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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靈劍(二)亂雲將雨 第十章 少年游 作者:小林子

  告別了蕭子靈,閃避著京裡巡邏的禁衛軍,謝衛國在京城裡似乎漫無目的地繞了幾圈以後,若無其事地走進了京城裡的暗巷。

   繁華的京城,依然有著凜凜天子之威也無法照進的陰暗角落。夜裡,幾個乞兒圍著火堆,在大宅院的圍牆外、擋得住夜風的地方,聊起了某家某家夫人的仁慈心腸,以及某府某府丫壞跟某家某家馬伕在前天夜裡私奔了的情事。

   反正也無法可管。這些乞兒連個家都沒有,難不成真要把他們趕出城外給野獸吃嗎?城裡的禁衛軍早有默契,只要這些衣衫襤褸的乞兒不要四處亂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哎呀呀,各位小哥,借個火啊。」沒有主人們的同意,謝衛國逕自就擠到了乞丐群裡,伸出了兩隻跟他們比起來還算細白嫩肉的手,悠悠閒閒地烤著火。

   「借個火算啥的?只要小哥不怕咱們身上的子爬過去就好了。」  一個乞丐瞧見謝衛國不算華麗、卻連一個補釘都沒有的乾淨粗布衣裳,一句不知道是客氣還是挖苦的話,就從那張黑漆漆的、沒剩幾顆牙的大嘴裡吐了出來。

   「出來走江湖,還怕沒給子咬過嗎?」謝衛國笑得十分可愛。

   「嘖……」

   「一隻棒打狗。」謝衛國喃喃說著。

   ……四周的竊竊私語似乎漸漸消失了。

   「兩隻碗盛飯。」一個乞丐走了過來。

   「你是躺哪一條街上的?」謝衛國轉過了頭問著。

   「哪裡沒有風雨,哪裡就是俺的床。」

   「秦舵主在嗎?」

   「嗯……」年記起碼有五十歲的一個老乞丐,著眼睛,把一塊玉珮拿上拿下、拿遠拿近地瞧著。

   「上面寫的是華清雨。華山的華,清水的清,下雨的雨。」謝衛國終於忍不住說了。

   「華山的華,清水的清,下雨的雨……」老乞丐喃喃念著。

   「有印象嗎?可能是唐門的人。」謝衛國湊過了頭去。

   「嘖嘖,唐門已經很久都沒有不姓唐的人了,謝小子。」

   「這樣啊,那您老覺得是?」

   「……老了,記不得了。明兒我叫那些小伙子跑跑看。」

   「呵,那就多謝您了。」

   「不用客氣。倒是,你跑來京城做什麼,天寒地凍的。」

   「唉唉……說來就話長了……」謝衛國往旁邊的稻草堆一躺,不勝唏噓。

   瞄了謝衛國一眼,老乞丐也不再說什度。

   「……倒是,怎麼還有這麼多沒住到房子裡去的小兄弟。」謝衛國突然問著。

   「有些兄弟就是嫌生活不自在。」老乞丐轉過頭,看了看外頭那些敲著破碗、唱著不成調小曲的乞兒。        

   「吃得飽嗎?」

   「都吃飽了。」

   「那就好,有缺冬衣的時候,記得給店裡的人說一聲。」

   「是。」

   「……再托您給我找個人好嗎?」

   「呵呵……說吧,找一個人、找兩個人不都一樣。」

   「幫我找找雪雲坊的泠掌櫃。」

   「……雲秀坊……」

   「怎麼?」   

   「……沒事。」奇怪,怎麼最近這麼多人找?

   「……還有,麻煩您老也改改口訣吧……」   

   「連夜潛逃」出京城,唐憶情有些戰戰兢兢地帶著蕭子靈回城西的宅院。

   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邊擔心地聽著隔壁大廳裡蕭子靈的動靜。

   剛開始的時候,非常擔心蕭子靈會狠心到傷害師姑的遺體。 

   如果他真要這麼做,自己自然是阻止不了他的。然而,要是讓師門的人知道自己放任師姑的遺體受辱,只怕自己也得給師姑陪葬。

   因此,當蕭子靈問起時,他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咬牙不肯透露。

   「算了。」他只有說了這一句話。       

   「算了?」有點奇怪地喊了出聲。

   「不然,殺了你嗎?」   

   看他的表情,應該是在說笑的吧。唐憶情不禁有點擔心。

   當他提著自己的行李回到大廳之時,只見蕭子靈撐著自己的下巴,靠在桌上。

   蕭子靈微微垂著清亮的眼睛,而唐憶情只有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可以走了嗎。」蕭子靈淡淡問著。

