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軟綿綿的鵝黃床面上,罩著一身的燦爛金光,懶洋洋的她連眼都不睜開一點,蠕啊蠕的,就盼能晚個一分鐘下床。
朝歌因為航空公司的機師罷工,昨晚沒能飛回來,肯定是氣得跳腳,她不多賴在床上儲存一些體力,怎麼控制得住他的壞脾氣?控制?沒錯!就是控制!
放朝歌被放朝歡「控制」的好好好的。
最高段的懶,就是要懶的美麗,懶的可愛,懶的叫人捧在手心裡呵疼,懶的上至人類、下至畜牲,全兜著你轉來跑去!
一般人絕對沒法懶的這麼高段,除了她——放朝歡。
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外加一顆聰明腦子,先天優,後天她再努力的讓自己更優,只差一點,她就能躺平在她一手打造出來豪華美麗的帝王級婚姻之墓。
就差……藍海洋那麼大——一點!
「起床。」刷的一聲,他替她拉掩上窗簾,不准春光外洩。
藍海洋回到床邊,先拉了張椅子坐下,要將她剝離那張床,怕又得天長地久,他有此等綿綿無絕期的心理準備。
說點,點到。氣,懶的歎啊!
「朝歌又還沒回來。」緊閉著眼,放朝歡開始在心底編排起一百個不起床理由。「朝歌正坐在飯桌前,就等你開飯。」
回來了?真的假的?她懷疑的把眼張開一咪咪縫縫問:「七早八早的,他哪有飛機坐?」
她不記得那個國家有生產過阿拉丁牌飛毯,想騙她起床哪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這香港到台北沒飛機載是會迷路的。就算不迷路,也得淹死!
「你要聽還原現場版的為什麼放朝歌有飛機坐?還是要聽濃縮精華版的?」
「講解時間一樣長嗎?」她要聽講解時間長的那個。
「一樣三十秒。」
一樣?那……打個呵欠多十秒也好,「啊……我……要……聽……」
「他換了航空公司。」
現在人很聰明哦!沒跟別人趕流行一起罷工,反倒卯起來賺罷工財,載回了朝歌,看來今天是……天之驕女受難日,悲慘的畢業後新生活。畢業後的頭一天耶!這下子眼睛得全開,沒得懶了。
她掙扎著先叫嘴起床。「天才剛亮……」
「中原標準時間,十三點二十一分五秒。」
「嗯嗯,難怪陽光照在身上,跟在給人皮鍍層金似的,痛的咧!那……我肚子又不餓……」她嘟嘟嚎嚎的就是不肯起身。
「希望朝歌的胃,不會痛的他又要你唱歌治胃痛。」唱歌多花力氣?這小懶鬼不會願意的。腦子飛快一轉,她那佯裝出的小可憐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我……我中風了……動不了。」
藍海洋不慌不忙的伸出手,「我很樂意馬上替你復健。」
惱怒的,她捉住他正要替她復健的手,借他之力,難分難捨的跟床面的糾纏就此告一段落。
好想、好想再睡下去,偏偏他這會兒捉她捉的緊。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啊!躺不到、躺不到、就是……躺不到!
她的懶病在發作,好難受……只要再睡五分鐘,真的!五分鐘就好!
「嗯嗯,你為什麼不乖乖的等我控制?」不情願的,她一步一回頭的被他拉下了床,嘴裡不停的為什麼為什麼的追問著。
「因為,我不是放朝歌。」真是慣壞她了,推她進浴室後,擠了牙膏在電動牙刷的刷頭上,按下開關,「拿好,快刷牙。」
三兩下就刷完牙,一洗好臉,她不死心的再問:「嗯嗯,你為什麼不是放朝歌?」
「因為,我是藍海洋。」
「嗯嗯,那藍海洋為什麼不能是放朝歌?」
「因為,藍海洋是藍海洋,放朝歌是放朝歌,所以藍海洋不是放朝歌。」
「嗯嗯,那……」
「朝歡,」他非常客氣的站挺身子,「你準備要問足十萬個為什麼嗎?」
不自覺的退了一大步,是剛睡醒嗎?剛剛她怎麼會突然之間,對他又有那種……那種,不認識他的感覺?一瞬間,心跳的飛快!快到她來不及感覺,就又恢復成心跳慢慢。
一屁股坐到了馬桶蓋上,她懶懶的拍撫著胸口,給自己有一下沒一下的「惜惜」,沒兩下突然進出了一句——
「是誰殺了牛奶?」
他記錯了,要她起床,不只要有嵩山般的耐性,還要有泰山般的臂力,最重要的是要有天山般的冷靜。
「綠豆。」他答的面無表情。
「答對了!」她的笑容只出現了三秒。「那為什麼綠豆被法官判了死刑,砰的一聲給槍斃後,還能跟牛奶在天堂Say哈囉?」
藍海洋還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放朝歡,沒有回答。
「你慢慢想哦!我打個盹兒等你……」打了個美美的哈欠,伸過懶腰後,瞇上眼,她輕鬆愉快的準備來個回籠覺,浴室門框叫他佔去成了人體畫架,沒關係,蜷在馬桶蓋上,一樣好睡!
