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純樸的鄉間小鎮。
「媽媽,跛腳姐姐!」小孩子不懂事地指著屈坐在門庭前的女孩叫嚷。
「噓——」那個母親連忙扯了扯小孩的手,小聲斥責。「別亂說話。」她瞟了那個女孩子一眼,深怕她聽見了剛才小孩子的「出言不遜」。但是那個女孩依舊垂著頸子,沒有任何反應。她黑瀑般的長髮奔瀉而下,將面容都給遮掩住了。每回看見她總是烏絲雙垂在兩頰,沒有人能清楚地看見她的面容。
接著小孩走離好一段路,那個母親才喃喃自語:「真不曉得阿滿婆為什麼要收留那樣一個怪裡怪氣的女孩?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阿滿婆推著她的水果攤從市集回來。
「阿妹啊!」阿滿婆對那個坐在門庭的女孩叫喚。
女孩看見阿滿婆回來,趕緊站起身,跛著腳走去,幫著阿滿婆收拾賣剩的水果。「阿滿婆,中餐煮好了。」她臉上雖無光彩,但是她的聲音卻是清脆悅耳的。
「你真乖。」阿滿婆露出已掉得所剩無幾的黃牙笑著。「阿婆有你作伴,攏麥孤單。」
她只是靜靜地收拾水果攤。三個月前,穆瑤一人隻身流離到這個小鎮,孤單無依的她,遇上了她心的阿滿婆,她什麼都沒問便收留了穆瑤。由於不知道她的名字,阿滿婆乾脆叫她——阿妹。
☆ ☆ ☆
「哇——五百萬!如果讓我們找到她,就發啦!」廟口圍坐著一些人,正興致盎然地在討論著報紙上一則高額賞金的尋人啟事。
阿滿婆提著竹籃來到廟裡。「你們是在看什麼?看得那麼起勁?」
「在講報紙上這個女孩啊,找到有五百萬的賞金耶!」對方將報紙遞給她。
報紙上的那個女孩不正是阿妹嗎?「耶,這不是——」
「阿滿婆,你認識她?」
「我怎麼可能會認識。」她連忙搖頭。「我要進去拜拜了。」
從廟裡燒完香,阿滿婆急急忙忙地回家。她一手提著竹籃,一手抓著報紙,嚷著:「阿妹啊!」
「阿滿婆。」她從房間走出來。
阿滿婆劈頭就問她:「你以前是跳舞的?」
她震了一下。「你在說什麼?」阿滿婆怎麼可以會知道這些?
「是不是啊?」阿滿婆追問。
「你以前從不問我的過去。」穆瑤不明白,阿滿婆怎會對她的過去有了興趣。
「你看,報紙登的尋人啟事,這個人就是你啊!」
她連忙看著報紙。是連漢彥登的廣告。
「阿妹,你三個月前,一個人孤孤單單來到我們這個小鎮,阿婆看你無依無靠,所以收留你,你從來不談你自己,阿婆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才叫你阿妹……」
她沉默地垂下頸子。
阿滿婆繼續說:「阿婆看你一直都悶悶不樂,你是因為腳跛了,才離開的?」
她搖頭。
「這個找你的人,是你的親人?」
「是我老闆。」
「是老闆喔!看他很有誠心想你回去,不會因為你跛了,就不管你的,你應該回去。」
「不。」穆瑤連忙地搖頭。「阿婆,求你讓我留下來,我不要回去。」她的眼眶泛起淚水。她真的不想回去。
「你還年輕,回去對你比較好,你老闆那麼有錢,他可以幫你找一個很厲害的醫生,你的腳說不定會好啊!那麼,你就可以再跳舞了。」
「我不要。我永遠也不要再跳舞了。」她語氣中透著忿恨。「阿滿婆,你不喜歡我陪伴你嗎?不要趕我走,好不好?」穆瑤哀求著阿滿婆。
「阿婆沒有要趕你走,我只是覺得你回去,會對你比較好。」
「不好,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喜歡這裡,你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有你跟我作伴,我當然歡喜——」
「那你就讓我繼續留下來嘛!」說什麼,她都不要再回去了。
穆瑤坐在庭院外的長凳上,望著漆黑的夜空。沒想到連漢彥竟然花五百萬元找她。
原本她已平靜如冰的心湖,全因連漢彥的那則尋人啟事給擾亂了。雖然她口口聲聲說不想再回去,但是,在心底深處她仍想著連漢彥。
連漢彥,連漢彥,……這個名字,總在午夜夢迴時,不斷縈繞在她的心頭。如果不是心裡的愧疚太深,好她不會捨得離開讓她依戀的他。
她閉上雙眼,任眼角溢出淚水:爸、媽,你們現在是在一起了,但是女兒真真的好難過啊!在她逐漸接受了母親過世的事實之後,一直纏繞著她的噩夢,已變成在舞台上,被一群叫囂的觀眾喝著倒采的情景。她辜負了連漢彥對她的栽培,這教她顏得無法再面對他。
☆ ☆ ☆
在純樸的鄉間路上,一輛時髦跑車沿路伴著飛場塵土呼嘯而過。
