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戲劇的狂熱並未熄滅,要不然她不會看一卷錄像帶倒帶數十次,彷彿想把影片裡每一個畫面都鐫刻在心中。然後,她就把她的夢想與青春埋葬起來嗎?
「少妍,你老實告訴哥,還想不想出國?」趁著爸媽外出參加婚宴,關少衡才得以約妹妹吃頓飯,和她好好聊聊。
一扇又一扇的落地窗讓人有置身於玻璃屋中的幻覺,窗外是一大片綠意盎然的庭園,屋內則采挑高設計,牆上還掛了些印象派的名書,營造出高雅、舒適的用餐環境。然而,才二十歲的關少妍在微量的水晶燈映照下,竟帶著一股歷盡滄桑的淒美。
關少妍怔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爸媽不可能讓我出去的。」
「只要你想,哥幫你把護照偷出來。」關少衡溫柔地將她雲旁散落的一綹髮絲塞到耳後,對妹妹的疼愛溢於言表。自從大哥死後,少妍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礙他保護她的決心。
即使那麼從容的話語,也蘊含著懾服人心的霸氣,關少妍漸漸明白為何聲名狼藉的二哥仍能讓眾色女子趨之若鶩。
「二哥,你別討罵挨!」她才不忍心自個兒在國外逍遙,讓二哥成了爸媽的出氣筒。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不在乎。」妹妹能不能過得開心,才是他唯一在意的。
可是我在乎啊!關少妍不懂二哥為何執意折磨自己,她收抬起心底的不捨,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二哥,我談戀愛了!」
「你換男朋友的速度從來不比我遜色。」關少衡白了她一眼,頗為不滿她顧左右而言他。
「這回我是認真的。」關少妍急急地低嚷著,雙頰染上屬於小女孩的嬌羞。
關少衡輕笑著欣賞眼前足以顛倒眾生的絕色美女,不經意地想起辦公室裡那個容易臉紅的女人。他皺了皺眉,一顆心因閃過腦海的影像而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不該有這種聯想的,遲敏那種不起眼的姿色,再怎麼裝扮也比不上得天獨厚的少妍,更何況她從不打扮。
「你哪回不是說自己是認真的?」關少衡揚起一抹戲謔的笑容,懶懶地靠向椅背,等著聽她這回有多「認真」。
「這次真的不一樣……」她愈說愈小聲,遲疑了一會兒才對哥哥招了招手,傾身在他耳邊囁嚅著,「我……我把第一次給他了。」
「關少妍,你上個月才滿二十歲!」極度震驚的關少衡差點發火,不願意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少妍根本還沒成熟到足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到底是哪個該死的男人碰了她?
關少妍眨了眨眼,雙手平貼著熱燙的臉頰,「就是生日那天給他的呀!」顯然她沒搞懂關少衡話裡的重點。
「你確定他不是貪圖你的家世?」少妍縱橫情海、無往不利,憑恃的就是從來不曾付出真心,那個男人竟厲害到讓她連貞操也一併奉上!
「當然不是,他也很有錢。」她自信滿滿地反駁哥哥的指控。
有錢人才更愛錢!少妍這株溫室裡長大的花朵,想法未免太過單純。「那麼他可能只是貪圖你的美貌。」他換一個角度切入。
「二哥,拜託你別說些殺風景的話好嗎?他也很帥呀!」關少妍義憤填膺地為愛人辯解。
又帥又有錢,更是高風險的男人!關少衡對妹妹的處境益加不樂觀。
「記得避孕!」在一頭熱的妹妹面前,他只能這麼說了。
關少妍點了點頭,很有精柙地說起自己的戀情,一掃臉上的陰霾。「他並不是我以前交往的那種公子哥兒喔,他對藝術很有品味……」
「附庸風雅!」關少衡不屑地冷哼了兩聲。
「二哥!」關少妍不悅地沉下臉,隨即又不減興致地往下說:「我們常常一起去聽演奏會,他連台上的人彈錯一個音都聽得出來喲……」
「關少妍,你沒學過音樂,怎麼知道他是不是在唬你?」她那副癡迷沉醉的表情讓他愈看愈頭痛。
關少妍氣沖沖地瞪著哥哥,不死心地改說自己的專業領域。「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時,他也有很多獨到的見解能引起我的共鳴。不像從前那些男朋友,只會當只應聲蟲,純粹在敷衍我。他還說要是有一天我拍得成電影,他要幫我配樂。」她頓了一會兒,滿臉陶醉地說:「不過,和他在一起後,我覺得能不能出國學表演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要能聽著他的聲音、數著他的心跳,全世界還有哪一個女人比我幸福?」
這麼八股、沒創意的話居然出自情場女魔頭的口中,他是不是該為妹妹準備嫁妝了?
