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晶晶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入她的夢裡:
「怪了,方宸跑哪去了?一早上就不見人影。薛迎薔也不來吃早飯,睡得那麼晚,我去看看她好了……。」
不!不是夢!
迎薔條地從夢裡睜開眼睛,驚嚇於未緊扣的門,她一驚而起,慌張地去搖方宸:
「醒了!醒來了!糟糕了呀!」
一夜銷魂,方宸仍沉醉於似水柔情的美夢裡,他臂膀一攬,本能地又要尋找迎薔的唇……。
這樣的纏綿繾綣十足令人甜蜜難捨,可糟的是時候不對!迎薔急急移開他的手:
「趕快起來!晶晶來了!」
聽到晶晶這兩個字像看見炸彈,把方宸從床上給炸跳起來!手忙腳亂開始尋找散落滿地的衣服,糟糕!糟糕……!
迎薔動作比他快,她隨便套一件從頭到腳的大T恤就可以見人,眼見晶晶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方宸還在找他的長褲!迎薔心一慌,衝出門去,反手在身後關上了房門!
「啊,你起床啦?」
好險!好險!晶晶只差兩步,就來敲她的門了。
「欸,欸。」迎薔心虛她笑笑,眼神飄來飄去,手也不知道該住哪放才好。
「早餐已經被我們吃完嘍!」晶晶笑道,雖然感覺迎薔今天早上的神情有點怪,卻怎麼樣……也猜不到「那邊」去。「你自己去廚房弄吧。」
「好好好!沒問題。」迎薔不安地靠在門前,又心慌又意亂。「謝謝!我知道了。」
一副想趕人走的樣子,晶晶也察覺了,縱然奇怪,卻也不好意思多問。「那我去忙我的了。」她點頭朝她笑笑,走了。
迎薔恨不得晶晶快快走,看見晶晶在廊前一轉彎。她立刻又鑽回了房間。這回記得鎖上門了。
「走了?」
方宸壓低了聲音,警覺得像在當賊。
「走了。」
迎薔點點頭,跟方宸兩人一同喘了口大氣。驚險啊!想起剛才那張惶的模樣,四目相接,又忍不住要爆出笑聲來。
「迎薔!」
天!晶晶竟去而復返,而且還在敲她的門?
「迎薔,你還在裡面嗎?今天有太陽,我想拿被子去曬。」
當下兩人又嚇得魂都快飛了!這該如何是好?轉來轉去像無頭蒼蠅!
「喔,喔,好,你等一會,我正在換衣服!」
迎薔一邊慌亂地打發晶晶,一邊急著用嘴型要方宸:躲起來啊!你還不躲?!
躲到哪去?這裡連個櫃子也沒有!方宸也無聲地回答她,眼角一掃,窗,窗──
兩人速速交換眼神。都是一樣的心思──別猶豫了,跳窗出去吧。還好這裡是一樓。方宸沒多加考慮,事實上也沒時間給他考慮,他拉開窗,迎薔找椅子給他墊腳,然而都踏上椅子了,那玩世不恭的個性還是改不掉,他忽然回過頭來衝著迎薔笑:
「欸,我這樣好像半夜來找你偷情的情夫……。」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說這些!迎薔哭笑不得,卻也捨不得罵他,她作勢要推他出去。方宸則趁機俐落地俯下身「啵」的給了迎薔一個響吻,這才甘心翻牆出去了。
唉,真是!迎薔又氣又惱,卻又掩不住心裡的那一絲絲甜蜜,她快快關上窗戶,終於打開門讓晶晶進來。
「對不起。我在……找衣服。」剛才不讓晶晶進門時用的是什麼借口她忘了,只是累喘喘,香汗淋漓,卻還得擺出一副悠閒自然的樣子。
「沒關係。」晶晶沒多問,只是笑了笑,直接去抱棉被。
「今天太陽很大呢,我最喜歡曬棉被了,曬得幹幹香香的,感覺很乾淨的樣子。」
晶晶一邊疊被子一邊說,拉起棉被抖一抖,拍一拍,不期然……咦?皮帶?晶晶詫異地看看迎薔,迎薔的視線則正專注地投向窗外,伸長頸子在望什麼,晶晶把眼光調回來,狐疑地抖抖那條皮帶,好像在哪見過……?
