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棠旭手中杯子裡的冰塊都還沒化掉,酒已經被他喝光了。「我以為我計劃得算是鉅細靡遺了,絕對不會讓她們兩個女人抓到我報仇的破綻;」他嘲諷地笑自己:「結果沒錯,她們是沒抓到,但下場還不是一樣?她們都不理我了。」
「別太在意了,這種事怎麼可能事先想到?」俞子捷不得不安慰他。「誰曉得會弄巧成拙。」
「奇怪,」棠旭瞪著那玻璃杯,好像杯子會給他答案。「女人的腦子是什麼東西做的?為什麼我都聽不懂荻芝在講什麼?」
「這大概就是女人與男人的差別,」俞子捷不曉得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正經。「畢竟是兩種生物。」
「媽的!」棠旭忍不住又罵粗話了。「我這陣子為什麼這麼倒霉?一天到晚都在被女人甩!」
「這回嚴格說起來沒人甩你啊。繁澍晴是你本來就不要的,而溫荻芝也沒確定要跟你分手。」
棠旭的臉色陰沉沉的。「找她她也不肯出來,還會掛我電話,這跟分手有什麼差別?」
這種事,俞子捷也沒什麼答案,他只能勸:「學長別沮喪了,少喝一點吧,你今天喝很多了。」
「又灌不倒我,」棠旭自知他的酒量是千杯不醉。「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俞子捷非常想提醒他:「學長,回家記得把家裡的貴重物品收好。」
「幹什麼?你怕我會氣得摔東西?」他不屑地看看子捷,認為他把他看得太扁了。「放心,我才不會幹這種無聊事!」俞子捷沒管他的駁斥,更加叮嚀一句!「尤其是什麼水晶琉璃之類的。」
他的話被棠旭當成了耳邊風,棠旭自顧自地又點了杯酒,根本不理他。
俞子捷實在不願意見到他借酒澆愁的模樣,他軍師似地提了建議:
「學長別這麼喪氣,外頭女人多得是,我幫你介紹新的女朋友怎樣!」
「要比荻芝漂亮,比澍晴可愛;還要比荻芝有內涵、有氣質……」棠旭認真地說了一大串條件。「那我會考慮考慮。」
「嗯……」俞子捷面有難色,這些條件實在有點困難。不過人家不是說——一個男人在很消沉的時候,隨便給他一個女人都能提振他的士氣嗎?
俞子捷很快離開了座位,棠旭也沒在意他去了哪裡,只是十分鐘之後,原本子捷坐的位置,換來了一個身材豐滿、金髮紅唇的妖嬈美女。
棠旭只瞟了她一眼,說:「你坐錯位置了吧?」
女郎風情萬種地撥弄了一下她染成金色的秀髮,嬌嬌地說:「至少這裡現在是空著的,不是嗎?」
棠旭又看了女郎一眼。她長得是還不錯,體態也相當嫵媚,那身緊緊小小的上衣,緊繃著她呼之欲出的傲人上圍,也實在滿養眼的;棠旭懶得挑剔了,她愛坐就坐吧。
女郎輕輕拖著腮,嬌憨地道:「你是做什麼的?」
棠旭並沒什麼談話慾望,簡單回答:「公關公司。」
「公關啊?」她的眼睛裡似乎有道光一亮。「那你應該認識很多名人嘍?」
「這個,也不盡然。」
「嘿,我上次坐飛機時遇到那個……」女郎忽然變得興奮了,說得比手劃腳口沫橫飛。「我們還聊了一下呢!他太太也在,可是還真是長得不怎麼樣呢。我常在想啊,有錢人不是都該找個漂亮的老婆才對……」
棠旭已經夠煩了,莫名其妙又跑來一個女人強迫他聽這些最無聊的八卦,他的腦子簡直已經快爆炸了!