「他會對你負責吧!」
「我們對彼此有信心。」關少妍給了哥哥一個很肯定的回答。
「什麼時候告訴爸媽?」少妍不是沒大腦,他這個遊戲人間的浪子也沒什麼資格對她說教。如果有男人能讓她過得快樂,他會誠心地感激他。
「二哥,你要保密喔!」關少妍緊張兮兮地央求著,「爸媽不會贊成的。」
「什麼?既然那個男人條件那麼好,又能讓你打消出國的念頭,爸媽有什麼好反對的?」他挑了挑眉,狐疑地瞪著妹妹,「他不會是個有婦之夫吧?」
「比這個更慘!」關少妍吐了吐舌頭,扮出一副垂頭喪氣的可憐相。
比不倫之戀更慘?關少衡的眉蹙得更緊,沉吟了片刻。「你不要告訴我那個男人是項君頡。」他的口氣充滿戒備,不想證實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二哥!」關少妍的臉蛋亮了起來,興奮的緊抓住他的手,「你怎麼那麼聰明?」
關少衡翻了個白眼,挫敗地揉著發疼的額頭。「他是出了名的情場殺手。」
「配我這個情場女魔頭不是剛好嗎?」關少妍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情場女魔頭」
是二哥給她取的封號,她還挺喜歡的。「二哥,一個人會在感情的世界裡飄飄蕩蕩,只是害怕受傷害的一種保護色,如果有幸找到命定的另一半,誰不想安定下來呢?」
「我不想。」關少衡面無表情地打擊她不切實際的美夢。少妍的腦子大概是燒壞了,她還以為自己是感情顧問啊?!他不清楚女人沉浮於情海的動機,但男人定不下來絕對不是因為害怕受傷害。
「二哥,我好像到了北極喔!」關少妍誇張地做出全身打顫的動作,看得出心情很好。「你這樣一直潑我冷水,我會冷死的喲……」
關少妍雀躍的話語嘎然而止,比畫的手腕無力地停在半空中。關少衡錯愕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隔了三、四桌的角落裡,一對男女正旁若無人地低聲調笑。那個男的不時伸手擰擰女伴的臉頰,到後來還拿出一枚戒指幫她套上。
「那個戒指是我們在一場珠寶拍賣會看到的,我說我很喜歡,他笑了笑,不停舉手喊價,花了很多錢才標下,說是結婚那天要幫我戴上……」
關少衡冷眼旁觀著那對情侶打情罵俏,心裡有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項君頡用情不專並不教人訝異,可是那個女人居然是遲敏!算他服了她,平日端莊賢淑、一有男人靠近就臉紅的模樣原來是裝出來的,她不去演戲真是可惜啊!
關少妍又氣又窘,眼睜睜地看著愛人的背叛。他們不曉得說到什麼,項君頡突然摟住那個女的,猛往她的臉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那個女孩子則嬌笑地閃躲著……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少妍,你冷靜點,或許是個誤會。」即使親眼目睹,他還是很難說服自己遲敏是項君頡的女友,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沒人追嗎?
