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瑤近來可好?」藍止臻忍不住開口先問。
「病了。」
「什麼病?」藍止臻掩藏不住內心的焦急。
杜君衡早花了些工夫打聽昭陽王府的事,現在更確定了,他是可信賴的正直男子,只是性子孤僻、待人忽冷忽熱,但這一點小瑤不會吃虧的。
「她有斷袖之癖,成天對她的芷頤姊姊胡思亂想,她得了瘋病。」他正色地看著藍止臻。
藍止臻也同樣打量著他,兩個人都考量著眼前這男人,值不值得交付自己珍愛的手足。
對藍止臻而言姊姊比他生命更重要,而這個以出妻聞名的神醫,聽說自幼在道觀長大,一心想成為清修道士,雖然從小瑤那裡知道他忘不了他小時候娶的小新娘,可是怎麼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借口?
「王爺,為什麼不直接讓小瑤知道你的身份?她雖然孩子氣重,可是識大體的。」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一直假扮妹妹,於是坦白地挑開話題。
「叫我止臻吧!我掛意你們的婚姻關係,我做不出拆散別人姻緣的事,所以我得確定小瑤對你以及你對小瑤沒有感情。」藍止臻也是一臉的坦白。
「不在意別人說你意圖攀附?」杜君衡怕他過於心高氣傲,會傷了小瑤。
「我需要攀附嗎?」他的信心是出於對自己的掌握,而非爵高寵厚的憑恃。
聽到這話,杜君衡放心了,這樣的人即使沒有權勢,也會活得頂天立地。
「給你半年的時間,雖然長年的積毒要根治有點麻煩,可是只要半年內不損真氣,應該好得了的。可以配合嗎?要娶小瑤的人沒有好的脾氣和身子骨不行,你脾氣夠好,但身子太差。」他語氣中有著輕鬆也帶著同情。
「你也是脾氣夠好,身子太差?」藍止臻不動聲色地套他的話。
這問題讓杜君衡陷入沉思,也許覺得對方投緣,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自幼在道觀,喜歡清淨的修行生活,但是師父說我沒有出家的緣。起初我以為師父是在考驗我,誰知道十三歲時家裡把我接回去了,然後我生了重病,家裡為了沖喜替我娶了小新娘,那時候我才知道,我真的沒有出家的緣。」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把已過門的妻子嫁出去呢?」藍止臻本以為他不放棄出家的想法,才把妻子一個個嫁出去的。
「我認定不能出家,惟一的原因就是芷兒,我的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七歲就死的芷兒。」杜君衡沒和外人提過自己給六歲小新娘取的名字。
「為什麼?」
「我答應過她難過的時候,可以想我。一個斷絕塵緣的道士,不但自己不能牽掛別人,也不能讓別人牽掛自己,因別人的牽掛會干擾自己的識神,這樣是修不成道的。」杜君衡想到了離別的那一天。
「她怎麼死的?」
「在去替我祈福的法會歸途中,被擾亂的匪徒丟到山崖下的。」至今他都不能相信會有人那麼狠心,對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下這種毒手。
「有找到屍體嗎?」
「沒有,不過她是不在人間了。」杜君衡確定地說。
「憑什麼斷言?」藍止臻想知道原因。
「她想我時我可以感應的,在出事後的四十九天內,我都能感應到她在想我,後來就再也沒有了,所以她一定走了,那四十九天的感應是她的魂魄還留在人間時的念力。如果她沒有死不會不想我的,什麼都不記得,只知道喜歡我、黏我的芷兒不會不想我的。」說著說著,杜君衡眼中滿是悲傷。
「你師父說對了,一個這麼多情的人是出不了家的。」藍止臻放心地說。
「一個死了心的人卻可以出家。」顯然杜君衡認為自己的心已死了。
「你說小新娘沒有記憶,會不會她回復了記憶,而忘了一段記憶呢?」
杜君衡想了一下,「可能性不大,別人是可能,但芷兒怎麼可能忘記我呢?」