啊!阿宸的……。
從迎薔窗口翻出來,自以為天衣無縫、完美脫逃,正在前院踱步的方宸,忽然也像是聽見了晶晶的驚呼一般,猛地低頭,發現自己的皮帶不在腰上。
糟,糟!
「咦?你在這?怎麼一大早就看不見你啊,跑哪去了?」迎面走來的是正要去洗把臉、然後補眠的德稚,看見方宸,隨口就問了。
「啥?呃……我很早就起來了,去……散步。」
很蹩腳的借口。可是饒了他吧,他現在腦子裡只有那條皮帶,拜託不要讓迎薔以外的人發現了。
「勸你還是多睡一點,」德稚笑道:「今天晚上你值班,別忘了。」
對對!今天晚上他輪班,得工作,方宸像是忽然想了起來。工作……唉唉,晚上要工作,那不是就不能……哎哎,實在太可惜了,可惜到讓方宸足以忘了那條皮帶。
一聲低沉的汽車引擎聲把大白天就已經在不像樣遐想的方宸給硬生生拉回現實。綠屋極少有不速之客,更少出現開雙B名車的不速之客,迎薔算是特例,那麼眼前這位又是……?
德稚和方宸的視線一併被吸引過去,行注目禮望著優雅步下車的男人──約莫跟方宸差不多年紀,很客氣、很禮貌地朝兩人點點頭。
「你好,請問這裡是新和村12號?」
沒錯,只是沒人認得這號人物。男子又問:
「請問薛迎薔在不在這?」
說人人到。迎薔正幫晶晶從房間裡把棉被拿到前面來曬,層層疊疊棉被中迎薔騰出一隻眼睛,差點棉被就要失手全摔到地上去!她驚喊:
「楊景康?你在這做什麼?」
方宸迅速看向迎薔,又看看那男人,心裡有種不佳的預感,眼中有一絲異樣,不過他還是走過去接走迎薔手上的棉被,讓迎薔得以好好說話。
迎薔大口呼氣!
「你怎麼知道這裡?」
她是留了字條告訴家人她在這沒錯,可是她沒寫住址啊!
「伯母查到的。」景康邁開步子走向迎薔,很溫柔的聲音,聽起來卻殘忍「薔薔,我來接你回去。」
迎薔心中一寒!她知道自己的假期肯定不會太長,可也沒想到竟然這麼短!上回還有兩天。這回連兩天的時間都不給她。
景康轉過頭去,客氣而得體地對著其他人:
「你們是薔薔的朋友吧?謝謝你們這麼照顧她。我叫楊景康,是薔薔的未婚夫……。」
未婚夫?迎薔瞪大了眼睛,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
「誰是你的……!」迎薔迫不及待地吼起景康,但她更擔心的是方宸,急急轉頭看他,只見方宸垂著頭幫晶晶把棉被鋪在椅子上曬,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看不見他的表惰,也看不見他的心。方宸只覺自己在聽到楊景康說話的那一剎那,一顆心像是被人拿刀挖了出來,丟到河裡,再一直下沉下沉,又刺痛又難熬。迎薔居然有未婚夫了?她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說?
