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鼎建設總經理王嘉竣開出來給她的條件極為優渥,月薪加上年終獎金以及配股紅利,她在一夜之間躍升成為具有數百萬年薪身價的女強人。
葉涵則開始自己的「新生活運動」:每天至少工作十五小時。三個月來,她成為鶴鼎建設最早上班、最晚下班的員工,每天負責開關辦公室裡的電源。而她的體重則呈現負成長的趨勢,一路從五十二公斤下滑到四十五公斤。除了開會之外,葉涵說的話愈來愈少,她會關心下屬的情緒,但是下屬卻摸不清她的性情與心思。
簡而言之,三個月來葉涵像極了一個在日間走動的鬼魂;冰涼涼的體溫、陰冷冷的性格,還有超人的工作時數以及輕飄飄的體重,都讓她看起來極為陰沉。
但是這樣的平靜,卻總令人感到不安,彷彿她體內那被桎梏的情緒,終將形成瘋狗巨浪,一舉吞噬孤立無援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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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看了這個星期的時報週刊嗎?」
「沒耶,怎麼樣啊?老闆又有八卦了嗎?」
「呵呵,你還真機靈耶!沒錯,上面寫說那個李明明啊,有沒有?她被老闆包下來了說,而且價值不菲耶。」李明明是國內的一線女演員,她的名字經常與一些企業老闆掛在一起。
「真的?多少錢可以包得到她啊?」
「據說李明明前一陣子買的豪宅就是老闆送的,還有她現在開的那部紅色法拉利也是出自老闆的手筆。」
「是喔,人長得美真是好,我們就算拼老命工作一輩子,怕也賺不起那樣一幢豪宅跟一部法拉利跑車……」
企業裡面的女廁,恐怕就是全世界最會八卦的地方了!
葉涵坐在廁所裡的馬桶上面,聽著外面洗手台前兩位不知名的女職員,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王嘉竣的風流韻事。這已是她任職三個月以來,聽到跟老闆有關的第四個女明星了。
她的新老闆跟藍群亞一樣,都可算是媒體寵兒。但是共事三個月以來,她愈來愈覺得自己不喜歡王嘉竣。他是十足的商人,過於精明而狡猾;同時他的花邊也多到令她無法忍受。她最厭惡的就是自己的公司經常上報,但絕大部分不是因為營收成長的緣故,而是因為他們的總經理又跟哪個女明星搞在一起了;這簡直是在污蔑公司員工的智慧,以及大家肼手胝足的苦幹。
有時候她真懷疑.她的老闆究竟要賺多少錢,才能在應付公司的擴充、投資、及轉投資之外,還足以支付他鉅額的泡妞開銷?當然,更多時候她認為,老闆該把那些錢留下來,作為公司員工的年終獎金,或是招待員工海外旅遊,豈不是更實際些? 葉涵一直等到外面的女職員離開之後,才整整衣裝,走出廁所。
站在洗手抬的鏡子前,她看到粉底之下自己那張疲憊的臉,和幾乎要遮掩不住的黑眼圈;已經有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她沒辦法好好地睡上六小時。在離開五湖資訊、進入鶴鼎建設的第一個月,她不止每天工作超過十五小時,更在夜裡躺在床上不能入眠,只能眼睜睜地盯著天花板和四周漫無邊際的黑暗。
不過,她很高興自己從來沒有掉過半滴眼淚。那表示自己已經有能力完全地掌握自己的情緒,不再為情愛所牽絆了。
睡不著又何妨?反正好的化妝品總是能夠適時地為她補充好的氣色……一思及此,她從小包包中拿出粉餅及唇膏、唇彩,仔細地繪製著臉上那一張「好氣色」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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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正指著五點二十五分的時刻。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但卻是葉涵一天中最忙的時刻。正當她在辦公室中忙得昏天暗地之際,桌上的電話突地響起,嚇了她一大跳!她撫撫胸口,接起話筒。
「你好,我是葉涵。」
「葉涵,我是王嘉竣。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我每天都加班的。」
「嗯……」電話那頭的他略微遲疑一陣。「有個香港廠商來台灣,通常是林秘書跟我出席招待客戶,但是她今天晚上家裡有急事不能出席,所以我想請你……」
