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如眉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只有一個可能:她死了!
中了流雲水袖,她是極可能死不見屍的!
所有人都相信柳如眉死了,只有心香仍是滿懷希望地尋找她,相信她沒有死。
有一陣子,他癡癡瘋瘋地忽喜忽悲。在青瓊細心照顧下,他漸恢復了正常,人卻變得平靜。是太平靜了,什麼事已不能令他動心。
然後,他開始了他四處漂泊的生活。
他背著銀箏,從此卻再不撫弦。
他行俠仗義,但卻不再歡笑暢飲。
一晃又到了春暖花開日,他來到了洛陽的別院。「夢園」依舊,但人去池空。
他癡癡地坐在池邊,舊事一幕幕上得心頭,他依稀記得當年在外漂泊,就在長安酒樓,他大醉,被她一怒擲入花池中。
而後來,他就是在這個園子,向她表白了愛情,得到了她的心。
「玉公子……」青瓊驚惶,見他坐在池邊無恙,這才鬆了口氣,緩步走近。
如眉下落不明已三年多了,所有人都明白柳箏絕不可能活下來了。她之所以不讓任何人找到她屍體,或者是不願被人看到死後的模樣,或是為了讓心香有個活下去的希望。
青瓊知道她是個有情的女子,至情至性。
那一次她接到柳如眉的召命,匆匆趕到,那時她剛寫完絕筆。
空蕩蕩的庭院;飄忽忽的紗帷;
輕悠悠的落花;霧茫茫的早晨;
她麗妝華裳,長髮直順下來,一直披垂在地上。坐在花中,美得淒涼。
滴滴清淚落了下來,唇角卻溫柔地笑。
把心香托付給她照顧,等她再抬頭時,就只有紛紛揚揚的飛花似眼淚。
她明白玉心香的心情,也明白所有愛戀柳如眉這位絕代女子的人們的心情。世上誰能和她爭鋒?人間有她,美麗已到了極致。
見過她的人,美女入眼如塵。
她輕歎口氣,玉曉晨不為所動,此人心必如鐵!
不過,當年的明月夫人若與玉相思相似,應也難怪玉曉晨為之赴死!
玉相思,絕沒有柳如眉美麗,甚至也比不上青瓊麗質。分開來看,眉嫌過淡、眼似太柔、鼻不夠巧,唇不夠美,就連膚色,也似太蒼白了一些,而身體也太單薄了些。
但整個看上去,你卻找不出遺憾。
她緩步走來,恍惚間便是白衣美麗的觀音大士,慈悲、憐惜、柔美、聖潔……
她的目光撫慰了任何一顆悲苦的心,連女子也不願妒恨她的美麗。
她不和任何女子爭鋒,任何女子也不能將她的美麗黯淡。若說柳如眉美如陽光般刺痛人心,將人間佳麗光彩一舉奪去。玉相思便如月亮般清涼著所有的傷口,拂去所有的眼淚。
當年的明月,必也如月般可人。
青瓊歎了口氣,不知當年柳林主和明月夫人見過了沒有?不知和相思姑娘見過了沒有?
她們相見,如何感想?
心香抬起頭:「青瓊,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想眉兒一時不會回了……北斗門一日不可無主,你不用守在我身邊……我已沒事了……你回去吧!以後,我路過,會去看你的……」他眼中有深深的秋意……
然後,他緩緩走入堂中,消失在門後。只有柳絮輕飛。這春暖花開日,卻使青瓊抖戰著緊了緊披風,深深地低下了頭。
然後,悄然走出了夢園。臉上一片平靜,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是有一些事發生過了吧?
是有一些不同了吧?
在今生的有些時候,有些東西是剎那間便已成形,並且牢牢根植於生命的某個地方,當你一回首,你就可以看到它。
而後雲淡風輕,當年華流水般沖刷,當你在幸福的今後,以為可以淡忘一切時。或許某一個清晨從夢中醒來,有一瞬間你又看到了那些過往,有一些東西牢牢地立在那兒,歲月也無法使它遠去。就在這一時刻,淚滿衣襟。
就彷彿沙漠中的樹,立於天邊,似乎遙遠卻永遠看得見,永不老去。
心香靠在牆壁上,無聲無息地撫摸著銀箏,無言地望著門外。或許她會飄然而至,將?痕o純嘀寫栺蘠祭擠x嗄暱暗哪且桓鼉譜淼囊雇懟5蹦昃菩押蟊凰鼨暻翇盒|笏眓袢鎯?