藍止臻看見他那一閃而逝的自以為是,心裡覺得好笑。這個姊夫的孩子氣實在很重,自己說出了這麼不合理的話也沒發現,如果讓他知道姊姊把他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只知道要躲他,八成會難過得立刻去出家。
「你為什麼叫她芷兒呢?因為你是杜衡她是芳芷,典出離騷對嗎?」
「你怎麼知道。」杜君衡心中一震。
「我熟讀詩騷。」藍止臻完全不讓對方有所懷疑。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可是學得好快,她最喜歡離騷,一教就會、過目不忘。」杜君衡想起那段日子就感到溫馨。
「你也善於占卜,她的生死你算過嗎?」藍止臻想拉他一把。
「我不卜這件事。」杜君衡道,而原因是什麼?他不願去釐清。
「那麼你沒有放棄,你寧願相信她還活著。我幫你好了!」藍止臻就地取材,用杜君衡的針算了幾回,得了個歸妹卦,「就姻緣來說是好卦象,我相信你沒有出家的命。」他將針交還給杜君衡。
杜君衡接過針反手扣住他,「剛才的算法是誰教你的?」他的神色凝重而威嚴。
「你教過誰?」藍止臻反問,心想姊姊要是知道他洩了她的底,定不會放過他的。
可是他不這麼做,這個死心眼姊夫,只會把一個個妻子往外嫁,然後安心出家當道士,而姊姊一輩子莫名其妙地遇見姓杜的就討厭。
「芷兒!她在哪裡?!」杜君衡一激動,忘記藍止臻合谷穴上還插著針,手勁一使,他慘叫了一聲。
藍芷頤聽說容成王還沒走,打算再出門,聽見弟弟慘叫聲,一心急衝了進去。
「怎麼了?!」她焦急地看著弟弟的情況,顧不得另一雙震驚的眼在她身上來回掃視,她身上穿著男裝,腰間繫著印信,手臂上的衣袖滲著血跡。
「他沒事,只是下針的穴位極疼,請王爺放心。」杜君衡還不明白狀況。
藍芷頤這才回身,「多謝!」看見他的臉,她臉色迅速刷白。
「王爺!你不要緊吧?」杜君衡完全弄不清楚狀況,他有太多的疑問,不過現在沒機會問,因為另一個昭陽王昏倒了。
「姊姊!」藍止臻焦急地看著藍芷頤倒下,偏偏他動不了。
杜君衡立刻接住藍芷頤,讓她倒在自己懷裡,他連忙把她抱在另一邊的睡鋪上,在她人中的內關穴上下了一針。她才一張眼,看見他,又不省人事了。
「先看看姊姊手臂的傷怎麼了。」藍止臻認為只要她見到姊夫是一定昏的。
可見奶娘在姊姊身上下的咒還真不是普通的重,遇見姓杜的會起疙瘩,心中厭惡也就罷了,看見本人還會昏倒,難怪她會不知所以地閃避姊夫。
杜君衡割開她的衣袖,她的傷口裂開了,替她處理好重新包好,不意間在她的右上臂看見了一花形砂記。
「芷兒?!她是芷兒!」他狂喜、激動得不能平復,「芷兒!」杜君衡再拿起針準備下針讓她清醒。
「等一下,姊夫!如果你不能解開在姊姊身上的迷魂咒,就不要讓她這麼昏了又醒、醒了又昏,那很傷神的。」藍止臻連忙阻止,深怕姊姊受不了。
「你說什麼?你叫我什麼?」杜君衡完全不瞭解情況。
「姊夫。我姊姊藍芷頤,就是你十三歲那年娶的小新娘。」
「這是怎麼回事?」杜君衡聽得一頭霧水。
「你調查過我們昭陽王府的事,應該知道我和姊姊自小就吃盡苦頭,只因為我們的爹娘和皇上關係複雜。」藍止臻說得沉重,不太想去回憶過往的事。
「可是我知道的昭陽王應該是哥哥,郡主應該是妹妹。」
「那是外面誤傳,姊姊大我兩歲,但是我們長得很像,當我們被抄家的時候,我才出世,外邊只知道平遠王府有一男一女,因我體弱,又是藍家惟一的男孩,為了讓藍家有後,所以奶娘讓我改裝沒入後宮當宮女,讓姊姊代我發配邊疆。所以流落在外受盡欺凌,個性冷傲的昭陽王是姊姊,深處冷宮備受凌虐,弱不禁風的昭陽郡主是我。」想到姊姊在外面吃的苦,藍止臻就恨自己為什麼晚生兩年。
「依律發配邊疆是八歲後執行,之前你們應該還可以在親戚家由官府監管。」
「藍家抄家是滅九族的叛國大罪,誰敢收我們?」藍止臻難掩眉宇之間的痛楚。
「誅滅九族為什麼會留下你們姊弟?」杜君衡不解。
「難道你沒聽過我們是皇上私生子的傳言?」藍止臻說得很淡。
杜君衡久久無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怎麼承受這些骯髒的世事;一個在充滿陰謀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為什麼可以生就這麼嶔崟磊落的胸懷?