他鋪好被子,本能地挺了挺背脊,不讓人看出他的受傷。這種時候,佯裝是最好的方法,嘻皮笑臉是最好的保護色,他咬咬牙,擺出一張笑臉,當著迎薔歡愛交織的眼光、當著晶晶玩味的眼光,走到楊景康面前,主動伸出手來跟他握了握。
「未婚夫嗎?歡迎歡迎。進去裡面坐嘛,外面這麼熱。晶晶,招呼招呼人家。抱歉,我那邊還有事忙,進去坐嘛!」
方宸一臉皮笑肉不笑,不由自主地,握著楊景康的手愈握愈用力。楊景康莫名其妙承受著他手上的力量,疼得都快叫出聲來;可是方宸的表情看起來又是那麼親切,楊景康只好當作方宸握手力道一向那麼重。
「謝謝,您別客氣,您忙您的。」景康開始笑得有些勉強了。
方宸哪可能跟他客氣,他一轉身,立刻走入了。他這一走,把迎薔的心也全勾了過去,她只覺有條鞭子狠狠地從心上抽過去。方宸強顏歡笑的神情刺痛了她,讓她更加心疼、更加酸楚,她想都沒想後果,只是拋下一句:
「我……去幫他。」
完全不顧景康尷尬的眼神、其他人訝異的表情,不顧一切去追方宸。
「阿宸!」
迎薔奔進方宸準備動物食物的小廚房,只見方宸從冰庫裡取出一塊待解凍的肉塊,重重地往流理台上一扔,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在生氣,他當然有理由生氣。迎薔的心臟猛地一抽,更急於解釋:
「阿宸,你別誤會,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根本還沒訂婚,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方宸兩手不停止工作,眼神卻極沉鬱,他自嘲地說:
「是嗎?就算不是你的未婚夫,至少跟你不可能沒有關係吧?就拿我來說就好了,即使跟你共度了一夜,也不敢到處去跟別人自稱是你的未婚夫是不是?」
他自嘲而受傷的口吻讓迎薔心中更加刺痛,那不爭氣的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了。
「阿宸。你別這樣,他雖然算是我男朋友。可是是我媽看上的,我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好了好了!」他擺擺手,打斷迎薔的話,為掩飾心中傷痛所說出來的言語更加嘲諷:
「現在不是古代,一夜情的事很普通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因為昨天晚上就從此開始對你糾纏不放。咦?通常這不應該都是女方說的話嗎?怎麼變成我說了……。」
他這麼揶揄調侃的字字句句,教她情何以堪?她根本不像他所講的那樣,而他卻一點也不聽她的解繹。委屈的淚水一下子迸了出來,她跟著吼:
「儲方宸!你聽我說好不好!不管怎樣,你至少聽我解釋!上回我錯怪你拿了那五十萬,你不也氣我不聽你解釋?現在我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你為什麼不肯聽我說?」
一句話像是點醒了方宸,他振作了一下,挺了挺背脊,不再說話了。
迎薔用手背抹去一直掉個不停的淚,慢慢說:
「我家跟楊家是世交,我母親很喜歡他,所以就內定了他是未來的女婿,再加上我交友的範圍很受母親的限制,就這樣,他莫名其妙就變成我男朋友了。」
從迎薔進門開始,方宸頭一回正眼凝視她,只因她說的實在太荒謬!
「迎薔,將來要結婚的是你,不是你媽;愛情也是你的,不是你媽的。你搞不搞得清楚?」
「我知道。」
這話,迎薔聽父親講得還不夠多?
「可是,」她煩躁地試著解釋:「我母親非常愛我,我也希望自己是個能讓她高興的女兒,所以我幾乎從不違逆她……。」
「這是你的生活!」方宸用不置信的眼光看她,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總不能因為想討你媽歡心,就把自己的終身賠進去!」
「你不明白。」該怎麼把她的心態說清楚?迎薔舔了舔乾燥的唇,費力地:「我是單親家庭,從小我爸就因為另一個女人而拋棄了我們,我多少受這件事的影響,也因為母親始終灌輸我這樣的觀念:愛情跟未來的幸福劃不上等號……。」
迎薔突地用雙手掩住了嘴,她愈說愈擰了。她的說法似乎只會議方宸認為,她跟他在一塊沒有未來。可她的本意並不是這樣的,她只是想讓方宸瞭解她的心境……天!她該怎麼說?
