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絕不會去管下人們的任何事,只不過他注意到被人圍在中間的竟是青兒,而且她看起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猶豫了下,他最後決定走過去。
「青兒,你在這裡幹什麼?」
「貝勒爺!」
紫煙和翠嵐絕沒想到這麼早會遇到他,嚇了一跳。
紫煙馬上恢復冷靜的解釋,「貝勒爺你就不知道,這小丫頭實在有夠笨,我跟翠嵐難得早起到花園裡散步,這個笨丫頭莽莽撞撞的,把托盤的東西全倒在我們身上。」
可惜她們沒料到青兒已和平常打雜的丫頭不一樣,一點也不怕雲鶚,反而因為小安子的關係,認定雲鶚是個公正的人。
青兒勇敢的反駁,「才不是,是她們……」
「你胡說!」翠嵐不由分說的打她一個耳光。
接著又要再打另一記耳光的時候,雲鶚低吼,「住手!」
翠嵐嚇得連忙把手縮回去。
「你們也太放肆了,居然在我面前動手打人!」
「奴婢再也不敢了,貝勒爺請息怒。」
「發生什麼事了?」橋小寒和小安子相繼跑出月洞。
「小寒姊姊。」青兒委屈的奔向她,「我正急著要把早膳端回去,途中碰上那兩位姑娘,她們一聽說早膳是給貝勒爺準備的,就說要檢查,可是我怕時間會拖延,貝勒爺又急著走,結果就……」
橋小寒注意到她已經紅腫的臉頰,心疼的歎口氣。
抬頭看見雲鶚若有所思的目光,她訕訕的解釋,「原本我是想如果你沒那麼急著走的話,可以一起吃完早膳再走。」
「可是你剛剛一句話都沒說。」
「我……」
小安子看得出雲鶚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卻閃著歡欣的光彩,於是笑道:「貝勒爺你剛剛跑太快了,小寒姑娘都來不及喊你。這樣吧,如果貝勒爺你不急著走,我現在馬上再去做一份早膳。」
「你為什麼會想邀我一起用早膳?」
「因為……因為一起吃比較熱鬧,我在家的時候就是這樣。」
雲鶚沉吟一會兒,淡淡的說:「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我瞭解。」她笑著掩飾失望的情緒,看著他的背影走遠。
小安子則有些不明白,因為貝勒爺明明很高興小寒姑娘主動親近他,可是為什麼又臨陣退縮呢?
雲鶚走了之後,小安子才對橋小寒誇張的歎了口氣,「唉!小寒姑娘,既然你有心想親近貝勒爺,幹麼不熱情一點?什麼像家裡一樣熱鬧,多殺風景呀。」
「要不然應該怎麼樣?」橋小寒有些懊惱的問。
「隨便啊,看是要裝小可憐哀求他,還是用你的美色勾引他,或是直接拉住他的手臂不放。」
聞言,她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笑不可抑。
小安子不由得又歎氣,「這有什麼好笑的?虧你還是個姑娘家,怎麼連這些都不懂?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哪一點吸引貝勒爺。」
橋小寒止住笑,如果雲鶚真如小安子所說的確實喜歡她,那她也不曉和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能讓他看上。
「該不會是因為我很會游泳吧?」她自言自語的說。
「小寒姑娘,你說什麼?」小安子問。
「沒什麼。」她笑了笑,轉過頭去,發現紫煙和翠嵐已經跑掉。
「看來,我也該去見太福晉。」橋小寒突然有感而發的說。
小安子愣了一下,「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認真的。我猜她一直很想見我,但我總不能真的勞煩她老人家來看我吧,這樣太說不過去了。」
「可是……」
橋小寒聳肩,「你若是不帶我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去的。除非……」她笑了笑說:「除非你把我給綁起來。」
小安子無可奈何的歎口氣,「唉!難怪連貝勒爺也對你沒轍,只能用求的。」
☆ ☆ ☆
太福晉驚訝橋小寒居然敢來見她。
「身體復原得如何?」
「謝謝太福晉關心,已經好多了。」
「聽說紫煙和翠嵐常去打擾你?」太福晉這麼一說,等於就是撇清自己和她們的關係。
「是呀,她們常去陪我聊天,大概是怕我會覺得寂寞,真是太好心了。」
太福晉本來以為她會乘機抱怨,沒想到她卻沒這麼做。
「坐下來吧。」她毫不迂迴的說:「那個孩子是雲鶚的?」
橋小寒看不出她這麼問有何用意,只好默認的低下頭。
「真是可惜,那可是雲鶚的第一個孩子,我也期盼了許久。」
「對不起,如果我早點發現的話,一定會小心的保住他。」
「哦,你會嗎?」太福晉笑了笑,「可是,我怎麼聽說,你先前跟雲鶚說過什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話。這又是怎麼回事?」
橋小寒猛然抬頭,她想,會無好會,反正她本來就不期待太福晉會真心關切她身子狀況。
「不管我是不是說過那句話,絕對跟這件意外無關。」她把手貼在小腹上,悲傷的開口,「無論如何,他也是我的孩子。」