   「啊?……嗯。」

   避免節外生枝,也擔心一到天亮京城裡就會開始抓人。於是,兩人決定趁著天黑,步行到下一個小鎮再坐馬牽。

   不明野獸的眼睛,在森林深處裡閃著。前頭的蕭子靈,帶著奇特的堅定表情,一路走得飛快,唐憶情邁開大步苦苦跟著。

   「等……請等等……」終於,投降了。

   蕭子靈回過了頭來。

   「怎麼了?」

   「我……我累了……我們歇歇好嗎?」微微脹紅著臉,唐憶情還是厚著臉皮講了

   蕭子靈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

   如獲大赦。唐憶情彎下了腰,開始拚命喘氣。

   「你生病了嗎?」蕭子靈淡淡問著。   

   「……」是你走得太快了吧,小哥。

   夜風很冷。才剛坐下來,唐憶情就開始翻出斗篷來穿了。轉過頭一看,身旁的蕭子靈正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蕭……蕭……蕭子靈,你會不會冷,我這裡還有件棉襖。」

   「不用了,你自個兒穿吧。」

   「……喔。」唐憶情垂下了肩。

   「你的內力真差,唐門裡的人都跟你一樣嗎?」突然地,蕭子靈說著。

   愣了頃刻。  「不不不!我是整個唐門裡武功最弱的一個,真的!」深怕蕭子靈為了這一點真的殺上四川,唐憶情連忙喊著。

   「師叔師伯、師兄師姐的武功都比我好得太多太多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樣啊……」隨便應個一句的蕭子靈彷彿並沒有很看重這個話題。 

   然而,當唐憶情放下心來了以後,蕭子靈卻又捕了一句。

   「跟我比起來呢?」

   ……說實話,他還從來沒見過像蕭子靈今晚這麼快的身手。

   「咳咳,你們走的武功路子不一樣,我……我看不出來。」唐憶情的聲音越來越低。

   「如此聽來,你師父大莫也不過如此罷了。」蕭子靈的嘴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你不要罵我師父嘛……」唐憶情垂下了頭。    

   「你幾歲開始練武的?」

   「啊……十歲吧……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所以……武功才會這麼……唐憶情自暴自棄地想著。

   「你今年幾歲。」

   「十……十八。」比他還大上起碼三歲吧……被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嫌差……唐憶情更加沮喪。

   「練了八年才只有這種程度?」

   ……只有更加難堪的沉默了……

   「休息夠了以後叫我一聲,我們得在天亮前找到馬車,不然會被玄武追回去的。」

   「玄……玄武?」玄武帝嗎……天,這小孩子真是有夠……

   「你說話能不能別適麼吞吞吐吐的。」蕭子靈睜開了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果不其然,唐憶情又是一副嚇到貼在背後樹上的樣子。

   嘖……

   「御花園裡的兔子都比你有膽量。」

   兔……兔子……

   蕭子靈無心的一句,卻讓唐憶情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

   喂……         

   「你說話可以不要這樣帶著刺嗎……」唐憶情難過地說著。

   看了他一眼。兔子有啥刺的?

   怪人,還是別理他吧。

   「嫌我說話難聽,就不要聽。」蕭子靈自顧自地繼續閉目養神去了。

   蕭子靈閉著眼皮,唐憶情也不知道他是真睡假睡。偷偷擦了擦眼淚,他什麼也不敢說。

   趁現在一下眼吧……折騰了小半夜,他實在撐不太住。

   往背後的樹幹重重一靠。   

   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呢?要是真讓蕭子靈的師叔殺上了華山,他跟清雨的事情就一定會東窗事發的。到時候,該怎麼辦?而且,要是他知道自己騙了他,一定會氣到……

