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穩瀟灑無所謂的他,這個早上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心情就是欠佳,除了屠天捷還沒掃到颱風尾之外,幫裡的大將幾乎都被他罵完了。
「燃哥,我看劉堂主對虎生門這件事做得很對,沒什麼錯呀。」屠天捷正在試圖平復黑燃的怒氣。
黑燃掃了他一眼。「你是幫主嗎?」
屠天捷摸摸鼻子。「不是。」
這傢伙是怎麼搞的,今天火氣這麼大,平時都不會擺架子,才第一天當幫主氣焰就如此大?
哎哎,跟了黑燃那麼久,他對黑燃是很瞭解啦,不會與他一般計較,可是他真擔心底下的人會以為黑燃在下馬威,那可就不好了。
黑燃銳利地盯著他瞧。「不是就閉嘴。」
層天捷聳聳肩,閉嘴了。
一名手下驀地衝了進來,急報道:「幫主,海幫突然攻擊我們海上領域的船隻,他們攻得突然,聲勢浩大,海域方堂主急電求援!」
海幫──
黑燃瞇起了眼眸。
最近是怎麼回事?他與海幫特別「有緣」。
「下去,這種小事分堂自己解決就可以了,不要來煩幫主。」屠天捷連忙將那名不知死活的小卒遺走,以免又被黑燃給當炮灰。
「是……是……手下告退了。」小卒唯唯喏喏的要退下。
「站住。」黑燃開口了,他思索了下,遂道:「傳令下去,我親赴海域坐鎮,務求將海幫擊潰為止。」
「燃哥!」屠天捷意外,幫派械鬥純屬平常,根本不需要動到黑燃這位幫主親自下海,黑燃這麼下令,分明是遷怒,卯上海幫了嘛。
「走。」
黑燃片刻不留的起身,冰冷的神情讓屠天捷乖乖地死心了,他知道再怎麼勸他也沒用。
黑燃步下幫主之座,他是看海幫不順眼,又如何呢?
黑道就是個黑吃黑的世界,他就是要將海幫吃了,並且據為己有,沒有人能阻止他!
★ ★ ★
海面上風勢強勁,入冬以來的這波寒流將氣溫降至最低點,黑燃由專屬船隻護送到黑蠍盟的大型船艦,屠天捷尾隨其後。
「幫主,最近我們兩幫並無恩怨,海幫不告而戰,這場襲擊真是來得莫名其妙。」海上的方堂主咬牙切齒地說。
「方堂主,用最好的火力與他們力搏。」黑燃輕描淡寫地說。
方堂主立現驚喜之色。「屬下領命!」
屠天捷揚揚眉梢,也難怪方堂主喜形於色了,黑燃這輕描淡寫的一語,黑蠍盟便穩贏無疑。
有幫主之令,方堂主可以無限制使用軍火,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軍火,還不能把海幫給打得落花流水嗎?
「燃哥,我認為這麼做並不妥。」屠天捷不怕死的又開口了。
黑燃點起一根煙觀戰。「我有分寸。」
於是黑蠍盟在黑燃的示意下祭出強大軍火。
雙方打得難分難捨,雖然黑蠍盟火力大,但海幫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場海上囂戰點燃猛火,槍聲隆隆,海上漁船紛紛走避唯恐不及。
一個小時之後,黑燃露出一抹詭笑。「天捷,我們要定海幫了。」
「沒錯,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屠天捷沒好氣地道,這種打法簡直就勝之不武嘛。
倏然間,海幫的船隻上,海雄出現了。
「黑幫主,恭喜你了。」海雄笑吟吟地道。「當上黑蠍盟幫主後果然不同凡響,戰火手筆之大,令海某人望塵莫及。」
「好說。」黑燃回應得冷淡。
海雄繼續笑道:「我想介紹個人給黑幫主你認識,先別推拒,你一定會有興趣的。」
「既然如此,請便。」黑燃不置可否的抽著煙。
海雄莫測高深的笑了笑,他擊掌二聲,兩名手下從船艙裡押了名長髮少女出來,那少女腳上被綁著石塊,舉步唯艱,面容憔悴。
「燃哥,是卿卿!」屠天捷叫了起來。
那名被縛的少女正是研卿!