他笑了,記起她說把他泡在酒桶裡。
這兒,是他最美麗的夢鄉。
太多的快樂在這兒開始,這快樂會結束嗎?不會,他知道這兒處處有他妻子的影子!
他將時時歸來,在每次漂泊之後,他總會回到這兒來的。就像千曲百折、終歸大海的江水。他就是那千萬里滔滔的江水,無論多少曲折阻擋,他總要回到他的眉兒身邊,眉兒是他此生不渝的海洋。
他靜靜地歎口氣,想起少年時,他十二歲,被碧姑姑帶著去見她,層門徐開,她坐在花中微笑著拈起一朵花,開始傳他梅花功。
他從此就進入一個武功的新天地。
也進入他人生的新天地,他在剎那間已全心全意愛戀上了那個美麗女子,一生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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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瓊茫然地走著,她不想回北斗門。本來她的生活平靜如水。
她以為她依舊可以回到最初的平靜中去。
但她忽然發現,她將再也回不到當年,回不到那個春天,回不到那個腳印……
有什麼已改變了心境!
她忽然厭倦了那種朝看日出、暮看晚霞的快樂淡泊的生活。只因為支撐那種快樂的心境已不復存在,她縱然回到北斗門,也無從感受那種心平如鏡的快樂。
只因為她心已亂!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心中亂如麻!必須理清一個頭緒,否則她的心無法平靜。
她走了一山又一鎮,人們驚奇地看著這個鶴氅羽披的美麗少女,這個彩霞般高華的神仙人物。青瓊卻不聞不見,只是茫然地走。
心空蕩蕩地痛。
當她餓時,就採摘野花山果;渴時就飲些泉水山溪;倦時,就倚在樹邊歇息;醒時,就繼續走向遠方……
她自己也不知要去哪裡,只是若停了下來,就開始痛心。一幕幕記憶,一聲聲話語使她窒息,她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行。
除了這樣不停地走,她能怎樣?
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忘記!這樣就不會痛。她要走到很遙遠
的地方,那裡沒有痛苦……她就可以忘掉自己、忘掉別人……
有沒有那樣的地方呢?有吧?只要她不停地去尋找,總可以走
到。
她越走越荒涼,四周靜悄悄的。山花、鳥語、溪流和小鹿。她依
稀記得從前在山中和鳥獸為伴,日月如梭,山中卻不知歲歲年年。
她發現鞋已磨損,腳上已有傷。除去鞋襪,將纖柔的足掌浸在清
涼水中,沖刷灼痛的足。坐在石上,一陣灼痛在心中,熱淚湧出,哽咽
著茫然心碎。她的、她的美夢啊……
她啜泣著用手掩住臉。
今夕何夕?人生多的是欲說還休……。
這時,刺耳的笑聲驚動了她。
她看到巨石之上,四個黑衣人在冷笑。其中一人冷冷:「想不到
一代美女、世外劍?桑o倍匪鴉輟8烊四煙擁謀倍訪胖骶尤換崧淦淺?
