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進五星級大飯店的伊琳,感到處處皆是驚艷。璀璨華麗的吊燈、復古式扶手椅和現代歐風藝術裝潢,在在提醒她,她不屬於這裡。
李怡安借給她的這套俄羅斯風的黑色晚禮服,據說是仿自中古時期的宮庭裝。
「很貴吶!」李怡安對每樣借給她的東西,都得再三強調它的價昂物美。
為此,伊琳捨棄了她提供的珠寶、鑽飾,只以一條波西米亞風的黑色刺繡絲巾,簡簡單單的圍在頸項。
每一個進來的賓客,為添喜氣無不穿得五彩繽紛,使她反倒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晚宴開始,齊政民挽著妻子鍾麗心,愉悅地和來賓一一握手寒暄。
「我先上一下洗手間。」
「都到這節骨眼了,想打退堂鼓?」李怡安無論如何不讓伊琳當縮頭烏龜。
「齊伯伯、齊媽媽。」她扭動俏臀,強把伊琳帶到齊政民夫妻面前。「記得我嗎?安安啦,這是我爸爸新收的乾女兒伊琳。」
「哦。」齊政民一愕。「你不是……」
「對,就是我。」美麗而虛偽的西洋鏡只維持十分鐘就被戳穿了。伊琳赧然的說:「我就是公司裡的總機,今天中午,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和齊律師。」
「你認得她」鍾麗心面上似乎不怎麼高興。
「今天中午才在歐梵的辦公室見過面,沒想到她竟是雲朋的乾女兒。」
「說到歐梵,他來了沒?」鍾麗心眼睛故意掠過伊琳,飄向她背後的大門。
「我告訴過他的,應該晚點就到。」和太太的冷淡相較起來,齊政民就親切多了,特別是看著伊琳的時候。「你一個人在台北嗎?」
「是的。」見鍾麗心滿臉罩著冰霜,伊琳不敢多說什麼,轉身就要離開,卻聽見齊政民又問——
「怎麼會到公司來工作的?」
「怡安的爸爸幫我介紹的。」她據實回答。
連個總機都要人家介紹,可見能力有多差。鍾麗心冷冷的面孔上,冰層迅速增厚。
「讓她們吃東西去,還有好多朋友沒過去打招呼呢。」她修飾嚴謹的雙眉,微微地攏了下。
「好好。」齊政民好脾氣地跟著妻子轉向別處。
李怡安見他們背過身子,立即嘟起嘴巴翻翻白眼。「踐什麼踐嘛,不過是好狗運嫁了一個會賺錢的機器,就囂張得二五八萬。嗟!」
「噓!當心人家聽見了。」就算沒雀屏中選,至少可以吃一好料也是很好的呀。
「奇怪了,人家看不上你,你好像很高興,那我們這趟豈不自來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李怡安拚命想利用各種機會,讓齊家兩老多相相伊琳,但她卻一個勁的往人少的地方躲。
「你今天很怪哦。」伊琳嘴裡咬著一根紅蘿蔔,眼睛斜斜地睨向她。
「我?什麼地方怪,不就跟平常一樣。」嘴裡儘管否認,眼神卻不由自主的閃爍個不停。
「你心裡有鬼。」這是合理的推斷,李怡安的為人她最瞭解不過,偶爾熱心屬正常狀態,但演進至古道熱腸,就太匪夷所思了。
伊琳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紅蘿蔔,明眸仍是斜斜地睨向她。
「別冤枉好人,像我這麼好的朋友,你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見她只是冷笑而不答,李怡安緊接著說:「看我為了你,還不算是嘔心瀝血,兩肋插刀嗎?不跟你說了,我去拿甜點吃。」
伊琳質疑的目光一直跟著她到達擺放著各色美食的長桌前,見她搖晃著裸露的肩,很快的周旋在男士群中,一個接著一個,仿似一路採花而過,最後纏住了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
伊琳搖搖頭,嘲笑自己竟然輕易相信一個這樣的人。
轉過身正要拿飲料,耳畔陡地傳來一陣笑浪,不用仔細分辨,也知道是她那位兩肋插刀的損友。
因為背對著的關係,伊琳看不清被李怡安使力挑逗的那男子面貌,但猜想肯定帥得一塌糊塗,才會讓她樂成這樣。
吃飽喝足了,百無聊賴的她,在角落找到一個可以避開眾人的位子,便不假思索的走過去。
「嗨!」熟悉的聲音從小圓桌的對面來。「如願以償了?」
是齊大律師。「我不懂你的意思。」伊琳在心裡打出無數個問號,不明白他何以會在這兒出現。
「李怡安告訴我,你今晚是特地來釣金龜婿的。」齊歐梵臉上的表情張揚著不屑的怒意。
他今天原本就是要約她來的,沒想到她已先出現,還另有目的!