方宸壓根不苟同她的觀念,又沒法子把自己心情描述清楚,就這麼兩相僵持,耳邊卻傳來了很多人的聲音,先是德稚,難得他有這麼興奮的時刻:
「阿宸!我們剛才跟楊先生聊了一下,他原來是市民代表呢,他願意運用他的關係,幫我們宣傳報導什麼的,這樣一來,我們有了名氣,要找經費就會比現在容易多了!」
迎薔眼睛一轉,瞪到了景康臉上。別人在想什麼她也許不知道,但景康想什麼她肯定清楚。景康是想利用這機會,給自己冠上一個什麼「保育人士」的名號吧?對他未來的立委選舉也有幫助。
方宸的臉都快變了顏色,眼光更陰沉。
「這麼麻煩楊先生,不好意思吧?」
「不會不會!」景康趕緊說:「保育動物這種事。本來就是大家該做的嘛。我現在能力還不太夠,不過我會盡我所能,等我選上了立委,就更有力量了。」
聽起來就像是選舉台詞。方宸不以為然,他有他的考量。
「我看還是算了。我們一直沒有到處宣傳,倒不是因為不知道出名的好處,只是出名也有壞處。這裡現在很偏僻,沒有什麼人知道,所以動物們有個自在的環境;萬一我們出了名之後沒弄好,每天都來上一大堆看熱鬧的人,這些動物還上哪過活?」
「這話有理有理!」景康立即又說:「可是都可以計劃的嘛,比如不公佈正確位置、限制採訪人數之類的,可行的嘛。」
景康的話倒也有理,不只德稚他們被說服,迎薔也被說服了。就算景康只是利用這機會替自己撈點好名聲,可是綠屋也因此獲益,這對綠屋的未來來說是有好處。暫時,迎薔把自己的事擺在一邊,她認真用眼色去詢問方宸的意思了。
綠屋的事,是比方宸自己的事重要得多,方宸抿抿唇,不能否認這法子的確可行,可是要他把綠屋的前途交給景康這種人……。
迎薔知道方宸只是不放心──不放心景康。那麼,如果是她呢?如果由她來做,方宸該放心吧?
她突地主動開口:
「這個案子交給我負責好了。」
在場的人都楞了楞,尤其是景康,他直覺反應:
「不行!你還得休養!」
「休養什麼?」迎薔煩躁地截斷他的話。「醫生早說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工作了,就你跟媽聽不懂!而且又不是只我一個人做,我會找人來幫我的,你擔心什麼?」
景康皺起了眉頭。
「伯母不會答應的。」
「你去說。」迎薔抬眼一望景康,頗為堅定。「你去跟媽說,媽要是不准,這個案子也就別做了,我寧願自己拿從小存的私房錢捐給綠屋。」
所有人都讓迎薔這強硬無轉圜餘地的話給震懾住了!唯獨方宸,不但不訝異,臉上甚至還露出了從剛才到現在極難得的一抹微笑。好迎薔,他就是希望能看見她這樣的一面。
「聽見了?」方宸說,對這件事終於鬆了口:「如果是迎薔負責,我就信任她,就這樣。」
這兩個人……景康望望迎薔,又看看方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來這兩個人還真不簡單!換言之,如果他真的想利用這機會打響聲名,就非得聽迎薔的條件不可了?
「好吧。」景康勉強應了,很勉強,因為他知道何佩鳳那一關雖然能過,卻肯定難過。「我答應你了。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台北了吧?」
「這麼急?」迎薔不願。
「你要伯母答應讓你工作,還不乖一點趕快回家?她要是發起脾氣,你還想工作?」景康說得頭頭是道,迎薔臉色一斂,卻也明白這是事實。
當著許多人的面,她沒辦法跟方宸說什麼,只能以眼神傳達她的心思,那雙顧盼靈動的明眸,說的是愛和信任,她希望方宸看得懂。
「我去整理東西。」她頗為無奈,拋下眾人,回到昨天晚上暫居的房間。
屋裡,原來滿坑滿谷的棉被已經被拿到外面曬了,頓時變得跟昨晚極度不同。坐在床沿整理行李,迎薔恍惚中忽然覺得也許昨夜只是一場夢,一場美夢。
爸爸呀,迎薔在心中低歎,你只告訴我要在結婚之前談場自己想要的戀愛,卻沒告訴我,當我真心愛上了,要怎麼辦?