她還當真閉上眼?在馬桶上?
這次藍海洋要控制的不是眉頭,他忙著抑住一直威脅著要往上揚的嘴角,跟不停想親近她的衝動。
不是只有她愛問為什麼,他也想問,是誰殺了他的愛情?
而那兇手就在眼前囂張的……發著懶病,為什麼他還不急急的判她死刑,以謝他早天的愛情?
為什麼,他,是男人?
男人的「寬闊胸襟」是不能抗拒的權利,這權利阻止他痛痛快快直接判她死刑,他要是女人,那女人的義務——「小心眼」定叫他發揮的淋漓盡致,哪裡還會有她發懶病的機會?
綠豆、牛奶、天堂?
小懶鬼的腦子結構,跟旁人是不同的,不能九轉十八彎的拐著想,得直直的想……
「綠豆是冤枉的。」屈死的當然就能上天堂,不然天理做什麼用?這小懶鬼,為了發懶,肯定不讓綠豆就這麼一肚子委屈的死去。藍海洋等著放朝歡的驚世冤案。
「你知道綠豆是冤枉的?」他就非得讓她睡不成?惱怒的,身體不蜷了,非要問倒他不可,「那兇手咧?兇手是誰?」
不玩十萬個為什麼,換玩福爾摩斯探案?
藍海洋故作苦思狀,待放朝歡高高興興的縮腳又要蜷回去馬桶上時,他才開口。
「這整個事件其實很簡單,兇手就是——」他故意說的神秘,直到她放下小腳才公佈答案,「滿身是血的紅豆!整件兇殺案的幕後主使者是從裡黑到外的黑豆策劃的,那白到跟個白癡一樣的花生法官誤信了警察青豆的調查,所以有了綠豆這無可挽回的悲劇,那天堂的大天使剛巧是兇手紅豆同父異母的大哥——大紅豆,為了贖罪,大紅豆自然是想盡辦法,讓同是可憐受害者的綠豆上天堂跟牛奶Say哈囉。」
滿意的看著她的眼睛明亮非常,藍海洋客客氣氣的問:「哪顆豆還有問題?」簡單的豆豆問題哪是問題?每每應付放朝歌那成山成海的e世代Fans,他,早已磨成精了。
小看他了!不動聲色的站起身,她走到他面前,不說話的握住浴室門把,就這麼站定不動。
「朝歌還等著。」假裝看不見她眼底的明亮,已燃成了小小火把,他努力穩住往上的嘴角催促著。
她要再不出浴室,他會非常不紳士的……大笑出聲!就跟她昨晚一樣的不淑女笑法。
而他肯定,她那顆跳得懶懶的小心臟,會恨死他的笑聲!
「藍海洋先生。」她客氣地「用力」踩上他穿著皮鞋的大腳,「可以請你退後一步嗎?」會使用暴力?那表示她真的醒了吧?
略退一步,他太過正經的問:「為什麼我要退一步?」她哪會聽不出他的取笑?生氣的放朝歡用力的推了他胸口一把。
「因為,我要尿尿!」
話尾應和著甩門聲一道兒,砰的一聲,好不嚇人。
安靜了好一會兒後……
藍海洋終究無法紳士的離開放朝歡的臥室,恣意的朗笑聲,讓獨留在浴室的放朝歡對著鏡子是懊惱又懊惱……
「海洋,你……還好吧?」放朝歌小心翼翼的防備著邊走邊笑的正往他走來的藍海洋。
他,放朝歌,很紅!很紅、很紅的那種紅。
仗著紅,他可以呼風,可以喚雨,或者是要個打雷還是閃電都沒問題,只要他出聲,什麼舞台特效沒有?
他必須誠懇的說,世界是隨著紅人而轉的,而他呢,正巧是紅人中的紅人,誰敢不巴著他團團轉?
