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裡現下有著一個天大的問號,怎麼也解不出來。
那就是小木頭的皮膚到底是怎麼個天生麗質法?
他就接著電腦螢幕的反射,打量起自己的臉皮,在他還沒有練出這一身的肌肉以前,那些不長眼睛的路人甲乙,總是會涎著一張嘴,猛想碰觸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那些路人甲乙的說辭是,他有一張天生麗質的臉。
不就是一張臉皮?有什麼好天生麗質的?至少他就看不出來他的臉跟別人有什麼不同,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看過幾次後,他的結論是,那些路人甲乙全是神經病!
但是那些偷襲事件還是不停的上演,煩得他開始痛恨鏡子,同時自己看人的時候,就當是看見一堆的程式符號,對自己、對別人的長相,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是,惹烈月的一句話,讓他差點管不住手,硬是要把小木頭捉來,將她那礙眼的頭髮往後撥去,他莫名其妙的就是想看清楚她的臉。
天生麗質?
同樣的這四個字,要是用在他身上,他只想把人狠扁一頓,但是現在說的是小木頭,他就跟那些路人甲乙一樣的發起神經,拼了命的想把她的臉瞧個分明,最好還能……親上一親。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小木頭就不見了臉,前面的頭髮硬是遮去她只有巴掌大的小臉,只露出挺直的鼻子在外頭呼吸,不認識的人要是見了,怕不以為見到了鬼!而她肯露臉的時候,多半都是那個可惡的惹烈月在的時候。
他這幾天就這麼猛瞪著小木頭層層遮掩的黑髮瞧,愈瞧他就愈是煩躁,愈瞧他就愈是上火,氣自己窩囊的為什麼不直接伸手一撥,不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而他的窩囊不是怕招來那遠在天邊的爸爸一頓好打,從小打到大,他皮早硬了說,還會怕?更何況爸爸早就懶得打他,打他太費力,傷身啊!他的窩囊是來自於小木頭。他怕她哭!
尤其是她甜滋滋的聲音,抖成發苦的啜泣聲。
小木頭只要一低著頭,肩一抖,先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好半天,等淚水掉在地上讓他瞧見了,他就會開始心慌,一心慌他就會反射性的用發火來保護自己,她淚水掉得愈多,他的火氣就會愈大,最後就會不可收拾的淨是做些讓他後悔不已的事來。
然後,等到耳朵接收到她變調的聲音時,他的心跳就會跟著走音,最可怕的是,只要一走音,他就會渾身上下莫名其妙的痛!痛!痛!痛得他沒了火氣,痛得他忘了東南西北,痛得他成了個窩囊廢!
比方說,他真的每次都是誠心誠意的要「請」小木頭到他家作客的,但等他翻過牆去,找到一身是傷,可憐兮兮蹲在角落掉淚的她,心一慌,火就上,他一怒之下,說沒兩句就會演變成他把小木頭給「搶」回家來。
等她一哭,他又上火的直想吼得她別哭,這時卻又要把小木頭給還到隔壁去,可一想到她又得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哭,沒人理睬,往往心一亂,火就更是燒得半天高。
這能怪他嗎?
誰叫惹烈月跟惹彤星在出生的時候,把火氣全寄放在他這裡忘了帶走,害他每次發火就得發足三個人的份。惹彤星迷迷糊糊的,會忘了帶走火氣,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是那個可惡的惹烈月,分明就是搶了他的冷靜,故意把火氣全丟給他一個人。
試問,哪有人從不發火的?除非不是人!
小木頭不就是喜歡惹烈月從他身上偷去的那份冷靜?每每用那裝滿小星星的可愛眼睛對著惹烈月猛瞧,也只有這時候,他才能滿肚子火的從遠遠的地方,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小木頭那難得露出來的模糊臉蛋。
她為什麼總是低著頭?又為什麼老是讓頭髮跟個簾子似的擋住他的視線?是因為……天冷嗎?不對,他記得她一直都是這樣,哪管什麼春夏秋冬。
不行,他今天一定要看清楚她是怎麼個天生麗質法,否則他根本定不下心來做事,不過萬萬不能用強的,她肯定會哭,這樣嘛……惹紅日的逼視,就算是有頭髮的屏障,還是讓木柔柔不安的開口。
「惹……惹……」一聽見柔柔又在那兒惹個不停,惹紅日口氣不善的替她接下話。
「別惹了,知道你是叫我了,什麼事?」奇怪,他的名字該是三胞胎裡面最好叫的一個,小木頭怎麼就單是叫他的名字會饒舌?「我……該做什麼?」被破放棄資格後到現在,她每天起床出了房門後,就來到他的房裡跟他互相對看,雖說有頭髮可以些微的阻隔他的逼視,可是她還是會坐不住的想逃。
因為,她好愛好愛他!