「抱歉,我去上個洗手間。」棠旭也顧不得什麼禮不禮貌,跳下椅子逃了。
這種女人!他不得不歎口氣,一開口分數就扣光光,她能談的、說的,永遠只是一層浮面,像她那張用化妝品砌出來的漂亮臉蛋。
棠旭從洗手間出來還沒走回座位,就看到一旁的電話間外有個女孩站著,像在等電話用,一張清麗的臉龐洋溢著青春,頗為可愛,而那雙眼正上下瞟著他,一點也不掩飾地表露出對他的欣賞。
「嗨。」那女孩主動招呼了聲,嗓音柔柔軟軟的,很讓人有好感;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裙,白色……棠旭不由得佇足了腳步。
女孩對他微微一笑,移步向他走來,只不過還沒走到,半途竟被一個手上捧著托盤趕著回吧檯的女服務生給撞到;女服務生手上的托盤一歪,盤上客人所喝剩的橘子汁全翻倒到女孩的白色裙子上!霎時蔓延成一片橘色印漬……
「啊,對不起……」女服務生慌忙放下盤子,手忙腳亂地道歉。
只見女孩重重一跺腳,接著一陣尖銳的嗓音,跟剛才那柔柔軟軟的聲音幾乎是完全連不起來,潑婦似地漫天開罵:
「你豬頭啊你!走路不看路的!你知不知道我這裙子多少錢一件?萬一洗不掉怎麼辦?你賠我嗎?」
真是夠慘的,簡直嚇死棠旭了。他衝回座位甩下幾張鈔票,找到子捷立刻抓了他就跑出pub,頭也沒回一下。
「你搞什麼鬼你?」他直把子捷拎到外頭大街上才把他丟下,怒氣沖沖地問他。
俞子捷很是委屈:「我只是去跟pub裡那些單身女性說,你剛被女朋友甩了,很需要安慰,就有很多女人去找你了,這不是剛好嗎?」
「剛好你個豬頭!」棠旭一不小心把剛才那女孩罵人的話學來了。
他拿子捷沒轍地搖了搖頭,邁開步子往街上走,俞子捷本能地在後面跟。
「學長你去哪裡?」
棠旭回頭看他一眼,鎖著眉心,一仰頭看見另一家店的招牌,他想也沒想就走了進去。
結果只是換了家pub,繼續喝酒。而且拜剛才那些女人之賜,他喝得更多、更沮喪!與那些沒氣質的女人相比,他的荻芝簡直就是天上仙女了。
就這樣,他無可救藥地想念起荻芝來。他好希望她現在就在他眼前,他可以見到那張一直駐留在他心房的臉龐,橫波流轉的雙眸,他甚至不敢奢望抱她、接觸她,只要她能在他身邊,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從不知道自己愛她愛得這麼深。
棠旭沮喪地歎了口長氣,喚來酒保:「再給我一杯Tequila。」
這家店不是棠旭常去的店,棠旭也不是這個酒保熟識的客人,他看見這客人進店後短短時間中已經乾掉一杯,而且看起來也不是他今晚所喝的第一杯,為了以防萬一,他不由得勸:
「先生,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棠旭沒說話,只是死死地瞪著酒保,一張俊臉全都陰沉了下來。俞子捷趕緊出來圓場,對酒保說:
「放心,他酒量很好的,再喝也不會有事。」
沒錯,棠旭喝多了不會醉,也不會鬧事,只是衝動點罷了。
然而被酒保這麼一搞,他陡地沒了喝酒的興致,索然道:「算了,我們走吧。」
「你們開車來的吧?」那酒保其實不是多事,而是好心。他對俞子捷說:「你最好送他回家,別讓他開車,現在外面抓酒醉駕車抓得很凶的。」
這話有道理得很,殊不知北部大街每到晚上就佈滿了等著叫人做吹氣檢測的警察。俞子捷也顧慮到這點,一出店門就說:「學長別開車回去了,車擺在這明天再來拿,今天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棠旭沒什麼意見。他知道自己即使清醒得很,但體內的酒精濃度也一定很高。
俞子捷的車停的稍微遠一些,兩人走路過去,路經一家便利商店,棠旭對子捷說:「等我一下。」然後他就進了商店。
幾分鐘後棠旭出來,手裡竟多了瓶小瓶的威士忌。俞子捷一嚇,天,他學長今天變酒鬼了!