李怡安這天才,有這種朋友,她還需要敵人嗎?
「嘲笑我吧,我就是如假包換的拜金女。」既然瞞不過,乾脆直截了當承認,省得左遮右掩,姿態難看。
「為什麼?」他口氣相當沖。
原以為尋覓了多年,終於讓他找到一個不是為了金錢而和他自在相處的女孩,可如今,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廢言,當然是為了錢。」不然怎麼叫拜金?明知故問!
「為了錢,不惜賠掉一生的幸福?」
談不下去了,伊琳不知道他究竟自認是哪號人物,有權過問她的私事。
「回答我的問題。」他的命令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令她聽得一肚子火。
「不會那麼久的,李怡安說,齊政民的兒子得了很嚴重的病,應該活不了多久。」這番話不說倒還罷了,一說出來便把她
的居心不良晾在太陽底下。
關於這個傳言,齊歐梵也時有耳聞,只是很難相信居然有人因為這樣而心生歹念。
他匪夷所思地怔愣了下,原已非常難看的臉容,這會兒更加怒氣勃發。
「你情願去當個准寡婦以換取榮華富貴?看來我對你的好感和在乎全白費了。」他臉色極其灰敗。「好個表裡不一的拜金女,祝你成功出賣靈魂。」
伊琳驚詫的望著他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一顆心彷彿直直墜人萬丈深淵。
他是為了在乎我而生氣的?
要不是李怡安拚命搖著她的手臂,她大概會這樣一動也不動的站到明天早上。
「走了啦,人家要打烊了。」李怡安挽著她的手,眉飛色舞的轉述她方纔的艷遇。
伊琳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耳邊只是不斷迴盪著齊歐梵的話:出賣靈魂!
* * *
翌日,伊琳拖著沉重的心情來到公司,直奔人事部門,準備交了離職書就立刻消失。
雖然齊歐梵的辦公室遠在頂樓,她還是覺得有股揮去不去的陰影籠罩著,他昨晚的表白讓她不但受寵若驚,心頭亦感到暖洋洋的,但如今似乎她再怎麼解釋也來不及了。
像干了壞事被揭穿,她真是羞愧得想挖個地洞一頭鑽進去,從此改行當土撥鼠。
「伊琳。」沈經理見到她,意外地笑開一嘴參差不齊的牙齒。「你來得正好。」
笑得好假,一定是為了昨天下午沒事先請假,準備好好臭罵她一頓。
「這是剛下達的人事命令。」他把一份公文交給她。「從今天起,你改調行政部當助理,薪資調高五千元,希望你好好做,不要辜負大家對你的期望。」
這……伊琳捧著那份公文,想辭職的話霎時梗在喉嚨,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沈經理所說的大家,指的是誰?齊歐梵?不可能,他現在唾棄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幫她?李怡安的老爸?不,他沒那麼夠力。
那麼,會是誰呢?
真希望那個誰根本不存在,她的陞遷靠的應該是自己的能力。
伊琳把公文揣在手心,魂不守舍地到行政部門辦理報到手續。
行政部的許副理很快指導她好相關表格。
「你今天先休假一天吧,明天再開始上班。」他說。
為什麼?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她想問,但不知為何就那樣愣愣的走出辦公室。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回到總機室,赫見齊歐梵已等在那兒。他今天難得的西裝革履,連一向隨性的亂髮,都梳理得一絲不苟。
「準備好要走了嗎?」他問。
「哇!」張秀梅眼珠滴溜轉。「伊琳,你好過份,居然都沒告訴我。」
「別瞎猜。」光看齊歐梵那張撲克臉也知道,他們不是要去約會。「齊律師是要陪我回去老家處理正事。」
兩人走進電梯裡,便各自往左右兩旁靠。南下台中的一路上,除了公事,齊歐梵拒絕跟她談論任何觸及私人的話題。
伊琳老家住在東勢鄉間,一棟平房就蓋在大片的柿子田中央。以前每逢重陽節過後,她就會回來幫忙采收農作物。
如今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老家的房舍經年沒人打掃,蜘蛛網處處可見,桌椅床榻佈滿了灰塵,門口的雜草更是長及腰部,整棟房子就像電視裡的鬼屋,暗影幢幢。
「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跟堂叔打聲招呼。」其實她是想去看看她堂叔、嬸在不在,避免他們不顧她的顏面,又要說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伊琳啊!」伊琳的堂嬸鄭春美,從屋子後頭冒了出來。
「你終於知道要回來了。」
她戴著斗笠,臉上還蒙著一條大布巾,手裡的竹簍堆滿剛采收下來的甜柿。
