方向發呆,許久之後,浣浣站在他身後的一座陡坡上,居高臨下,把他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盯著,別讓人溜了。」她靜靜吩咐守在崗哨上的漢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跨上馬走了。
傷口沒有繼續惡化,再度敷上藥後,自上山以來,霽蓮第一次放鬆下來。
「你這個惡棍,我不會讓你死的。」她輕輕撫摸著小韜光潔古銅色的額頭,不自覺地微笑,他仍處於閉目狀態。霽蓮的纖纖細指大膽地沿著額頭輕柔而下,滑過他的挺直的鼻樑,他固執的下顎,還有那張老愛捉弄她的嘴。「雖然你有時真的蠻橫不講理,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人。」
在她心裡,有某種蠢蠢不安的情愫正在滋生。霽蓮回想起在福州見到他的日子,意識到自己的喃喃細語有多放蕩,她滿臉通紅,急急地把手縮回,坐在床沿,垂下頭發呆。
小韜靠在床頭,不知何時醒來,他眨著一雙似笑非笑的大眼睛凝視她。
霽蓮若有所感地抬起視線,綻出歡喜的笑容。
「你醒了。噢,謝天謝地!我嚇死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傷口還會痛嗎?」
方才被她喃喃細語一讚,加上眼前這抹日夜牽掛的笑容,小韜的心防徹底瓦解。
他心裡下了決定,他非要她當他的女人不可。
「你……你醒了,肚子餓嗎?」
他還是瞅著她,然後溫柔地揚起嘴角,看得霽蓮頰生暈。
「唉--陳小韜,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是個大夫,我沒佔你便宜,我有責任照……顧你。」她劈口解釋了一大串,忽然感覺心很慌亂,急急去收拾地上拆下來的布條。
「我躺了多久?」他的眼光還是沒移開。
「兩天了。本來那位侯姑娘要過來照顧你的,後來我不放心,就留在這兒了。你……」
「喔--」他收住笑。「我已經忘了怎麼進山的,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除了……」
「除了什麼?」
「那些年輕男人看我的表情拫奇怪,好像我是他們的敵人一樣。後來是一個嗓門很大的老爹和那位侯姑娘,他們幫著我把你送到船上來,又叫了幾個男子守在外頭。」
「……」
「對不起,我不該在這時候讓你煩心的,可是我忍不住想問,為什麼他們要這樣看著我?是不是……是不是他們認出了我是女人?」
「看你樣子很奇怪……」
他習慣性的摸摸鼻子,低頭想了想,忽然開始一陣莫名的笑,這一笑便無法停止。
霽蓮頓時寒下一張俏臉。她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早知道這樣,她一定不會問了。這個陳小韜老拿她當傻瓜一樣,不是板著臉,就是死不正經地氣她!
看她生氣了,小韜才努力約束自己,收住笑。「告訴我,那個侯姑娘是不是老對著你瞧,還很深情款款的。」
霽蓮迷惑地想了想,回憶上山那天,卜老虎在眾人前罵出來的話,她不滿地橫了小韜一眼,臉色再度發紅。真是荒唐!要是把迷事說給他聽,陳小韜一定又會拿這件事來笑她,她學乖了,不想再做呆子。
「這兩天我只注意到你的傷,沒去管她。」
「是吧?」說完小起便咬著嘴唇,忍耐著不咧開嘴。
喔!老天!真的很難,碰到霽蓮,他就是忍不住。
「你認為小浣長得怎麼樣?」
小浣,好親熱的叫法,聽到那溫柔如風的語氣,霽蓮想起好久以前,曾經有個男人握著自己的頸子,柔柔在喊她一聲蓮蓮,她心裡開始無端冒起怒煙。
那侯姑娘這麼關心他,肯定是喜歡他的。她幹嘛這麼雞婆,打擾一對情侶的相聚?在小韜心目中,她不過是個假男人,還是早早下山去好了。
「我去請外頭的大爺送些吃的過來,如果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我親自去收她來,此外,還有什麼吩咐嗎?」她賭氣地說。
他無法不注意,她忽然變得忿怒的臉,還有那酸味橫溢的話,實在太有趣了。
「喂--假男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小浣生得如何?」
「不要叫我假男人!」她眼中幾乎噴出火花。「侯姑娘美如天仙,生得月眉桃眸,賽過西施貂蟬,你陳大爺真是艷福不淺。可以了嗎?」她雖面無表情,說話卻字字帶刺。
這會兒他真的忍不下去,開始笑得劇烈咳嗽。
霽蓮狠下心腸不去理,心裡詛咒著:咳死最好!臭男人!她氣急敗壞地推開門就要出去。
小韜緊閉嘴,兩眼張得大大的,僵硬地拉直臉部肌肉以防止又失控扭曲,然後再度叫住了霽蓮。
「冒昧請問一下,剛剛你在說話的時候,敝人在下我是不是聞到了一絲酸味?」
她霍然轉身,喔--老天!她真的會被他氣死!