「你還要喝啊?」
「剛剛在第一家根本還沒喝過癮,就被那些女人嚇跑了;第二家喝沒兩口那個bartender又掃興得很。」棠旭撕開瓶上的封條,隨手丟進路邊的垃圾桶裡。「反正是你開車,我的酒精濃度再高也無所謂。」
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俞子捷知道他今天心情惡劣到極點,再怎麼勸也沒有用,只好隨他去。好在,開車的人是他。
坐在子捷旁邊的位子,棠旭只顧著喝酒。他就著瓶口仰頭干飲威士忌,酒愈喝心愈問,鬱抑愈積愈多,沒半晌已經去掉了半瓶,一股埋在身體裡的熱氣直想冒出來,他開始衝動了——
「前面那條路右轉。」他陡地告訴子捷。
俞子捷一訝。「去哪?」
「去老總家。」棠旭簡短說。「你知道怎麼走吧?」
俞子捷當然不曉得溫荻芝就住在老總家,還只是納悶:「這麼晚你去老總家幹嘛?」
「別問,」棠旭匆匆說。「開去就是。」
俞子捷知道拗不過他,他要不載棠旭去,他自己坐計程車也能過去,那還不如他在旁邊看著還安心些。兩相一權衡,兩子捷認命地將車轉了彎。
車子上了山,停在老總家的大別墅前。棠旭跳下車,看起來十分正常地走到屋前去按門鈴。不一會兒門打開,出現的是老總他老婆。
「對不起,」棠旭還很理智地顧著禮貌。「我找荻芝。」
「她不在。」
她回答得很快,太快了,一聽就知道是假的。而且說完就不由分說地想關門,這更不是待客之道。棠旭手往門上一撐,硬生生地擋住了她關門的動作。
「麻煩你告訴她,」棠旭的口吻依然鎮定,卻非常堅持:「我有重要的事找她,能不能請她下來?」
荻芝的大表姐不管怎麼用力去推門,但總敵不過棠旭那一八○身高的壯偉身軀擋在那的力道;而棠旭連講話都不免帶著酒氣,讓她對他的印象一點也不好,她不通融地說:
「她不想見你。」
「是嗎?」棠旭不再跟她磨菇,索性隔著庭院,扯開喉嚨直接就朝著屋裡大喊:「溫——荻——芝!」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
她急了,轉頭想去搬救兵,然而她還沒行動,老總在屋裡聽見這一聲大喊,已經跑出來了。
「棠旭!」老總斥喝一聲。「你在這裡幹什麼你!」
連老總都出來了!俞子捷嚇了一跳,怕情況一發不可收拾,連忙上去解釋:
「呃……總經理,他喝了點酒。學長,別鬧了,我們走了……」他拉著棠旭,想把他帶開,懷疑他今天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又喝了太多,腦子都秀逗了。
「我沒有要鬧事!」棠旭摔開子捷,聲音平靜,神思清晰:「我只是有些事想跟荻芝談清楚,就這樣,你請她下來就沒事了。」
「棠旭,」老總耐著脾氣。「她不想下來就不想下來,你能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棠旭什麼也沒說,只是朝著屋裡又大喊:「溫——荻——芝!」
老總大怒,衝著他吼:「棠旭,你再鬧我就把你開除!」
「沒關係,你開除好了。」棠旭簡直豁出去了,完全不在乎。仰頭又喊:「荻芝——我知道你在上面——」
老總氣得吹鬍子瞪眼,大罵:「你要害我讓鄰居看笑話嗎?你這個混蛋!俞子捷!還不幫我把他拉進車裡去!」
「這……」
俞子捷頓時兩面不是人,不知該幫誰才好……然而老總等不及俞子捷,已經親自動手去拉棠旭。但老總年已四十有二,身高又才只一七○,想去拉身材比他高又比他壯的棠旭實在有點好笑。俞子捷當然沒時間笑,只是衝過去想化解這場紛爭,就在三個男人一陣拉扯之際——
「表姐夫。」一個清脆的女聲中斷了這拉扯。
溫荻芝還是下樓來了。她站在門前,一件白色的長洋裝迎風輕揚,精緻白宮的五官在燈光下看來有如瓷雕一般;棠旭震了震,她那模樣,簡直像個能宰割他命運的女神。
溫荻芝走過來,歉意地跟表姐夫說了句:「對不起。」
情勢瞬息萬變,男女主角還是見到了面,棒打鴛鴦的人這下成了多事的笑話,老總悻悻然地!