這般模樣,真可憐可惜呀!」
她心一凜,這人笑意中有一種陰冷,令人不由自主開始心寒。
「你們是什麼人?」她喝。
黑衣人一掠而前,怪笑:「許門主居然不認得我們了?這可就奇
怪了!」
青瓊心中一沉,記起來了:「你們是鬼域使者!」四人笑了起來,笑
聲令人心寒。
另一人笑:「咱們跟上你很久了!誰也想不通許門主失魂一般,
咱們以為在搞什麼鬼,原來是癡癡癲癲春心動了……」
許青瓊氣得臉色蒼白。
一個淫笑:「梅花客不要你了,那也不必這麼傷心嘛! 咱們兄弟
和你快活快活……」
青瓊纖指一彈,他慘叫一聲,身子一麻,倒在地。眾人大驚,一聲
喝,撲了上來。
她突發「極天針」,眾人猝不及防,饒是武功極高,也不及救,使一人受了傷。
北斗門武功本為抗辱,一出手便是無情,絕不留情。而青瓊身為掌門,更是殺手中的殺手,三人合圍之下,猶自能一拼。
但三使是鬼域一流高手,青瓊單打獨鬥尚可對對付,三人合圍不免勢單力孤,一百合下來氣都喘不上,別說發針了。一個踉蹌,被刺中手臂,立時三柄劍指向她的咽喉,她冷冷住手。
為首那人冷冷地逼問:「解藥呢?」
青瓊冷笑:「極天針哪有解藥?若不能用內力逼出,三個時辰內武功全失!」
為首之人命令:「老二,去救老四!」
出指點住她穴,一雙眼冷冷地打量她,對一直沒作聲的那人說:「老三,你看呢?」
那人看也不看她:「交給少主!」
老四此時針已被逼出,恨恨道:「沒那麼便宜,這臭丫頭敢暗算我!我一定放不過她!交回去會給我域綃怨,反正已結了樑子,先姦後殺!」
青瓊口噴鮮血,又氣又驚:「你這畜生,北斗門必將你碎屍萬段……難道聖女許你們胡作非為?」老四桀桀地笑:「天知、地知、你我知,少主她怎麼會知?殺了你就沒事了……」
縱身撲上來,青瓊口一張,一枚碧針飛出,那人急忙一滾,堪堪躲過。青瓊已解開穴,一掠到澗崖上,足踩崖邊:「無恥淫賊,我做鬼也放你們不過。」一縱身跳了下去。
就在這時,聽得洪亮的鷹唳,平地狂風一般,她已被一雙巨爪抓住騰空飛起。似聽到慘叫聲,身子飄悠悠地飛在雲中。
醒來,風急刺臉,人正像閃電般在空中飛行。她睜眼自顧,在一個寬廣的懷中,看到一個俊美的少年,一雙漆黑如玉的眼。
她有些恍惚:「我……死了嗎?」
少年笑了笑:「是紫電救了你!」飛到山下,落下,把她放下:「我還有事,以後單身一人,莫到山裡去!不止有壞人,還有野獸!」
她謝他,然後緩緩而行。
少年見她赤足的樣子,略一沉吟:「姑娘,你要到哪裡?我送你一程!」
青瓊一怔,茫然:「我……我要到哪裡去……」一陣刺心的傷痛使她抖戰了,疲倦地搖頭:「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以沒有人能認得我的地方去……忘記自己是誰……」
她心碎地站在那兒。
少年奇怪地看她一眼,不耐煩:「到底你要去何處?那四個惡賊把你從何處擄來?我送你回去!」青瓊悲哀地搖頭:「謝謝你!我會記得你!」
轉身向山下走去,腳踩在尖石荊棘上,點點滴滴的血落在山石上。
少年遲疑一下:「紫電,走!」
紫雕盤旋落在她面前,狂風捲得她踉蹌不穩,紫衣少年一探手,將她抓起放在雕背上,巨雕飛翔入雲,只覺勁風撲面,寒冷無比。
「我請你吃些東西,換上衣衫!然後找到你家人!」他平靜而溫和地說。
她這才覺出衣破臂傷,一副狼狽相。
但這只是個皮囊而已!她不在乎!
而這少年,衣飾華貴、氣度非凡,又有這巨雕。她忽記起見過他!
在天宇主人那兒。
人道刑殺之首,天道童子!