「總經理,我一向不擅於跟客戶應酬,你也知道的。我怕自己會壞事……」
「那倒無所謂。因為今天並不是要淡什麼生意,只是招待他們吃飯玩樂而已。你也知道那種場合全是男人,總是需要有女人在場舒緩一下氣氛。」
「那好吧,既然總經理都這樣說了,我今天晚上跟你一起出席就是了。」
「你準備一下,待會兒我到你辦公室找你。我們一起走。」
葉涵只得將電腦上自己正在處理的檔案存檔,然後拿出化妝包補個妝。
王嘉竣來得倒是很快,電話打完不到十分鐘,他已經站在門外敲門了,葉涵正在上唇彩,還來不及說聲「請進」,他便已經推門而入了。
他朝裡面說著:「葉涵,你好了嗎?」
葉涵抬起頭,十分不滿地瞪著他抗議。 「總經理,你從來都是不請自入的嗎?」
王嘉竣則是一臉無奈。
「不請自入?我剛剛有敲門,而且我電跟你說了要來辦公室找你一起走的。怎麼算是不請自入?」
她還是振振有辭地責備他。「我還沒說請進呢!如果我剛好正在換衣服的話,你是不是很失禮呢?」
王嘉竣笑了出聲,聽起來很邪惡。「那也不錯啊,我就當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不看白不看。」
「你——」
「更何況,我想如果你在換衣服、或在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他睇她一眼,用帶著笑的眼神。「我想你會把門鎖上的。」
「你真是滿腦子精蟲。算了,我不跟你爭論了,總之,請你下次不要隨便開門進人家的辦公室,好嗎?」
「你好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吧?」
「走吧。」她拿起包包,掛在肩上,隨著他一同走了出去。
坐進王嘉竣的房車,他突然伸出手摸摸她的額頭,關心地說:「葉涵,你最近生病嗎?」
他突來的舉動和問話令葉涵摸不著頭緒。
「沒有啊,我的身體很健康呢。總經理為什麼這樣問?」葉涵反射性地偏過頭去,躲避他的碰觸。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呢。」
「是嗎?」她連忙掏出鏡子和粉餅,開始補起妝來。
「粉搽得再厚都沒有用的。沒人跟你說過嗎?你看起來很憔悴……」
她還是不死心地再上了一層蜜粉,才收起粉盒。「或許是因為失眠的緣故吧,這沒什麼的,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表現……」
王嘉竣沒再說什麼,他自然聽出葉涵話中的意涵:我很好,你別多事了!
他認識她也有好幾個月了,知道她是個好強逞能的女子,若她不想讓人近身,就絕對會護衛自己這個隱私權到底。雖然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衝撞她那嚴格無比的私人界限,希望自己能夠比其他人更靠近那條線,甚至是進入線界之內。
正是為了這樣的緣故,讓他不在乎她的惡言惡語,甚至是刻薄論斷。他從未遇見像葉涵這樣的人,偶爾犀利地近乎刻薄、偶爾卻又寬厚地接近濫情,對旁人一概親切和藹,卻少人能夠接近她的內心。
別人不行就算了,難道連他都不行嗎?王嘉竣不相信她真的堅強至此,不需要朋友的肩膀依靠。
***
雖然不是一個談生意的場合,但是招待廠商吃飯享樂,總也算是應酬一樁。既然是應酬,那麼讓客人盡興便是主人責無旁叫義務,所以當客人想要豪飲一場的時候,做主人的怎能謙稱自己酒量太差而拒絕喝酒呢?那當然是不行的。
整個晚上,葉涵的臉上一徑堆滿笑容,殷殷地勸著他們多吃點、多喝點、多玩點,識大體的程度讓第一次看到她的客戶都疼愛得不得了。
王嘉竣也出乎意料地得到一個難得的禮物——少被灌了許多酒。
一直到王嘉竣將那群香港人連同晚上陪宿的女子一同送進他們所住的飯店房間之際,時間已是過了晚上十二點了。在王嘉竣送客戶上樓的時候,葉涵終於撐不住,跑進飯店大廳的廁所當中,大吐特吐起來。
她吐得天旋地轉、全身虛脫、四肢無力,只能趴在飯店裡那光潔的馬桶上喘氣,無法起身。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攤了,似乎連心也攤了……
「葉涵,你還好嗎?」王嘉竣的聲音在女廁的門扉之外響起,提醒了她身邊還有這一號人物,她得要站起來,不能攤在這裡。
葉涵起身,踉蹌地走出去,看到王嘉竣站在女廁外面。她恍惚地笑了,是酒醉之後那種無法控制顏面神經的笑容,並無任何意涵,只是肌肉的牽動。忽地,她一個重心不穩,傾倒在他身上,只能順勢攀住他的肩膀,避免跌倒。