「算了,你們的事,自己去搞吧!」說完帶著一股怨氣回屋裡去了。
溫荻芝不由得埋怨棠旭:「你幹嘛鬧成這樣?」
棠旭基本上已經獲得了初步的勝利,他直視著荻芝:「你早點下來不就沒事了?」
他光講話都能飄出酒味,溫荻芝方知他喝了酒。她沒看見棠旭的車,知道是俞子捷載他來的,不免連他也一起恨下去:「你帶他來這裡幹什麼?!載他回去吧。」
俞子捷真是既為難又委屈。「他要是能聽我的,我怎麼還會出現在這?」
她知道俞子捷這話不假,也明白棠旭有時真的是很倔。她歎口氣,換了個口吻對俞子捷說:「謝謝你,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會載他回家。」
俞子捷點點頭:「你們好好談談吧。」他語重心長地勸了一聲,才開車離去。
溫荻芝轉過頭來面對棠旭,很惱火。「你非得氣死我不可?」
他睜大了眼睛。「我自己都已經先被你氣死了,還怎麼氣死你?」
她瞪著他的樣子,似乎很想絕情地調頭離去,但終究又不忍心拋下他,掙扎了幾秒,終究無可奈何地說了句:「等我一分鐘。」
她轉身回屋裡去了。
棠旭安靜地待在原處,不怕她一去不返,大不了他再如法炮製,讓這邊的鄰居全知道溫荻芝這個名字就是了。
溫荻芝很快又重新出現在門前,她對棠旭揚了揚手上的車鑰匙:「走吧,我送你回去。」
棠旭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順從地坐上了她的車。只是,平日一向多話的他,此刻卻出奇地靜默;而溫荻芝本來就不太愛說話,於是這一路,竟安靜至極。
安靜,卻並非舒緩,狹小的車內空間像是壓抑著什麼,隨時有可能爆開。兩人各自默然不語,彷彿在冷戰,又像是兵書中形容的——「敵不動,我不動」,總有什麼事在等待著發生。
「你家到了。」車停在棠旭住的大樓前,溫荻芝終於先打破沉默開了口。
他的回答很絕:「我當然知道。」
她眉心一蹙:「你還不上去?」
「你答應跟我上去好好談談,我就上去。」他的眼光把她定定地鎖在他的視線當中。
溫荻芝竟有些怕他這麼強烈的目光,透視鏡似的。她下意識移開了眼睛。
「我可沒答應你什麼,只不過是送你回來。」
「你不跟我談我要你送我幹什麼?要回家我自己不會回?坐計程車就行了。」他坐在她的小車裡,完全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這裡沒停車位,你看見的。」溫荻芝找借口。
「這麼晚不會有人來拖車,要是拖了算我的,我幫你去拿車。」
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有理由反駁。溫荻芝忽然相信,如果她再不答應他,他可能會跟她耗上一整夜。
「你實在是……」她實在是又氣惱又拿他沒辦法。算了,今晚是躲不掉了,要翻臉攤牌還是吵架,都一起解決吧。她將車熄了火,就這麼隨便停在大樓前,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棠旭的住處溫荻芝是知道的,但從沒上來過。這屋子並不大,廳與房之間竟完全沒有隔間,僅是一排紅木書櫃隔起來,裝潢十分簡單,但很男性化,很有個性。原木色的主調,靠牆放了套極高級的真空管音響,算是整間屋的重心。溫荻芝站在廳中央,收起了瀏覽的視線,抬起白皙的手腕看了看表,清楚而冷漠地開口:「我給你十五分鐘的時間,你要談什麼?」
「真狠,才十五分鐘。」棠旭笑得苦澀而嘲諷。「我本來還想去煮壺咖啡的,看來現在不必了。」
「我不知道你想談什麼,」她的面色十分凝重。「我以為我們在電話裡已經說清楚了。」
「我智商太低,好不好?」他整個人往沙發中一坐,諷刺的語氣中有著壓抑的怒氣。「你說什麼我根本就聽不懂!」溫荻芝也不坐下,只是站在那,像個沒溫度的雕像似地站在那。她低下眼眸看他:「你看,你其實並不瞭解我。」
「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去瞭解你?」他坐正了,身子往前仰,迫切而誠懇地:「我才認識你多久?幾個月?連一起生活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不見得會很瞭解了,更何況是你我?」
