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光搭車的時間,來回就要兩個鐘頭。
到了伊豆已有點累,她懶洋洋地騎著腳踏車,經過她平日最愛逛的大別墅,平常沒事時她總愛繞著別墅逛上一圈,但今日她完全沒興趣,只想盡快回家,誰知原本沒人的大庭院,竟然燈火通明。
人多得不得了,好像在辦宴會呢!
她揉了揉眼睛。哇!雕花鐵牆內,站著數不清的男男女女及幼童。奇怪了,智子原以為這房子沒人住呢!
他們站在庭院內高聲談笑,快樂無比。
智子一時興起,心想,庭院裡人這麼多,她從側門跳進去,絕不會有人發現她的。
驀地她聽見有人在叫喚。「秀雄,你出來切蛋糕吧?」
智子往屋子的方向望過去,隔了三十秒,走出一位穿著黃色襯衫、深藍長褲、留了滿臉落腮鬍的男子,酷酷的五官中有種頹廢的氣質。
咦?他好面熟哦!啊——原來是那個色鬼!智子想起來了,他上回給她的支票上簽的就是「中森秀雄」的名字。
天知道上帝是如何安排的,竟然讓他和漫畫家中森秀雄同名,簡直是污蔑了她的偶像嘛!智子不滿地撇了撇嘴。
哼,這傢伙真有錢,也不知他幹哪行的。忽然智子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她迅速地爬進雕花矮牆,再偷偷地溜進屋內。
當她充滿好奇地逛進屋裡的大廳,這才發現屋子好大好空曠,看來像剛搬來。還好沒人留在屋內,她安心地一路順著屋內雕塑品逛到二樓。
由於逛的太高興了,都沒發現二樓正廳坐著一位七、八歲的小女孩。
女孩長得可愛,但卻橫眉豎眼的,看起來脾氣很不好。
她凶巴巴地對著智子吼著:「你滾,我不要下去參加爹地的生日宴會。」
天啊!原來他有個女兒這麼大了。
智子被她嚇了好大一跳,這孩子長得很美,一張蘋果臉,卻滿眼仇恨,像剌蝟一般。
「為何不想參加爹地的生日宴會?」
她怨懟地睇著智子,驕傲跋扈地仰起小臉蛋。「要你管!你又是第幾任女友啦?我怎麼不認識你?」
「你爹地有幾個女友?」智子不是真想知道,她只是無聊隨口問問。
「一卡車。他的興趣除了漫畫就是玩女人。你不是他女友?」她恨恨地說著。
畫漫畫?難道這個爛男人也是漫畫家?那不是和中森秀雄「同行」嗎?不會這麼巧吧!
「你爹地不是漫畫家中森秀雄吧?」她緊張地問。天啊!她的信心開始一點點瓦解。
「沒錯!我爹地就是鼎鼎大名的漫畫家中森秀雄啊!」小雪睜大了眼。「咦!
你不認識我爹地,你怎麼進來的?」
「不會吧!你爹地是個色鬼囉!他才不是我的偶像中森秀雄呢!」智子嘴唇泛白,激動地猛搖頭,顯然她完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你討厭我爹地?」她像發現了什麼奇跡似的。
「我是很討厭他啊!長得一副俊美如雕像的模樣,卻是性慾至上的次等動物,一點靈性都沒有,多噁心啊!」智子現在有股想哭的衝動,是誰說過「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不料她竟然大笑且鼓掌,而不是臭罵智子一頓。
有沒有搞錯?「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這是智子的直覺。
「我是啊,如假包換。太好了,終於找到一位對我爹地沒有『興趣』的女人了,你真是與眾不同囉!我叫小雪,我們做個朋友吧?」她忽然由衷地笑開來。
雖然智子討厭惡棍秀雄,但是她愛看他的漫畫至極,所以她馬上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腳步聲。「這人會是誰?」智子心想,最好別是秀雄,她的眼神已露出戒備。
小雪悶頭嬌笑。「很抱歉,的確是爹地。」她太高興了,終於有個女人討厭爹地,不會跟她搶了,多好!