   一條濕冷的東西,從自己的肩膀爬了下來。   

   ……唐憶情睜開了眼。   

   「……救命啊!」唐憶情尖聲叫著。

   兩手並用、抓住了一條粗壯大蛇的身子,把它遠遠舉了開。大蛇吐著紅紅的尖舌,尾巴還繞上了唐憶情的脖子,唐憶情閉著眼,不敢去看那一雙還透著紅光的眼睛。

   「笨蛋!」

   手上的蛇被一把搶了過去。同個時刻,一隻冰冷的小手伸進了蛇身跟自己脖子的空隙。   

   「痛……」睜開眼睛的唐憶情叫了起來。蛇身纏得本來就緊,現在又硬生生卡進了一隻人手,他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笨蛋,眼睛閉起來!」蕭子靈不耐煩地喊著。

   不喊還好,蕭子靈這麼一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直覺的,唐憶情掙扎地轉過了頭去看。   

   蕭子靈的左手掐在蛇的七寸,右手則抓住了纏在唐憶情脖子上的蛇身。

   然後,下一個瞬間。那條足足有小兒臂寬的大蛇,就在蕭子靈的手裡硬生生被捏斷了。同時,唐憶情可以發誓,他聽見了大蛇纏在他脖子上的那段身體,骨頭以及鱗片碎裂的聲音。

   蛇血噴成了血雨,當斷成了不知道幾段的蛇身掉在泥土上以後,一身是血的唐憶情昏了過去。

   蕭子靈在自己那一件剌滿湘繡的衣袍上隨意擦了擦,才探出了手去摸他的搏。

   嘖,真的是嚇昏過去了。不是早叫他閉上眼的嗎。

   一丁點也抬不起頭的唐憶情,乖乖地走在蕭子靈身邊。儘管熾熱的太陽就照在頭上,連一句抱怨的話也不敢有。    

   因為他的昏厥,所以他們整整耽擱了三個時辰。換好了衣服再度出發,已然是接近正午。現在,離最近的市鎮,還有一段距離。

   蕭子靈一句話也沒講,所以,跟在他身邊的唐憶情,也只能偷偷地瞄上幾眼。

   他……到底有沒有在生氣?

   「想說什麼就說,別一直盯著我看。」蕭子靈轉過了頭去。於是,反射地,唐憶情跳開了一步。

   「沒……沒有……」唐憶情結結巴巴地說著。

   「沒有的話,就專心走路。……啊,對了。」

   「什麼?」

   蕭子靈指了指自己的臉。

   儘管疑惑著真正的效用,唐憶情還是躲不過那只沾滿了泥灰的手。沒一會兒,兩個泥人就出現在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小鎮。   

   「我總覺得這樣更引人注目。」唐憶情擔心地瞧著一旁,一直用著胡疑眼神打量著他們的路人。

   「為什麼?」蕭子靈漫不經心地回答著,一邊不曉得東張西望地在找些什麼東西。

   「又不是乞丐。穿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人,會有幾天沒洗臉的事嗎?」

   「嘖,你怎麼這麼囉唆。」蕭子靈不耐地又把一隻髒手往唐憶情身上抹去。於是,唐憶情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衣上的黑手印。