道路兩旁,正在耕種的莊家人,個個停下手邊的工作,引頸而盼。「喔,那是誰啊?」
「外地人喔!」
在大家驚疑的目光下,那輛時髦的跑車在市集外停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下了車,市集上每個人都盯著那個男人瞧。
對於大家的注視他絲毫不以為意,直往市集裡走。停在魚販前,他摘下墨鏡。「請問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叫阿滿婆的人?」
「找阿滿婆的。」旁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魚販朝裡頭大呼:「阿滿婆,有人找你。」
「誰啊?」阿滿婆往外一望。
那個男人連忙走向她。「您好,我是連漢彥,您打過電話給我。」
「喔,你就是阿妹的老闆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連漢彥。
「阿妹?」連漢彥不知道她在說誰。
「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啦!」
旁邊小販問:「阿滿婆,這個有錢少年人是誰?」
「阿妹的老闆啊!」
「阿妹有這麼稱頭的老闆喔!」大家對穆瑤的印象,總停留在怪裡怪氣外加一頭「蓋頭蓋面」長髮的跛腳女孩上。眼見不相干的人紛紛加起來窮攪和,連漢彥只得打斷他們的交談。「嗯,阿婆,可以麻煩你帶我去找她嗎?」這三個月來,他找穆瑤找得都快瘋了。
「好啊,等我收拾一下。」阿滿婆連忙收拾著水果攤。連漢彥當下捲起衣袖,拉下領帶,幫阿滿婆推著水果攤。
「少年耶,你人真的不錯,有錢也不會擺架子。」阿婆誇讚他。
「阿婆,穆瑤這三個月都跟你在一起嗎?」他還不太敢確定,這位阿婆口中的阿妹,是不是他要找的穆瑤。這三個月來,他接到不少電話,說是找到穆瑤了,但總是滿心期待地去,卻失望而回。
「是啊,她一個女孩子家孤孤單單地來到我們小鎮,反正我也沒伴,就收留了她。」
「你也很好心啊,肯收留一個不認識的人。」
「有緣啦!到了,這裡就是我家。」
連漢彥推著水果攤豐阿滿婆進院子裡。
「阿妹啊,我回來了?」
究竟是不是穆瑤?連漢彥目不轉睛地看著門口。
「阿婆,你今天怎麼比較早——」穆瑤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連漢彥站在院子中央。
真的是穆瑤!
穆瑤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跑,她回頭就往屋內沖。連漢彥立刻拔腿追了進去。
「穆瑤——」
她還不及躲進房間裡,就被連漢彥給逮著了。「你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麼德性!」看她一副頹喪的模樣,心裡是既疼又氣。
穆瑤被鉗制在他懷裡動彈不得。「你放開我,你管我變成什麼德性?」她大聲嚷著,還不忘扭動身子掙扎。
他費力地吼了一句:「我怎能不管你。」他奮力地制住拚命掙扎的她,她不容易找到了她,說什麼他也不可能放手。「你不告而別的這段時間,你知道我都快急瘋了嗎?我擔心你會出事,怕你在外頭受苦,你知道嗎?」
他的這番話安撫了穆瑤的她不再掙扎。
「跟我回去吧!」豈料他這一說,穆瑤又激動起來。
「我不要回去。」她趁他鬆懈時,掙脫跑開。
連漢彥這時才發現她的行動不便,左腳跛著,「你的腳怎麼了?」他驚嚷。
「跛了。」她的語氣是那麼不在意,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弧線。
「跛了!你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天啊!才三個月不見,她竟然跛了。
她避開他的探問。「跛了就跛了。」答得敷衍。
她猛地一退。「你不要過來。我才不管有沒有救,跛了正好,我這一輩子就不用跳舞了,你別再對我費心了,我對你已經沒有用處,不再是張好牌,而是個廢物了。」
看著她變成這個樣子,他心好疼。「不管你成了什麼樣子,對我而言,都是無可替代的。」
不想流淚的,可是她還是禁不住地流下淚來。她立即拂去眼淚。「就算是能跳舞的我,還不是砸了你LIAN的招牌,連漢彥,這次是你識人不清了……更何況是現在的我,你還敢說我是個天生的舞者嗎?哈……」她刺耳地大笑幾聲。
「跟我回去吧,我會想盡方法治好你的。」