「誤會?」關少妍冷笑地抹去淚痕,情緒瀕臨失控。「項君頡從不會在公共場所跟我親熱!」
她不想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裡出醜,倏地站起身就往門外狂奔而去。關少衡焦急地跟上她的腳步,卻在出口處被一個侍者攔住。
「先生,您和那位小姐的帳還投付!」那位侍者暗暗鬆了口氣。剛剛那位小姐好悍啊,怎麼叫都攔不下,幸好沒讓她的同伴也跑了。
關少衡憤恨地掏出皮夾,才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的現金。等他以信用卡完成付帳手續,早已看不到少妍的人影了。
涼涼的風吹拂過暗夜的景致,讓夜色變得分外溫柔,但是迎面而來的舒爽氣息和他的焦躁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他莫名地感到心慌。他斜倚著路燈,苦苦思索要怎麼解決這棘手問題時,冷不防瞥見項君頡摟著遲敏從氣派的飯店走了出來。
走向地下停車場的途中,遲敏停下腳步,扯了扯項君頡的衣角,「我想吃車輪餅。」
地出了比巷口的攤子。
項君頡英俊的臉孔頓時垮了下來,「遲小姐,我發現帶你上飯店真是一項錯誤的決定。你剛剛的餐點有一半是我幫你解決的,我以為你們『淑女』食量小,也不跟你計較,可是你現在居然吵著要吃車輪餅?!」
「是你堅持要來這裡吃飯的!」遲敏委屈地辯解。再說,她只說了一句想吃車輪餅,哪有用吵的?
項君頡自知理虧,投降似地歎了口氣,「乖乖在這裡等,我去買回來給你吃。」
遲敏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換得了一頭被揉亂的發。不曉得為什麼,君頡今晚的舉止好反常,好像把她當成了情人來呵護。
「阿敏,你要吃什麼口味?」一百公尺外的項君頡朝遲敏叫嚷著,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奶、油!」遲敏雙手圈在唇邊,天生嗓門小的她只能用誇張的嘴型告訴項君頡答案。
關少衡微瞇著眼,不悅地打量那一對像是恩愛小夫妻的男女。哼,遲敏那麼會作戲,少妍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
過了不久,項君頡提著一袋尚冒著熱氣的車輪餅,走回遲敏身旁。
「喏,拿去!」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紙袋伸到遲敏面前。
「謝謝……啊!」遲敏涎著一張笑臉,小手卻落了空,雪白的臉頰被那袋突然轉換方向的車輪餅燙出了一抹瑰麗的色澤。
惡作劇得逞的項君頡大笑地摟著還嘟著嘴的遲敏,一同走向地下停車場。
看著漸行漸遠的人影,關少衡的心裡該死的不好受,強烈的妒意幾乎要淹沒他的理智。當然,他一點也不羨慕項君頡有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女朋友,他身邊的女人隨便一個都比遲敏好看多了,只是,在他輝煌的情史中,為什麼不曾有過像剛才那麼溫馨、幸福的畫面?難道項君頡是為了那種互動,寧可放棄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嗎?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們最好祈禱少妍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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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敏一坐進寬敞的跑車,馬上專心地吃起車輪餅。項君頡看著她無邪的笑顏,遲疑了一會兒,側過身子抓住她的右手。
「怎麼了?」遲敏澄澈的眼眸盛滿了問號,君頡又開始怪怪的了。
「戒指還我。」項君頡輕咳了一聲,竭力掩飾心中的愧疚,盡量以最自然的口氣提出這個不合理的要求。
「不是要迭我嗎?」她剛剛推辭了好久,君頡仍執意將戒指套到她手上,怎麼這麼快就後悔了?
「你不適合珠光寶氣。」她幹嘛那麼多話,反正她又不會天天戴。
「會嗎?」遲敏好奇地張開纖細的手掌,瞧丁好一會兒,還是不覺得這個戒指稱得上珠光寶氣。它簡單優雅的設計搭配光芒內斂的美鑽,一點都不招搖啊!