「既然不瞭解我,你愛我什麼?」溫荻芝的口吻冷漠,但咄咄逼人。「我的外表?我與眾不同的樣子?是這些吸引了你?所以充其量你也只不過是迷戀罷了,這能維持多久?我這個人很怪的,你能忍受?」
「我當然不瞭解你,但我願意去做。」棠旭根本就坐不住,他一下子又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你的外表是很吸引我,但我更在乎你的內心!你有多古怪,我已經見識得夠多了,打從一開始我就一直以為你有自殺傾向,這難道不夠怪?但我在意過沒有?我給過你壓力沒有?」
「你要知道,」她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會為了你而改變自己的個性。」
「我不需要你改變。」他果斷地說。
「你很會講話,」她深深呼吸,但簡單地搖頭:「但你愈會說話,我就愈不敢相信你。我要的是長長久久的感情,不是你所習慣的那種合則來、不合則散,我不能忍受……你懂嗎?」
像是忽然開了竅,棠旭的眼中掠過一絲瞭解,慢慢的怒氣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似水柔情。他全身像是從緊繃的狀態下放鬆,如釋重負。
「你害怕……我懂了。原來這也都只是因為你害怕付出之後一切成為幻影……我懂了。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我終於明白了!」他透了口氣,無比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我能給你我的承諾,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她立刻抽回她的手。「你能讓我怎麼相信?」
「我已經不玩愛情遊戲了,難道你看不出來?」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楚而真摯地說。「什麼一箭雙鵰、什麼備分女友,我統統都要了;我惟一在意的只有你,如果不是這樣,我不可能花那麼多的時間精神來陪你釐清這些。」
又來了。溫荻芝在心中大歎,她似乎總是降服於他的柔情、他驚人的說服力之中。她一向自傲的自信與自制力,似乎正在悄悄潰散……
「問題是,」她咬咬唇。「你能維持多久?」
「如果我說我永遠愛你,你未必信,但為什麼不試試?」
「我不敢。」她搖頭說。
「你膽子這麼小?」他激她。他可以用盡所有的方法,軟硬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隨你怎麼說,我不想下沒把握的賭注。」她迎上他的挑釁,冰冷的眸子似乎看不見一絲感情。她藏得很好,看不出一絲破綻。
「連一個機會也不給?」他死盯著她,似乎不相信她竟如此絕情。
溫荻芝默認了。她的保護色可以很冷酷,很殘忍,她看了看表。
「你在看時間——我知道,早已經超過十五分鐘了。」棠旭的心終於整個涼了下來。之前的一絲希望與自信,都被她這冷漠的態度給打敗了。
他陡地覺得好疲累,也好索然,他花了這麼多心思,卻仍只是換來一個拒絕。愛一個人怎麼這麼痛苦!那還不如不要愛算了。
他走到門口,親自替她開了門,迅速而沉重地說:
「你說我很會講話,其實不管我再怎麼伶牙利齒,統統都說不過你。我放棄了。我可以誠心地給你一百句承諾,真心說一輩子我愛你,但如果你一句都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強迫你。如果我真的這麼不值得你試著去愛,那你走吧,我不會再煩你了。」
溫荻芝愣住了。抬起頭來望著他,他挫折的眼眸中,還是有著一抹期望。他的手緊緊抓住門把,她可以看見他的手腕上浮起的筋肌,似乎他全依靠著這力量來支撐著,只等她一走,他全身就會像被拆了的積木碎散掉。
她看著看著,內心一陣牽疼,眼裡不知為何竟漫上了水霧。她一直以為自己夠冷,不會被打動,但現在,她的腳竟無法往前跨出一步!