他朝她走近,她一慌,就要往房間裡躲,來不及鎖上門,他就已衝了進來,一個小不心,撞上了她,兩人雙雙跌倒在地。連漢彥的左腿撞上了穆瑤的右膝。「噢。」他悶哼一聲,怎麼她的右膝硬得像個板子。「那是什麼?穆瑤,你的膝怎麼會那麼硬?」
他這一問,讓穆瑤心慌地推開他。
他狐疑地盯著穆瑤。「讓我看看你的膝蓋。」
「不要!」她想要爬起來,卻被他給揪住。
他的手探向她的右膝,東摸西觸。
「你快放開我。」
連漢彥感到事有蹊蹺,他抓住穆瑤的腿,奮力地撕破她的褲管。
「不要——」可惜她的叫嚷並沒有用,褲管已經被她給扯個破碎。
「你竟然這樣虐待自己。」連漢彥瞠圓了一雙黑瞳,又驚又氣地吼她。
他看見她的膝緊緊地夾著兩個木板。就是為了讓自己不良於行,不能再跳舞,而這樣對待自己,他的心劇烈地揪痛著。
連漢彥發狂地抓起她的右膝,用力地拆扯。
「不要,你住手。」穆瑤不斷地扯動右腿,卻絲毫掙脫不了。
拆下木板的膝蓋,佈滿了令人不忍卒睹的瘀血。連漢彥望著她的膝蓋,心疼極了。「你這個小傻瓜,你這樣做,可知道我會多傷心?」他雙手一攬,將她攬入懷裡。
穆瑤靠在他的懷裡,失聲地哭著。其實她很茫然,乍逢母親過世的噩耗,她就像跌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不斷地自責懊悔。當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再跳舞,來懲戒自己,所以她將自己的右膝用木板給固定住,讓自己不良於行。再加上上回在舞台上失敗的倒采,更讓她不願再碰觸舞蹈。
「跟我回去,讓我照顧你。」
在他厚實的懷裡,仿若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穆瑤沒想到自己對他竟有這麼深的依戀,他的出現,就像一塊極大的磁鐵,讓她不由自主地被吸附過去。
他招起她的下巴,迎著她淚水汪汪的眸。「穆瑤,跟我回去。」
穆瑤望著連漢彥那對堅定不移的黑瞳,她立刻明白了,今生不管她逃到何處,他都會找到她,逃也逃不掉——於是,穆瑤點了頭。
☆ ☆ ☆
穆瑤的腳「意外」地不跛了,令村民大感吃驚,而且對她清秀的臉蛋也驚為天人。
「阿妹啊,你要跟你老闆回去了?」隔壁大嬸問。
穆瑤點了一下頭。
「有空要回來看看。」村口的大叔對她說。
穆瑤仍是無語地點頭示意。她抬頭看見阿滿婆蹲在一旁劈著木頭,她走了過去。「我要走了。」
阿滿婆頭也沒回地繼續劈著她的木頭。「順走。」
「阿滿婆——」她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
「什麼都別說了,你我算是有緣啦!」
穆瑤一個大鞠躬。「謝謝你。」
阿滿婆停下動作,抬起頭來看著穆瑤,臉上還是她貫有開朗樂觀的笑容。「人要往前看,你還年輕,人生本來就有不如意,堅強一點。」說完,她又繼續劈她的木頭。
連漢彥也走到穆瑤的身邊。「阿婆,我們走了,再見。」
「阿滿婆,再見。」
連漢彥跟穆瑤上了車,離開這個曾收留她的地方。
阿滿婆才再度抬起頭來望著他們離去的車影。「阿妹,你要堅持地走下去。」她小聲地為穆瑤打氣。
☆ ☆ ☆
「我不懂。」穆瑤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啊?」連漢彥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調回前方,專心地看著路況。
「像我這樣一個害LIAN名聲下跌的失敗者,你為什麼還能不計前嫌地對我好,依然願意花費心力在我這個廢人身上——」
「你別這樣貶低你自己,在我的心目中,我不只將你當作一個舞台般地珍愛著,我更——」
穆瑤偏頭看著他,他也看了她一眼,他不想再隱藏對她的心意了。「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可是我愛你——」他一對黑瞳再度回到她的眸上。時間恍若就此定格住,在眼波交流間,有著複雜的情愫。
「我曾在穆太太面前坦誠說愛你,要永遠守護你,就算我與琪芳結婚有了家庭,我還是會守護你,即使你也結婚了,我依然會守護你,你是我一生永遠不放棄的責任。」
「我又成了你的責任。」她苦笑。
「愛的責任。」
「這樣對凌小姐並不公平。」
「我知道。所以如果她不願接受這樣的我,而離開我,我也絕無二話。」
不再有隱瞞,不再壓抑,一切都開誠佈公吧!