秀雄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了上來。「我的心肝寶貝,你在哪啊?」
智子心焦地嚷著。「完了,完了,我要躲在哪裡?」
「為什麼要躲?你何必怕爹地呢?有我在你不用擔心。」她人小鬼大,一副身經百戰的模樣。
「嗨!爹地,我在這。」她搭著智子的肩,完全當她是戰友。
智子心裡納悶不已,卻還來不及開口問,秀雄就直逼她眼前。
「你怎麼進來的?」他口氣很差。
「我邀她來的。爹地,智子是我在伊豆最好的朋友喲!」小雪說完還甜甜地對智子一笑,不愧是演戲高手。
但秀雄也不是省油的燈。「你少鬼話連篇了,我們才剛搬到伊豆,你會和她要好,真見鬼了。喂!你……對,就是你。」他直指著智子。「對我女兒有什麼企圖啊?」俊挺的濃眉上,額間青筋隱隱浮動,看來秀雄已怒氣衝天了。
智子望著秀雄,不明白他為何一臉想吃人的模樣。
「她要當我媽咪,這就是她的企圖。」小雪撒嬌道。
智子嚷道:「喂,你胡說什麼?」
小雪連忙搗住她的嘴。「爹地,我告訴你,你那一、二、三號的女友我都不滿意,她們休想當我媽咪,你也不准娶她們,聽見了沒?」
「你要我娶這麼一位沒容貌也沒身材的女人,哦!拜託,請你不如現在給我一把刀,叫我自殺算了。」秀雄說後,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智子,目光隱含嘲弄。
他這句話簡直是侮辱人嘛。智子暴跳如雷。「喂,臭老頭,請你照照鏡子,你年紀一大把了,還想老牛吃嫩草?我最討厭你這種男人,就算你跪著給我磕頭我也不嫁你的,你少臭美了!」
她氣得七孔冒煙,搞什麼嘛!她雖非絕色美女,卻也清麗可人,今天卻被這對父女任意支配,真不明白,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在耍什麼詭計?
小雪見智子和秀雄吵架,更是喜上眉梢。
「很好,爹地,請你記住了,如果你一定非結婚不可,我就只准你娶這個女人,明白了嗎?」
智子從沒見過比她更有氣魄的小孩。她也不等秀雄的答案,拉著智子的手就下樓去了。「我餓了,智子,我們去吃蛋糕。」
智子腦子裡混亂至極了,真不明白,這家庭存有什麼樣的戰爭。而她已在無意之間成為小雪利用的武器了是吧?她竟然成為一個八歲小孩的武器,天啊!這是什麼樣的世界呢!
☆ ☆ ☆
再到中森秀雄家已是幾天後,而且是應小雪之邀,盛情難卻。
這個工作狂今日出奇地沒有在工作。這傢伙不是向來白天工作,晚上玩女人的嗎?但今天他竟然在大榕樹下和一位女子翩翩起舞,跳的是華爾滋。
那女人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洋裝,留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垂到腰部。
她和秀雄跳舞時,發裙齊飛的樣子唯美而浪漫,粉白的鵝蛋臉上,那陶醉的表情令智子也看呆了。
他擁著她像擁著瓷娃娃般的寵愛,臉上有著智子難得見到的溫柔笑容。
智子從大門牽著腳踏車,慢慢地走進去,不敢驚動他們,出神地望著他們倆陶醉地擁舞。
驀地她才發現,活了二十五歲的她,從未享受過被親愛戀人擁舞的快樂。
她既沒談過深刻的戀愛,也沒深刻地愛過誰,心裡的失落感強烈到令自己受不了。看他們那麼快樂的樣子,她突然嚮往起熱戀,渴望能深刻地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把腳踏車停在大屋的走廊處,她直接上樓找小雪。
智子上樓走到她房間,看見她在床上畫畫,便喚她:「小雪,你在畫什麼?」
小雪趴在床上,側頭望她,神情黯然。
智子見她畫了一個女人,留著長髮,穿了一件紅色洋裝卻沒有臉。
「這是誰?」
「是媽媽,我從沒見過她,畫不出來。爹地呢?」她嘟著嘴。
「他在院子裡。」她沒見過媽咪,智子相當驚訝,眼見她將畫紙撕個碎爛,跳起來推開窗戶。
她討厭看見爹地和別的女人跳舞,憤怒之餘她拿起彈弓和一堆假蜘蛛,隔著窗戶瞄準那女人的頭部,狠狠地把假蜘蛛射了出去,一隻隻全射向那女人的頭髮,射了好幾次才射中,她歡呼地叫著,興奮地看了智子一眼。
智子搖頭。「別這麼做,你爹地會生氣的。」
「我討厭黴菌,她一天到晚纏爹地,我討厭她。」