   正在悲歎著自己的命運,就聽見了蕭子靈的一聲輕呼。

   「啊,找到了。」

   於是,唐憶情也抬起了頭。

   「我要一輛馬車。」蕭子靈板起小臉,一副大人模樣地跟驛站的老闆說著。

   「要買還是要租?」老闆胡疑地打量著眼前的小鬼。

   金髮束、紫腰帶,一身的上好湘繡,卻配張髒兮兮的小臉。一雙還算細白的手,裝模作樣地捏著馬腿。老闆總擔心馬腳無情,踢傷了這個粉嫩嫩的小孩兒。

   「買。」

   「租。」

   兩個人,同時說了不同的話。

   「幹嘛不用買的?買的方便。」蕭子靈瞪了唐憶情一眼。

   「又不是要用一輩子,沒事買輛馬車作什麼?」唐憶情有些怯懦地說著。

   「嘖,小家子氣。」蕭子靈不去理他,轉而繼續跟老闆交涉。

   「老闆,一輛多少?」

   「哪一輛?」

   「就這一輛。」蕭子靈指著店裡最寬、最為寬敞的一架車。

   看了蕭子靈一眼,老闆拿出了算盤。

   「要馬嗎?幾匹?」

   「兩匹……不,四匹好了……」

   喔?看來,是頭肥羊。

   「什麼,我們才兩個人坐的!」唐憶情驚呼出聲。

   「所以才要四匹啊。玄武給的馬車,我一個人坐的就至少也有四匹。」蕭子靈認真說著。

   「那……那不一樣的。」唐憶情實在看不過去了。

   一步向前,擋在蕭子靈和老闆面前。

   「我們要租輛馬車,不要剛剛那輛了,對……就這輛,然後一匹馬就好。」唐憶情指著一架有些斑駁,不過看來還算堅固的車。

   老闆瞪了唐憶情一眼。

   「要馬伕嗎?」

   「不用,我們自己賀車。」 

   「十兩一天。」

   「你吃錢嗎!外頭兩天才一兩!」唐憶情拍上了桌。

   老闆再度給了唐憶情一個白眼。

   「一兩一天,乾糧飲水自備。」老闆不耐地打著算盤。

   「好,我們租十天。」唐憶情拿出了幾錠紋銀。

   「蕭子……咳咳……蕭兄弟,我們五五拆帳好不好?」

   「不用了,這點小錢我來給就好了。不過,這哪裡可以換銀票?」蕭子靈從懷裡取出了一顆夜明珠。

   乍然散出的柔和光芒,讓老闆的眼睛當場就了起來。

   唐憶情連忙用身子擋住了蕭子靈手中的夜明珠。

   「我先出,你的東西,等到大一點的市鎮再換。」暗中瞄了一眼老闆的神色。

   「謝小子,有消息了。」老乞丐推門而入的時候,謝衛國正對著一桌的紙筆發呆。

   該寫封信回莊的,只是,他又能寫些什麼?

   真要全寫了、寓實了,只怕三個莊主都要急瘋的。

   謝衛國咬著筆桿,愁眉苦臉。

   「謝小子!」老乞丐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於是謝衛國的筆尖震了一下,一滴墨漬就在宣紙上暈了開。

   「哎呀呀。」謝衛國對著宣紙哀叫著。

   「叫什麼,又沒寫多少字。」老乞丐搬來一張板凳坐了下來。

   「買二送一,謝小子,你要先聽哪一樣。」

   「啊?」    

   「姓華的,正在華山面壁思過。姓冷的,往京城的西南方走了去。」

   「喔?」謝衛國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多謝多謝,我趕路。」草草抓起了背後床上的行囊,謝衛國迫不及待地就要奪門而出。   

   「慢一點,還沒說完哪。」老乞丐歎了口氣。

   「快說吧,我真的很急。」

   「有個小孩兒,也出了城。」老乞丐敲了敲桌子。「一上黑店就亮了夜明珠,還指了名往華山去,現在,疾風寨的好漢正盯著呢。」

   老乞丐朝謝衛國笑了笑。「要不要猜猜是誰家的孩兒?」

   「怎麼這麼急啊?」蕭子靈被唐憶情拉得東奔西跑,早就有點不耐煩了。現在,看他隨便買了些干程以及清水,就要上馬車,不由得胡疑地問起。   

   「我只怕太慢了。」唐憶情有點擔心。

   「什麼太慢了?」

   「天,還問。蕭少爺,您在這小鎮亮出那麼貴重的珠寶,是要找誰換去?」

   「……啊,對了,這裡換不起。」蕭子重彷彿頓悟地說了。

   「是啊。現在,只怕被盯上了。」唐憶情策了馬,趕著出城。

   他一直忘不了那老闆的眼神,總覺得十分不對勁。

   「被盯上了?你說的該不會是……強盜?」

   「沒錯,你……」唐憶情看著蕭子靈一副雀躍不已的神情,不由得縮回了半句話。

   「你忘啦?」蕭子靈朝唐憶情露出了個精靈古怪的微笑。

   「啊?」

   「我果然是倜笨蛋。」唐憶情把頭埋在自己的膝上,哀聲欺氣。

   「瞧瞧,他身上有銀子耶。」蕭子靈驚呼著。喜從天降的樣子,彷彿撿到了稀世珍寶。

   你不要連強盜都搶好不好……唐憶情無奈地抬起了一雙眼睛。

   事後證明,其實,他們是不用怕的。

   就連自己都三兩下就被擺平,對於這一般的小盜,蕭子靈又怎麼可能放在眼裡?