「在暗中守護你的人,很了不起,把你教得很好。」杜君衡由衷地說。
藍止臻聽了這話相當意外,看來這個神醫姊夫,不是只知道行醫救人的御用大夫,他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胸懷度量,這樣的胸懷能不能彌平姊姊歷盡滄桑的孤寂與冷漠呢?自己當然希望能夠。
「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藍止臻覺得奇怪,他裝女子裝了十幾年,怎麼騙不過這個不太管事的在家道士呢?
「第二次把脈的時候,如果第一次不是掛記太多事,也不會讓你騙過的。干脈和坤脈是不同的,芷兒沒教你嗎?」
杜君衡相信藍芷頤定把他所教的本事,全教藍止臻了,只是她怎麼沒想他呢?
「教了啊!所以我也做了手腳了,為什麼還是被發現呢?」藍止臻對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我教芷兒的時候才十三歲,那時只知皮毛,現在過了十多年了,怎麼可能被你騙兩次呢?」這沒事生得國色天香的小舅子喜歡和他較勁。
「既然姊夫藏私不肯教,那麼以後有什麼事,可別怪我不幫忙。」藍止臻在女人堆中長大,女孩家的把戲學得很多。
杜君衡被他逗笑了,「對芷兒來說,你既是弟弟也是妹妹吧!耍起賴來和小瑤沒兩樣,難怪小瑤會認輸。」
藍止臻知道自己並沒有佔上風,自己祭出姊姊,姊夫就不動聲色地搬出柳瑤卿,那麼就讓姊姊來收服姊夫吧!看來有好戲看了。
「芷兒發生了什麼事?她既能教你我教她的事,就不會如你所說的忘了那一年所發生的事,為什麼她沒想我呢?」杜君衡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芷兒會不想他。
藍止臻也很清楚地看出杜君衡的挫折感,他可以理解那種心情,不由得對杜君衡心生同情,「姊夫知道迷魂咒嗎?」
「在異書上看過,那是西南不知名部落的法術,讓人忘記下咒時所禁制的事,但只是傳說的可能性很大,不見得真有這種法術。」
「那就麻煩了,如果不知道怎麼破解,那麼姊姊只要看見你就不可能清醒,更別說想起你們以前的事了。」藍止臻不由得深鎖雙眉。
「你是說芷兒被下了這迷魂咒,而所禁制的對象是我?」杜君衡立刻反省自己曾經得罪過什麼人,是誰這麼狠心對他的小妻子下手?
想不出所以然,他要求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省得我想破頭。」
「可以!不過你得讓我知道我的漏洞在哪兒?」藍止臻是個不輕易放棄的人。
「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事呢?」杜君衡問,實在不明白,一點小失誤他為什麼這麼介意?