如果說愛就是時常想與一個人在一起,想和他聊天,希望看著他的笑容,期盼感覺偎在他懷裡的那種滿足,與他分享一切……那麼——她居然真愛他!
她怔著,淚水竟無法控制地掉了下來。
棠旭瞪著她,眼睛重新問起了光,整個人就像死刑犯被免除死刑般地復活了。他隨手關上了門,走回她身邊,毫不猶豫地擁住了她。
「別哭……」他伸手輕觸她的面頰,感覺她的柔軟,吻走她的淚水。「你不適合哭,」他輕吻她的眼睫,亟欲化解她的激動。「你的眼淚應該在掉下來前就被凍結了才對。」
她低頭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恨自己竟如此軟弱,她怎麼就在他面前哭了?
「我怎麼會遇到你!」她埋怨地槌他。
「我也常常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他呢喃著,彷彿不敢相信她正在他懷裡。「也許只有老天的姻緣簿裡能有答案。」「我應該怎麼做?該如何思考?」她歎口氣,淚濕的臉頰貼在他的襯衫上。「我統統都不知道了。」
「你怎麼會想這麼多?」他看著她,憐惜地撫著她的秀髮:「該想的不該想的都去想了,不必考慮的事你也去擔憂了,你能不能放鬆一點?戀愛是件快樂的事,不該那麼痛苦。」
「我沒辦法,」她輕哼著,眼睫悄悄垂下。「也許因為這是我的……初戀。」
他深吸了口氣,捧起她海棠帶淚的臉龐,那對醉人的星眸交會著她水漾晶瑩的雙瞳,他心中歎息而激盪,他竟是她的惟一?
「你這麼美,身邊追你的男人又這麼多,我敢打賭你在唸書的時候就一定是男生愛慕的對象,但是你……沒交過男朋友?」
她噘了噘唇。「就算有再多男生迷戀我,一被我冷言冷語幾句,不嚇走也氣走了。剩下那些死纏著我的,非蠢即拙,我又看不上。」
「所以,只有我這個耐心驚人,又夠聰明的,才追得到你?我懂了。」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觸著她的粉頰,輕柔地,如同撫觸著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他的眼底包含著愛與笑意:「不過我是你第一個男朋友,也將會是你最後一個,你這樣滿虧本的。」
溫荻芝冷哼:「你確定你會是最後一個?」
「不確定也得確定,反正我是下定決心了。」這話雖然簡單,卻足以動她心魄,她注視著他真愛的眼眸,心中一陣激盪,淚珠竟又不爭氣地簌簌滾落。
「怎麼又哭了?」他愛憐地吻她。
她激動的心跳抵著他的胸腔,他火熱的脈動傳染了她,他纏綿而甜蜜的渴望全都反應在他的吻上,散發的熱力讓她不由自主地回報以相同的熱切,沉溺在絕蜷柔情中,心魂俱醉。
「我要醉了。」她輕輕推開他。
「抗拒不了我的魅力,嗯?」他大言不慚地笑道,再度搜尋著她的唇,可是她笑著閃開了。
「不是,是你身上的酒味好重,我光聞著都要醉了。」
棠旭下意識地抬起手臂吃了下衣服,隨即自責地皺皺眉頭,很快地對她笑笑:「我去換件衣服,順便煮壺咖啡,現在有時間煮了。」
他鑽進浴室去,以最短的時間沖了個澡,換了件家居的T恤和休閒褲,又去廚房煮了咖啡,當他帶著咖啡回來,發現荻芝正欣賞著客廳中的那套音響。
「好高級的音響。」溫荻芝也沒回頭,就這麼跟他說。
