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叫她說什麼?這已經是早上的第三杯咖啡了,他撐也該撐飽了,她懷疑他背著她偷偷把咖啡倒掉。
「桑瑜,為什麼不看我,我長得有這麼難看嗎?」
「如果你覺得自已難看就難看,干我何事?」
沒錯!他昨天晚上是傷了她的心,可這意外來得令人措手不及,防不勝防,「你去了一趟大陸,有沒有帶什麼紀念品回來?」
「沒有。」想也不想就否認,根本沒有必要跟他多說一個字,更何況又要扯出奇人、避邪古玉那些事,她才不想浪費唇舌!
為什麼總要針鋒相對?為什麼給他臉色看?她就不能配合一點嗎?他正在為兩人的未來努力啊!他感到無比疲倦,拿下鼻樑上的眼鏡。
他今日頹喪得懶得上發油,任頭髮傲然放肆,桑瑜心中一動,怎麼對他這個樣子有似曾相識之感?
「董事長,請問有什麼事?她今天一早就向他報備過今天的行程表,一點半客戶洽談生意,三點業務會議,國外公司請他回電等等,她自認盡了職責,雖然口氣是沒人性似的如機器般快速,可是她並不覺得對不起他。
又是「董事長」,聽了都快抓狂了,他按捺著太陽穴,「我喜歡你喊我仲諾,像以前那樣。」
「董事長,耍我耍得還不夠嗎?」
「我還有耍你,昨晚全是出自真心。」
「這計策第一次很高明,第二次就不新鮮了。董事長,以後如果是私事的話,請不要找我。」
「再幫我泡杯咖啡。」
桑瑜抬起下巴看了一眼杯子,「桌上那杯咖啡你連動都沒動。」
「我不喝冷咖啡。」
「為什麼不趁熱喝?」
他倏地站起來,兩手抵著桌面,「你在質問我嗎?桑瑜,我們是平等的,你不對我說實話我也不想跟你解釋什麼。」
「這一點我贊成,不管哪一種族都是站在平等的立場,當然包括同性戀與雙性戀。」她真是無畏無懼啊!
其實話一出口他馬上就後悔了,現在他需要的是耐心,偏偏事情毫無進展,他的耐性都快被磨光了!
「桑瑜,不要這麼頑固,摸摸你的心,你曾說過你愛我的。」
一聽這漫天大笑話,她就光火,「我又沒有老人癡呆症,我以前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說這種荒唐話!」
如果是以前,仲諾一定讓她屈服在他溫柔的吻下,可現在是文明的社會,窗外又有許多雙眼睛窺視著。
「你就是不相信對不對?」
「沒有理由相信。」
兩頭羊碰上了,誰也不讓誰。
「你的話燒痛了我的心。」
屁話!「你的行為扭曲了我對你的觀感。」
「我不是同性戀。」仲話再一次重申。
「多說無益。」桑瑜不耐煩的側過頭。
「好,既然多說無益。」屈身坐回位子上,「再端杯咖啡進來。」
她是該聽他的,可是勝負未見分曉。在茶水間倒掉了冷咖啡,看著黑色的液體流入水槽,「浪費!」拿咖啡罐的同時看到了調味瓶。
「醬油是黑色的,醋也是黑色的;醋有益健康,醬油有甘醇的美味;糖跟鹽看起來都一樣,為什麼一定要喝純咖啡呢?」
順手把這些東西全添了進去,臉上浮現巫婆調製藥水時的詭異笑容,「人生多味才精采啊!」
咖啡端進了董事長辦公室,一放到桌上,桑瑜轉頭便走。
仲諾正在氣頭上,忽略了香味裡的怪異,一入口,馬上直噴出來。
「桑瑜!」他在寶座上大吼。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了,人人面面相覷,董事長居估發出如野獸般的狂吠聲!他們以為他只有冰冷平板的音調哩!
不過這回好像嚴重得失控了。
他打開門怒目而視,桑瑜正好整以暇,優雅的舉起手中那杯溫熱的咖啡,挑眉甜笑,「前所未有的美味,嗯?」
「美味個屁!」重重的摔門聲震耳欲聾,足以撼動山河。
然後,桑瑜若無其事的品嚐眼前香醇的咖啡。
嗯,不錯!
