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所得到的反應卻和往昔大不相同。護士們只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于先生。」一位看來資深的護士走到他面前。
「你好。請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腦筋飛快一轉,心急地問:「是不是之凡出事了?」
「不是的,於太太沒事。但是她已經出院了,所有手續都辦完了你還不知道嗎?」
聖凌聞言,立刻開車回家。他一路想著那護士小姐所說的話。
之凡從早上他走了以後就不太對勁了。護士小姐說之凡看了報紙,難道報紙上有任何奇怪的消息嗎?他沒找到呀。
護士小姐說之凡整個人彷彿失了魂似的,她推掉了健康檢查,一心急著出院,甚至沒有事前知會一聲。到底是怎樣的狀況呀?
她會回家嗎?他不知道。公司的人說她不在,家裡又沒人接電話,岳父也不知她的去向……
先回家彷彿是最好的方向了……
一駛進車道,他急急忙忙地熄了引擎,幾乎是衝進家門的。
家中的燈亮著,客廳內卻空無一人。他快步地找過了廚房、和室、工作室、書房,最後在臥室找到了之凡。
她背對著門口坐在床上,房裡沒有燈光,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照人室內。
「之凡……」他輕聲地喚著。
但是安坐在房內的之凡沒有反應。
「之凡……」他又喚了聲她的名字。
反應如舊。
他於是走到她面前去,站在她低頭沉思的身影之前。
「怎麼了?」聖凌反反覆覆地思索,卻始終想不出一個讓她如此倉皇失措、幾乎是逃出醫院理由。「想出院不急在一時呀!」他溫柔地說。「你早些告訴我,我可以去接你的。」
「你還打算瞞我多久?」她冷冷地說。
聖凌實在不願把事情又搞得一團糟,於是他試著裝傻,想知道之凡指的是什麼。
「我瞞著你什麼了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之凡掩面哭了起來,她的聲音破碎,可以想見她的心痛得有多徹底。
聖凌雖然同樣的心痛,但他不斷提醒自己——要撐下去!
「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冷靜地問。
「我聽到了護士的話,也套問了她們……」
他的妻子何等聰明呀!讓醫院裡的護士至今還都不能意會出她所問的一切有什麼含意,聖凌苦笑。
「都過去了,之凡……都過去了……」他勉強地安慰著她。「我只是想,在不知情的狀況之下,你會比較快復原。」
「是我的孩子流產了!是我的孩子哪」之凡站了起來,捉著聖凌的肩搖晃著。
聖凌的一顆心揪緊,他的喉頭便咽得無法言語。
那一份他以為逐漸淡去的痛楚,此刻再度鮮明瞭起來。他來不及抵擋,甚至無力抵擋,因為這一次的痛苦比往常還猛烈、還強大;這一次,他不光是承受了失去孩子的傷悲,還有之凡的心碎。
他摟緊了之凡輕聲道:「他也是我的孩子啊!」他的淚俏俏地滑下。
聖凌的淚如同往常一般地讓之幾愣住了。
難過的人,只有她而已嗎?
痛苦的人,只有她而已嗎?
聖凌從開始時就知道了,他會不難過嗎?
每天去醫院陪著她,他難道不會觸景傷情嗎?
每天面對著她,聖凌難道不心痛嗎?
他只是把一切都忍著,他很苦、很累、也很痛,她還要怎樣怪罪他?:
她輕輕地捧起他的臉。「我弄丟了孩子……」
「不是你的錯。」
「也不是你的錯。」她收起眼淚和悲傷。「孩子可以再有,對不對?」
聖凌無法言語,也無法行動,他只是一直看著之凡。這個小女人在心痛之餘,仍首試圖安慰他。
「我們現在就開始好嗎?」
聖凌聞言,睜大了眼睛,有些無法置信。她剛剛說什麼?