她是被海雄給強押來的,昨天她在海鎮的好意與堅持之下,與海氏父子回到海幫休息養神,怎知睡到半夜,突然有幾名漢子潛入將她捆綁了起來,她毫無招架能力,只能束手就縛。
今天一早,海鎮知道此事後非常生氣,他要海雄放了她,海雄非但拒絕,居然把海鎮也關了起來。
「你想如何?」黑燃盯著海雄,這尾老狐狸老奸巨猾,他將研卿綁來,想必要交換的條件不簡單。
「爽快!」海雄微微一笑。「其實我也沒什麼要求,只不過要請黑蠍盟退出這條海域,且永遠不得入侵而已。」
黑燃挑了挑眉,海雄言下之意是要黑蠍盟無條件讓出海上領域給海幫,真是好大的胃口!
「就這樣?」黑燃不動聲色的問。
「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海雄嘿聲微笑。「我想請黑大幫主自殘會手,我數到十,如果黑大幫主還不動手自殘,我便會將這漂亮的小姑娘給推到海裡,到時她能不能活命,我可就不敢保證了。」高!他真是高明哪!居然想得出這條妙計來,事到如今,黑燃不聽他的都不行了。
「燃哥!千萬不可!」屠天捷揚聲阻止。
「不!」研卿與屠天捷同時出聲,她不要黑燃為她只了右手,他不要欠他這份恩情,她不要他這麼為她!不要!
海雄開始數了。「一──二──三──四──五──六──」
即將數到十,研卿身後那兩名男子作勢準備要推她下海,黑燃一咬牙,也不能眼睜睜見著研卿死!
他拿起一旁桌上的開山刀,立即便朝自己的右手劃了下去──
「啊!不要──」研卿慘叫出聲,幾近量厥。
忽地,海雄所在主船的前後船隻突然爆炸開來,碎裂的船身殘骸將海雄的主船炸得面目全非。
「這是怎麼回事?!」海雄大怒。
「就是你輸了這麼一回事。」冷漠的聲音由擴音器中傳來,一架直升機低低盤旋在海面上,駕駛座旁是冷著臉的黑灼。
「哈,是灼哥!」屠天捷高興得笑逐顏開,貪心的海雄終究棋差一著,他沒想到黑灼會來吧!
「該死!」海雄惱怒無比,他驟然出其不意的將研卿推落海中。
「啊──」研卿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還來不及呼救,她的身子已經「咚」地一聲沉入了海面。
同時間,黑燃立即跟著跳下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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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蠍號的船艙裡,黑燃看著研卿渾身濕透地躺在床上,他不瞭解自己為什麼要拚死救她。
他不是號稱一點都不愛她、對她沒感情嗎?為什麼他就是不能丟棄她?況且她還可惡的打掉了他們的孩子,這樣的罪過,他應該不能原諒她才對哪。
「燃哥,擦擦頭髮。」屠天捷拿了條毛巾進來。「你的手還好吧?」
「沒事。」黑燃冷冷地道,方纔他已胡亂地包紮了傷口。
屠天捷無奈的撇撇唇。他真搞不懂這兩個人,究竟他們之間是何種癡纏癲愛的關係,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愛」這個字眼的存在啊?這太令人費解了。
「船什麼時候靠岸?」黑燃問。
吞了海水的研卿要快點送醫院,況且船上沒件衣服給她換,她身上只包了條毛毯,這樣渾身濕淋淋的很容易生病。
「快了。」屠天捷又遞了杯熱茶給黑燃,他打趣的問:「燃哥,看來你還很關心卿卿嘛!為了她連少一隻手都無所謂,有沒有考慮和她重修舊好呀?我覺得你們兩個挺配的。」
他知道自己這番建言若結前褚幫主聽到,他非給亂棍打死不可,可是他就是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本來嘛,身為人類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呢,褚黑蠍偏要叫人絕情斷愛,這太不符合人性了。
船靠岸後,岸邊早有救護車在等著,直接將研卿送進了醫院,黑燃則坐進黑灼開來的車。
「你居然為了救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黑灼盯著他胡亂纏上白色繃帶的右手,相當不以為然的說。「義父剛把幫主之位傳給你,你是這樣報答他老人家的嗎?」
黑燃點起了一根煙沉默不語,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他知道黑灼不會理解他。
車廂內一路保持著靜默無聲直到醫院。
屠天捷已經先一步到醫院了,看到黑燃與黑灼並肩而來,他迎了上去。「燃哥,醫生已經幫卿卿吊了點滴,她沒事了。」
三人轉而來到病房,一名護士正在為研卿調節點滴的速度,她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輕聲說道:「病人懷有身孕,要小心注意她,不要再讓她發生意外了知不知道?」
黑燃的臉色霎時鐵青了起來。
她沒有打掉孩子,原來她是騙他的!