「陳小韜,你是我所見過的男人中,最不要臉的一個!」等她罵出來,已是滿臉通紅。
小韜置若罔聞,從她的臉色裡,他知道了他要的答案。
「去叫浣浣借你幾件衣服,把身上這套換掉!」
這傢伙真可惡!先把她當成傻子,這會兒又想命令她,霽蓮忿怒地搖頭。
「哼!我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待她把門摔上,小韜再也笑不出來,他不禁想詛咒這個不知變通的頑固女人。也罷!就由她固執到底好了;麻煩!她要是不換下那身長袍,接下來的事情,才真的會叫麻煩!
* * *
「洗心革面了?」小韜望望浣浣包得緊緊的胸口,抬抬下巴,打趣地說。
「嗯哼!」浣浣歪嘴笑了笑,毫不避諱地坐上床沿,語氣關懷地說:「傷口好多了吧?」
「你看到啦!我是個聰明人,受重傷時還不忘帶個好大夫回山。」
「少往臉上貼金。」她纖纖細指點點他的額頭,笑得有如春花初綻。「傷你的傢伙還在山下,我要人給盯著了。那混蛋敢一路追上山來,不知死活,唉--人留給你了。」
小韜眉頭一揚,他微微一笑,身子忽朝前傾,弓著手肘勒住她的脖子,溺愛地揉亂她整齊的前發,柔聲說道:「謝謝你啦!浣浣。」
「唔--」
對他難得流露出這種純屬兄妹相親的姿態,浣浣並無尷尬之意。在卜山,也只有陳小韜才能讓她解下心防,他就像個哥般的疼她、照顧她,浣浣順勢仰靠在他肩上,舒服地閉上眼睛。
「不過……在你動手之前,得問過我才行。」她望著艙頂,一手探向懷中那枚金牌,收頭滋味五味雜了陳。
「可以。」不問為什麼,小韜相信浣浣的為人,她會這麼做必然有其深意。
感謝他的體貼,浣浣仰臉對他嬌媚一笑。「謝謝!二當家的你真好。」
霽蓮進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這幕,她連連後退,臉色迅速轉紅,心忖:這兩人實在是……
浣沅眼睛一亮,快速地掙脫還箍住自己的手臂,一跳下床,她不解地望著忽然笑得詭異莫名的小韜。
「對不起……對不起……」
霽蓮慌得迭聲說完,後背已撞上門板,她急忙拉開門要走。
「紀公子!請等一等!」
浣浣哪容他走?天哪--她的心跳得好急、好快,這男人真是斯文有禮,她就是喜歡紀連一點。
霽蓮發熱著臉不敢看他們,她垂頭對浣浣拱拱手:「侯姑娘。」
「你別誤會了,我和小韜沒什麼。」浣浣看見紀連尷尬的表情,她嚇了一跳。
這下完了,紀連一定會以為她和小韜……唉!唉!唉!亂七八糟!她可不能讓心愛的人誤會她不檢點。浣浣回頭,蠕動著嘴唇,無聲地朝小韜示意,要他幫忙解釋一下。
霽蓮根本聽不進去,這侯姑娘也太隨便了,男人和女人樓成那樣還說沒什麼,真是……她低著頭,心裡罵的全是床上那個不流胚。
「侯姑娘,是在下不對,在下失了禮數,應該先叩門的。」
霽蓮急得又要拉門,浣浣先她上步,整個身子貼在窄小的艙門邊不肯離開,嘴裡還叨叨地說:
「紀公子,你真的誤會了。我和二當家的常常這個樣子,真的沒有什麼。這山寨子裡大夥兒都知道……喂!二當家,你瘋了嗎?咱們被誤解了,你還不幫著我對紀公子澄清一下,窮坐在那兒笑個什麼勁?」
常常這個樣子?霽蓮聽了更受不了。這真的太過分了!不管他們有多相親相愛,也沒必要這麼昭告世人吧?她又不是沒有眼睛看。死陳小韜!傷口才好一點點就這樣下流無恥;侯姑娘真笨,這檔事叫那種人解釋,哼!只怕有辱她舒霽蓮的清聽。
「侯姑娘,請你別說了,在下瞭解。」她冷冷地說。
「不,你不瞭解啦!我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小韜……」
「小浣,說這麼多幹嘛!人家紀公子不是都『瞭然於心』了嗎?」
小韜慢吞吞地說完,仍是摸著鼻子,猛瞅著兩個女人笑,一副如獲至寶的欣喜模樣,根本沒有半點傷後的蒼白虛弱,然後他看到霽蓮手中籃子裡的食物。
「小浣,你也餓了吧?我看咱們就一道來吧!」他一臉的柔情,偏偏不看霽蓮。