「唔,你們說對了,那女人又走了。」
方宸靠在魚缸旁,拿起魚飼料準備餵魚。
「問我多久沒見過她了?」方宸認真地抬起手腕來看。「七天,二小時,又廿八分。」
「哎哎,你們又說對了,就是上回看見她那個「未婚夫」之後,就沒再見過面了。關於她的那個未婚夫問題,也就暫時沒時間吵架了。」他灑下魚食,氣悶地拍拍魚缸:「喂喂!別笑我,我也知道女人實在冤孽,可是偏偏就遇上了,她身體裡還有我的骨髓,這該怎麼算,你說?」
「不過,喂,等會她就要來了,說是帶幾個記者來,可是那個什麼未婚夫可能也會跟屁蟲的跟來……唉。」方宸心裡小小的愉悅立刻淪落成沮喪。「什麼?要我去跟人家爭?我全身論斤稱都值不了幾個錢,拿什麼去跟人家爭!人家可是未來的立法委員!」
「糟吧?」方宸灑下最後一把魚食,長歎一聲。「我也知道很糟,可是更糟糕的是,我又在這裡對著你們說話……。」
「阿宸!」阿暉興致勃勃地跑進屋裡來,算是解救了方宸,結束他的自言自語。他興奮地抖著一張報紙給方宸看。「你看,這裡有我們的介紹耶!薛迎薔還真的滿厲害的,這麼短的時間就有成績,而且做得這麼好!」
方宸接過阿暉手上的報紙,心裡頭五味雜陳,像是打翻了所有的調味料。他並不訝異迎薔的成續,他早就知道迎薔有能力,只是被埋沒了;她理當是個特殊的、能幹的女孩,只可惜這麼好的女孩子卻不屬於他。
手拿著報紙,方宸卻一個字都讀不下去,眼前出現的永遠只有一個人影──迎薔迎薔迎薔……。
門外有引擎聲響。方宸心裡一動,立刻去了報紙就衝出門去。那熟悉的車,載來他朝思暮想的人!迎薔從車上跨了下來,只有她一個人。幾日不見,她看起來似乎有精神多了,舉手投足也充滿了活力。是工作的緣故?
迎薔微笑地摘下太陽眼鏡,看見倚在門邊等待她的方宸,那雙深邃明眸牢牢盯住她的眼,洩露著某種秘密。她深情地注視著他真愛的眼,那一剎那,彷彿他們之間再也沒有誤會,不再有阻隔,如果時光能在此時凍結……不需言語,交織的眼光已經訴說了一切。
現實如此殘忍,他們之間的美好時光總不長,迎薔才剛邁步向他走去,身後便響起了龐大的車聲,那巨大的引擎聲讓迎薔不由得轉過頭去,卻立刻張大了嘴巴……天!怎麼會是一輛遊覽車!
「怎麼回事?」方宸的烈眉全擰到一起了。
「喂!」景康從遊覽車的窗戶伸出頭來向他們揮手。天!那一車上全是人!「我們的車停哪?這裡停不停得下?」
不管停不停得下,他們已經霸道地停下去了。迎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錯愕地問:
「我只約了兩位記者,請景康帶她們上山來的,怎麼會這樣?」
方宸傻眼!他只答應兩名記者來採訪,楊景康幹什麼搞個觀光團來!他不假思索,立刻跑到遊覽車的旁邊,朝窗口大喊:
「等一下!等一下!拜託你們都不要下車!楊先生。麻煩你下來一下。」
方宸還算客氣,不過當楊景康笑嘻嘻地步下車來,還問他:「怎麼啦?」
方宸簡直就想一拳揍上他的臉!