穆瑤半垂著眼睫。「那麼——我成了你們之間的第三者,就像永遠甩不開的鬼魅,如影隨形地介在你們之間。」連漢彥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側身面對穆瑤,一對黑瞳直視她的,語氣認真地說:「我並不要你做我的情婦,我只是要一輩子的關心你、守護你。」
穆瑤回望著他的眼瞳,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觸連漢彥的臉頰。「難道你是上天派來的守護神,在它奪去我的雙親後,為我安排的依靠?」她的眼眸閃耀著晶瑩的淚光。
「穆瑤——」
兩人的眼眸在深情中交會,情不自禁地,彼此的唇也吻疊在一起。穆瑤緊緊地環抱住連漢彥厚實的背。忘了吧!就讓她在這忘情的擁吻中,得到一絲溫情,溫暖她一直冰冷的心房。
☆ ☆ ☆
穆瑤回來了。當凌琪芳看見連漢彥緊握著穆瑤的手走進來時,陣陣的心痛襲上了她。
「歡迎回來。」她依舊不失風度地展開笑顏,歡迎穆瑤。
穆瑤回應她的卻是心虛的笑容。原本她要回她那層公寓,可是連漢彥卻堅持要她住回連宅。在她失蹤的這三個月裡,見不著她,聽不著她,他已經受夠了,他要天天看著她,守著她。
「我先陪你回房間,你一定累壞了。」連漢彥輕擁著穆瑤的肩,體貼地說。
看著連漢彥體貼入微的舉動,凌琪芳胸口一陣窒悶。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外人,彷彿她才是那個第三者。
她一個立於偌大的廳堂中央,臉上有的儘是悲淒與孤寂。
連漢彥坐沿,靜默地看著穆瑤整理她的衣物。單是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她,就讓他有種幸福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嘗過失去她的滋味,所以當她重回他身旁時,那種感覺分外的甜密。
將所有的衣物全整理完後,穆瑤合上衣櫥。轉身背靠在衣櫥上,看著他。「你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
他微笑不語,依舊看著眼她。
這種氣氛搞得人有點尷尬,穆瑤不自在地東張西望一會兒,視線繞回來,他是凝視著她瞧。
穆瑤終於受不了地大呼一聲。「哎,你看得我覺得不對勁了。」
連漢彥終於開口。「如果不將你盯緊一點,萬一你又飛掉了,我會受不了的。」他是如此地在意她。
穆瑤注視著他的黑瞳,她眸子的色調開始轉沉。「飛不掉了……」她的語氣顯得哀傷。
連漢彥眉心一陷。「怎麼了?」
「連先生,有你的國際電話。」門外傳來老管家的聲音。
連漢彥沒搭理對方,逕自追問:「為什麼突然哀傷起來?想起你的母親嗎?」
穆瑤搖搖頭,催促他:「快去接電話吧!」
此時,門外的催促聲又響起:「連先生,是你父親打來的。」
連漢彥不得不先離開。「我去去就來。」
「嗯。」她應和一聲,便走到窗口,注視著窗外,喃喃自語著。「翅膀早就斷了,飛不掉了——」她的眼神很是悲傷。
她現在連鼓動翅膀的能力都沒有,她是個失敗者——穆瑤的思緒飄到最後表演的那一幕,觀眾喝倒采的噓聲……這一幕是她永遠甩不開的夢魘。
☆ ☆ ☆
「這三個月好嗎?」歐陽君得知穆瑤回來的消息,特地來看她。
穆瑤聳聳肩,沒回答他,旋即又道:「你特地來看我,我卻不能陪你去茶館喝個下午茶,很抱歉!實在是前幾天我不過出去外頭閒晃幾個小時,他回來找不著我的人,差點沒把所有的人給逼得人仰翻。」
歐陽君笑了笑。「你失蹤的那段日子,他比你剛才形容的還要誇張。」他瘋了似地找她,連可信度多微小的消息,他都不願錯過。
他又道:「其實這裡一點也不輸外面的茶館。」瞧瞧這宴客廳的裝潢,格調高雅氣氛寧靜。
兩人相視微笑。須臾,歐陽君再度開口:「菁晶最近交了一個音樂家男朋友,心情很好,我跟她恢復了友情。」
「真的!那很好啊,終於走出失戀的低潮。」
他有些懊惱地搔搔頭,其實他不是要說那些的。「穆瑤——」