但,就一個藍海洋!硬是例外。
藍海洋讓他徹頭徹尾的明白——再紅的偶像,到底也只是個人而已!藍海洋一坐定位,放朝歌暗暗的鬆了好大一口氣。還好,不是坐他身邊!怕他嗎?才不!
放朝歌把對藍海洋的感覺,叫作!——敬畏!就是銀行對鈔票的那種敬畏。
藍海洋幫他賺進數到手指會抽筋的鈔票,能不敬畏嗎?
當初要是沒有藍海洋幫他談定第一張唱片,現在他應該還只是個模特兒。模特兒跟偶像歌手,雖說同樣是賣臉,但價碼可差遠了!以前因為藍海洋,他紅了,現在因為藍海洋,他紅遍亞洲,這說來說去,他不能沒有藍海洋就是了。
再說,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沒有錢,朝歡嫁給他就要跟著吃苦受累。為了朝歡,他不能沒有藍海洋!
好哥們嘛!就算他拿年紀小他一歲的藍海洋來敬畏的要死也沒什麼,是好哥們,就別白癡的去計較這些有的設的。
「她馬上出來。」尿尿?她真說的出口?這小懶鬼!
又笑?放朝歌有些呆滯的看著藍海洋沒收回的笑容。
倒不是藍海洋成天繃著個臉不苟言笑……該怎麼說呢?斯文?彬彬有禮?溫文儒雅?還是……皮笑肉不笑?
總之,此刻在放朝歌眼前的藍海洋就是怪怪的。
難道……他把朝歡怎麼了?
朝歡這麼可愛、這麼纖弱、這麼單……蠢!不該讓藍海洋去叫朝歡起床的,這一去就這麼久,夠他把朝歡給???
「朝歌,你的臉。」浪費了那張好皮相,藍海洋直視著漲紅了臉的放朝歌。放朝歌聞言立刻拿出隨身小鏡,對著俊容照半天,最後不得不承認。
「對不起!叫你看了這齷齪的嘴臉。」正經八百的道完歉後,放朝歌把鏡子隨隨便便的一扔,又變回原先的調調兒,「說!你把朝歡怎麼了?別想打馬虎眼,你的臉,明明就說你把朝歡怎麼了!」藍海洋端坐著,不應聲。
逼問了老半天,放朝歌對著好奇心投降,他擠到了藍海洋旁,曖昧的用手肘頂了頂就是不出聲的藍海洋。
「說嘛!說嘛!看你笑的跟貓兒吃了滿嘴的肥魚似的……」
藍海洋偏過頭,擋下放朝歌愈頂愈用力的手肘,他冷下臉,還算客氣的開口:「你這貴人還真忘事,請牢記,你才是放家的童養夫,還有,我不吃魚,尤其是肥魚。」
「童養夫?是啊……」放朝歌瞬間換上憂鬱的臉,無限感慨的歎了好大一口氣,「金錢易計,恩情難量啊!對放家的養育之恩,我放朝歌以身相抵了……」
「沒問題,我幫你抵到底。」難怪小懶鬼這麼會作戲,這沒血緣的兩兄妹,相像的出奇。
「抵到底?」放朝歌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他連連後退的直到坐回原位,這才鬱鬱的開口問,「怎麼個抵到底法?」
藍海洋沒答。放朝歌的怒氣慢慢地在堆積。藍海洋在等,直到放朝歡的身影進到視線範圍內,他才說的慢慢。
「我幫你簽了內衣廣告。」
「小YG?」放朝歌開始變臉。要是拍三槍牌宜人爽的話,他還考慮考慮秀一秀他的傲人尺寸,但是小YG?
「我,我漏說了『女性』兩個字。」
「什麼?」放朝歌猛地站起身吼叫,「你要我穿女人的小衣小褲上鏡頭?你休想!要拍你自個兒拍去,我不拍!絕不拍!」這麼個抵到底法,他放朝歌還要不要做人啊?
不拍、不拍、死都不拍!
「不拍就算了。」藍海洋無所謂的沒有多大的情緒,「可惜了八位數的酬勞。」
八位數?放朝歌急急的數起手指頭來,個、十。佰、仟、萬……仟萬?女人的小衣小褲值這麼多根手指頭?
有這麼多根手指頭……拍?不拍?拍了,他這偶像會叫他給嘔像,不拍,又太對不起他的手指頭……
「朝歌,好想你!」放朝歡緊挨著放朝歌坐下,睜大著無辜的雙眼,跟只乞愛似的小狗狗般的巴望著他,不過,這些小可愛只限在她的上半身。
桌面下的腳,仗著腿長,她狠狠的往眼睛在笑的藍海洋踢去!