綠屋裡的人,聽見這麼龐大的車聲。也都從屋內各處聚集到門前,看見車上那麼多人,都嚇壞了,這是什麼情形現在?
「不是只有兩個記者?」迎薔跟晶晶他們全跑了過來,迎薔氣急敗壞地問景康:
「哪來這麼多人?」
「欸,就那兩個記者。」景康還笑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其他的是我們市長的老婆,老婆的親戚,還有一些是你母親的朋友……哎,反正他們一聽我說有這麼一個沒人發現的好地方還可以看麝香貓,就都來了。」
方宸手握成拳,勉強在忍住自己揍人的慾望。
「上回我們是怎麼協定的?不是說好不大肆公開?你把我們這裡當什麼?原野樂園?我要不要提供烤肉工具?」
「怎麼啦?」
景康終於微微皺了皺眉頭。
「別這麼說嘛。」
「你到底在搞什麼啊!」就連迎薔也快昏了,氣得直跺腳:「找記者來是來工作的,這樣還工作什麼?」
景康還很埋直氣壯:
「記者採訪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嘛。」
方宸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怒意在他的眼裡燃著兩簇火焰,他再不顧情面:
「車上的人都不准下來,你們回去吧。綠屋也不需要宣傳了,如果你們這樣子搞,我還寧願慘澹經營,至少還能保留動物生存的空間。」
「喂,不需要這麼嚴肅吧?」景康也生氣了,何必這麼不給面子?「只不過多幾個人參觀而已,更何況他們回去之後還會替你宣傳,你懂不懂啊?」
「不懂。」Shit!fucking你個宣傳──方宸氣到什麼都不顧了。「我懶得跟你多說!你把車開走,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管你是迎薔的未婚夫也好,老公也好,都一樣!」
「你這人──」景康下不了台,面色也陰沉下來,他看著綠屋其他成員,想尋求一些支援,然而沒想到德稚他們雖然很想讓綠屋更有發展,卻也跟方宸的理念一模一樣──如果要把這裡搞成個觀光區,乾脆綠屋就收起來不要做算了。
「你們……!」景康孤立地找不到奧援,火氣愈往上衝,他轉向迎薔,想她開口替他說些什麼,沒想到迎薔也怪他咎由自取:
「我真是服了你了,一件好好的事,怎麼會被你搞成這樣?這下大家都不用做了,我也失業了!」
這他媽的什麼跟什麼?迎薔不僅不幫他,還指責他?景康陡地也一把火起,恨方宸在眾人面前不給他面子,更恨迎薔幫著外人編派他的不是。
「算了,不做就不做。」景康冷冷哼,本性盡露。「幫你們宣傳,我還花力氣倒貼呢。要不是看在可以吸引一些軟性的選民,你想我會幫你們!」
「你……!」方宸怒目以視。「帶著你的選票滾回去!為什麼我們要當你玩弄權政的工具?」
「有沒有搞錯?算了,我早該知道你們是扶不起的阿斗。」景康驕傲地把頭抬高,理所當然似地去拉迎薔的手。「我們走吧。」
誰跟他是「我們」?迎薔本能甩開了他的手。
「幹什麼?」景康惱怒。「人家不歡迎我們,你還想留在這裡?」
「你把話說好,」方宸冷冷地說:「我們不歡迎的人是你,不是迎薔。」
「怎麼?」景康把炮火對準迎薔:「你的胳臂是向外彎的?你的未婚妻是這樣當的?」
「我們又還沒訂婚!你不要口口聲聲未婚妻未婚夫的好不好?」迎薔也受不了了。
「你要在人前跟我吵架?」景康暴躁地喊了出來,又像是不跟迎薔一般見識似的,把音量壓下去一點:「好了,我們回去再說。」說著又要去抓迎薔。
「你放開!」迎薔又甩又躲,然而景康這回握得死緊,就是不肯放,就這麼推推拉拉,方宸看不下去,一把推開景康──