這話鑽進霽蓮耳中,簡直刺心無比,而且還語帶雙關,不知不覺她想起了方才進來時這一男一女摟靠的親密姿態,加上那堆更形曖昧的解釋。
可惡!只怕陳小韜想吃的不是竹籃裡的食物吧!想到這兒,霽蓮不禁怒火中燒,至於情緒上為何會如此敏感憤怒,她早拋諸雲霄之外。
這下流男人的腳最好爛死、壞死,能瘸掉最好!活該他得到這種下場!原本霽蓮打算等小韜用完餐就替他換藥的,現在這麼一搞,她抱定主意,想都別想!
「紀公子,你真的明白嗎?」聽小韜這麼說,浣浣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霽蓮視而不見,鼓著腮幫子重重地點頭。
浣浣吁口氣,柔媚地笑了。
小韜則哈哈大笑,開始同情舒霽蓮那纖細的脖子;但在笑完後,嘴上卻也不再留情。
「紀公子,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把飯菜拿過來呀--」
「紀公子,你怎麼啦!看你臉色很差呢!」浣浣關心地走近她身前,才發現霽蓮正死死地瞪著小韜,像要把對方生吞活剝地那種瞪法。「紀公子……」順著霽蓮的視線,浣浣把目標投向笑得更開懷的小韜身上。她完全傻住了,只能愣愣地用眼珠子在艙內兩個男人之間投來轉去。
「二當家的……紀公子……」浣浣吶吶地喊了一聲。
「你們吃吧!我這個外人沒興趣打擾別人!」
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霽蓮終有了動作,她快速抓住浣浣的手,把提籃從手中塞過去,一拂袖,便氣呼呼地離開。
「紀公子……」浣浣連連喊了他幾聲,卻見紀連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小韜再也忍不住,他捧著肚子,兀自笑到兩頰發疼才停止。
見到心愛的人氣得俏臉發白,再看看好朋友破天荒地笑成那副德性,浣浣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可惡--兩天下來,她跟紀連的談話還構不著重心呢,怎不令人沮喪郁卒?
「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她悶聲問道。
「沒有。」小韜努力說完,還加上一陣搖頭兼傻笑。
「可是你真是變得很奇怪,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笑得這副德性,像個笨蛋似的,該不會是那一箭毒未清吧?」想到那種可能,浣浣白了臉,氣悶變成關心。
小韜綞正經下來,柔聲說道:「沒有的事,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你別瞎操心!」
聽到他再三保證,浣浣點點頭,卻立刻變了臉,她睹氣似的推了小韜一把。
「沒事那你幹嘛這麼笑?我可是注意到了,你笑得越厲害,紀公子的臉色就越難看。說!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話到後頭,浣浣的語氣變得非常嚴厲。
「我……欺負一個男人?」小韜又發瘋似的大笑起來,他咧著嘴巴,笑得沒法同時說話,見浣浣臉色變得恐怖,他急忙把手一陣亂搖。「丫頭,別把罪名亂往人身上扣,我不是那種人,你扣帽子別扣得太離譜了。」
她狐疑地橫了他一眼,把飯菜都添好遞給他,看他狼吞虎嚥地低頭吃東西,浣浣才坐上小椅,靜靜啜了一口紀連送來已泡開的茶水。她緩下臉色,笑吟吟地說:「沒有呢--最最好,紀連可是我侯浣浣未來的夫婿,只要我在卜山一天,誰都不許欺負他。」
隨著她尾音結束,一口飯自小韜嘴裡噴出。他扔下碗筷,差點沒被口中那塊還在嚼動的肉給噎死,然後他猛然伏在床頭,沒命地一陣劇烈大咳。