「黴菌?這是什麼怪名字?」她含笑地又搖搖頭。
她慧黠的眼閃著燦光。「『發霉的細菌』,這綽號是我取的,她是三號女友。」小雪說完便探頭出去,發現她爹地不見了,嚷道:「糟了,我爹地發現是我搗蛋,要上來打我了,快!我得躲起來,智子,你待會兒見了黴菌要幫我整整她喲!」
智子嚇了一跳,櫻唇嘟成一個圓。
「你——要我整她?」
「是啊!我們倆是一國的你忘了嗎?」她靠在智子耳邊咕噥了好一會兒。
智子大聲叫嚷:「不,你開玩笑,太噁心了,我做不出來。」
「你非做不可,要不,那女人一定騎到你頭上來,我不騙你啊!」
小雪一溜煙地躲了起來,也不知她躲哪去了,她早把捉弄她父親的女人當成一種樂趣。
智子無奈之下只好坐在二樓客廳的搖椅上,看著正上樓的秀雄,他身後是黴菌小姐。
「小雪呢?她在哪?」秀雄耐著性子問。
智子瞅了他一眼,他的好興致全讓女兒破壞掉了,他看來相當惱怒。
智子明知自己不該護著小雪,但她仍大剌剌地說:「她躲起來了,知道你會上來打她。」
黴菌小姐一看見智子,怒氣又上來了,她一手就拎住智子的衣領,嗲著聲問:「這個女人又是誰?」
智子簡直快喘不過氣來了,她大聲叫嚷著:「放開我,你幹什麼啊!」
「她是智子,我女兒的好友。」
秀雄才說完,那黴菌小姐就啕聲大哭,以廣播電台最高分貝的聲音尖叫道:「她跟你上床了嗎?我不管,你發誓除了老處女、大肉彈之外,就只有我啊,我這麼相信你,你怎麼可以欺騙我,我不管,我要你趕她走,要不,我現在就自殺……」她哭哭啼啼的。
智子都快被她拎得喘不過氣來了,憤而一口咬住她緊拎住她衣領不放的手。
她痛得哇哇大叫。「啊——她咬我,秀雄,你的女人竟然敢咬我哎喲!痛死我了,你看她的血盆大口留下的齒痕。」她可憐兮兮地遞上她的玉手,呈現在秀雄眼前。
智子長到這麼大,還從來不曾被人用「血盆大口」這恐怖的形容詞形容過。
這女人真是離譜囉!原來她還不想聽小雪的建議,整她。但現在可不同了。
智子故意鑽到秀雄身邊,她纖細的身材依靠在秀雄厚實的胸膛裡,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小鳥依人。
要裝嬌弱誰不會啊!她雖然很討厭秀雄,但為了整整這個女人,她願意犧牲一點。
她閉上眼睛心不甘情不願地吻了一下秀雄的臉頰,鼓起勇氣說:「我告訴你,秀雄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才是未來小雪母親的人選,你啊!閃一邊去涼快,秀雄才不會為了你這種女人趕我走呢!」
她如一頭得羊癲瘋的羚羊捉狂了起來。「秀雄,你說話啊!你到底要她還是要我?」
秀雄瞅著帶著頑皮笑容的智子,知道她是存心搗蛋,她那狡黠的眸光閃閃發亮。他兩手捉住了她的小手,把她從他身旁輕輕推開。
「好了,別鬧了,智子,算我求你,你饒了我吧!」
智子冷冷地打量著他,他並不快樂,整個人被莫名的憂鬱籠罩著,她看不透真正的他。
「要我放過你,行,你叫這女人跟我道歉。」智子雙手抱胸,一臉倔強。
「道歉!休想,秀雄你搞什麼呀,快趕她走,難道在你心裡她比我重要嗎?」她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樣,非常的嬌生慣養,絲毫受不了半點委屈。
秀雄瞅著智子存心找麻煩的模樣,實在火大,很想臭罵她一頓,但小雪之前就和秀雄約法三章了。要他見了智子只能歡迎、微笑、走開,不要干擾她們。
「智子是我在伊豆唯一的朋友,如果爹地不讓她來家裡陪我玩,我就蹺家,誰叫你那麼討厭!沒事搬到伊豆來做什麼?害我半個朋友都沒有。」
秀雄氣得咬牙切齒,一手拉著黴菌小姐就往外走。
智子心情一鬆便對著他倆做鬼臉。
☆ ☆ ☆
中森秀雄一個人坐在大榕樹下喝悶酒。他的身旁則是一簇簇的小火光,看來他在燒東西。
智子騎著腳踏車繞到他身邊,見他正在燒一封信,那燃了火的信紙在天空飛,正巧飛到智子的眼前,她跳下腳踏車出手抓住那張著了火的信紙。整個人順著草坪滾了一圈,便把火弄熄,腳踏車則倒在大榕樹的另一頭。
他已經喝醉了,身子虛軟地癱在樹下,口中喃喃自語,傷心欲絕的模樣令她動容。
怎麼回事?中森秀雄不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嗎?怎麼今天的他如此憔悴?