   「拿了銀子,大爺可以放我們一條生路嗎?」強盜首領被點了穴,蒼涼地趴在地上

   「可以,不過得報官。」蕭子靈惦了惦手中的銀兩,也不曉得究竟算是有多重。十兩?還是二十兩?嘖,算了,不就是十來兩。

   「姓唐的,」蕭子靈把銀兩拋了過去,唐憶情連忙接過了。

   「欠你的一半你拿去,剩下的給你保管。」

   ……手裡的銀兩,猶然還沾著那些大漢的臭汗以及少許的尿臊味,中人欲嘔。唐憶情不自禁地捏起了鼻子,拿塊破布一口氣就包了十來層。

   「大爺……」另一個強盜哀求著。「請您做做功德,給小人們留條生路。」

   「生路,我這不就給了你們活路走?」蕭子靈皺了眉。「到了下個村,我就去報官。你們等等吧。」

   等?到下一個城起碼也要三天!

   「……好像,要走個幾天才能到。」唐憶情苦苦思索著殘餘的記憶。

   「是三天,大爺。往西南繼續走個三天,才會到下個城。」  一個大漢連忙解釋著。

   「三天餓不死人的。」蕭子靈上了馬車,向唐憶情使了個臉色。「走啦,姓唐的。」

   「……可是,會渴死的。」唐憶情看了眼絕望中的幾個大漢。

   「老天爺如果真可憐他們,就會下雨。」蕭子靈不耐地打了下唐憶情的肩膀。  「還不走,我們趕時間的!」

   第一,不要仗著自己武功好,就這麼任性胡為。

   第二,不要叫我姓唐的。

   第三……為什麼就只有我要駕車!

   「嘀嘀咕咕地念些什麼。」蕭子靈坐在他身旁,一邊瞧著明月,一邊問著。

   「沒有。」唐憶情重新低下了頭。

   「不過,呵呵呵,那些人一定嚇壞了吧。」蕭子靈自顧自地笑著。

   「還說,你……幹嘛要嚇他們。這穴道,頂多半天就解了吧。」唐憶情不由得替他們以及不得不跟著演戲的自己叫屈。

   「哼哼,想想那些被他們擒走積蓄的老百姓,這麼做還便宜了他們。」蕭子靈哼了一聲。

   「不過,沒想到行俠仗義的感覺是這麼的好。就這麼辦吧!順便來個仗劍江湖、濟弱扶傾,這樣啊……師父也會很高興的……」蕭子靈似乎是對著月亮在說著話。

   「噗……呵呵……啊哈哈哈……」跟在蕭子靈兩人之後,約莫五百步距離的一輛馬車裡,謝衛國捂著肚子、低著聲音笑,面色有些痛楚。

   「幫……幫主……您也笑小聲一點……」駕車的一個小伙子,緊張地有如親臨大敵。

   「喔……天……」謝衛國簡直喘不過氣來。

   真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兒,就連有人在跟跟也不知道,還學大俠們的行徑呢……

   「幫主?您……怎麼又不作聲了?」

   真把適種小徒弟丟了就走……師兄啊師兄,您也未免太不負責任……

   「你在做什麼?」蕭子靈蹲在唐憶情身邊,帶著好奇的眼神,盯著他手裡的東西。

   「洗銀子。」唐憶情認真地搓著手裡的紋銀。

   「洗銀子?」蕭子靈睜大了眼睛,盯著沉在潺潺溪水的銀兩。

   「臭死了的。」唐憶情蹙著眉頭。      

   「我沒聞到啊?」

   ……因為,銀子是放在我懷裡的,蕭大爺。

   真是的,連我的衣服都臭不可當……

   唐憶情已經忍了兩天,今日終於見到救命小澗,沒等到馬匹站穩就跳了下來。

   而唐憶情跳下車了以後十自然馬也就不走了。待在馬車也無趣,所以蕭子靈也趕來湊熱鬧。

   看著蕭子靈一直盯著自己,唐憶情覺得自己真的就像是他嘴裡所說,御花園裡的珍禽異獸。

   想假裝不在意,卻一直起著雞皮疙瘩。

   洗完了銀子,接下來就想洗衣服。   

   拉起了一點衣袍,唐憶情發現蕭子靈還在看著。

   「你……轉過去好不好……」唐憶情有點尷尬地說著。

   「為什麼?」

   「……我想換衣服了。」

   「那我為什麼要轉過去?」

   「……你一定要問嗎?」

   「嗯。」

   「……因為……我不想給你看見……我的身體。」唐憶情忍著滾燙的臉皮,耐心地解釋。

   「為什麼?」

   決定了,與其跟他繼續糾纏不清,還是自力救濟比較可靠。

   於是,唐憶情旋風也似地躲進了樹林,蕭子靈胡疑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只差了一點就要追去。