「喂--你沒事吧?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不小心……」
浣浣嚇得放不茶杯,忙去拍撫他的背心,之後看清楚了陳小韜的反應,她倏然住口,開始一陣橫眉豎眼,猛瞪著小韜幾乎快把臉咧成兩半的笑容。
「可以解釋一下你正在做的動作嗎?」她僵直牽動了一下嘴角,卻毫無笑意。
「咳……沒……什……麼,我是認為……那……那個紀連長得俊,加上……上你又生得美,配起來……咳……正好……正好一對兒。」他努力說完這句話之後,終於按捺不下,毫無顧忌地捧著肚子爆出笑,不把床板捶得呼呼響。
「你也這樣認為嗎?」浣浣眉頭一梭,喜孜孜地笑起來。「我就知道,當我第一眼見到紀公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她陶醉地歎了口氣。
「當然,浣浣,只要你不介意紀連還有個三歲的孩子。」小韜再次忍住笑,一臉「誠懇」地拍拍她的肩頭。
「孩……子?他有孩子?他成親了?有如青天霹靂般,浣浣嬌艷的笑容瞬間垮下。
「你還笑!陳小韜,你好沒有良心,居然搶個有婦之夫上山來,我侯浣浣雖無才無德,但也不甘心淪落當他人的妾!「她開始吸鼻子,淚汪汪地控拆。
「她老公……呃……紀連的老婆去世很久了,你聽我講完再哭好不好!小浣!「他懊惱地說。
原本快溢出的眼淚迅速消失無蹤,浣浣破涕而笑,放鬆地吁了口氣。
「早說嘛!人家可是真的很在乎紀先生,我這兩天想著想著,我和他會在卜山相遇,就不是一個『緣』字嘛?當然,要謝謝你這位大媒人……」
「是!是!是!這真是天賜的良緣!你和紀連兄弟是地上絕無僅有的一雙。」他忙不迭地吃吃笑著應和,才去拾起飯菜。
「你認識他多久了?」
「……」小韜聳聳肩,把心思放在食物上。
「你知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他大啖著食物,來不及說話。
「你想他會不會喜歡我?」
「小浣--」小韜拉長聲音,要不是親眼看見,真令他難以相信,眼前足智多謀、嬌媚動人的卜山之花也會有這麼白癡愚蠢的時候?這舒霽蓮扮起男人果然是害人不淺!
「說嘛--小韜,恩恩那口子是她自兒個碰上、找上的,難道我就不能幫自己揀個好老公嗎?」她嘟著嘴,很不高興。
「丫頭,這山寨子裡等你點頭下嫁的未婚男人少說也有四、五十個,你難道都不考慮?」
她激烈地搖頭,臉上全是壯士斷腕的決心。
「人家不要嘛!我侯浣浣要嫁的話,早八百年前就嫁了,還用得耗上這麼久?你別逃避問題,那紀連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對浣浣的鍥而不捨,小韜不若往常有耐心,他開始覺得麻煩。
「她啊!唉--小浣,算了,你做不來的。」
浣浣皺起眉頭,對小韜的否決非常不以為然。「我怎麼做不來?只要我有心,我不相信有什麼可以難得倒我的。你說,我一定做得到!」
做什麼做!除非你下輩子投胎當個男人還有機會!小韜長吁了一口氣,攏起的眉心忽然放鬆。對呀!對付舒霽蓮這種頑固派的,就讓浣浣去搞好了嘛!他操這麼多心幹嘛?
他把浣浣拉近身邊,開始在她耳邊嘀嘀咕咕,浣浣一邊聽,一邊笑得越發得意。
正常情況下,要以她對小韜的瞭解,她應該立刻收住笑,質問他「詭異」的熱心;但是一想到紀連那俊俏無比的臉蛋,她的收早醉了,哪裡不記得小韜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
耳語完後,小韜一直猛摸鼻子。天可見憐!他迫不及待想看舒霽蓮被女人「追求」的表情,那一定非常的有意思。就讓浣浣這妮子去逼一下那頑固的小女人,看她何時才會對也她女人的身份覺醒?
難得受一次傷,就有這麼多的笑話可以看,哈--他實在心情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