他的淚鑲在眼眶裡,天啊!他在哭!厚實的雙肩微微顫抖著,隱隱傳來抽搐的聲音……
嘖!嘖!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倒在地上*<真是難以置信!
她看著那封信,是由歐陸國際律師事務所寄來的,信紙上還有著他們的商標。
由於信已燒了一大半,日文的字體工整地寫著某人在幾月幾日飛機失事去世了,她只看見飛機失事那幾個字。
這人是誰?值得他這麼傷心?一定是他很愛很愛的人吧?
她默默地走到他身邊,看著那已燒成灰的信封。
他好頹廢,渾身酒味熏得她想吐。
她輕聲喚他。「喂!你醒醒啊!」她蹲下身子,捏住自己的鼻子,拉著他的衣袖。
他的五官痛苦地糾在一起,雙眼滿血絲,驀地他一把將智子擁住,拖倒在他懷中,心神不清地吼著:「別離開我,答應我別離開,就算是鬼魂我也不怕你——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永遠……」
鬼魂?什麼跟什麼?智子啐道:「喂!你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人,你把我當鬼,太不像話了吧?」
哪知他死命地抱著她在地上打滾,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一片粗獷的鬍髭迎上智子細嫩的面頰,中森秀雄一陣又親又吻的,酒氣往智子口中傳送,嗆得她乾咳了好幾聲,好不容易掙脫了右手,連忙賞了他幾巴掌,想打醒他。
哪知他醉昏了,既醒不過來卻又不放開她。
她心想,他一定誤把她當成信中人了,那人到底是誰呢?他的愛人嗎?一定是的,要不,他不會這麼傷心。
她原以為他這般驕傲狂妄的男人,是不會為女人哭的,沒想到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花了好大的功夫智子才推開他,身子卻浸染了他的酒味和體味,那熾烈的溫度令她臉紅而口乾舌燥的。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她尷尬地逃走,才奔到門口卻又掉頭回來,見他仍昏倒在大榕樹下的草坪上,心竟然無由地痛了起來,忍不住跑進屋去叫管家和司機把他抬進去,才騎著腳踏車離開。
小室智子才剛出中森家大門,就被兩個體形高大的外國人攔了下來。他們戴著墨鏡,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看起來像菲律賓人。另一個是位金髮帥哥。
兩人看起來像保鏢,她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他們了,若要綁架人,也不該找上她,她早已窮得家徒四壁。
山羊鬍子以流利的日語說:「我們夫人想見你,請你到那邊的車上談談。」
智子往他指的方向望過去,那是一輛金黃色的勞斯萊斯,這種車她一輩子也不會有機會搭乘的,況且她根本不認識這樣有錢的貴婦人。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們夫人,請問她找我有什麼事?」智子清了清喉嚨,試著平靜剛才被秀雄弄亂的心湖。
不料他們倆抓著她的車不肯放。
「是關於中森先生的事,我們夫人想和你談談,能否請你上車?」
智子一聽和秀雄有關,心中不禁怒火中燒。
「我跟他沒什麼關係啊,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她心想,不知她是哪一任的秀雄女友,又把智子當成假想敵了,氣完之後她心裡竟有一絲苦澀。
他們倆才不聽她的,見智子不肯妥協便連車帶人把她扛了過去,智子嚇住了,不停尖叫:「你們想做什麼啊?」
他們才不理她,把她抬到勞斯萊斯的車前放下。
智子想棄車而逃,他們掏出槍來。她低聲咒罵:「我今天倒什麼楣哦……」
金髮帥哥威脅道:「你最好閉嘴,再叫小心槍子可是不長眼的。」
智子望著車內那裝扮高雅、貴氣逼人的夫人,心想,她不知是秀雄的第幾任女友?