「小孩於不可以這麼貪心!」項君頡板起了臉,不顧遲敏的意願就把戒指拔下,放進西裝口袋裡。
「又不是我跟你要的!」遲敏不服氣地瞪著他,他實在很不講理口也!
項君頡內疚地避開她審視的眼神,「等你當新娘子的時候,我買個更漂亮的送你。」
「不用啦,戴著戒指,做家事多不方便。」雖然嫁為人妻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遙遠的事,但她也不免和其它女孩一樣,對婚姻有著一份浪漫的憧憬。
項君頡唇邊帶笑地睨著她,「你這麼乖,我才不要讓你嫁給別的男人呢!」娶到遲敏的男人,肯定是祖上有德又兼燒好香。
遲敏難為情地撇過頭,搖下車窗眺望外頭熱鬧的夜景。她會有洗手做羹湯的一天嗎?
她動盪不安的心此時不禁浮現一個人影,正滿不在乎地睥睨著暗夜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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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頌的晨間會報上,年逾半百的總經理正沉穩地主持會議。關少衡蹺著二郎腿,心不在焉地轉動手上的鋼筆,完全不把週遭異樣的眼光放在眼裡。安頌連他在內,共有六個副總經理,分屬兩位執行副總管轄,再上去才是高薪聘來的總經理。在他看來,這種場合有沒有他根本無差。
他不羈的神態下其實懸著一顆心。昨夜任他說好說歹,少妍就是不肯應門;打內線電話給她,她也只說了一句「二哥,你讓我靜一靜。」就掛上電話,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語調折磨得他一夜無法好眠。
轉頭瞥了眼隨同出席的遲敏,仍是一裝古板的淡灰藍色套裝包裡著細瘦的身軀,沒有任何造形的及肩長髮隨意用一個黑色髮夾固定,最礙眼的是她不甚挺的鼻樑上還架了副黑框眼鏡,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把她的臉壓垮。他只能說項君頡的眼光不同於常人。
遲敏正努力地做筆記,以至於沒有發現兩道不友善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身上。她是出席者中年紀最輕的一個,說實話她有點緊張呢!
百無聊賴的關少衡將視線轉往斜對面的汪書翎,合宜的彩妝把她的瓜子臉襯托得更加出色,一襲名牌套裝也適當地突顯她曼妙的身材。他看過她沒化妝、沒穿衣服的樣子,一樣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媚態。
汪書翎是個驕傲卻絕對討男人歡喜的女人。據他所知,她有過很多男朋友,目前也有很多「男」的朋友。他對她的態度一向稱不上認真,人又不知長進,真不曉得她是看上他哪一點?
汪書翎發現關少衡在瞧她,嫵媚地眨了眨眼,他則回以邪魅的一笑。做好筆記的遲敏怔怔地看著他們眉目傳情,好一會兒才察覺到關少衡狠狠地瞪著她。
「看什麼看?」關少衡壓低不滿的聲音,像極存心挑釁的混混。
遲敏絲毫不懂得掩飾心虛,趕忙低下頭整理筆記,原本秀麗的字跡因為拿不穩筆而變得有點扭曲。關少衡的心念一動,冷冽的眼神梭巡著她振筆疾書的小手,沒有戒指。
哼,她連這種小細節也沒有忽略!
散會後,他沒和其餘的主管打招呼,就閃回了他的辦公室。反正遲敏會整理好會議記錄給他。
果然,才過了半小時,一份計算機打字的資料就送進辦公室。
遲敏剛上班時,中文打字慢得可以,他看了覺得好笑,隨口「指正」了一番。結果,不到一個禮拜,她的打字速度就勝過他那位受過專業訓練的秘書。
「你每天上網TALK啊?」他好奇地問她。遲敏那麼拘謹,會有人想跟她聊天嗎?