「你看得出來?」他很是訝異,把咖啡放在桌几上。
「真空管的機器,至少就不便宜,」她微微一笑。「這兩座揚聲器又這麼有質感,肯定是價值不凡。」
「你猜對了,我的存款都在這裡。」棠旭非常滿意地笑了,眼睛晶晶亮亮地看著她:「你還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共通點,光因為你懂得音樂,我就可以愛你一輩子。」
「沒那麼誇張吧,哪個人不聽音樂?」溫荻芝搖頭。
「你不信?我從前的女朋友沒一個聽得懂我在聽什麼,而且還常責怪我把錢花在這上面。」他認真地說,走過去按了幾個開關,清越悠揚的樂音,便立刻在空中張起了一片音符的網。
她認得這是歌劇「波西米亞人。」
他輕柔地拉她坐在地板的軟墊上,樂音順著時間流蕩,清晰而遼闊地勾出聽者的感動,在樂音滑過的那一剎那打動心緒的共鳴——
Amor,Amor,Amor,那男女高音合唱著,愛情,愛情,愛情。
音樂的氣氛造成了神奇的效果,這屋內的裝演又彷彿全為了音樂而設計,向天花板打光的魯素燈營造出一個惟美而舒軟的空間,彷彿不管在這屋內做什麼事,都極具情調……溫荻芝不由得閉起了眼睛,想像著他,一個用歌劇當作前戲的男人……
當她再睜開眼,他俊逸的臉龐已經近在她眼前,她微微一笑!
「我還試著想培養情緒,沒想到你已經等不及了……」
她的話消失在他的唇間,輕柔的情慾劃過兩人的心……
她的身上有股乾淨而清爽的味道,他的氣息卻混和了煙草味,充滿了強烈的男性魅力,她沉醉於這昏亂而令人放鬆的氣氛中,只感覺他的雙臂穩住了她,支撐著她。
他的唇順著她的頸子而下,溫潤的唇激起她一道又一道的慾望,舌尖留下火熱的痕跡,喚起她體內的熱情,那些令人興奮、狂野而甜蜜的感覺,將她燃燒。
一切自然而然順理成章,他領著她躺下,兩隻手臂撐在地上,將她圈在他的範圍裡銷定她、輕吻她,在她耳畔的性感地帶呵氣,輕撫她豐肌弱骨的嬌軀,誘惑、憐惜,每一個愛撫都醞釀著一股火焰。
他的撫吻驅走她每一個猶豫,化解她每一分矜持,平生第一次,她感覺體內的慾望在呼喊、在崩潰,她要他的吻落遍她全身,她要他的男性氣息迷眩她的神經,她要臥在他起伏的赤裸胸瞠上,溫存撫摸他結實手臂上的筋脈。她領著他的手,去解那些阻礙在他們之間的衣扣……
這動作彷彿是個分隔的界線,是個門禁,一跨過去,便是覆水難收;她明確感覺他的動作停頓而遲緩了,猶豫,遲疑,不確定。
「你怕了?因為我是第一次?」她凝視著他,伸出手臂,她挽住了他的頸子,將他拉向自己,在他耳畔調侃而挑釁地低喃:「小心我會纏著你,要你娶我。」
這聲音美妙,甜潤,性感,他的疑慮在瞬間消失,嘶啞地淺笑道:「這我求之不得。」
他不疾不徐地慢慢褪去她的衣物,她幾乎並不自知,她的注意力已全被他引領著。他狂野而熱情地吻她,低啞而甜蜜的呢喃,延續她心蕩神馳的迷醉,引發她低喘的呻吟……
她所有的感官失控地盤旋而上,深沉而強烈的渴望在她體內啃蝕著,她整個人彷彿旋轉了起來,體溫激升,失控,沸騰……浪漫的樂音在耳邊譜著愛情的旋律,所有的愛意都濃結成狂舞喜悅,開啟她此生最難忘懷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