來到一個山居小屋,天道放下她:「我這兒東西很少,我先給你上藥,等會兒再弄些吃的。這兒不遠處,有個小鎮,我給你買些用物!」
他小心地為她上藥包紮,腳傷她不好意思讓他代勞,但她右臂受傷,左手很吃力。
他微微一笑:「我當你是男子好了!」
他開始準備吃的,紫雕抓來山雞野兔,利爪劃腹,吃盡腑臟,他收拾好開煮。
青瓊憤怒:「濫殺生靈……你不知道他們也是幾條命麼?」北斗門修道,不殺生靈,與鳥獸為伍,見他如此,不覺流下了淚。
天道驚奇:「姑娘,你受傷得補一下!何況這兒沒別的!」
她看著山林:「有山果松子,還有木耳山菇……林子裡哪能沒吃的?」
天道微笑:「那怎麼有氣力?你當我修仙麼?」青瓊默然片刻:「我……只吃花和果……」
天道笑了:「那你不是人,是兔精雉怪、花妖狐仙!你到底是誰?」
她低聲:「我但願忘記!」
天道也不迫她,將一碗山雞湯端給她:「你別不喝,這世道,吃人的都有,何況鳥獸?傷好後可以做好事,總比受人欺好!」
親手餵給她吃,滿意地點頭:「好了,你洗一下休息,房裡有熱水和我的衣衫,將就一下,我去辦事,留紫電守護,大概三日後會回,鍋裡食物夠你三天。你別到處走動!」
目送他背影遠去,她輕歎出聲。
洗去滿身心的疲倦,她看到鏡中的自己仙韻高華,眉目如畫,淚水湧上來。
所有今生的熱望化作眼淚,滔滔地洶湧而來。她怔怔地立在那兒,淚水落下,今生的許多事也秋葉般飄落下來……
她只是外傷,藥好(原著中此處有個字是將「護」字「矷v換成「苤v )快。穿著他寬大衣衫和襪,有些啼笑皆非。
心中不期然有些歎息。
坐在夕陽下看著幾卷詩冊,心中有些恍惚出神。臉上有一抹茫然和困惑。
她曾不停地走,那時除了不停地走,她不知怎麼才好。不問目的,不問緣由,她要一直走到心中的痛漸漸停止,心中的混亂漸漸平息,否則,她無法使自己面對這個世界!
或許她的心慟永不停止,心亂永不平息,那她就必須永遠去漂泊,去尋找。
尋找心的寧靜和安詳……
就似乎和玉心香一樣不肯停止……
不同的是玉心香尋找的是那份刻骨銘心的愛,那個有生命盟約的心上人。
而她尋找的卻是心的平靜和最初的安寧,那些沒有痛苦和挫傷的舊日時光。
比起玉心香,她的尋找更加飄緲……
淚水輕落,一隻手輕拭去她的淚水,一個溫和的聲音暖暖:「為什麼哭?」
她抬頭看見一雙關懷而明亮的眼,陽光般和詳,用衣袖為她拭去淚,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暖和她,她忽覺得許多委屈在心頭湧出,
嗚咽著哭倒在他懷中,心碎地悲慟。
他摟住她,溫和地任她號啕。
她心裡忽有一種安定和踏實,還有一種異樣的依戀,渴望他的懷抱。
換上了女裝的她明艷動人,兩人在桌上用飯時,天道忍不住又問她:「你到底是誰?」
她嫣然:「我忘記了!」
他不置可否,吃過之後,看她洗涮,不願深思,回到裡屋抱出一條薄毯鋪在地上:「我睡在這兒,明天送你回家!」
她一震,幾乎摔了碗。
夜幕降臨,天道安然入睡。她輕輕走出,來到他身邊,他警醒:
「你?你怎麼了?」
她沒有做聲,低下頭來,抖戰的唇輕輕地吻向他的唇,天道驚駭地看著她絕美的臉上一抹羞怯的柔和,碰到她柔軟的唇,頭腦忽成了空白,不由自主地纏綿著。
他頭腦略一醒,搖頭低呼:「不能!我不能要你以身相報……姑娘,別這樣……」
他以為她在以身相報救命之恩。
堂堂天道,絕不作這種小人行徑。
青瓊輕輕滑入他懷中,無言地吻著他火熱的胸膛,解開了他的衣帶……。他的情感擊敗了理智,在她的盅惑中,雙雙迷失了自我。
在一次次狂熱的愛慾中,他們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全心全意地渴望著彼此的眷愛,在極度的疲倦中相依睡去。
青瓊醒來,已在床上。她看到一雙困惑又柔情的眼眸,低聲:「為什麼這樣?」
她輕撫著他好看的臉,柔聲:「你不喜歡嗎?」
他震動了一下,遲疑:「但你……是……」
她溫柔:「處女對嗎?你以為我不該是?」