「我不可以失誤兩次。」藍止臻的眼眸深邃得令人難以看透。
杜君衡輕拍他的手背,他明白一個自小被下毒的孩子,能活過來不得不敏銳。
「你在我打脈之前一刻鐘運氣是對的,可是中毒太深,一刻鐘的運氣,對你來說要保持平穩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息的不平穩,我就可以發現了,你不要太介意,畢竟你姊夫有神醫之名,別人你一定騙得過的。」
藍止臻實在喜歡這個無緣出家的姊夫,他既謙遜又自傲,像極了他們藍家人。
「要怎麼做失誤的可能性更少呢?」他積極地問。
「去掉體內的毒就萬無一失了,不過如果要瞞過我,最好是不讓我把到脈。」
藍止臻理解地一笑,不想太刺激這個神醫了,他還沒從姊姊不想他的打擊中回復,所以必須給他留點自尊。
他告訴杜君衡發生在藍芷頤身上的事──
「姊姊兩歲就被送入後宮監管,因為傳說她是皇上的私生子,所以後宮有人想害死她,當然也有人暗中保護她,六歲那年,她讓宮中的敵人暗中敲昏,丟進御河,幸虧好心的宮女通知暗中保護她的人,將她救起送出宮外,那時正好姊夫府中徵求沖喜的小新娘,所以佯稱姊姊是走失的孩子,送進容定王府沖喜,藉由王府保護她,不過姊姊卻失憶了。
『而為姊夫祈福法會歸途中的匪徒,是我們仇家,姊姊被摔下山崖時,義父及時找到尚存一息的姊姊,姊姊在這一次的驚嚇中,恢復了記憶。』藍止臻頓了一下繼續說。
『那迷魂咒是怎麼回事?』杜君衡問道。
『姊姊恢復記憶後,卻經常掛念姊夫,奶娘怕姊姊太過軟弱,無法完成洗清藍家冤情的重任,所以對她下迷魂咒,讓她暫時忘了你,可是下了一次效果不好,奶娘又下了第二次,本來義父擔心這樣會讓姊姊永遠忘了你,可是奶娘堅持。』藍止臻心想如果義父能阻止多好。
『果然藍家冤情洗刷後,姊姊並沒有復原,只要遇見姓杜的就會起疙瘩,心生厭惡,回到京城還莫名其妙地閃避你。你們這兩個皇上最寵的年輕王爺,一直沒會面,不是巧合,而是姊姊刻意迴避的,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迴避什麼。』
『皇上難道不知道自己封了個女王爺?』杜君衡現在擔心的是另一重罪。
『當然知道,但是去冊封大典接詔的人是我,只是行使職權往各州縣巡案辦事的人是姊姊,反正姊姊和我那麼像,外人是不知道內情的。』
杜君衡鬆口氣又問:『總當廷和皇上唱反調,讓皇上又愛又恨的是誰?』
『姊姊。』
『皇上知道嗎?』
『嗯。』
『現在只剩迷魂咒的事了,奶娘呢?我能不能見她?』
提到奶娘藍止臻神色頓時沉重,『奶娘在兩年前病逝了,她為了我們這麼多年來操勞過度,沒讓我們好好侍奉她,就離開我們了。』
杜君衡苦惱地看著食不下嚥的晚飯,他的心冷極了,那個惟一讓他掛在心上的人,不但不記得他,還一見他就昏倒,聽到他的姓氏就討厭。明知道她在哪裡,卻連見上一面都不能,而他空有神醫之名卻束手無策,還當御醫做什麼呢?他完全不能接受那個曾經黏他黏得寸步不離的小芷兒,現在居然和自己完全無關。
『小王爺!遲風道長來看您了!』門外傳來管家的通報聲。
杜君衡意外地聽了這個消息,精神稍微提振,他親自打開門。
『沐風!怎麼?又犯了病嗎?』陸遲風是清風觀的提點,主持觀內大小事務,這回是受師父之命,特別來看看這無緣的師弟的。
『師兄見笑了,師父老人家還好嗎?』杜君衡邊問邊替陸遲風倒茶。
『很好,不過就是惦著你,聽說你又病了,師父很掛心讓我來看看。』清風觀的宗師玄元道長,非常地疼愛杜君衡。
『請師父放心,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心病而已。』驚動了老人家,他實在惶恐。
『師父正擔心你的心病。沐風,師父知道你夙有煙霞之志,但每個人的機緣不同,修行不是非出家不可,所以不可太執著。』陸遲風這些話是奉師命而講的。
『師兄,我自知資質淺薄,但我不會放棄的,只是目前我遇上難題了。』
『哦?』陸遲風很清楚,如果杜君衡說是麻煩,就絕對是個問題,『什麼樣的症狀?』他鎮定地問。
『因迷魂咒而起的失憶症。』杜君衡希望陸遲風能有破解的辦法。
『迷魂咒?這不傷人的。』陸遲風不明白師弟為什麼會認為這是個問題。
『是不傷人,但卻讓人傷心。』杜君衡把事情的始末說出來。
陸遲風打從心裡佩服玄元道長,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師父要他下來開導這不開竅的師弟。
『沐風,以前你惟一牽記塵俗的事,就是芷兒的事,現在知道她活得好好的,而且壓根就不記得你,不正好讓你可以完全地放心,為什麼反而煩惱呢?』
『這不同,我希望她活得和正常人一樣。』杜君衡道。她現在這樣哪算活得好好的?