結果人沒踢到,還差點就翻了一桌子的好菜。
「我拍了!」穩住桌,放朝歌忙摟住因為踢空了腿快要去吻地面的放朝歡,「懶懶,已經是下午了,不必做早操了。」
這麼蠢的懶懶,連做早操都會滑倒,他怎麼能不多賺點錢把她供起來?
嘔像就嘔像吧!
「已經是下午了?」放朝歡摟住放朝歌的頸子,埋在他胸口上,「你胃痛不痛?都是我貪睡,你罵我吧。」她聲聲自責,渾身輕顫抖抖。
從放朝歌的角度看去,懷中的放朝歡有如紅粉的玫瑰負荷不了一夜的雨露,正在無情的寒風中瑟縮飲泣,好可憐啊……叫人心都揪在一起的,哪還管得了胃痛是不痛。
「哪是你貪睡?都是那張床不好,沒事拐的人一睡就爬不起來,明天我叫人把那爛床劈一劈當柴燒去,這就不會害你又爬不起來,沒事!沒事哦!」放朝歌輕聲細語的哄著他以為在掉淚的放朝歡。
「朝歌,我愛你。」
「懶懶,我也愛你。」
完美的俊男美女永浴愛河圖,就此呈現。
但是從藍海洋的角度看去,可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放朝歡會顫抖抖,是因為她正對著藍海洋咬牙切齒,會低著頭,是因為這樣才不會破壞她在朝歌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而且由這角度,藍海洋剛好能瞧得清楚她的怒氣。銅床要怎麼劈?劈了又怎麼燒?拆一折扯直,跳跳鋼管舞勉強可行吧。
這兩兄妹……哎!
「親下去!」藍海洋的語氣貫注了命令,他面無表情的逼視著眼前的這一對壁人兒。
瞧!才叫他們打個KISS,兩個人就給他僵在那裡當起壁畫,好好的一張俊男美女永浴愛河圖,就此碎碎裂裂的跟個馬賽克圖般的沒了浪漫。
「我說,親下去!」這次,藍海洋的命令多了嚴厲。
壁人兒,相視無言,就此定格。
「朝歌?」
突然之間,放朝歌對藍海洋的敬畏冒出頭,且努力茁壯中,他渾身發冷,額頭卻在冒汗。
「我……我……親哪兒啊?」
「嘴。」藍海洋給了明確的方向。
「嘴……嘴……嘴在哪兒啊?」放朝歌開始覺得頭在發昏。
那刷白的臉色,無法作假,藍海洋換了逼迫的人選。
「朝歡,親下去。」沒了命令,沒了嚴厲,藍海洋客氣非常。
這麼客氣……原先踢他一腳的勇氣是逃哪兒去了?
討厭的天之驕女受難日!討厭的畢業後新生活!討厭的阿狗阿貓!
「放朝歡。」
「你一直叫,我要怎麼親?」最討厭的藍海洋!
眼角瞄著藍海洋,放朝歡哀哀怨怨的懷著最後一線希望問:「朝歌,你刷牙了嗎?」
放朝歌好抱歉、好抱歉的雙肩往下垂,「刷了。」
「有……刷乾淨嗎?」
「很乾淨。」
「那……舌頭也刷了嗎?」
「舌……舌頭?」
放朝歌的臉倏地發青,他口齒不清的結巴著,「親……親嘴……舌頭……舌頭……嗯!」確定摟抱好放朝歡,放朝歌翻倒躺平,直挺挺的昏死過去!
「嗯嗯,你看見了,不是我不親,」放朝歡安安穩穩的趴在放朝歌身上,沒受到半點傷,「是朝歌興奮的昏過去,不關我的事。」
放朝歡笑咪咪的撤清,等欣賞夠藍海洋的眉頭山後,這才懶懶的爬起身,「我去打電話叫醫生。」端了盤腰果蝦仁,她躲回房間去發懶。
藍海洋眼底帶著笑意,沒阻止放朝歡離去,他看也不看還昏死在地上的放大偶像,自顧自的舉筷就食。
「這醉雞腿,咬勁夠。」
「這橘香糖醋排骨,香滑幼嫩。」
「這咖哩嗆蟹……躺回去!」他是要他們親一下而已,沒要他抱著小懶鬼往地上摔去!
該罰!
藍海洋繼續一口一讚歎的端坐著細嚼慢咽。
放朝歌瞪著眼、流著口水的昏回地面去,動也不敢再動一下,心底直嘀嘀咕咕著……敬畏一個人,不但要怕的要死,還得餓到胃痛,沒天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