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感覺寫小說的人像蜘蛛,至少我自己是。
男女主角當然是我的獵物,為了用「結局」啃噬他們,必須以其個性心理為經——連串巧合、偶遇為緯,織成一幅蛛網,辛苦經營,不能遺漏任何一道細縫。
為自己的蜘蛛性格懊惱不已。
已經有數年的時光,浪費在要不要繼續當蜘蛛的掙扎之中,因為人生道路多歧,選哪一條路走都行,似乎不必非寫小說不可。
畢竟還是敵不過內心那只蜘蛛的召喚,在封筆多年之後,終於又回到書桌前,又一次汲汲於吐絲的工作。
這次,我改變作法,成為拒絕結網的蜘蛛。
我不再將孟剛和孫亮娟當作獵物,反而讓他們主動一些,牽著我的情緒走。
這個故事並不是從一數到十,按各章順序寫的,我必須承認。為了樂趣,我先完成孫亮娟在路上吹口哨、吸引孟剛加入的那一幕,不為別的,只因我喜愛貝多芬,又從小就對「快樂頌」的曲調耳熟能詳。
沈茵玫是另一種寫法,我心中有她的藍圖,並且很不道德的把某位友人投射其中,她的五官愈見分明,我愈要花力氣為她易容打扮,只好把她留到最後才處理,小心翼翼,深怕洩漏了友人的習癖。
啊!風日洒然。
蜘蛛若是不結那張八卦形的網,就變成自在瀟灑、四處遊走的流浪客——而我擺脫啃噬獵物的惡夢,自己感覺風光搖曳、天地萬物皆親。
多年以來,寫或不寫的迷惑,終於一次解決了。
我會繼續寫愛情,樂意當不結網的蜘蛛,但年歲漸長,也會在愛情路上停停走走,真的不願意把愛情寫得肉慾橫流、偏激癡狂,因為在現實生活裡,幾乎找不到那樣如癡如醉、欲仙欲死的夢幻感覺。
我只信仰兩情相悅,愛情的本質,應該著眼於這個「悅」字。現代女性必須追求獨立自主,經濟和感情都一樣,但是真正有自情、有自覺的女性主義者,並不需要抗拒愛情,反而可以輕鬆享受愉悅的感情世界。
對於我自己的小說,當然也是著重在兩情相悅的部分,請原諒我把愛情看得平淡,但人生的真滋味,往往在看淡、看破、看開之後,才能一一品嚐。
重新執筆,必須感謝很多朋友,若不是去年一場難關,體認到友誼的深刻,也許今生今世,不會聽從朋友的建議,就一直放任自己蟄伏潛藏,岔走人生道路。
終究我仍是一隻蜘蛛,寫小說,吐絲但拒絕結網的蜘蛛,我知道我是。
真心感謝每一個你,拿起我的小說,聆聽我的心事,希望你也能夠感受孟剛和孫亮娟的兩情相悅,那一種令人心怡的風日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