「啊?」
「我很抱歉,在你最失意的時候,沒能陪伴在你身旁。」他一直很懊悔,但也因此讓他認清了一些事實,他永遠不可能像連先生那般瘋狂地愛著她,而穆瑤的心裡也永遠不會有他歐陽君的位置。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謝謝你對我的關心。」除了這些老套的感謝詞外,似乎再也沒有比這更貼切的話了。
歐陽君突然伸出手來。「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嗯。」她伸出手與他相握。
☆ ☆ ☆
自上次父親打電話來,示意要他早日與凌琪芳完成終身大事,他拖延數日後,終究還是得去面對眼前的事實。
「琪芳,你睡了嗎?」他敲了敲凌琪芳的房門。
凌琪芳打開誠心誠意讓。「漢彥!」對於他會來找她,她感到驚訝。她還以為他此刻眼中只有穆瑤一人而已,已無閒餘時間來搭理她了。
他躊躇一下,才道:「有點事要跟你商量。」
凌琪芳從連漢彥的表情上,多少猜出了他的來意,心想:
該是攤牌的時候了。
「進來吧!」她讓開了身。
連漢彥跟進來,兩人面對面地坐著。
「想談什麼?」絕望後的凌琪芳反而冷靜面對。
「就是我們的婚事,父親說我們訂婚兩年多,也該結婚了。」他就像在轉述別人的意思,好似這與他無關。
「你的意思呢?」原本一直期待他能開口提起婚事,但如今,她已沒有欣喜之情,有的只是悵然而已。
「我的意思是?」連漢彥聳聳肩,答得漫不經心。「那就結婚吧。我們有婚約,不是嗎?」
「我們結婚,就因為我們有婚約?」她重複他的話。
「嗯。」
「你愛我嗎?」凌琪芳問道。明知答案是否定的,她還想聽他親口說出,就讓自己心底最後一絲的希望及眷戀,徹底地連根拔除吧!
連漢彥回答不出來。他感覺到今晚的琪芳很不一樣,像是有什麼決定似的。
她很諷刺地一笑。「一個要跟我結婚的男人答不出他愛不愛我?很諷刺,不是嗎?」
「你不也一樣不愛我嗎?」連漢彥一直認為他與凌琪芳不過是因為條件相符,並沒有愛情。
「不,我愛你,我是因為愛你才願意跟你訂婚的。」
凌琪芳的坦白讓連漢彥感到錯愕。
「如果你肯對我多花些心思,你會發現我對你的心意,可是你的目光永遠只追著穆瑤跑……」她這輩子沒有這樣挫敗過,她本是天之驕女,從來都是人家來討好她,可是連漢彥卻讓她嘗盡備受冷落的滋味。
「琪芳,我一直都不知道……」連漢彥仍是一副吃驚的表情。
凌琪芳笑了出來,同時眼淚卻自眼眶滑落。「真可笑,我的未婚夫竟然因為我說愛他而感到吃驚。」
這一刻,連漢彥才真真實實地感覺到自己負了凌琪芳。「算了吧!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看著自己未婚夫的心在別的女人身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愛著別的女人。我凌琪芳還不至於讓自己可憐到那種地步。」除非是傷透了心,徹底地絕瞭望,否則是捨不下自己所愛的。
「對不起。」這是他僅能說的。他感到內疚,但卻也鬆了口氣。
「不必說對不起,那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不過,我希望我們的婚約解除,可以由女方宣佈,是我們主動放棄的。這點尊嚴,可以留給我嗎?」面子留給她,裡子卻是他的。
「我沒有任何意見。」他還能說什麼?是他負了她。
「既然這麼說定了,我明天一早就離開。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請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晚安。」
他走後,凌琪芳捂著嘴任淚水狂瀉奔流。即便她再愛他,但面對他對穆瑤那般濃烈的愛時,她能不放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