他笑了:「我不知道……我想我喜歡你!」輕輕撫摸她的秀髮,若有所思:「我想我見過你……」
她一震,輕輕依向他懷中,感覺到他的震動和喘息,嬌柔:「在這裡,我只是個陌生人!」她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少年,她得到了他。
她知道這個少年的善良仁慈,當他為骯髒狼狽的她上藥包紮時,她就知道他好。當他用肩頭承受她的眼淚時,她的傷心就消失了。
他也許不會娶她,可她不在乎。
他終於在疲倦中睡去,唇角有柔和的笑意。她注視著他俊美的臉,無限愛戀地撫摸:「我離開你,將永不相見!因為天宇是擇定的婚姻,指定的伴侶,每個人都不得已,我知道。你必有已派定的妻子,雖未成親,但卻份定!我不會讓你為難。若有子息,將承繼北斗門!」
悄然而去,眼中有淚,唇間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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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刑殺原來沒有出事。
天道刑殺和飛雪一同墜下時,紫雕與白鶴飛撲相救已來不及。危急中天殺一劍劃出,劍身入石,就這麼緩一緩,飛雪劍已刺入山石,兩人右手相握。而天道天刑一人一邊抓住天殺的肩頭,此時他們見兩人定住身形大喜。
雕鶴飛來,二人趁勢躍上,鶴雕沉了一沉旋即飛翔。天殺鬆了口氣,微笑對飛雪:「海飛雪你跳!」飛雪嫣然:「你受傷,你先!」眼波溫柔含笑,天殺心一抖,轉過臉。天刑笑:「你們倆婆婆媽媽太囉嗦!」手一伸,將天殺後心提起,放到了雕背上。雙雙揪起海飛雪,笑道:「看不出你可真沉!」放在自己所騎的白鶴上,就見天殺射來一道不快的眼光。他一怔:「天殺,你幹嘛這樣看我?」
天殺一凜,剛才他見天刑抱住海飛雪,心中竟有一種酸意,好像海飛雪是他的情人一般!
這簡直荒謬透頂!他真實有毛病了! 悶悶地不再作聲,四個人安全著地。
天道皺眉吩咐:「天殺你受傷了,海司法你帶他到安全的地方養傷!我和天刑一人去搬兵,一人暗中盯住卡山一行,看他們落腳何處!」
天殺皺眉:「我和海飛雪去找主公和幻城少主,這件事關係重大,我的傷無礙!」
不愧是天道刑殺,當此關頭、一絲不亂。
當即分手,天刑暗暗隱身跟蹤,一眾人等被擒,放在早已準備好的車中,行程並不快,倒也用不著擔心盯丟了。天道逕自飛往行宮召集高手。天殺和海飛雪正巧迎上了海飛舟夫婦,這時鄭雪竹也乘赤豹趕來了。
高手已到不少,但怕卡山加害眾人,仍是用了水素素的法手,用毒將他放倒。
誰知卡山實在是個異人,竟然不受毒,和眾人惡鬥一場,他抓住聖女作人質要挾眾人,為了不傷聖女性命,只好放他走。
這一場爭執之後,聖域與天宇握手言和,加上幻城,三家約定聯手對付不戒門。
結盟之後,暫時各回各地,整飭部眾,約定一年後,天香谷會面共商大事。
海飛舟不願回幻城,飛雪也支持他,並且封鎖了消息,不讓父親知曉。
眾人得知心香之事無不歎息,料不到荷邊信夫未死。料來他是忍術高手,那崖摔不死他,說不定是他有意如此也未可知。
天道和心香交好,稟明主公,便乘雕四處尋找心香的下落,只盼能助他一分力,卻不料逐走四鬼域使者後,救了一位美麗女子。
待醒來,那女子已走,昨夜宛如一場夢一般,再尋時又哪裡有影呢?
而鄭雪竹這一陣子也相當有閒,竟陪玉相思四出尋找兄長下落,很不務正業的樣子。
烏龍坡之戰,出現不少少年高手和名家才俊,都接受了天香谷會盟的邀請,一個個感到非常興奮。
相思尋不到兄長,只好黯然回雲山院。
不久之後,鄭雪竹應相思之請,前往雲山院,天道刑殺隨待在側,天刑注意到天道的鬱鬱不樂,大奇:「天道,這段日子你很不對勁!誰惹到你了?像被人拋棄似的!」
天道臉忽變色,不語。
天刑不由得驚奇:「不會吧?」
天殺白了他一眼:「天刑!」
天刑不理他:「天道,你不會吧?怎麼……你……你有些不一樣了!」盯住他看。
天道從來不是這麼失常的!