陸遲風莞爾一笑,『道不著跡,沒有什麼正不正常的,熟讀道經的你,難道不懂?』
杜君衡一時無言。是的,為什麼任何事他都可以淡然處之,而芷兒記不得他的事,他居然失了平常心?
他的神情顯示──他聰明地意識到問題的癥結了,只是固執的他未必會正視。
『她見了我就昏,討厭姓杜的人,難道不是問題?』這些話不出陸遲風所料。
『那是她的問題,與你無關。』陸遲風希望點醒他。
『怎會無關?』杜君衡認為不解決芷兒的問題,他就塵緣未了。
『沐風,師父只收你為俗家弟子,實因確知你避不了和芷兒的一段情緣,不過「我命在我不在天」,只要你有心,定然可以衝破命定的限制,但逃避卻不可能超越命運,你得面對你對芷兒的感情,確定那究竟是兒女之情,或是兒時的牽掛?』
陸遲風的話讓杜君衡不解,他對芷兒當然是手足之情,他可是自小就立志出家的,根本不會有什麼兒女之情的,『師兄誤會了,我牽掛芷兒只因她……』
陸遲風打斷他的話,『別急著回答,自己好好想想,即使你是動了凡心,情絲也是可斬的,但得弄清楚才斬得了,別亂了方寸,師兄可是期待你早日入門哦!』
陸遲風看透了紅塵俗世,男歡女愛當然可以說斬就斬。
『師兄可知那迷魂咒怎麼解?』杜君衡打算先解決這件事。
『這咒如果用法得當,會自然消除,依你的說法,可能下咒者用法不當,這樣吧!我替你去看看情況,她人在哪?』
『昭陽王府。』
『等我消息好了。』陸遲風告別杜君衡,立刻就前往昭陽王府。
藍止臻在中廳招待陸遲風,陸遲風對藍止臻說明來意後,他一臉遺憾地說:『姊姊剛離開不久,道長可否稍待數日?』
陸遲風面有難色,他得回清風觀主持一場醮事,『我先觀看郡主起居處的氣場好了。』
陸遲風這麼說,藍止臻立刻陪他到藍芷頤的閨房,陸遲風仔細觀察一番,只感受到房內的氣場並不平順,並沒有感受任何特殊的氣場。
『郡主練的武功太偏剛強,怕會逆反氣血,王爺得注意她才好。』
『道長好高深的道行,姊姊的確有血氣逆反的跡象,要如何調理?』
『讓沐風看看,也許還有補救的可能,廢掉群主的武功則是萬無一失。』
『這麼嚴重?!』藍止臻一臉訝異,姊姊為了練武,吃盡苦頭,要她廢掉,怎麼可能?