護士退了出去,黑灼立即皺起眉宇道:「燃,這個女人不能留,你自己想清楚,不要令義父失望。」
黑灼走了,屠天捷也識趣地退出病房,房裡就剩尚在昏迷的研卿及痛苦糾結的黑燃。
他矛盾的凝視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們相遇?他是個不能有愛的男人,而她卻偏偏挑動了他的心,讓他難以抉擇。
捫心自問,他拋不下研卿,但他的義父褚黑蠍已經被黑熾狠狠的打擊了一回,他不能再給褚黑蠍致命的這一擊。
他要她嗎?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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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燃在病房裡待了一夜,就在快清晨時,研卿終於醒過來了。
「覺得怎麼樣?」黑燃難得溫柔地問。
「你──你一直待在這裡?」研卿難以置信的看著地,他的下巴有些鬍渣,憔悴的模樣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嗯。」他倒了杯水給她。「喝點水,你應該渴了。」
研卿也難得柔順的將水給喝了。
「謝謝你救我,我……我該走了。」奇怪,她竟不敢看他的眼睛,那裡似乎多了些以往不曾出現在他眼中的感情。
是對她的感情嗎?
她還記得,他甚至為了她傷害他自己……
她自嘲的笑了笑,不,怎麼可能?研卿,別癡心妄想了。
「不許走。」他突然伸手抱住她。「我知道你沒打掉孩子,把孩子生下來,留在我身邊!」
「你都知道了?」她的聲音有點乾澀,黑燃的懷抱多麼溫暖,她一直想再抱抱他,今天終於得償夙願。
然而,他已經原諒她接近他的目的了嗎?他要她留在他身邊,是否意味著他將放棄一切與她廝守?
黑燃順著她的長髮,將她抱得好緊。「我會安排你的一切,你只要靜心待產就可以了。」
他沒想到在有生之年可以做父親,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孤獨到老,如今有研卿相陪,他的生命也絢爛起來。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呢?」聽到他的承諾,她的心情也跟著大好。
不要再爭吵,不要再猜疑了,過去的誤會與錯就讓它過去吧,人生有多長呢?要好好珍惜現在才真。
老天!感謝上帝,他們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過去她多羨慕她的小舞姊和黑熾,如今她也將過著同樣幸福的生活,這怎不叫她欣喜呢?
「結婚?」他愣了愣。
「是呀。」研卿理所當然的微笑。「我們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我們是他的爸爸媽媽,當然要給他一個合法的身份嘍。」
她愉快地想,爸爸、媽媽,多甜蜜的身份呀!