太福晉高深莫測的一笑,「說的也是,你要是知道自己懷了雲鶚的孩子,恐怕就是賣了命你也會保住孩子,畢竟我們可不是普通人家,母憑子貴,將來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橋小寒眉頭蹙了起來,太福晉的說法顯然把她歸為貪圖富貴之人。
太福晉把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接著又道:「不過,那也要你有那個本事,讓雲鶚肯正式娶你為妻,否則就算你替他生下兒子,庶出的一樣沒有身份地位,更何況你現在什麼名份也沒有。但是你很幸運,只要雲鶚喜歡你,我是不會為難你的,你要知道,我們是皇親,一般來說選妻妾的規矩可多著。對了,說到這個,聽說你是江南人士?」
橋小寒心裡一頓,臉上仍是保持平靜的點點頭。
「你們是在雲鶚這回出任務時認識的吧,那麼你知道他出的是怎樣的任務嗎?」
她愈來愈弄不懂太福晉的用意,其實太福晉對她說話的態度也算和藹可親,害她差點忘記一些因彼此的身份不同,所產生的對立問題。
太福晉朗聲而笑,「這又不是什麼機密難道你會不知道天地會,嗯?」
橋小寒發現用閃躲的態度,是應付不了太福晉別有心機的問話,索性直接的說:「若說我沒聽過天地會,那是騙人的,但那是雲鶚的事,所以我沒過問,如果您對這一切感到好奇,我覺得您還是直接去問雲鶚比較恰當。」
太福晉一笑,「我對雲鶚抓了多少人一點也不感興趣,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對雲鶚到底是何居心?你並不是心甘情願跟著雲鶚的吧,所以你才會說出那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話。可是據我所知,雲鶚並沒有拘禁你,你有逃走的機會,為何你沒有逃呢?」
太福晉嚴厲的盯著她。
橋小寒低下頭,她不知道太福晉為什麼不將雲鶚要血洗浣紗溪的威脅直接說出來。
「總之,無論你是身不由己也好,是貪圖榮華富貴也罷,只要你不傷害雲鶚,我都可以容忍你。但若是你敢再做出使他痛苦的事,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兒孫特來向奶奶請安!」雲鶚突然朗聲打斷太福晉的話。
他接獲橋小寒來見太福晉的消息後,便一路從保合齋跑來,他以請安作借口,急著想把橋小寒帶走。
「太福晉萬安,兒孫有急事需和橋小寒商討,請太福晉容兒孫先行將她帶走。」
聽著他堅定的口吻,太福晉無奈的一歎,「唉,去吧!」
「兒孫叩謝太福晉!」語畢,他立即起身拉著橋小寒便轉身離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太福晉不禁深深的皺起眉頭,見他真的那麼在意那個女孩,不由得更擔心。
☆ ☆ ☆
「你去見她做什麼?」雲鶚不高興的問橋小寒,接著責怪小安子,「我不是吩咐過你要讓她靜靜的休養嗎?你為什麼還要讓她去?」
小安子不安的回話,「貝勒爺,小寒姑娘的意志很堅決,而且又固執,奴才根本勸不動她。」
橋小寒急忙開口說,「你別怪小安子,我之所以去見太福晉,是因為她是長輩,而她又那麼關心我,做晚輩的總不好意思老是讓她擔心。」
她咬了一下嘴唇,相解釋自己不是故意要殺死他的子嗣,「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解釋。」
「什麼事?」
「我……我很抱歉,沒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居然不小心流產。」她難過的說,「我希望你能瞭解,我並不是故意要失去這個孩子的。」
雲鶚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問:「是不是我祖母責怪你?」
橋小寒搖頭,「不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如果我知道自己有身孕,絕不會這麼粗心。」
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她這一副小媳婦的模樣,他覺得有點淒愴。
「你在生氣嗎?」
雲鶚忍不住說:「你不管對誰都是這般委曲求全?」不等她回答,他立即轉過身,「算了,你快回房間休息吧。」語畢轉身欲走。
「雲鶚!」橋小寒衝動的喊了一聲。
但是當他回過頭等著她說些什麼時,她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或該說什麼。
一種不怎麼明確的期許,用沉默的方式從他們的眼神中遞出,只是彼此都找不到正確的解讀方法。
雲鶚知道橋小寒除了對有些理念比較固執之外,其實她本性溫柔善良,總是先眾人之憂而憂,後眾人之樂而樂。他愛的是她不做作的明朗笑容與性情,和她慧黠機智的腦筋。
但是他已經無法再承受她像上次那樣的崩潰,那會讓他心碎。
所以他寧願放她——自由。
他這樣的心情變化,橋小寒無從得知,但是她可以感受到從他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哀傷,她忽然覺得很心疼。
「雲鶚?」她又再一次呼喚。
他硬起心腸轉身離去,因為他怕自己會捨不得放棄,然後再不擇手段將她留下。
「雲鶚!」橋小寒追到門邊時,已不見他的蹤影。
為何他的個性總是陰晴不定?