「沒有。我每天回家拿工商時報和經濟日報的頭版做打字練習。我應該在上班前先把中文打字練好的。」她一副很抱歉的口氣。
這個白癡又乏味的女人!關少衡那時在心裡不停地嘀咕著。關副總辦公室的女人都曉得在他沉下臉時嗲聲嗲氣幾句,只有她笨得回家自我加強,還拿那麼枯燥的東西當教材!
如今,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遲敏或許乏味,但她絕對不笨。
「遲敏,你認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交往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男女朋友?」翻著手上微溫的會議紀錄,他問了一個讓遲敏措手不及的問題。
「每……每個人的定義不同吧!」她猜副總和汪小姐一定是男女朋友,他們兩個真是相配。她好羨慕汪小姐的落落大方,她遇到什麼人都可以侃侃而談,不像自己,老是被君頡取笑有自閉症。
打太極拳叫關少衡冷冷地扯動唇角,不肯接受她的敷衍。「那你呢?你怎麼樣才會承認一個男人是你男朋友?」
要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回答這種問題,實在有點困難。遲敏吞了口唾沫,努力發揮想像力,卻還是不得要領。
「這……這是很抽像的東西吧?」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關少衡的反應,不曉得他問這些奇怪的問題用意何在。
「告訴我一個具體標準!」關少衡露出不耐煩的臉色。這個女人老用疑問句來反問他,休想他會知難而退!
遲敏的身子猛地一震。副總好像生氣了,那……她強迫自己趕快擠出一個答案,但仍是過了好半晌才沒頭沒腦地冒出話來,「牽手吧。」
夠了,遲敏!你真的很會故作清純。要裝羞儘管在項君頡的面前裝,我生平最討厭怯懦的女人!關少衡在心中冷笑。
「你是說,如果一個男人牽了你的手,那他就算是你男朋友囉?」昨晚她和項君頡親熱的畫面再度浮現他腦海,他很佩服她說起謊來能夠這麼面不改色。
「嗯。」遲敏終於舒展笑顏。副總把她的意思完整地表達出來了。她還記得中學時,在書上看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些句子時,心中有多感動啊!
那麼,就不是我冤枉你了!昨天項君頡對你又摟又抱的,尺度早已超過牽手許多。
關少衡冷酷的眼神教遲敏不知所措,所幸他的手機響起,才放她出去做事。
「二哥,我打電話向他求證了……」電話那頭傳來關少妍啜泣的聲音,「他說他愛上那個女的,這輩子非她莫娶。我說我也非他莫嫁呀,他叫我別傻了,玩不起成人的愛情遊戲,就該待在家裡做爸媽的乖女兒……」
「少妍,你別哭啊!」關少衡心急如焚,深怕從未失戀過的少妍一時受不了打擊。
該死的項君頡,移情別戀就算了,還說那樣的話,未免太過絕情!
「二哥,我怎麼辦?我到現在還無法相信他只是玩玩而已。我不是個隨便的人,不是了尋求肉體的刺激才跟他上床的,我……」關少妍泣不成聲,突地掛斷電話。
不祥的預感像沉重的低氣壓般咄咄逼人,讓關少衡氣悶得難受,眼皮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他當機立斷地抓起車鑰匙,顧不得還是上班時間就衝出了辦公室。
他一路狂飆到家,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二樓,發現少妍的門仍是鎖著的。
「少妍,我是二哥,你開門啊!」關少街猛捶房門,卻得不到任何響應。他退後一步,用力把門踹開,屏住氣息衝了進去。
純女性化的房間裡,最先吸引他的是床頭櫃上的半杯白開水和倒在地毯上的空藥瓶。
他發狂似地喊著少妍,不敢去想她究竟做了什麼傻事。猛一回頭,他才發現她穿著一襲白色的絲質睡袍,臉色蒼白地站在陽台上。
「少妍,你……」還好他及時趕回來,得立刻送少妍到替院洗胃。
「二哥,你別過來!」關少妍一看到關少衡向她逼近,倏地揚起右手,手上握著一把亮晃晃的美工刀,然後擱在另一手的手腕上。
「少妍,你千萬別做傻事!」緊張的氣氛瀰漫了整間臥室,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關少衡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二哥,你不會懂的。」她細嫩的臉龐流下兩行清淚,淒楚的神情揪緊了關少衡的心。「對不起了,二哥……」