『當然目前沒這麼嚴重,但郡主每動一次真氣,性命就少一天。』
藍止臻知道陸遲風所言不假,每回姊姊力戰勁敵,總是元氣大傷。
『姊夫救得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就不是光憑這裡留下的氣感可以評估的,不過此事不宜再拖,王爺務必要讓郡主早日就醫。』陸遲風善意地建議著。
『但是姊姊一見姊夫就昏的情況沒改善,如何讓姊夫醫治?』
陸遲風想了一會兒說:『盡快找回郡主,沒見到郡主本人很難斷定該用什麼方法解除這個問題。』
『多謝道長,一找回姊姊,還得勞駕道長費心了。』
『放心吧!沐風這事不解決,我也等不到他接我重擔的一天,早一點了了他的牽掛對我是有好處的,王爺不必放在心上。』陸遲風相信杜君衡一出家,這清風觀提點之職就可以卸下,自己可以好好地四處雲遊訪道,過著逍遙的日子。
藍芷頤收到了驛站送來的信函,裡面是義父通知她,弟弟生病的消息。
『這個寶貝蛋不知真病,還是耍花樣?』她困惑地低聲道。
『還不回去?』藍宇青看她遲遲不動身,不由得催她。
審視了一下藍宇青,想從他的身上確定自己的疑慮。
他笑著勸道:『就算他唬你,一定是有什麼事,需要你拿主意,現在又不是有什麼人等著你查案救命,就回去看看吧?難不成你怕見某人?』
被這麼一激,藍芷頤無奈地道:『你們什麼時候成了狼狽為奸的搭檔?』
交代了手邊的事後,她即刻動身回京城。
藍宇青歎口氣,不知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為她設想居然落得這樣的指控?他倒情願自己真是一匹狼,一口吃了這沒心沒肺的主子,好過送往別人懷抱裡。
『姊姊,你就不能為了我見容成王一面嗎?你不出面我的婚事就沒著落了!』
藍止臻滿臉的企盼,讓藍芷頤不知如何是好,為什麼他偏喜歡上容成王的人?
『那個姓杜的真的又要出妻?』她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透出了不以為然。
『我知道姊姊討厭姓杜的人,可是小瑤真的很可愛,姊姊一定會喜歡的。』藍止臻倒是真的擔心她會反對。
『我承認討厭所有姓杜的人是沒道理,但不討厭這個人是不道德的。』她對杜君衡的瞭解完全是負面的,當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見到他幾次都昏倒。
藍止臻忍住笑,姊姊只有在他們倆單獨相處時,才願意說出真心話,沒想到姊夫在她心裡的評價這麼不堪,這話讓姊夫聽見他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姊!』藍止臻使出纏功,算準了她一定會勉為其難的答應。
果然藍芷頤喚來管家,要他送帖子邀容成王夫婦過府賞花。
接到通知,杜君衡立刻通知陸遲風準備作法事宜。在藍芷頤回府的第二天,陸遲風就特地下山看看她的情況,他決定親自擔任演法高功,做一場招魂儀式試試。
藍芷頤在恍惚中,聽見優美迷離的絲竹之音,伴隨著絲竹之聲的還有高亢洪亮的頌唱之聲,眼前有數位道士身著青綠鑲邊、金線絳錦的湘繡鶴氅,手執章菉、腳踏禹步,行法如儀地在壇內進行儀式。
發生了什麼事,一時還不能掌握,她所記得的是管家通報容成王已到,看看周圍的人,義父藍啟信居然也在場,而弟弟藍止臻則在壇內拿著桃人跪在蒲團上,就在道士們畫著一道道的符之後,絲竹之音停了,藍止臻拿著手上的桃人到她面前晃著。
『做什麼?』藍芷頤伸手拉住他的手,冰著一張臉問。
藍止臻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只對她一笑就跟著道士出去。
藍芷頤等道士們完成法事離去後,打算好好地弄清楚這整件事。
『大老遠把我叫回來,就為了作場法事?你在想什麼荒唐事?』她怒視著藍止臻。
藍止臻只好默不作聲。
『說!這是誰的主意?』她那張寒著的臉有著不可言喻的威嚴。