木家對她的不好,在她的記憶裡是模糊的,或許是因為當時年紀小,或許是故意遺忘。總之,從她有記憶的開端,就全都是他惹紅日,再也沒有別的了。
小時侯,他總是命令她不能逃跑,要乖乖的當他惹紅日一個人的妹妹,當他命令時總會揮舞著拳頭好加強氣勢。一開始,她是最怕他的,怕一不聽他的話,他的拳頭會不會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過不了多久,她就知道自己錯了,他真的是把她當妹妹在疼,惹紅日對她比惹烈月好上千萬倍,他可以存上一整年的零用錢,只為了給她買一個可以換穿衣服的芭比娃娃,而他自己則繼續去跟惹烈月搶金剛戰士。
他可以為了房間不夠,自己跑到儲藏室去睡,把他有冷氣的房間讓給她,知道她怕冷,他會把自己的大衣丟給她,凶巴巴的要她穿上。
過年過節時,他會把他費力搶來的雞腿夾到她完裡,還不止一隻。不管他到哪兒去,總會帶著她一道,然後逢人就說——她是我妹妹。
妹妹……
曾經,她很滿足這樣的名分;曾經,她好驕傲他是她的哥哥,在他的怒吼聲中,她總是會忘記自己姓木,還以為自己的名字真的叫惹柔柔。
但是,國三那年的一個吻,吻出了她的貪心,吻出了她的初戀。說不出的愛慕,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心底的聲音,她哭了,她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那一吻是那麼堅定、那麼甜蜜、那麼熱情……可是,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想告訴他,她也好喜歡他的同時,卻聽見他大吼:
「別哭了!我不過是拿你練習一下,不然怎麼去吻丁小花?你不願意就算了……小木頭一根!」
原來……他只是拿她來練習,好不容易擠到口中的愛意,只得硬聲聲的吞回心裡,她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沒忘記,小時候,他好喜歡丁小花的……
低下頭,拚命想止住滾落的淚水,方纔的甜蜜,因為他的一句話氧化成了酸澀,哪裡知道,那酸澀都還沒進到心裡面,他又把酸澀蒸餾出全然的苦,全都倒進了她心口。
「說了別哭了,當個妹妹哪有這麼小氣的,親一下都不行……」妹妹!
是啊,他是同情她童年的不幸,所以才對她這般好的吧?
就連惹爸爸也不喜歡她太過親近惹紅日吧?不然惹紅日不會因為那一吻而招來一頓好打。
而她明明知道惹家肯收養她,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怎麼可以恩將仇報的愛上惹紅日?
她配不上他的,最近她常在想,她連當他妹妹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她是真真確確的愛上惹紅日,不是喜歡、不是初戀,是……愛上了!
怕他看出她眼中的傾慕,她只好總是低著頭面對他,可一旦他來到面前,她又忍不住的想看看他,藉著兩頰旁的頭髮往前散出一張簾幕,讓她可以偷偷的對著他看上一眼。
但是,一眼怎麼會夠呢?
所以她願意等,等惹烈月有空,就跟著惹烈月,要不就是跟著惹彤星,因為那都是跟他相同的臉。雖然烈月跟彤星沒有他的怒吼聲,她只能說服自己,相信眼前的臉是他,好偷偷的滿足一下她不該有的貪心。
她不要當他的妹妹,可是他說她是他的妹妹。
她想要他的愛情,可是他只能給她同情。
就連現在這份工作,不也是因為烈月先提出要她去診所上班,他才因為「自己的妹妹」絕不讓烈月照顧的緣故,硬是攬下了她這個麻煩?
惹紅日討厭惹烈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說不定她又會錯意,連同情都算不上,他肯注意到她只是為了能氣惹烈月?畢竟那一吻的意思她不就搞錯了?
想到他可能連同情都不是,木柔柔的肩膀不由得又緊縮起來。
她不該再貪心了,妹妹的名分,對她這個棄兒來說,應該要滿足、要感恩、要謝天、要……
但她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他?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別問我。」寫程式單打獨鬥慣了,他哪知道她該做什麼?