「我想有個孩子……我說過了嗎?」聖凌點點頭。「孩子走了……這是他跟我們不夠緣分,也許下一個孩子,才是真正屬於我們的……」
聖凌看著她,感覺心中的痛楚正因之凡的安慰一點一滴消失。
「你的身體……醫生說不可以……」他的心中仍有顧慮。
之凡只是獻上了她的唇,給了他足以放心的證明。
聖凌的反應是飢渴地口吻她,想在這一片激情天地之中,忘懷失去寶寶所帶來的衝擊。
他溫柔地褪去兩人身上的衣衫,用他的吻愛撫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吞噬了她所隱藏的痛楚。他吻過她高聳的山宰,挑逗她誘人的丘壑,將痛楚轉化為歡偷,讓悲傷不再如影隨形……
***
日子和往常一樣的過。
中國人說得沒錯,平凡就是福。而人嘛,得要惜福,知足常樂,才比較實在一點。
聖凌與之凡都為自己所經營的事業忙碌著,聖凌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每半年都有的服裝發表會眼看將至,他身為負責人,自然得擔起大部分的職責。而在求好心切的心態之下,連接著前陣子的憔悻,他更疲累得讓人心疼了。每思及此,之凡總不免深深自責。
他忙著更改一些衣服的款式,然後將之做成實物;他忙著接洽場地及找尋資助廠商;他忙著從自己經營的模特兒訓練中心挑選合適走秀的人選,當然其中也得加人一些大牌的名模同台演出。總而言之,他忙得焦頭爛額,當真教之凡看得好不心疼!
她端著一杯咖啡,在夜已深沉的時候,走進工作室。本應是與往日一般的情景,此時卻不見聖凌起身相迎,然後攬著她做一番歇息了。
聖凌知道她進了房,只是轉頭對她笑了笑。
「夜深了,快去睡吧。」
看著他形容樵懷的臉上所散發出的真摯笑容,之凡隱約還看到了一絲疲憊。
「我陪你。」
聖凌卻搖搖頭。「你身體剛康覆沒多久,該多休息。」
「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著。」她的語氣已經有點哀怨的成分工。
看著自己如果再不多關心一下,就要變成「怨婦」的嬌妻,聖凌歎了口氣,終於站起身。
「對不起!他攬著之凡,坐進了設計桌前的椅子。「是我最近太忙了,才冷落了你。我保證,等到發表會過後,我一定好好陪你,好不好?」
「我不是為了這個。」之凡看進他眼中。「如果我是的話,當初就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了。」她認真、嚴肅地說著。
「哇!你還記得呀!」聖凌誇張地說,逗得她發笑。但是正事她可沒有忘。
「我連蜜月都不在乎了,記得嗎?」
聖凌吻了吻她的額頭。「我記得。我會再找個機會補償你的。」
「我不要你補償什麼!」之凡搖搖頭。「我只是怕你太累了。」她伸手爬梳過他的頭髮。
「過了這一陣子就好了。」
「真的嗎?
「真的。」他舉起右手。「我發誓。
之凡看著他,「我不管!我要陪著你,要是你累倒了…」
「不會的。
「你一向順著我的,不是嗎?」
「這個除外可不可以?」
「不行!」她笑著起身。「我去拿枕頭和棉被來這兒睡!
聖凌沒轍地看著她離去。這下子怎麼辦才好?
他親愛的老婆是一片好意,如果不是因為有「秘密」不能讓她發現的話,他是會對她一步也離不開他的舉動感到很貼心的。
「秘密」是什麼呢?
那就是他欠之凡一次蜜月旅行,也欠她一個結婚典禮。
他身為一個服裝設計師,哪裹不知道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夢想,就是穿上白紗禮眼。
所以趁著這次發表會,他要給之凡一個隆重的結婚典禮,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而既然是驚喜,那當然不能讓她知道羅!
之凡的貼心,他狠感動,因此,那表示他不能在家中處理這項「絕對機密」了。
天!他真的好累。
閉上眼,聖凌再也按捺不住地沉沉睡去。
之凡再走進來時,看到他的沉睡模樣可真教她心疼。她用技子蓋著聖凌和自己,兩人就這麼在椅子上一覺到天明……
***
翻翻日曆,日子也快到了。之凡心想。
聖凌可能忙忘了,但她可沒忘掉。
他的生日快到了!