「這是我家,我愛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那些甜柿都是她家的,搶了人家的東西,講話還那麼囂張。
「哼,你家?再過一陣子就不是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你堂叔已經準備把這塊地連同這棟房子一起賣掉了。對了,你回來得正好,可以幫忙辦過戶手續!」
伊琳的胸口彷彿被人用拳頭重重地捶上一拳。
「堂叔憑什麼把這麼做?」
「你又不回來,打電話也不理,你堂叔還準備到台北去把你捉回來辦手續呢!」
「你們真是欺人太甚了!」她氣炸了。
「話講那麼難聽!」鄭春美作賊心虛,忙把竹簍藏到一旁的草堆裡,再拉開嗓門凶她,「別忘了這土地和房子你爸爸早八百年前就抵押給我們了,我們當然有權這麼做。」
「你們不怕我去告嗎?」
「去告啊,你啊就是天生注定的掃把星、孤兒命、窮鬼一個,不信你請得起律師。」
「我就是她的律師。」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齊歐梵忽爾從稻程走過來,輕輕地抓了下伊琳的手,示意她不必動怒。
鄭春美勉強接過齊歐梵遞給她的名片,看也不看一眼,隨便塞進口袋裡:「律師我們也不怕啦,哼!伊琳,你別傻了,律師沒一個好東西,與其把錢丟進水裡,不如乖乖聽你堂叔的,以後你若走投無路,我們還會考慮收留你。」
「住口!」
齊歐梵這聲怒吼著嚇了鄭春美一跳,她慌忙提著竹簍逃回家去。
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野蠻可恨的人,親眼目睹這血淋淋的一幕,他才明白伊琳的拜金是情有可原的,也因此,他更加心疼她了。
「我們也走吧。」
伊琳纖細的身子頓時無力的跌坐在地面上,木然的容顏上,晶瑩淚水不斷在眼眶中打轉。
天空烏雲密佈,而她的內心卻更陰暗。
「為什麼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要這麼對我?」她幽幽的說。
「別想太多。」齊歐梵蹲到她面前,把肩膀借給她。「好好的大哭一場,然後我們得加快腳步幹活。」
她緩緩的搖著頭。「就算把土地和房子要回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你可以讓他們死得很難看,但不必用刀槍。」齊歐梵提供給她一個點子。「你可以用錢,狠狠的砸死他們!」
有沒有搞錯?她都已經難過得傷心透頂了,他竟還講這麼冷的笑話。
「如果我有足夠的錢,還會任人欺凌賤踏卻毫無反擊的能力嗎?」
「你不是有個拜金的權宜之計?」他臉上的笑容很不真心,像在嘲諷。
「你不是很不屑嗎,還提?」從他臂彎的這個角度往上望,正好可看清他黑瞳中那兩簇輕佻的星芒。伊琳惱羞地推開他站了起來,忿忿地用袖子抹掉臉頰上的淚水。
「我想過了,與其終日鬱抑悲忿,那倒不失是個報仇的好方法。」口氣多麼雲淡風輕。
笑容多麼賊相,這人百分百是只黃鼠狼!
「你昨天大義凜然的教訓,言猶在耳,怎麼二十四小時不到,就做一百八十度大改變?」
「識時務者為俊傑。金錢雖非萬能,沒錢卻是萬萬不能,我支持你。」齊歐梵那張颯爽的笑靨,讓人感受不出任何真誠。
「我知道了,你是擔心拿不到律師費,所以不惜犧牲小小女子我,以保全你的利益?」
「倘使你執意要做這樣的聯想,我也不會太反對。」見她寒著一張臉,他馬上加以解釋。「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一口怨氣非出不可,此仇不報非佳人吶!」
伊琳斜斜盯著他噙在嘴角的壞笑。
片刻後,她眼中突地水光閃動。「原來你對我真的沒丁點興趣,虧我還自作多情的以為你之所以那樣訓我,全是出自於
愛之深責之切,令我在悲傷的同時,還心存一絲絲欣慰,沒想到……」
「我喜歡你,讓你感到欣慰?」他著急地追問。
「沒了啦,我現在對你只有失望透頂,加上一百二十萬分的瞧不起。」她抓起方才丟落在地上的背包,沒有掉淚也沒有悲歎,只是神情肅穆的往停在一旁的車子走去。
齊歐梵立在她背後,很滿意的綻出迷人的笑容。幸好伊琳沒瞧見,否則她篤定又要氣得頭頂冒煙。
* * *
時近黃昏,從駛座旁的車窗望出,扁紅的日頭正一寸寸被山巒吞噬。
橘紅的霞光殷殷的投射過來,令齊歐梵本來已經夠俊美的臉龐更顯迷人。
如此得天獨厚的男人,他的一生一定從沒遇過任何挫折,即使有,也一定沒她這麼慘。思及此,伊琳輕歎口氣。
老天爺不給她好日子過,她就更要想辦法讓自己走出困境。
「或許我該去日進斗金的酒店工作。」她有感而發的說。
這句話顯然對齊歐梵造成極大的震撼,他緊急將車子停到馬路邊,目光犀利的看著她。
「再說一次!」
「別激動,我是認真的。」伊琳懨懨的說:「我這副窮酸樣成為齊家的兒媳婦根本是癡心妄想,不如利用僅有的美貌——」
「住口?」他大聲咆哮她。「為你自己也為我保留一點尊嚴。」
「關你什麼事?」真好笑,真是怪人一個!