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腳踏車上下來,走進勞斯萊斯的車內,打開車門時手還在發抖。
第一次坐進這麼名貴的車內,竟然是被人綁架。
她望著和她距離只有一個座位遠的夫人,她的美麗和高貴簡直難以言喻,身上穿著紀梵希的紅色套裝,戴了頂紅色的帽子,她從未見過這麼漂亮、氣質如詩的女人。
她臉上化著淡妝,看得出皮膚保養得極好,雙眼明媚動人,鼻樑高挺,嘴唇寬厚,像好萊塢女星蜜雪兒菲佛的唇形,真是性感極了。
智子側凝著她,發現她的手指也美得驚人,修長的手形,指甲修剪成圓弧狀,是那麼細緻而白皙,像極鋼琴師的手,這個女人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像藝術品。
她終於開口說話了。「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奇,待會兒我會告訴你我的身份。」
智子心裡一驚,雖然她神情和藹,卻來歷不明,更不曉得她綁她的動機。
智子目光直盯著她,低聲問:「你是秀雄第幾任女友?」
貴夫人微微仰起頭,眸光迸射出陰森的寒氣。智子突然發現她的眼睛愈看愈像小雪。
她不正面回答智子,只說:「你終會知道你想知道的。」
豪華轎車蜿蜒地往山上走,開了大約半小時,開進一幢山區的別墅,那巴洛克風格的歐式別墅,比中森秀雄家還雄偉壯觀。
光是植物庭園的部分,從大門開車進別墅就要花上五分鐘。
能住這樣的房子真叫人既羨慕又嫉妒。
待車子停妥後,智子和她一塊下車,她才緩緩地說:「抱歉,強迫把你帶來這裡,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智子的想法很天真,寧願信她所言,也不願相信這樣的美女是壞人。
兩人走進那巴洛克風格的別墅內,客廳置得相當優雅唯美,天花板垂吊著巨型的水晶燈,粉藍的窗簾不斷隨風搖曳,鮮艷的花彩布料剪裁製成的沙發佈套美極了,四周大型的古董花瓶和雕像更顯出主人的氣派。
智子心想,反正已經被擄來,再擔心也沒用,就大方地坐了下來。
傭人替智子端來一杯可樂,她喝著紅葡萄酒。
「我們也別客套了,就開門見山來談吧!我這人從來不囉嗦。我是小雪的阿姨,黛芙妮的妹妹范倫汀娜。」她淡淡地笑了,口氣彷彿覺得智子像個孩子,而智子還在猜測她的年齡,她應該有三十了。
她眼眸中透著淡淡的憂鬱,那愁緒像烏雲閃過晴空。
「黛芙妮是小雪的母親。」
智子終於明白了,難怪她的眼睛像小雪,原來她姊姊是小雪的母親。她們姊妹不會同時都愛上了秀雄吧?
「我不認識她,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是……」
「我知道秀雄不會告訴你,關於我們姊妹和他之間的事……」女人逸出一絲冷笑。
她話沒說完,就遭智子搶白。
「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不是他眾女友之一。」
她靜靜地瞅了智子數秒,很鎮定完全看不出心思。
「我知道他恐怕比他認識自己還深,哼,他會在近期之內結婚,若不這麼做,他保不住小雪的,而你——是小雪唯一認同的對象,他非娶你不可,要不小雪的監護權就會落到我頭上。」她一副萬事皆知的表情。
「他不愛我,怎麼可能會娶我嘛!」智子勉強定了定心神。
范倫汀娜冷笑。「我太清楚他了,除了黛芙妮之外他對誰都不認真。女人對他而言,只是玩具,你不像他的玩具,自然是他女兒的玩具。」她說話毫不保留。
她直截了當地說穿這件事,智子的心怎能不憂傷,他若找上她,並非她特別,而只是因她是他女兒所喜歡的,多可悲啊!