藍止臻沒想到她會用審犯人的臉對他,儼然當他是犯人。
『是我的主意。』藍啟信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藍芷頤轉身面向藍啟信,緩和了臉色,換個詢問的口氣:『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的心病?止臻想和姓杜的人聯姻,你討厭姓杜的人的心病如不改,這親事怎麼成?』藍啟信認為目前不宜告訴她真相,便信口找個借口誆她。
『為什麼不商量?』藍芷頤不認為這事不能事先告訴她。
『讓你知情就無效了。』
這話一出,藍止臻這才知道自己的義父原來有瞎掰的天分。
藍芷頤不再多說,她知道這事有古怪,但義父和弟弟一起瞞她,夠她傷心了。
她若無其事地問客人的事,得知客人回去後,吩咐管家送張致歉帖給容成王后,回自己房內就不再出來。
藍止臻抿著嘴,知道傷了姊姊的心,但他不知道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姊夫有機會在姊姊清醒的情況下醫診。
藍芷頤一個人在城外郊區跑馬,為了弟弟的親事,她暫時不能出遠門,真不明白義父為什麼非要她出面張羅一切不可?她什麼也不懂,幸好總管向來幹練,不然稍有疏失不但對安平郡主失禮,更怕安平郡主以為這邊存心無禮。
忘情於奔馳讓她忘了時間,當她看見炊煙時,才想到約了容成王的事。
一回王府藍止臻就抱怨道:『姊!說好下午和容成王會面的,怎麼又溜了?』
『忘了,明兒我再登門拜訪。』她淡然地說。
『不必了,姊姊反對這婚事不必勉強。』擔心法事沒效,他改用苦肉計。
『別多心!真的忘了。』有時她真受不了自己弟弟的敏感,一點事也想得那麼複雜。
看他一臉沮喪,她歎口氣,『現在就上容定王府可以吧?』
藍止臻立刻展開笑顏,看來他的耍賴是比陸道長的法力有立竿見影之效。
接到下人的通報,杜君衡有些意外,這個『昭陽王』會是『哪個』昭陽王呢?他立刻前往大廳,只見男裝的藍芷頤正和他爹說話,看爹的反應他覺得有事發生了。
『王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瑤再怎麼說也是我們家的媳婦,怎麼可能再嫁呢?』容定王氣炸了,這孽子這回不等一年就來這招了。
『王爺,請息怒。』奇怪!這事進行這麼久了,容定王卻不知道?她不解。
『爹!』杜君衡硬著頭皮走進去,心裡正盤算著怎麼圓場。
『孽子!你又做什麼好事?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這張老臉吶!』容定王怒斥道。
『以前你出妻嫁妹,都是趁我外出時偷偷進行,外人多少會同情我不知情,現在居然讓人登堂入室來提親了,怎麼,一點餘地也不留了嗎?』容定王瞪著眼,愈說愈氣惱。
『爹!待會兒我再解釋。』杜君衡實在也不知道這場面怎麼收拾,同時有兩道充滿不解且又震怒的殺人眼光投向他。
『有什麼事不能明說的嗎?』那眼中跳著的火焰可不像她的口氣那樣冷淡。
杜君衡現在希望法事不那麼太成功,她若昏了,眼前就只需應付一個麻煩。
『沒有,只是昭陽王和小瑤的婚事尚未稟告家父,請昭陽王先回,數日內定有佳音。』他強作鎮定地說。
『荒唐!這沒什麼好說的,要我好端端地嫁兒媳婦門都沒有!』容定王如雷般地吼著,再一次申明自己的立場。
『爹!小瑤和昭陽王情投意合,看在小瑤救我一命的份上,請爹成全。』杜君衡硬著頭皮說道。
容定王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個丈夫說出來的話,『我成全他們,誰成全我?不孝子!你想把我氣死好安心出家是吧?很好!要我成全可以!』
他轉身面向藍芷頤說:『昭陽王,如果你要娶我媳婦,就以昭陽郡主交換。』
藍芷頤一聽這話,當下氣急攻心,立即吐血昏厥。
『芷兒!』驚呼一聲,杜君衡立即上前搶救。