更何況若真要問他的意思,那最好是先叫她把臉露出來,讓他近距離的瞧個夠,然後再把她身上那礙眼的布袋脫個精光,再然後當然是讓他抱個夠,親她個昏天地暗,再再然後,就換他的小兵上場,非得衝鋒達陣個幾十回不可,再再再然後……
就是他的春夢泡湯了,什麼都沒有了!
這就是小木頭最厲害的地方,她的淚水就跟強力硫酸一樣,每每總是把他的春夢腐蝕個千瘡百孔,弄得他現在連她的臉都瞧不清楚。
愛一個人,卻無法親近……
真是「人也女馬白勺」的窩囊!
「可是……我不會寫程式。」果然,他根本就不需要助理。
「寫什麼程式?」他乾脆把椅子拖到木柔柔的身旁,這樣伸長脖子盯她挺累人的,再說,靠她近一點,說不定就教他「不小心」的瞧清楚她的臉。
惹紅日苦思著要怎麼個「不小心」法。
「電腦……我不行。」他靠太近了,木柔柔不自在的往旁邊挪移。她一動,惹紅日也跟著動。
「惹……惹……」木柔柔有些驚慌了,他再靠近,她怕自己這些年來壓抑的愛意,會傾巢而出,但那是不對的,她不可以對不起惹家。
「我不要你寫程式。」惹紅日聽出她聲音裡的驚慌,只好氣悶的停出自己的椅子。不是說科技發達嗎?怎麼就沒有人寫那種令人愛到拔不開的程式?比方說,他看對眼了小木頭,輸入方程式,她就會死巴著他不放,任他盡情愛個地老天荒!
人也女馬白勺!
趕明兒個,等他來寫個愛情方程式,非得要他的小木頭春情蕩漾的不留一滴淚!
「那……我要做什麼?」
做老婆!
「小木頭,我問你,你覺得哥哥對你好不好?」
「好。」這還用問嗎?連工作都幫她打點好了。
聽見她答得沒有猶豫,惹紅日興奮的手一使力,腳一蹬,馬上就竄到了閃避不及的木柔柔面前。
「那你喜不喜歡哥哥我?」他進一步的逼問。
「喜……歡。」他的腳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勾住了她的椅腳,讓她再也退不開去。
小木頭說喜歡他?惹紅日嘴都還沒笑開,腦海一轉,他拉下臉,不太高興的問:「那惹烈月呢?你喜歡惹烈月嗎?」
「喜歡。」
果然也是喜歡,惹烈月的喜歡一定比他的喜歡來得多一點。因為他是喜,然後點點點歡。而惹烈月的喜歡,是沒有點點點的。「小木頭,你知不知道……」
「柔柔……」惹悱辰突然把門往裡推。
剛移到門邊惹紅日正好把椅腳往前傾,被門這麼一推,剛好在使力點上,小小的一個惹悱辰,當下成了大力士,硬是讓惹紅日往前撲倒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木柔柔身上。
被惹紅日一衝撞,木柔柔同樣是向後翻倒,惹紅日怕她撞到後腦,趕忙伸長手護在她的後腦勺上,來不及翻轉身當墊背,惹紅日用另一隻手,想分散正面壓倒她的衝力,顧不得自己會不會受傷,他就是硬碰硬的往地面抵住。
惹悱辰鑽進只開了一半的房門,還不知道自己闖了禍。
「柔柔,我要吃點心。」今天幼兒園要去北海岸一周,她都去膩了,所以待在家裡,十點鐘是幼兒園固定的點心時間,她要吃點心。
「我吃你個死人頭!」天啊,他現在身體練得這麼壯,他的小木頭叫他這麼一壓,不死也去半條命。
惹紅日用護在她後腦勺的左手,慌慌張張的開始摸索著很像是被撞暈過去的木柔柔。
「小木頭,我警告你,你要是有膽,就給我死看看!」四歲那年被她嚇得半死的記憶跳出腦海,惹紅日激動的拍著木柔柔的臉。
「惹紅日,你把柔柔壓死了,還想『打屍滅跡』啊?」惹悱辰擠在惹紅日身邊蹲下,說得好不無辜。
「明明是你!」惹紅日把火氣全發洩在惹悱辰身上。
「嘿,你別想賴給我,我小歸小,可不笨,你自己看,現在壓在柔柔身上的,是你!打柔柔臉的,還是你!」她只是開門要吃點心而已,關她什麼事?要不是惹彤星不在,她才懶得找他們呢。
被她這麼一說,惹紅日這才七手八腳的趕緊從木柔柔身上爬起來,用腳踹開那害他的小木頭摔暈的破爛椅子,他跟惹悱辰一樣的蹲在暈倒在地的木柔柔旁,有了惹悱辰「打屍滅跡」的指控,這次他才不敢再出手。
「你說,她有沒有事?」惹紅日忐忑不安的問著蹲在身邊的惹悱辰。「你這麼壯,這麼一壓,要沒事,好像有點難哪。」惹悱辰的小腦袋瓜現下是轉得飛快,要不要趁現在柔柔暈過去的時候,讓這個老是叫她不知死活的小鬼頭的惹紅日,看一看柔柔的臉,很漂亮哪!到時候就不知道誰才會不知死活嘍!