「你有點風度好不好?人家不想跟你走,你看不見?」
「關你什麼事?!」景康咬牙切齒:「你算哪根蔥?」
方宸氣得冷笑。
「我就算是根蔥,也比你這顆爛蘿蔔好些。」
「好了,你們別吵了!」
迎薔一下子忘了自己的事,慌張地卡在兩個男人之間。怎麼搞的?這兩個男人看起來像兩頭蓄勢待發的獅子,竟為她吵起架來了。而且方宸的手老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拳頭,迎薔急忙拉住方宸,不想生事。
「阿宸,好了,你別跟他吵,宣傳停了就停了,經費我再來想辦法,就當沒事了,好不好?」
迎薔那軟婉的語氣,不但沒有安撫到方宸,反而讓景康火氣更旺!瞧她講話時還拉著那傢伙的手、那種熟稔親密的程度!景康莫名其妙妒火中燒,笑聲從齒縫逼出來:
「哦,我懂了,你喜歡上這傢伙了是不是?嘖!上個月我問你的時候,你不才叫我去跟伯母商量?居然變得這麼快!還是你跟他有一腿,搞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是什麼瘋話?迎薔擔心方宸的脾氣會無法控制,急得先罵住景康:
「你在亂說什麼?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女人了?看我回去跟我媽講!」
然而迎薔這個防護景康的舉動,這廂又惹火了方宸!她還護著他?這種男人──
迎薔再也攔不住方宸!管他三七二十一,方宸箭步往前一跨,狠狠一拳先送到景康臉上再說!那力道又重又猛,景康被打得身子晃了晃,撞到了巴士,狠狠地撐著車身,所幸還站得住腳。
迎薔一呆。本能衝上前去扶他。
「景康──你沒事吧?」
已經到了這種時刻,迎薔再多的關心也成了多餘。景康摸了摸幾乎被打歪了的下巴,憤怒之火在他心中灼燒,這下別想他再扮什麼紳士了。
「你打人,事情就能解決了嗎?」景康不屑地冷笑。「沒關係,逞強鬥狠,也許你這種人最在行。你拿什麼跟我比?我有錢有家世,薔薔她母親已經在幫我們辦婚事了,你以為你認識薔薔幾天就能跟她生活一輩子?你能給她什麼?告訴你,我可以給薔薔的,你一樣也給不起!」
「景康,你說什麼!」迎薔氣急敗壞地嚷,可是沒人理她。這兩個男人,公仇私恨,前怨新怒,已經鬥得理智全飛了。
「是,」方宸冷哼。「我是不能給迎薔什麼,可是至少我不是個不管別人生存、只顧自己利益的傢伙!」
「阿宸!」迎薔急急地又改變勸說的方向,可是她終於明白,不管她再做什麼,都制止不了這兩個人的怒火,不管她再說什麼,也都肯定沒人願意聽,她左右不是人。氣得跺腳!
不只這樣,迎薔還很懊惱灰心。這兩個男人,表面上是為了她吵架,似乎為了她而爭奪,可是其實呢?不過只是男人與男人間的逞強、逞口舌上的一時之快,誰真正注意到她的感想?誰真正關心到她卡在中間,是為難還是痛苦?
「你以為你多清高?窩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就偉大了?」景康仍兀自在吼。
男人有時還真比小孩多不了多少智商。方宸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至少我不會墮落到政冶圈裡去和稀泥!」
迎薔用手摀住了耳朵。對這樣的狀況,她真是既煩躁又厭倦,卻苦於無法停止。那兩個男人仍自吵個不休,吵吵吵,吵吵吵,她夾在中間,覺得自己血溫陡地下降,但腦門卻感覺有股火焰轟燒上來……。
她軟軟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