   等唐憶情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換過了衣服。手裡拎著換下的衣衫。

   「你現在在做什麼?」蕭子靈又好奇地問著。

   「……洗衣服。」

   沒自己洗過衣服,總也該看過別人洗衣服吧,唐憶情已經開始在覺得,蕭子靈是故意找碴的。

   「原來是這樣……」蕭子靈似乎真的感到了興趣。「我還沒看過男的洗衣服呢。」

   「……這真是小人的榮幸,蕭大爺可以盡情觀賞。」唐憶情用著足可撕毀手中衣物的力道,一下又一下蹂躪著自己的衣袍。

   一路走來,還不到十天,唐憶情就已經憔悴不堪。

   雖然蕭子靈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跟唐憶情那無可抗逆的原因比起來,蕭子靈主要是因為自己的因素。吃的是乾糧,喝的是清水,沒有三天兩頭送上房裡的人參燕窩,也沒有一個晚上真能睡得安穩。苦不堪言,不過,蕭子靈還是忍了下來。

   終於到了靖州城。

   雖然在半路直接向西行就能到華山。不過,一想到要翻越崇山峻嶺,再加上那遙遠的路上,只有一個荒涼偏僻的竹山鎮,兩個人就卻了步。

   先往南到靖州城,再朝西北走,反而是比較快的。

   一到了這座繁華的大城,「飽經風霜」的蕭子靈,立刻就要唐憶情把車駕到最大的客棧前面。

   豈料,才要下車,一個著小眼睛的夥計就前來趕人了。

   「去去去,別擋了大爺的財路。」

   蕭子靈還在發愣,唐憶情就已經連忙把車駕了開。 

   「為什麼要走?」蕭子靈問著。「我們今晚就住適兒啊。」

   「……那樣的客棧,不是我們……不是我住得起的。」D  j$h;@  y  M?x

   「嘖,我出……啊……」話還沒說完,蕭子靈輕呼一聲。

   「走,咱們先換錢去。」

   「不換,怎麼不換?這是真的夜明珠啊。」蕭子靈抬高了一點聲音。

   「不讓換就是不讓換。」商行的掌櫃搖了搖手。

   開玩笑,這麼大的夜明珠,可不是個小數目。再說,還是從兩個年紀比自己小一半的少年手上拿出來的。風險太大,要是收了,只怕老闆一瞪眼,自己明天就得走路。

   「老實跟你們說吧。我們是做正當生意的,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們一概不收。」

   真跟你說是工部侍郎送的,不嚇死才怪。蕭子靈瞪了掌櫃一眼。

   「我們去別的地方換吧。」唐憶情歎了口氣。今天是怎麼搞的,受盡白眼。

   「去別的地方也沒用。」掌櫃繼續算著帳,一邊冷冷說著。「整個靖州城裡,買得起的幾個大商家,都不可能進這種沒有來歷的東西。」

   哼,走著瞧!

   蕭子靈火起,拉著唐憶情就是整個靖州城亂逛。這麼大的城,我就不信連顆夜明珠都賣不掉!

   然而,處處碰壁。

   真是的,不送金磚、銀磚,盡送些石頭、珍珠!害我現在為了一點銀子疲於奔命,

   「怎麼辦,要是還換不到,只怕又得睡車上了。」唐憶情一邊走著,一邊喃喃說著。「乾糧就快沒了,可是我的錢囊也見了底。怎麼辦呢,蕭兄弟。」

   「別再念了,我不是在想辦法了嗎?」

   就算如此說著,實在也是黔驢技窮。

   「天黑之前,如果再賣不掉,我就去借。」

   「去哪借?」

   「衙門。」蕭子靈盯著眼前,衙門的兩頭石獅子。

   「可這麼一來,你家的皇帝,搞不好會衝來這兒把你綁回去。」

   「我有說要讓他們發現嗎?」蕭子靈不耐地說著。真是的,跟他講個話,一定要解釋地清清楚楚才行是不是?   