「我很好啊,剛剛全吐出來了,所以現在肚子裡面空無一物,不會再吐了,」
王嘉竣連忙攙住她,並伸手攔過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架起來。
「我送你回去吧。」他的眉頭皺成一團。
葉涵推開他,想自己走路,但是她卻連站部站不直腰,只得馬上扶在牆面上頭,以免摔跤。
「聽話,別逞強。乖……」他屈膝微蹲,把她整隻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並伸出左手抱住她的腰。
他高大的身材與平坦的胸腹宛如一道牆,而葉涵就像一申垂下的櫱荔,無力地攀在這堵堅實的牆面之上。
「我現在手腳都沒有力氣了……怎麼會這樣?」葉涵雖然喝醉了,但是她的思路卻異常活躍。酒精在她體內流竄,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精力。「可是,我覺得感覺好棒哦!現在心情很輕鬆耶,總經理,我們再去喝一杯,好不好?」
「不喝了。你喝醉了,該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家!」葉涵口齒不清地抗議,平時被強硬禁錮在心裡的話,這會兒竟像電視劇的台詞一樣,傾巢而出:「我每天都睡不著,你知道嗎?一個人躺在床上,睡都睡不著。睡不著有多痛苦,你一定不會瞭解的。愈是睡不著,我就愈害怕,我每天都在問我自己,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所以才會睡不著……」她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好不容易終於捨得換口氣再繼續說話。「所以我不要回家。你要是送我回家的話,我要跟你翻臉!」
「好好好,我不送你回家,我帶你去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葉涵合著雙眼,點點頭,露出極滿意的神情b 王嘉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葉涵丟進自己的車子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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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竣果真沒有送葉涵回家,他直接把她帶回自己的居所。
他的住所位於大安森林公園對面,是市面上所謂的「千萬豪宅」。當初選擇要住在這裡,為的並不是要誇耀自己有多麼富有,相反的,卻是為了確保生活上最基本的隱私權與安全性,因為這裡住的多是社會名流,大家的共同處便是行事低調、重視保全,這裡的住戶,都願意花上重金來確保基本安寧。因此,這裡是最令他心安的住所,也是最能讓他放輕鬆的住所。
葉涵一上車就睡著了,完全地不省人事。但當車停妥在地下室之後,她卻微微地醒來,彷彿知道已經到達似的。
他偏頭看看她。「你可以自己走嗎?」
幾乎是反射性的,地點點頭,並一把扳開門鎖,將雙腳伸出車外,試圖站起來。不料瞬間天旋地轉,讓她感到一陣反胃,忍不住屈下身乾嘔了起來。
他連忙繞到另一邊車門處,來到她的身邊.輕拍著她的背,試圖順順她的氣。
依據他的經驗,車程顛簸的確是會讓喝醉的人更容易想吐,因此,即使現在葉涵肚子裡面已經完全沒有食物了,她還是會感到反胃。
她乾嘔了—陣之後,趴在車門上喘氣。
「你還好嗎?」他問。聲音裡面有一些焦急和擔憂。
葉涵抬起手搖了搖,表示她沒事。但蒼白的臉色以及毫無血色的雙唇卻顯示出她的虛弱。
於是他又再問了一次:「你真的沒事嗎?」
葉涵緩緩抬起頭、直起腰,朝他笑笑: 「我沒事,真的,我已經沒東西可以吐了……」
不知怎地,她慘白得近乎病態的笑容,竟然像鐵錘般重擊在他的心上。
葉涵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臂膀,試圖借由他的軀體讓自己站立。他趁勢將她摟進懷裡,讓她能夠半倚在自己的身上。
酒氣催逼她體內的血液循環速度,讓她的體溫增高,熨燙著他的身軀;而她口中的酒氣混合著身上的香水殘凋,還有髮際間的幽香,形成二種極為特殊的氣味,刺激著他的嗅覺。
那一瞬間,他的腦中只閃過一件事情——他想要得到這個女人!