「我是你的律師,我有權要求我的當事人,不得誤人岐途。」
「可以當活寡婦,不得醉生夢死,燈火酒綠?」這是哪門子的邏輯觀?
「至少你面對的只是一個男人,而不是一堆一群的尋歡客。你該知道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齊歐梵動了氣,嗓門越扯越大。
「但,萬一人家不要我呢?」她父母留下的遺產不就被壞人吃干抹淨?
「那你就、你就……」齊歐梵激動得不如怎麼往下說。
這一刻,他竟希望當初自己不要答應父親,為了順利接任董事長的寶座而暫時隱瞞真實身份。
從第一眼開始,他就愛上她,那時候他還不確定那是愛,只覺這女人讓他有種不捨的感覺。然,究竟捨不得什麼?她叫人迷戀的美麗容顏,還是她純真得近似憨厚的義氣?
抑或只是單純的不捨?不捨她的一顰一笑,不捨她的晶瑩淚水?
他是愛她的,他很清楚,正因為如此,他才決定非得到她不可。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他忽地問。
伊琳木訥的搖搖頭。「沒那種經驗——」話聲未說完他的唇已印了上來,驚訝不已的她全然呆愣住。
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才萬般不捨的離開她。
「現在呢?」
回過神,她依舊搖搖頭。「我對你算不上一見鍾情,我承認我喜歡你,只是喜歡而已,我不可能愛上你這樣的人,就算不小心愛上了,我也會努力叫自己不要嫁給你。」
「理由呢?」他啟動油門,讓車子重新起步,目光盯著前方,面上的表情肅冷得驚人。
「我知道自己不是灰姑娘的最佳人選。」伊琳自卑地抿了下唇畔。
「矛盾。」齊歐梵冷冽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射向她。「你最好重新編個更具說服力的借口,否則我是不會死心的。」
「勸你別白費力氣。」她把臉轉向車窗,頹然望著窗外逐一亮起的華燈。出口的聲音很黯沉。「我之所以妄想嫁入齊家,那是因為我認為,我們是各取所需。齊家需要一個倒楣鬼去為他為傳宗接代,而我則欠缺一大筆錢去砸死欺負我的人,一旦目的達成,無論去留,誰也不會覺得誰欠了誰。但你不同。」
「我一樣可以幫你達到目的。」
『不,我不能利用我喜歡人的去做那種事。」伊琳脫口而
出。「況且,我早有準備,我在齊家不會待太久,即使有些屈辱也能從容熬過,可是萬一、萬一很糟糕的,我愛上你了怎麼辦?總不能讓你一輩子瞧我不起呀。像你這種銜著銀湯匙出生的人我看多了,你們樂於找人玩愛情遊戲來當作無聊生活的點綴,我是沒有心力奉陪的。」李怡安就是最佳的例子。
齊歐梵對這番是似而非的話,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若是齊家到時不肯放人呢?萬一人家的兒子沒那麼容易死,要你一個接一個生?」
「所以我才說我不該癡心妄想的嘛。」說了半天等於白搭!「問題是,要在短時間內累積到一大筆錢,最簡單可循的法就是下海。」
聞言,齊歐梵沉默以對,然而他眼底冒出如排山倒海般的怒焰,仍讓伊琳瞧了覺得心驚膽戰。
靜默的氛圍中,瀰漫著濃濃的火藥味,久久無法散去。
「你愛上我了?」鼓起勇氣她直截了當問。
齊歐梵的無言,她解讀為默認。
「千萬不要,目前我不想去愛誰,也不要人家來愛我。」至少在她摒棄心中所有的悲傷和自卑以前,她是沒有資格談情說愛的。
齊歐梵在一個紅燈的等待空檔,轉過頭盯著她。「我會記得你說過的這句話。」
伊琳直覺身子彷彿要飛了出去,猶來不及驚叫的當口,他瞬間以一百八十公里的時速呼嘯狂駛。
「齊歐梵,開慢一點……」
他完全不為所動,腳下仍緊踩著油門,伸手按下車窗,讓寒風咻地撲進車裡。
原本兩個小時的車程,縮短為五十六分鐘。
齊歐梵要她簽下一份委任書後,在路口放她下車。
「這樣就可以了嗎?我是不是要給你——」她的話還在風中飄蕩,他的車子已絕塵而去。
這是一個無眠的夜晚,伊琳一直到窗外昏黃的燈光於漸明的曙色中淡去,才困難地合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