范倫汀娜說完後順手開了一張三千萬日幣的支票遞給智子。
「只要你答應不嫁他,這張即期支票就是你的了。」
這麼好的事怎麼會落在她頭上,智子真不敢相信,一瞬間因為秀雄和小雪,她幾乎要成為富婆了。
可是她卻毫無歡欣之色。智子緊瞅著她,她深沉的眸中看不出情緒,智子不想說謊,出賣人格的事,她這輩子還沒做過。
「我不愛他,不會答應嫁他的,你無須多花三千萬買通我。」智子冷淡地說。
范倫汀娜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中森秀雄做事向來不達目的決不停止。不管你愛不愛他,他一定會說服你的,我知道他的魅力向來無人可擋。」
「我不會嫁給他的,我不可以收你的錢。」智子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你收我的錢有什麼關係呢?你明明需要。」
「我需要也不會收,這件事跟我無關,請你以後別再騷擾我,更不要派人調查我。」
范倫汀娜冷笑。
「你何必這麼拗呢!請你記住我的話,不論是誰,只要妨礙了我領回小雪的心願,我都會除掉他,你最好好自為之。」說完後,她銳利地盯著智子,像是下了最後通牒。
為了這事智子消失了好幾天,不願見秀雄和小雪。
直到秀雄來公司找她。
在公司裡,天使一見到秀雄俊挺的外型和頹廢的氣度不禁驚為天人。纏著他問東問西的,在知道他就是漫畫家中森秀雄時,就直嚷著要當他的助理。
智子的反應很冷淡。「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她可不希望他真如范倫汀娜說的是來求婚。
「我們能不能到外面談談?」秀雄不禁面有難色。
天使微笑著說:「我也去,中森先生,我是你的書迷,你所有的漫畫我都在收集,希望能夠有這個機會跟隨你學習畫漫畫……」
秀雄被她弄得心煩意亂,急於想甩掉她,便說:「你想當我的助理?」
「是的。」
「你畫過漫畫嗎?」
天使搖頭,為了讓中森秀雄錄取她,她忍不住自吹自擂起來。
「我沒畫過,不過我是美工科出身的,以前在學校我最喜歡人物素描和油畫了……」
秀雄瞅了智子一眼,想詢問她的意見。
智子說:「別看我,你若缺助理的話就錄用她,沒缺就別勉強,這件事跟我無關啊!」她急著想撇清這事。
「好吧,我錄用你,請你下星期一來試畫看看,但現在請讓我和智子單獨談談。」他一手就把智子拉到辦公室外,直拖到陽台。
智子心不甘情不願地面對他。「喂!你到底想幹什麼啊?」她氣惱地甩開他的手。
「我想和你談一椿買賣。」秀雄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買賣!」智子眼睛瞪得好大。難道真被那個女人料中?
雖然范倫汀娜已事先告知,但她仍不相信秀雄會找她談。
「請你嫁給我,任何條件隨你開。」他沉著嗓子道。
「為了小雪的監護權,你寧可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她嘲弄地望著眼前憔悴而出色的男人。
「沒錯,范倫汀娜找過你?」秀雄猜測。
「是的,我原以為這只是她的想法,沒想到你真荒謬。」
「隨便你怎麼說,我無所謂。這是目前我唯一可以留住小雪監護權的方法,不管如何我絕不能失去她。」他的語氣篤定而真誠。
智子不斷地搖頭。「我想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小雪接受我只因為我不愛你,你確定要娶一個不愛你的女人?」
秀雄深幽不見底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定在她臉上,只見他苦澀地說:「無所謂,我這生只愛一個女人,她從未愛過我,所以我不介意你不愛我,只要你好好待她,你願意嫁給我嗎?」說到後來,他的聲音竟有些暗啞,有這種事,蔑視愛情的自大狂會是個癡情種子?
智子被他弄糊塗了。「你願意娶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只為了她能疼你女兒?」
他堅硬的臉上,傲慢的眼中有著慈祥的光束。
「人生很公平的,不是人家愛我,我不愛人家,就是我癡心地愛著她,而她怎麼也不肯愛我,我始終沒得到最愛的人,只要你肯替我照顧小雪,肯嫁給我,這就夠了。」
他說的那個最愛的人是誰?是小雪的母親嗎?
對於他突如其來、不按牌理的求婚方式,智子很訝異,他整個人像被一團黑灰的雲霧團團罩著,那灰霧跟隨而來的是打雷、颳風、下雨,他不離也不躲,整個人頹廢得令人心疼。
智子這才發現她從未瞭解他,他的玩世不恭只是表象,是糖衣,糖衣內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藥。
智子不明白也無從明白起,對她而言這是一個陷阱,甜蜜的陷阱,因為得到他是多少女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渴望,只是她是條不吃餌的魚。
智子沉默了半晌,她既心痛也不願做個傀儡,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