***
中午,柴智剛約了桑瑜在咖啡館吃簡餐,她心裡有譜,八成要詢問卓仲諾大發雷霆之事。果不其然,他開口問了,不過沒有正經八百的興師問罪,反而用饒富趣味的神情看著她。
「你真有辦法,居然能逼得他情緒失控。」
「是他先惹我的。」
「聽說他喝了一杯『加味』的咖啡?」
想起自己得意的傑作,桑瑜不禁笑了出來,「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可是那時候對他不滿意到了極限,才出此下策,幸好我不是正式員工,否則早教我走路了!」
柴智剛沒有忘記,卓仲諾交代的任務,他東拉西扯終於攀上正題了。
「大陸有些東西不錯,不是我們滅自己威風,中國幾千年來的文物都彙集在那裡,教人不得不崇敬佩服。不管是中醫藥學、繡工、還是令人讚為觀止的山水文物……這些都是我們沒有辦法趕上的。為了不虛此行,上次我還帶了當地的紫砂壺回來。」
「柴總愛喝茶?」
「嗯!你呢,買了什麼東西回來?」
「不是買,別人送的。」
有一線希望了,「一樣都沒買?」
「當時也沒想那麼多,白白錯過機會了。」
「嗯,你不是說有朋友送了一件紀念品。」
「不是朋友,是位素不相識的老人家送我的古玉珮。」
古玉珮?恐怕問題就出在這裡了,常聽人說中國玉有辟邪之用,若有人再加持法力於上,玉的除邪功力將更為強大。
自古正邪不兩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黑暗的力量往往抵不過清朗的光芒。難誕是它阻隔了仲諾對桑瑜的呼喚嗎?
「天天都戴在身上嗎?」
「正掛在我的胸前哩,柴總要看嗎?」
「不用了,」怕看了會冷汗直流,吃不下飯。「想來中國地大物博,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碰上那老人之前和之後有什麼異狀沒有?」
「記不清了,碰上他之前心情很煩躁,碰上他後心情變得特別好,落差很大,不知道是不是他幫我作法的緣故。」
「作法?」有沒有搞錯!
「他點了薰香,教我盤坐閉上眼,接著嘰哩咕嚕念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當時覺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好像有靈魂出竅的感覺,等到我睜眼,一切都變了,感覺神清氣爽。」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可能幫我趕走了不好的因子,說來好笑,我覺得朦朧中好像忘了某些事,偏又想不起來。」
他暗暗為仲諾著急,「你怎麼不試著找回記憶呢?那總是你的一部分呀。」
「我認為它對我不是頂重要的,所以不介意它的消失。」
你不介意,仲諾老大可在乎得要命!
「它或許是你很重要的回憶,難道你一點也不渴望想起?」
「想不起來就算了,又何必計較那麼許多?」
柴智剛心中暗歎:可偏偏仲諾老大要與你算清其中的愛怨情仇,一個想遺忘,一個緊抓不放,怎麼會有交集?