「我摸過了,她骨頭沒斷。」可是她怎麼還是一動也不動?
「軟綿綿的,好好摸對不對?」惹家的人她都摸遍了,每個都不錯,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惹彤星。
「是很好摸……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鬼,說什麼鬼話?」惹紅日不好打自己,只好賞身旁的惹悱辰一記爆栗子。
現在的小孩子真是給他不像話,這是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該說的話嗎?
「我是小姑姑,你打我!」惹悱辰怒目相向。
「姑姑?我就賞你滿頭的小香菇,讓你一次菇個夠本。」惹紅日又是一記爆栗子。
「現在,你去給我看看小木頭醒了沒有?」這小木頭,還真有她的,連倒在地上暈過去了都還不忘是滿臉頭髮。
惹悱辰怕吃到更多的爆栗子,到時真會有數不完的小香菇,她往前蹲一點點,然後一撮一撮的把木柔柔臉上的頭髮往耳朵兩旁放去。
惹紅日幾乎要趴上木柔柔的臉,沒想到他就要看見小木頭的臉了,當初怎麼沒想到,叫別人動手撥開不就好了?他幹嘛要忍得這麼辛苦?
看見了……
喔!
真是……美斃了!
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啊!
她真的是他的小木頭嗎?他記得……他記得……他該死的全不記得了!
現在他腦海了原有的小木頭,不管是大的、是小的,全都自動換上眼前的這一張臉。
「好漂亮,對不對?我告訴你喔,不只好看,還很好摸耶!」說著說著,惹悱辰就想往木柔柔臉上捏去。
惹紅日眼明手快的打掉惹悱辰的小魔爪,「我警告你,別碰我的小木頭,要摸,你找惹彤星摸去。」
「羞羞臉,男生愛女生!」
「去去去,冰箱有蛋糕,自己拿去吃,別再進來煩我們,我們還有工作要做,沒空理你這個小鬼頭。」惹紅日一把拎起惹悱辰丟出門外,還不忘把門鎖上,省得她這小鬼頭又半路冒出來攪和。
等確定門外的惹悱辰怪笑著走遠了,他才又蹲回木柔柔的身邊。
確定她沒受傷,應該只是一時之間讓他撞岔了氣兒,等會兒她應該自然會醒,惹紅日又蹲回原位。
就這麼仔細的貼著小木頭看,這還是第一回,難得的是這次沒有她那礙眼頭髮擋著,最重要的是她這會兒是乖乖的躺著,一滴滴淚水也沒有掉下來。
沒了淚水的管束,多了她新露出臉蛋的煽動,他心癢難耐的蠢蠢欲動。
他是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了!
憋了二十幾年,再憋下去會出人命的,何況他惹紅日也沒要做什麼下流事,他只是想要親一下他未來老婆的小嘴兒來解解讒,這難得的機會要是錯過了,他肯定一頭撞牆去。
惹紅日著了魔似的,顧不了要是木柔柔當下醒了呢?
知道她現下不可能掉出眼淚來排拒他,惹紅日輕輕柔柔的將唇貼上木柔柔的唇瓣。
好軟……好甜……跟好酒一樣叫他暈陶陶的,讓他死了吧,他要怎麼才離得開她的小嘴兒?
十幾年的甜蜜回憶,教現下的這一吻給發了酵,成了美酒,讓他一嘗再嘗,怎麼也嘗不夠。
這一下,成了一下下;一下下,又成了一下下下……然後,惹紅日決定,就這麼下個沒完沒了好了,反正他也離不開。
惹紅日愈吻愈難耐,愈吻渾身就愈是燥熱,他的吻變得不再溫柔,一心想要汲取她的甜蜜……一個過力,木柔柔醒了!
木柔柔頭暈眼花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惹紅日心虛的不敢出聲,等著她的反應,但是他從來就不知道耐心長得是圓是扁,才等過三十秒,他就拉大嗓門吼起來——
「小木頭,我沒吻你,剛剛那是人工呼吸,別賴我!不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