關少衡還來不及衝到她面前,眼睜睜地看到她雙眼一閉,美工刀劃破肌膚,瞬間噴出的血柱染紅了純白的衣裳,也抽走了他胸腔裡最後一口氣。
「少妍!」關少衡失控地大聲吼著,扶住她癱軟的身軀。
「二哥,」關少妍吃力地睜開眼,朝著關少衡淡淡一笑。「幫我照顧爸媽……」
漾著水霧的美眸緩緩閉上,關少衡的淚水也無聲無息地滑落,整個人像是掉進不見天日的深淵,埋藏了十二年的往事混著淚水一幕幕交錯在眼前……大哥全身浮腫地躺在一塊白布上,臉頰、髮梢都沾染上粗糙的沙粒,他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擠在人群中的自己多麼想伸手拭去那些會弄得大哥不舒服的東西……
事隔多年,椎心刺骨的傷痛仍未淡去,少妍又在他面前劃下一刀……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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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衡!」光可鑒人的醫院長廊上,由遠而近地傳來焦急的腳步聲。童兆頤在辦公室和客戶會談時,突然接到關少衡的電話,他只簡潔地告訴他少妍割腕自殺,正在送醫途中,要他幫忙安排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
童兆頤的外公開了家頗具規模的綜合醫院,這也是關少衡會和他聯絡的原因。他和少妍自小情同兄妹,少妍人漂亮、嘴巴又甜,每回見了他總是左一句童大哥、右一句童大哥地撒嬌,他怎麼也沒料到她會有想不開的一天。更何況前一陣子看她還好好的啊!
坐在手術室外的關少衡抬起了埋在雙膝間的頭,緊張地站了起來。
「醫生已經做過初步診斷,好在少妍先吞了安眠藥再自殺,力道較小,刀鋒也劃偏了,沒有造成致命傷。她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醫生正在幫她洗胃。」童兆頤一接到他的電話,立刻透過外公的關係,慎重其事地找了幾位資深的醫生會診,務求不留下任何後遺症。
「謝謝。」滿臉憔悴的關少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的感激豈是簡單的「謝謝」就能表達。
「少妍是怎麼一回事?」那個愛美又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會選擇那麼殘忍的方式結來自己的生命?
關少衡搖了搖頭,心情紊亂得不想多作解釋。童兆頤也能體諒他的處境,只是靜靜地陪他在手術室外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手術室外的燈終於熄了,幾名護士合力推著病床出來。關少衡疾步向前,只瞥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蛋,就被護士請開,他只好轉身抓住一名正疲累地解下口罩的醫生。
童兆頤輕輕拉開過於心急的好友,代他問了少妍的情況。
那位醫生皺了皺眉。「她沒事。為求謹慎,先送加護病房觀察一天。」雖說救人是醫生的天職,可是救一些賤視自己生命的人,他覺得那是浪費醫療資源。那名吞安眠藥又割腕的女孩是院長吩咐要特別照料的,可見家世不凡。哼,就是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有錢小姐,才會整天無病呻吟!
童兆頤看出醫生的不悅,客套地道了謝後,要神情恍惚的關少衡先回家歇一會兒,順便幫少妍帶些住院用品。
關少衡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手術室一眼,冷冷地勾起唇角。
「有人要倒霉了!」他拋下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大步走離這個讓他幾欲窒息的地方。
童兆頤被他立誓般的口吻震懾了心神,愣在原地看著他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關少衡方才堅決的語氣放肆地迴盪在歸於沉寂的長廊,話語充滿肅殺的氣息,讓身為至交好友的他也隱隱感到一股寒意,他相信那個惹到關少衡的傢伙絕對會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