玉珮中的法力是針對邪物而來,讓仲諾近不了桑瑜的身,連柴智剛也要客客氣氣與她保持距離。這下他真是力不從心了,雖然當初是仲諾令她傷心遠走他鄉,現在要將她追回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這忙,他可能真的幫不上了。
***
「不會吧,我們卓董豈是如此卑鄙下流無恥之徒,你說的那個心理不正帶的人應該不是我們總裁。」王蔓妮聞言,立刻從坐月子中心柔軟的病床上坐起。
又是桑瑜打來的熱線,只要她在公司受到了委屈,就忍不住向蔓妮吐苦水。
所有的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從刁難、輕佻戲弄及對桑瑜的不滿意,都令她難以置信,現在又聽到卓仲諾以她的工作來威脅桑瑜加班,蔓妮詫異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早說了他心理不正常,你偏不信。」對桑瑜前些時的抱怨,蔓妮總是疑東疑西。
「你不能怪我,我所認識的卓仲諾不是這樣。喂,你事情真的多得做不完啊?」
「他故意找我碴!」想到這,她又翻了一個白眼,「我是今日事今日畢的個性,事情沒做完,我會看情形留下來,可是我公事都做好了,看著時鐘差不多快下班了,整理一下準備走人,他突然開口要我加班,其實我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麼沒做完。當然我會問他為什麼?」
「你口氣很沖嗎?」照以往例子來看有可能。
「我又不是火爆浪女。當然輕言細語的問他為什麼加班?當時嘴角還掛著笑容,非常有禮親切可人的模樣,可是他居然說:反正留下來就是。如果是你,聽了會怎麼樣?我雖然是代理秘書,可我也有自主權與人格,我又不是傀儡,說加班就加班,沒有任何理由,像什麼話嘛,他憑什麼做這種要求。」
王蔓妮眨眼又皺眉,「這簡直跟我認識的卓仲諾判若兩人。」
「連我都懷疑你以前說的那個不管事董事長到底是不是他?」
「然後呢?」
「我跟他吵了一架,還好在他的辦公室,門關著,我又沒大吼大叫,應該不會有人聽到。」
「又吵了?」
桑瑜扁扁嘴,自己也感到煩躁不安,「是啊,一碰見他,心情就躁動起來,唉,亂糟糟。」
***
桑瑜盡量控制自己脾氣,「加班也要有原因啊,下班是屬於我私人的時間,我總不能因為你一句留下就留下,卓董,難道你不明白相互尊重的道理?」她倔強的昂起下巴,靜待他的回答。
「你是在指責我的不是?」
「沒有。」她搖頭,眼睛瞪得更大了。
「從以前就是這樣,你的臉藏不住話。」
說得好像久未謀面的老朋友一樣,桑瑜更認定他存心故意,對於他的古怪用語不想去搭理。
仲諾背過身,看著大樓下人車川流的街道。
「晚上有約會?跟那個姓白的?」
她的眉皺成八字,「你怎麼曉得他姓白?」在電話中沒提過他的姓啊?
他的目光不變,扶了扶鼻上的金邊眼鏡說:「恐怕得取消了。」
「你的意思是要讓我赴不了約?」這人太可惡了,怎麼有這種變態心理。
他回轉頭說:「如果我說是呢?」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失去理智就讓他看笑話了!她強壓抑住自己快爆發的怒火。
此刻簡直是風雨欲來之勢,兩軍對立,飛沙走石,一時暗無天地。她幻想自己身在戰場,正嚴陣以待。
多惡劣的人啊,看來他們的確是「久未謀面」的朋友,而且是上輩子的親債主,這輩子還要繼續。
她輕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我不能助長你這種無理取鬧,需索無度的霸道作風。」瞥了眼牆上的鐘,「董事長,下班時間到了,再見。」
他面無表情,「你敢!」
「有什麼不敢,我真慶幸不是你的正式員工,不必為五斗米折腰;慶幸不久就可以擺脫你的控制,離開『騰翔』。」
「那麼我該慶幸你依舊歸我管。」
「只是代理,不受你控制,如果我高興,我明天就可以不要來。」
「你代理的是你同學王蔓妮的職務吧,如果你不做,原本屬於她的也會落空,你不會希望因為你的意氣之爭而害她失業吧,孰輕孰重,你自己衡量。」說完,又無情的望向窗外。
現在她知道火冒三丈的情緒是什麼了,「你在威脅我?」
「我只是分析事情。」
桑瑜氣得胸口起伏不已,心中的怒火堵得她說不出一個字。
她的沉默讓他好奇地挑了挑眉,「又打算罵人了?」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你以為你的行為值得嘉許嗎,見人快樂你妒忌是不是?總裁大人。」
「我說過了,我不管別人,我只要你聽我的。」
桑瑜的火氣不斷上升,「你非得這麼專制不可嗎?」
「我從不認為自己專制。」這叫防微杜漸,預防那姓白的趁虛而入。
「你這麼做非常惹人厭你知道嗎?」他激怒她的方式還真是與眾不同。
「反正你對我已經反感到了極點,不在乎再多添一樁。」
「你這討人厭的個性就不能改改嗎?」
仲諾無奈地吐了口氣,怎麼自己就讓她看不順眼?他堅持自己的決定,「今晚留下來加班。」
這種剛愎自用、心如石堅的水泥腦袋,跟他說得再多只有浪費口水。好吧,為了朋友,她只有委曲求全了。但心中忍不住臭罵:「混帳烏龜蛋!」
忍吧忍吧,不忍能怎麼辦?可不能教蔓妮因自己而受累丟職,反正他對我的指使也不久了!