天殺也有些納悶,湊過來問他什麼。
天刑忽捧腹大笑,指著他道:「好你個天道!」
天道漲紅了臉。
天刑笑:「你失身了?那女的怎麼沒殺了你?」他亂放厥詞。
天道喝聲:「走開!」躍上紫雕欲飛。天刑一躍,也上了雕背,他笑著說:「幹嘛生氣?講給我們聽,或許我們可以幫你!」又恍然說:「怪不得前些日子見你飛來飛去,找誰又不肯講!」
三人性格不同,其實內裡都很關心。
天殺乘鶴飛來,關切地問:「天道,怎麼回事?咱們是兄弟,總能幫你些事!」
天刑也收起了笑:「天道,我剛才說笑,你別惱!咱們各自四處找,準有眉目!」
天道的性格寬和溫雅,任何事都不甚計較他並不似天殺無情,也不似天刑冷酷。二人知他其實很易被傷害,很易感動!
他只是沒遇見心儀的女子,並非冷漠。
當年他和二人一起練武時,一眾師兄妹都很尊敬他,以為他是不易動心的。但二人知道他曾為了那個為救他而死的師姐哭得肝腸寸斷。
那時只是小童子,不知情為何物,就已現出他心中軟弱的一面來!
如今他已長成大成人,但天殺天刑都知他只有比從前更易感動,實在當不成殺手之首!
他煩躁地把天刑扔回赤豹,喝:「別管我!我沒事!」一拍雕背,飛去了。
天刑、天殺對視一眼,頓覺事態嚴重。
一向溫和冷靜的天道居然會痛苦,難道他真的失戀了?只是若他愛上的女子,怎麼會抗拒他的愛情?他是如此潔身自愛卻魅力如網!
天刑咕噥一聲:「他第一次有了個女人,那女人難道鐵石心腸? 我可不敢相信!」
天殺道:「天道動了真情,咱們得幫幫他。」
天刑戲道:「反正也失了身了,我給他找幾個美女,怎麼樣?」
天殺怒視他永遠,顧自飛走了。
天刑不認為然地說:「說笑嘛! 又用不著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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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山院,相思率眾尼出迎,眾尼見稱雄天宇的鄭雪竹如此年青, 不覺稱奇。
相思微笑著說:「鄭大哥,今日相請,是本院師伯相請,為雲山院主持正式入掌雲山院而設禮,特請鄭大哥前來觀禮!」
鄭雪竹心中一痛,依舊平靜地與眾人見禮。天道刑殺三人看著主公,在心中暗歎口氣。
相思為他一一引見。眾尼請他入坐。
靜塵微笑:「鄭檀越,慧心主持曾言檀越幾次相救,本院上下,俱都感戴,此次儀式,原定一年後舉行,只因慧心堅持,所以提前!」
鄭雪竹看向相思,淚水忽蒙上了眼,臉上卻有微笑:「恭喜主持!」
他臉色雖平靜,但眼底深處卻有了悲傷和痛苦,他是不願讓人看出內心情感的,多年來他已習慣於保持沉默,保持平靜。
愛恨情愁對天宇主人來說是奢侈。
相思微笑道:「你應該恭喜我的!」
她端過一杯茶:「鄭大哥,這是雲山院的玉女茶!很清香,你試一試!」
她遲疑了一下:「鄭大哥,你後悔過嗎?」
他的臉色蒼白了,眼波卻溫柔:「我?不,我沒後悔!我原以為世上決沒什麼快樂可言!可後來我擁有過快樂,足夠一生珍視!」
相思微微笑了:「那麼,我更不悔!」
眾尼合什:「善哉,佛法無處不在,佛緣無處不結。在家亦有心、出家亦有心。心中有慈悲,處處是蓮花世界!」
相思合什還禮,眾尼盤膝而坐,掌心相接與相思相連成蓮花狀……
雪竹臉色一變,一掌擊開眾人圍成的圈,抖聲:「相思,你要做什麼?」
相思秀面柔和:「我要除去我所練的『玉女神功』,才能嫁給你!」她坦坦然地說,似乎這句話並沒有什麼了不得,說出來天經地義。
唐時尚是個開放的社會,但一個女子率直說這樣的話,的確令人大震。而且由她口中說出來,沒有一人覺得輕浮放肆。
雪竹渾身一震,彷彿電擊。一時間百感交集,竟哽咽了。良久他搖頭,走上前牽住她的手,柔聲:「一定會有別的法子的……」
相思美麗的大眼睛波光柔亮,微笑:「沒有別的法子……要嫁你,我不怕自廢武功!」