黑燃掙扎了下,他皺起眉宇,困難地道:「聽我說,卿卿,除了一個合法的身份,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他不能再給褚黑蠍打擊,至少在褚黑蠍有生之年,他不能再刺激他老人家,再怎麼說,褚黑蠍都是他的恩人,也養育了他,何況……
總之,他無法離棄褚黑蠍。
「你說什麼?」研卿推開了他,她場起睫毛,不願相信她所聽到的。
剛剛不是很甜蜜嗎?他們不是才言歸於好嗎?為什麼他說不能跟她結婚?他所謂的「會好好安排她的一切」,不包括結婚嗎?
難道,他只是要她當他的情婦?
想到這裡,研卿的臉色涮地白了。
「我不能跟你結婚。」他重複了一遍。
他可以原諒她為了秦芷商來接近他,也可以相信她是真的愛他,但他就是不能和她結婚,不能有那道合法的公開儀式。
研卿心寒了,她冷笑。「那你何必挽留我?何必要我留在你身邊生孩子,既是如此,你就放我走!」
她鐵青著臉下床,一陣風似的衝出了病房。
黑燃並沒有追上去,既不能給她她所要的,何不放她自由?
他低首痛苦的狂吼一聲。
他不是一直否認他有愛的嗎?為什麼無情的浪子也會有情傷的時候?這是什麼鬼道理!?
注定的,老天注定他與研卿沒有緣分,這次將她從手中放走,他知道倔強的她不會回頭,他是真正失去她了。
然而他心中卻無法真的丟下她,更何況她肚子裡還有他們的孩子,他真能拋下這份骨肉親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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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卿再次黯然神傷的回到朱墨兒的住處,她怨自己的傻、自己的癡,事到如今,她可以完全證明黑燃的心裡沒有她,可是為什麼她卻對他無法忘懷?
「墨兒,幫我找醫生,陪我去動手術。」她斷然的決定了,她不會留下黑燃的孩子,哪怕心痛難捨,她也不能留。
「卿卿!」朱墨兒蹙著眉心,她最怕聽研卿講這句話了,上回她好不容易勸得研卿不動流產手術,沒想到現在她又萌生此念。
研卿慘淡一笑道:「不要再勸我了,墨兒,黑燃是個無情人,我不能留他的孩子,若生下了孩子,我與他今生今世都牽連不完,我還年輕,不想一生都拋不下這段戀情。」
朱墨兒憂心如焚又不知從何勸起。「可是,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你真的不多再考慮考慮嗎?」
唉,黑燃究竟在做什麼?他怎麼能一次又一次的傷研卿的心?研卿或許年輕、氣盛,也不太懂事成熟,可是她對黑燃的愛是百分之百的,難道黑燃察覺不出來,非要將她弄得傷心欲絕不可嗎?
話說回來,這件事要怪該怪誰呢?只責怪黑燃似乎不公,如果她們的秦姨沒那股旺盛的復仇心,如果研卿不是秦姨養大的,那麼就不會有今天了。
不幫秦姨到台灣復仇,研卿就不會遇到黑燃,也不會有這一連串坎坷的遭遇,她還年輕,這些傷痛她怎麼受得了?
「不必考慮了,我心意已決。」研卿冷然地說。「從今以後,我不認識黑燃,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
朱墨兒溫言道:「可能他只是無法背叛他義父,所以才這麼對你吧,你也知道的,褚黑卿對他有養育之恩,更何況他現在是黑蠍盟的幫主,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快就能斷的。」
老天保佑,但願卿卿不要那麼衝動,能夠聽得進去她所講的話,而且她有預感,卿卿與黑燃不會就這麼算了的,他們一定還會有交集。
「墨兒,如果真如你所說的,我更加要對他失望。」研卿揚揚眉。「其實我根本不贊同秦姨的作法,當我與黑燃是陌生人的時候,我可以幫秦姨,這無話可說,可是當我愛上了黑燃,我便義無反顧打算背叛秦姨,一心只想跟他遠走高飛,我都可以有這樣的決心和勇氣,為什麼他做不到?」
「或者他有苦衷呢?」朱墨兒還想挽回。
研卿瀟灑的一揚首道:「不管如何,我與他就這樣散了,就當做作了場噩夢,別為我擔心,我會熬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