她要送他一份特別的禮物!
有多特別呢?
她走進這個自結婚以來,她就不曾進來的房間。
看到這些,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呢?她期待著。
算算日子,他的生日正好在他的服裝發表會過後的第一個禮拜天呢!
之凡退出房間,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該是讓聖凌知道的時候了。
***
「喂!來!過來··二…過來……好……好……OK!再來綵排一下!音樂!燈光!
聖凌看著這一切,猛然覺得有點累。再過兩天就是發表會了。
「總監。」有人喚著他,他回頭一看,是吳秘書。
「MISS吳,有事嗎?」
「有一位小姐要見你。」
「哪位?」正忙的時候,會是誰呢?
「她沒說她是誰,只說……」吳秘書有些吞吞吐吐。
「說什麼?」
「說你不陪她睡,她會睡不著,所以她來找你。
是之凡!聖凌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她人呢?」
「就在外面。」
聖凌由椅子上站起來。「帶我去找她。」
行走之中,吳秘書忍不住好奇地問他,「總監,你不是……結婚了嗎?」
「是啊!」
「那這位小姐……」
聖凌停了下來。「你以為她是誰?」
「我是聽說過……總監跟夫人—」
聖凌這才想起,他手下的員工還沒見過他們口中那個曾讓他非常排斥的「夫人」。
而吳秘書則心想,這總監的情婦也未免太大膽了!
「告訴你吧!她就是你口中的夫人,我的老婆;是季小姐,也是於太太的季之凡。」
看到吳秘書訝異的表情,聖凌哈哈大笑地揚長而去。
***
「之凡!」聖凌走到之凡的面前。「你怎麼來了?」
他的疲累,在見到之凡的那一剎那消逝得無影無蹤。
「我擔心你。」之凡伸手輕撫過聖凌的頭髮。這快要成了他們之間的習慣動作了,她想。
「都這麼晚了……」
「所以我來陪你呀!秘書小姐沒告訴休嗎?你不在,我——」
聖凌突然摀住她的嘴,湊近她耳邊輕聲地說:「這是夫妻之間的私房事,怎麼可以給同事們知道呢?那我將來不就沒有威嚴了?」
「我不能說只有你能做?」
「是啊!」他得意地笑了笑。
「霸道!」她斜睨了他一眼,很快地又因為無法偽裝自己的關心而擔起心來。「累嗎?」
她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看得聖凌一顆心都要燃燒起來了。
他有股衝動想抱起之凡衝回家去!
節制!節制!
「再累,還是得看著這些傢伙。」
之凡又輕撫著聖凌的頭髮,笑得好純真、好善良。
「我幫你帶了咖啡來了。」
她的貼心,讓聖凌不由自主地牽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
「還是你最懂我。」
「今晚我在這兒陪你。」
「你會累壞的。」
「明天星期六,我不用上班。」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他擾著之凡的腰。 「來吧!看看你老公我的成就。」他牽著她走進了會場。
***
還在現場的人都看傻眼了,包括曾經被「颱風尾」掃到的紀希德。
不會吧?總監摟著的那個大美女是他老婆?總監對他老婆不是很感冒嗎?他可是「受害者」呢。
吳秘書剛剛是這麼說的,但是不親自問一問,他還是不相信!
不光是他,還有正在台上綵排的一些模特兒也不太相信,好比Edly。
她的臉蛋是不輸人的;至於身材,模特兒的身材還需要質疑嗎?為了心儀已久的於聖凌,她不介意改掉驕蠻的個性。
於聖凌結婚的事她知道,當初她也想過要放棄他。但在聽說他的婚姻並不幸福後,她重拾了希望,而且奮發向上,想要吸引他的目光。但是眼前那女人是誰呀?