雪竹將她摟在懷中,沉聲:「你自廢武功,不但從此成了廢人,而且每到月圓之日,會身受萬花沾身之苦……。我對你的心永不會改變,可是卻不能看到你為我受苦……我寧願永在你身邊保護你,只這樣看到你就夠了!」
相思看著他的眼睛說:「縱然萬花沾身,我也不悔。若令你日日心傷,我又何嘗會快樂呢?既然我可以因你改變命運,心中何嘗不是充滿了歡喜?」
雪竹臉色微白,沉聲:「萬花沾身,那種痛苦你不瞭解的。就像酷刑加身,生死兩難!」
相思臉色雪白,但依舊平靜:「我……我見過的……我一位師姑就受這種酷刑折磨……她……也沒有什麼可悔的……我不悔為嫁你而受苦,比起快樂的將來,那決算不得什麼!」
她後面這幾句話,快快地說完,怕被他打斷。表面上平和,骨子裡堅定不移。
眾尼合什:「鄭檀越,佛法有飛昇台,亦有三生石。無情不是佛,惟有情,方肯為眾生下地獄。若以無情修佛,如水中觀月,非真徹悟。望珍視今世情緣。我佛慈悲!」
鄭雪竹緊握住懷中少女的手搖頭不允,天道刑殺三人看到主人痛苦的眼神,深深地感動了。
原來愛一個人可以為那人忍受肉體的殘酷折磨;愛一個人也可為免對方苦痛而寧願永遠承受無盡的相思;愛一個人是可以不怕失去;愛一個人可以不必得到。
相思柔和地將他的手貼在臉上,眼中儘是明媚的笑意:「我名相思,是我父母的心願。雖我記不得生母的模樣,聽說我像她。我們上下三代女子都應是不必有武功的!」
她溫柔而堅決地走向眾尼:「有四位天下絕頂的高手護法,沒有 差錯的!」
雪竹走上一步,又止住。
他知道這個外表柔弱的少女骨子裡有著玉家血統的驕傲、堅定、執著、不悔。
一如她的兄長。只不過表現於外的一個是瀟灑自如,一個是柔和依人。但玉家世代殺手世代美人世代多情世代自負,表現在他們的內裡就是永不言悔言恨。
他止不住她的決心,就一如無法讓自己不去愛她一樣。而這樣的女子,他如何不愛?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眾尼協助下失去了玉女神功,在掙扎中抖戰,不由得心都抽緊了。
天道刑殺三人都自負心腸剛硬,此時見這柔和少女忍受著似萬刃加身的痛苦刑罰,都忍不住低下了頭。相思忍受著,一言不發,冷汗自眉尖一滴滴落下,唇角已在滴血……。
她終於忍不住地慘叫一聲,人虛虛軟軟地滑了下來。一位女尼抱住她把她交給雪竹,雪竹臉色慘白摟住地:「相思……」
相思唇角有淡淡一個笑意:「我困……」在他懷中疲倦地睡去,如散了架一般。
女尼合什:「鄭檀越,以後每當月圓之時,其慘痛,十倍於今日之苦,望善護持!
雪竹兀自怔怔地看著心愛的少女,無限痛苦無限甜蜜又有無限悲哀。
相思呻吟:「鄭大哥……好痛……」
他忙扶起她:「醒了?來喝些參湯!」她順從地喝完,臉上有快樂的笑,安然地說:「鄭大哥,我睡了多久了?怎麼?這是哪裡?」
他笑:「在我的夏宮裡。夏天,在這兒很涼爽。如今是秋天了,有些寒氣了!」他看著她柔和地歎氣:「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武功,可體內的清冷之氣攻心,月圓之時牽引體內寒毒……痛起來如死如休,難以忍受……我怎能忍心讓你為我煎熬……」
相思笑嘻嘻:「該不是你要悔婚吧?」
他一笑,但悲苦之色更深切,低歎感慨萬千:「自從我八歲貴為天宇主人,如今位在萬人之上二十二年之久,其間作過無數次惡人,手上也沾滿了血腥。也許因此要受上天詛咒,讓我們兩情相悅又要備受折磨……我……我但願能和你廝守一生……你會不會終有一日離開我?」
相思微笑著投入他的懷中:「傻瓜,你以為我喜歡的是天宇主人?我喜歡的是有感情有善惡的鄭雪竹!無論如何,只要不是你不要我,我是不會捨了你的!」
他淚光一閃:「我……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