***
王嘉竣沖完澡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葉涵已經在床上睡著了。
她高瘦的身子蜷曲成一團,窩在雙人床的一角,委委屈屈地睡著;站立時長至膝頭的A字裙,此時隨著身體的彎曲而捲到大腿上方,露出兩條光裸潔白的長腿。
異色的幻想開始在王嘉竣腦中發酵,他開始猜想她套裝裡的是怎樣材質的胸衣?黑色蕾絲?粉色集中脫高?素面無痕胸罩……
那拉高的裙、那裸露的腿,就像咒語一樣,召喚著他的想像。
他屈身替她拉上被子,並扶起她的頸子,將枕頭塞到她的頭下。
她悶哼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去。她胸部的線條隨著呼吸而起伏,呼吸則混合著酒味與香水味,他忍不住將她披散的發攏到肩後,露出她線條優美的頸子。
昏暗的燈光、獨處的密室、她熟睡時不設防的樣子,以及她身上的氣味……在在召喚著他的慾望,於是,他開始以手指輕輕地滑過她肩頸的線條,一遍又一遍。
然後,他吻上了她的頸窩……
他的吻讓葉涵機伶伶地打了個顫。她本能地偏過頭去,像隻貓似的凋整著自己的姿勢,享受著這溫柔的印記。
她伸出雙手環住他的頸子,欲將他高聳的背與遠離被褥的身體拉得更近,卻讓他整個人不偏不倚地壓在她的身上……
他忍不住笑了。因為他知道,她正在享受著他的親吻。
***
是誰?是誰在親吻著她?
葉涵在迷糊之間,依然能夠知覺到頸間耳下的長吻。濕熱的舌就這麼攀上她最敏感的耳後,引誘著她的慾望之焰……
「嗯……」她翻了個身,自然而然地伸出雙手,環住那人的頸子。
現在那個人以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那感覺如此熟悉……而……溫馨!有多久的時間,她不再與男人有這樣親呢的肢體接觸了呢?
他身上傳來一陣清淡的皂香,並非一般男人身上慣有的古龍水香味,刺鼻、並富有侵略性,彷彿無時無刻不在向女人們誇耀著:來吧,寶貝!我身上的費洛蒙必定可以讓你欲仙欲死!
單純的肥皂香味讓她感到無比的熟悉,電讓她更加放鬆了意志的警戒。設有幾個男人身上有這樣熟悉的肥皂味,除了「他」之外……
葉涵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他胸膛上的平坦肌肉,感覺它們變得緊繃而堅硬,輕易地表露出他身體的緊張。
她緊緊地擁抱住他,感激地想說些什麼。於是地趁著他的唇移到耳後之際,開口說了話。
「群亞……你終於來了……」她喃著。
王嘉竣聞言,全身僵硬!
他撐起身體,定定地凝視著雙眼緊閉的她,她的臉上還留有一絲嬌媚、眷戀的神情,緋紅的臉頰說明了剛才的激情。
然而,她迎合的並不是他,她只是把他當成了另一個男人;在她這一番的激情想像中,他並不存在,存在著的是那個她三個月不見的男人。
藍群亞!
他的慾望就像浸入冰水中的烙鐵,瞬間由火紅轉成墨黑。他默然起身,替她整理好衣衫、蓋上襟被,然後關上了燈。
他轉身走到窗邊的沙發,一頭倒了下去,把自己丟進夢境的黑暗中,腦中一片空白,無思無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