「總監,她是?」紀希德最先按捺不住,上前問道。
「她是我太太。」他看了看之凡,兩人相視一笑。
「可是…」
看出他的疑惑,之凡笑著回答他,「前陣子我們兩個在鬧脾氣,現在沒事了。」
這麼美的人……紀希德看傻了。
美女說什麼都是對的。他有點癡呆地點點頭。
「哎喲!」
哇1好大一聲慘叫。是誰呀?真是殺風景!
台上的Edly時成了眾人的焦點。她得意地在心裡偷笑。
「Edly!」聖凌也抬起頭。你的是他手下一個表現還不錯的新人,這次發表會他有意捧紅她。
「我扭傷了……」她很哀怨地說。
她知道聖凌會上來關心她一下的,只要他看著她,她就可以發揮她的魅力。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可順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聖凌是上來了,卻拉著那個女人一起上來。他蹲在她身邊,那女人則站在他身側。
「還能走嗎?」聖凌關心地問。
一切都在Edly意料之中。「今天可能不行了
「需要我幫忙嗎?」之凡在旁說著。
Edly抬頭,看到了一個美得連花草都要自卑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精緻、典雅……她再看看聖凌,他們倆確實是人間絕配。
「這位是……」
「我太太。」
Edly的心都碎掉了。
好男人呀、好男人!為什麼你們都要「死會」得那麼早?
Edly忘了自己還是個「扭傷腳」的人,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到後台去了。
「她怎麼了?」聖凌不明所以地說。
之凡則大概有了個底,她笑著偷偷告訴他,「你把人家的心弄碎了啦!」
「我哪有!」聖凌哇哇大叫。
之凡於是把她看出的事解釋了一番。
「我可不是故意的。」聖凌趕忙說。
「我知道。」之凡不甚在意地攬住他的脖子,貼緊他。「我該感謝上天,讓我早此遇見了你。」
雖是大庭廣眾之下,但濃情蜜意是無法阻擋的。
看到他們夫妻相互依偎的模樣,現場許多人的臉上也都漾起了一片幸福的微笑……
***
不是每個人都像Edly一樣的。
她躲在簾幕之後看著一切,冰冷的眼神,襯得她的笑容更加陰狠。
不能屬於她的……
就全部毀掉!
***
環顧著這房間的四周,之凡滿意地笑了笑。她一點一滴地收拾,也一點一滴地回憶著。
這個房間她已經很久沒有來了,裡頭的東西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她一件件地取下,一件件地擦拭,然後仔細將它們分門別類,裝箱放好。
這些東西該換個家了。
「之凡……」季立朝在門外喚著他心愛的女兒。
之凡轉過頭,看見她的父親正要進房來,她立刻上前攙扶。
「爸,你不是跟王伯伯他們一塊兒出去了嗎?」
「知道你回來了,我哪裡還可以把心思放在外頭呢?平時難得看到你……」季立朝這話看似平常,帶了點開玩笑的口氣,卻深深觸動了之凡內心的歉疚。
「爸,我以後會常常回來的。」
「爸不是那個意思。」他牽起之凡的手握著。「你能幸福過一輩於,對爸而言也就夠了。」他慈祥地笑了笑。
季立朝看了看這房間。
「看著你為聖凌那孩子癡迷,也有十年了吧。」
「是十年了。」
「他對你如何?」
「他很好,對我也越來越好。」
「總算是不枉你一番苦心。」他對女兒笑了笑。「他知道嗎?」他指的是之幾十年來的深切愛戀。
「還不曉得,不過快了。」
「那我何時可以含始弄孫,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最近……我們比較忙,再過一陣子吧。」
「小倆口可別為了事業,忘了家庭哪!」季立朝語重心長地說。「當初我就是如此,才會害你媽媽……唉,爸到現在都好後悔呀!」
「我相信媽不會介意的,爸。」
「是嗎?」季立朝忍住滿腔想要老淚縱橫的衝動,不想讓這孝順的女兒擔心。
但是心細如絲的之凡又哪裡會看不出來呢?
也許她不該放父親一個孤單老人家獨居。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陪伴的溫情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