回到房間在床上躺好,她忽然想起有一天的半夜,他去而復返的回到床上擁她而眠,雖然記不得他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但是那溫暖的懷抱,讓她暗自期待著。
☆ ☆ ☆
「小寒。」
來人輕柔、怕弄疼她似的搖著她的手臂。
橋小寒奮力睜開眼,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床前。
「小寒,快醒醒,我來救你了。」向悲風差點壓抑不了心裡的激動,將她緊緊抱住。
「表哥?」她立即清醒過來,「你怎麼潛進來的?」橋小寒擔憂的往門口和窗子望去,注意是否有驚動到別人。
「放心,我已經觀察幾天了,這時候不會有人來巡邏。」向悲風心疼的皺起眉頭問:「小寒,你還好吧?我看過他們端藥給你,你生病了嗎?」
橋小寒決定不跟他說實話,於是淡淡的笑說:「沒什麼,只是……受了點風寒而已,現在好多了。」
向悲風不疑有他,但還是關切她的健康狀態,「真的沒事?」
她非常堅決的點頭,「你放心,我真的好多了。」
「那就好,我還怕你身子太弱,今夜沒辦法逃走。」
「逃走?」她錯愕的皺眉,接著便失笑的說:「我怎麼可以逃走?你忘了雲鶚說過的話嗎?」
向悲風憤恨的道:「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橋小寒低下頭,收斂心緒,她既不希望雲鶚會有那種下場,也不希望向悲風受到傷害。
「表哥,謝謝你來看我,如果有機會,麻煩你告訴爺爺和小園,說我過得很好。」
向悲風堅決的搖頭,「我要救你離開這個地方。」
「表哥,別傻了,你這樣是在給自己添麻煩。」
「如果我真的棄你於不顧,那才是不仁不義。」
「唉!」橋小寒無可奈何的歎息,但是她非得勸他打消念頭不可,於是又說:「表哥,你就別再管我了,就當我是自願留在這裡的,好不好?」
「我不能……」向悲風一臉痛苦的表情。
雲鶚明白自己若再不出現的話,恐怕直到天荒地老,他們還是這秀糾纏不清。
「你們有完沒完!」
橋小寒連忙擋到向悲風身前,但向悲風即馬上把她攔到身後。
「雲鶚,放了小寒吧,我向悲風任憑你處置。」
「表哥,你這又是何苦呢?」情急之下,她不經大腦的脫口而出,「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我喜歡留在這裡。」
「小寒!」
不只是向悲風,就連雲鶚也驚訝的望著她。
橋小寒不敢看雲鶚,心裡有一種近似害羞的情緒在蔓延。
見到她的模樣,雲鶚以為她是故意這樣說,好讓向悲風放棄,於是他轉過頭,落寞的一笑,他向來是果決慣了的人,實在不想再這樣牽扯不清,便乾脆的說:「你們走吧!」
向悲風和橋小寒霎時愣住,她無法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難道還要我送你們到門口嗎?」雲鶚嘲弄他們。
「你……要放我們走?」她難以置信的張大眼睛。
「沒錯。」
「為什麼?」
「就當作我已經厭倦了吧。」他連頭也沒回的說。
以前橋小寒不知道自己對雲鶚的真實情感,但在這一刻,她已完全清楚了。
她愛他,她不想離開他——與任何其他事物都無關,只是單純愛他。
「你是真心的?」遲疑的問。
雲鶚緊握藏在衣袖裡的拳頭,裝出一副嘲笑的口吻,「怎麼?我都說要放你們一馬了,你們還不走,是捨不得我平郡王府的榮華富貴嗎?」
他心碎的背對著他們。
他的冷嘲熱諷擊中橋小寒的自尊。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雲鶚忍住一聲長歎,走到門口繼續背對著他們說:「向悲風,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該要怎麼走出去,我希望你安靜點,別給我惹麻煩。」說完即刻離去。
橋小寒目送他離開,那種神情讓向悲風終於看出異狀。
「小寒,你怎麼了?難道你對他……」
橋小寒撇過頭,幽幽的開口,「別說了,我去穿件衣服,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
☆ ☆ ☆
雲鶚關緊房門,但是仍然全神貫注在他們的動靜上,直到聽見向悲風帶著橋小寒從西側的圍牆離去後,他才令小安子又點燃燭火,提筆書寫明日早朝要給皇上的奏折,裡頭是有關他自願領軍去討平萌生叛變的外蒙諸部。
其實這件事早在他的預料中,向悲風早晚會來找小寒,他只是等著將小寒交給向悲風後,便可立即起程去外蒙。
小安子雖然不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看主子這個樣子,不僅替他感到不平,也更心折於主子這不欲人知的鐵漢柔情,更不由自主要怪罪小寒姑娘,她怎麼狠得下心離開主子?
「好了,你去休息吧,明天再整理。」雲晾暗著奏折等墨漬干,他能預見前程黃沙漫漫,那是他最習慣的殺戮爭伐的戰爭生涯。
「貝勒爺……」小安子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雲鶚冷漠的命令他,「明天要是有人問起她,就說我已經把她遣返了,其他的一概不准多嘴,聽到了嗎?」
「是。」小安子無奈的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