容定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著了,沒想到這昭陽王性子如此剛烈,居然氣成這樣,不過原本就是他不對,天下女子這麼多,偏來搶自己的媳婦。
杜君衡差人去昭陽王府通知藍止臻,藍止臻擔心姊姊的情況,也只得以昭陽郡主的身份連夜前往容定王府。
當他趕到時,在中庭正巧遇上了剛被叫到前廳訓斥的柳瑤卿,她完全不知所以地被容定王、和容定王妃罵了一頓,正傷心著。
『芷頤姊姊!』見到女裝的藍止臻,柳瑤卿就往他懷裡躲,哭得好傷心。
『怎麼了?』藍止臻被她哭得心慌意亂,以為是自己的姊姊有什麼不測。
『芷頤姊姊,你要幫我說句話,姨丈、姨娘罵我行為不檢,你告訴他們我去昭陽王府沒見過昭陽王啊!』柳瑤卿向來敢做敢當,但她容不得被誣賴。
藍芷臻還沒來得及問明白,就被拉到容定王夫婦面前。
『姨丈,姨娘,昭陽郡主在這裡,你們可以問她,我去昭陽王府哪一次見到昭陽王了?連見都沒見到就說我行為不檢,我不服!』柳瑤卿一臉的倔強。
見昭陽郡主上前向他們施禮,容定王和容定王妃同時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天仙美女,她比一般女子高了許多,但是高人一等並沒減弱了她的美,反而更顯得纖細,素淨的一張臉雖然蒼白了些,卻有說不出的迷人之處。
『可憐的孩子,這麼弱的身子怎堪在這秋夜裡奔波?衡兒真是太不懂事了,這麼點小事不該驚擾郡主的。』容定王妃立刻上前拉著她,帶到屏風邊,在燭光之下把她看得更仔細些。看她素著一張臉,沒有任何的妝扮,也不戴任何首飾,愛美的容定王妃忍不住地紅了眼眶。
『可憐吶!跟著半大不小的哥哥,成天只知道辦案,女孩家的心事,他一定不懂,這麼弱質的女孩,身邊也沒個貼身丫鬟,八成也不知道該替你打點像樣的首飾。』容定王妃向來心慈,特別是遇見弱者,她總有發揮不盡的同情心。
『王妃,現在不是計較首飾的時候。』容定王對愛美成癡的妻子非常瞭解,如果不提醒,她光是憐愛這纖弱動人的昭陽郡主,就足以哭得讓整個王府淹水。
容定王妃一臉埋怨地看容定王,怪道:『你是個大男人,哪懂得這些?這麼標緻的女孩,如果有相襯的首飾輝映,就更完美了。』她眼光一轉,面對藍止臻時又一臉的慈愛,『告訴我叫什麼名字?』
『藍芷頤,頤養於芳芷之鄉的芷頤。』藍止臻把名字的意義順帶解釋。
『你爹不愧是當年的狀元才,連給孩子取名字都這麼不同凡俗。』在容定王妃眼裡,昭陽群主身上什麼都好,連名字也美得很。
『敢問王妃,我兄長怎麼了?』藍止臻趕緊把話轉回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上。
『放心吧!只是氣急攻心,他年紀輕輕的,受點氣不會有事的,何況有衡兒在。』容定王妃對兒子的性情雖然覺得頭痛,但對他的醫術倒是很有信心。
『為什麼呢?』姊姊知道她自己的身體狀況,而她控制脾氣的功夫更是一流,如果不是很嚴重的事,不可能氣昏的。
『這都怪我們王爺被衡兒氣糊塗了,說什麼如果昭陽王要娶小瑤,就得以郡主你來交換。』容定王妃嘴裡說得雲淡風輕,但眼睛可機伶地捕捉這昭陽郡主的所有反應。
藍止臻一時無言,他也看見容定王妃期待的眼光一閃而逝,他的腦中立即閃過許多念頭。還沒確定杜君衡的心態,他是不會把姊姊托付杜君衡的,他不容姊姊再受委屈。
『這全是誤會,王兄和小瑤真的沒有私情,王兄是因為我喜歡小瑤,才登門提親的。』他立刻把話題講開,目前並不是真的談婚事的時機,他只想找借口讓姊姊和姊夫多接觸。
他的話讓柳瑤卿覺得冤情大白,又同時讓她覺得難過。
她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內廳,她的離開藍止臻當然發現了,可是他不能追上去,現在什麼都不確定也不能解釋清楚,只好暫時讓她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