   「你要去偷……」衙門?唐憶情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

   「這麼說也未免太難聽了。衙門的不就是玄武的,玄武的不就是我的。我拿一點自己的東西,算得了什麼。」

   這個小子靈,八成忘了自己幾天前才說要仗劍江湖的。

   跟在後頭的謝衛國,不禁感歎著。

   還是說,他覺得這樣算是劫富濟貧?

   再度歎了口氣。    

   「這裡也有一家。」蕭子靈指著前方,一間揚著「古記」招牌的商行。

   「算了吧,我看也是不成的。」唐憶情喃喃說著。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蕭子靈嚷著。

   「幫主,他們好像往店裡去了。」跟在謝衛國身旁的一個小伙子說著。

   「是啊,我看到了。」

   謝衛國偏頭想了想。

   「你,過來。」   

   謝衛國故做神秘地在小伙子耳旁嘀嘀咕咕著。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什麼?可是……可是……長老會氣瘋的。」小伙子為難地說著。

   「嘖,自有我與他說去。」謝衛國把小伙子推了向前。

   「不過,要是你搞砸了,我就叫你背黑鍋。」

   瞄了兩個期待的少年一眼,再看了看那圓潤透亮的明珠。

   好貨色。只是,買得起的不多,難脫手。而且,要是買主發現這顆明珠本是從自己家裡出去的,只怕古記更得吃上一筆官司。

   「不……」老掌櫃正要拒艷,門外就傳來氣急敗壞的一聲。

   「掌櫃的,」

   於是,蕭子靈兩人,就看見了一個少年闖進店裡,拉著老邁掌櫃的耳朵,一邊喘氣、一邊說著悄悄話。

   語畢,掌櫃為難地看著三人。   

   「這……如果不能換的話,也沒有關係……」唐憶情小心翼翼地說著。

   「可以換,當然可以換!」少年連忙喊著。

   老掌櫃額上皺起來的深紋,直可夾死了兩隻蒼蠅。

   沉默了一會兒。

   「要銀票還是現銀?」老掌櫃開始打著算盤。「三千兩,再多就不收了。」

   歡呼了一聲,蕭子靈一步跳到了掌櫃面前。

   「給我現銀吧,銀票難換。」蕭子靈實在是吃夠了苦。他總算是知道,不是每個地方都能使銀票、換珠寶的。

   「……好。」掌櫃點了點頭。

   「最好是些碎銀子,比較好用。」唐憶情連忙補充了一句。

   「我這兒沒這麼多碎銀子,去大一點的店自己找開。」

   「……好。」唐憶情低下了頭。

   老掌櫃收了明珠,示意兩個人跟在自己身後。站在門前的一個保鑣本來也要跟來,卻被老掌櫃遣開了。

   跟著老掌櫃走下了通往地窟的木梯,等到門打開了之後,兩個人才發現裡頭擺了十來只箱子。   

   「一個箱子恰好一千兩,隨便挑三個走吧。」老掌櫃說著。「銀貨兩訖。」

   一路無語。

   「我也不知道三千兩會這麼重啊。」蕭子靈低聲說著。

   當他們嘗試要抬起箱子時,才發現了一件事。

   太重了。

   使盡吃奶的力氣,兩人合力才把箱子勉勉強強抬上了馬車。

   當時,唐憶情就說了,要不要換成銀票。

   怎奈,蕭子靈就是臉薄。一見到老掌櫃似笑非笑的臉皮,就死都不妥協。

   於是,好不容易三個箱子都上了牽,車板就塌了。   

   唐憶情氣得半死。他今天受到的白眼已輕夠多了。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這麼多人圍觀哂笑的情景!

   「好啦好啦,別生氣了,我這不就換成了銀票。」蕭子靈把厚厚的一疊銀票在唐憶情面前晃著。

   早提醒他可以換成一百兩一張的銀票不就得了?明明就是他沒說,還怪自己呢!

   不過,他可沒想過,唐憶情一輩子可他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兩,自然也不知三千兩銀子再加上三隻沉重的木箱會有多重。

   「別這樣囉,再買輛車不就得了?」蕭子靈淘氣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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