她皮笑肉不笑,「是,全聽你的,董事長。」
當然那扇門做了最完備的結束。幸好,公司的人都走了,除了柴智剛。
蔓妮聽完她一連串咬牙切齒的述說後,心生歉意,「都是我連累了你。」
「他是針對我而來,跟你沒有關係。我認為他心理有很大的毛病,應該去看醫生做治療。孤立無援很難受,因為沒有人一起同仇敵愾。」想到自己,全公司的人對他都很滿意,只有她一直在抱怨,真有強烈的挫折感。
她驚訝於她的想法,「怎麼全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嗎?」
「我又不是正式的員工,犯不著為我傷了大家的和氣,連我敬愛的柴總也無能為力。不要緊,幸好我看得開。」
「他現在還要不要咖啡?」
「要得凶咧,但我自有一套,請他喝我特調的『五味咖啡』。」
「五味咖啡?」這麼規矩的人被逼急了,原來也會惡作劇!
「小姐,坐月子還要多久?你再不來我都快瘋了。」桑瑜在電話那頭呻吟著。
「還有兩個星期,再幫我代兩個星期就好了,拜託拜託!」
桑瑜是重感情的人,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當然會答應她的央求,只是想確定日子而已。
「放心啦,我會把耐力彈性調到兩星期後,現在可說是為了十四天後的自由而活,我會加油的。」
***
「大哥,你的形象壞透了,而你居然還去威脅她。完了,你近不了她的身,入不了她的夢,這麼做只會讓桑瑜更討厭你,你在她的心中是拒絕往來戶了。」
這是卓仲諾位於鬧區頂樓的房子,兩人在客廳裡談話。
仲諾面色森冷,鐵青著臉,「難道要我眼睜睜看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柴智剛死纏爛打跟在他屁股後面,「算了吧,既然這首戀曲唱不得,就放棄吧。」
「辦不到。」他不耐地閃過柴智剛。
「大哥,女人你又不是沒碰過,天涯何處無芳草。」柴智剛緊跟了上去。
「你叫我濫交?她是我這輩子的最愛。」仲諾不肯與他面對,又躲過了。
他氣仲諾的執迷不悟,「她活得能比我們長嗎?當她垂垂老矣時,我們還是年輕小伙子,人類的生命很短暫。」
「正因為這樣,我更要珍惜。」
「你曾說過人類是最善變的動物,自私、貪婪,為什麼還要陷下去?」
「愛就是愛了。」
「你不是說他們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長全是狗屁,那還和他們瞎攪和什麼?」他就是要不停的逼他,逼到他醒過來。
「我只要她,為什麼到這個節骨眼你才反對?」他要動怒了,眼中有兩撮小火焰。
「我要拉你上來,你漸漸對她產生了狂性,趁現在她在法力護身,你抽身吧。」
「智剛,你沒真正愛過人,對吧?」
柴智剛無言地聳肩。
仲諾低沉的嗓音落入幽遠的記憶,「我只要一想起她遺忘了我們相愛的那段回憶,心裡就隱隱作痛,我悔恨我的不告而別。夜裡,我會想起她唇畔的甜蜜,想念愛撫她身軀的感動,這些你曾有過嗎?我心裡滿滿都是她,我甚至感謝老天賜給我生命。」
這種老掉牙的愛情故事怎麼會發生在他們這些精怪身上,柴智剛真是不解。
「她又不愛你。」
「我要讓她對我的熱情再次甦醒,只要她再碰觸一次我的身體,她就會想起來的。」
「你有辦法?」
「只要多費些勁罷了。」
倚靠自己的能力與它抗衡嗎?柴智剛驚慌地說:「不行,別傻了,那對你不利,不要硬碰硬。」
「虛耗體力對我無妨,只要經過適當休養,不會損及功力的。」
「你明白那股力量有多大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柴智剛有不好的預感,「先別急著試,我找蔓妮幫忙,看能不能拿下她的玉珮。唉,大哥,你都不像你了。」
「遇見她,我早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