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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溫柔共舞 第四章 作者:黃茜

  「巴黎!我在巴黎見過你!」丁鴻開的聲音跟著洞開的大門進來,夾雜著一絲興奮。

   「對了一點點。」希亞抬起頭看向剛進門的丁鴻開。這幾天他見到她第一件事就是繼續猜謎遊戲,偏偏答案愈來愈離譜,希亞都不禁要搖頭歎息了。

   她和他有整整三年,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甚至就在隔壁班,而他甚至猜不出他們曾在哪兒見過面。希亞懷疑自己高中時真的長得那麼不起眼嗎?不然何以他似乎毫無印象。

   丁鴻開拄著枴杖慢慢走到離自己最近的沙發坐下,看著希亞從沙發上坐起身。「同居」了幾天,他知道希亞有躺在沙發上看書的壞習慣。

   「那你說說看你是在巴黎哪裡,以及是怎麼遇上我的?」希亞問道。

   「呃……這個,」丁鴻開爬爬頭髮,一副答不出來的樣子,「這太難了,給點提示吧。」他臉上的表情一片無辜。

   希亞認了,這傢伙或許是世界知名的舞蹈界奇才,但是他的記憶力……算了,甭提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已經是希亞給的第二個提示了,要不是她提醒他別淨往奇奇怪怪的地方想,他可能還沒猜到這個「對了一點點」的答案哩。

   「為什麼巴黎只對了一點點?」丁鴻開想到她先前的回答。

   「自己想吧。」希亞懶得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吃過晚飯沒有?」這是她每晚必問丁鴻開的問題,即使現在已經九點多了也一樣。

   「吃過了。」丁鴻開翻翻白眼,就算他答「還沒吃」也無所謂,希亞鐵定會「碰巧」留了一份晚餐給他。

   他知道希亞很關心他的健康,而這也是唯一可看出她復健師身份的一點了。這近一個禮拜他們相處的方式,說是復健師與病人,毋寧說是……丁鴻開在腦中思索著適當的名詞,室友!對,說他們是室友還比較貼切。

   從他「落跑」的那一次之後,希亞就沒向他提過任何有關復健的事,就連質問他那次失約也不曾有過。他們就像兩個住在一起的室友,各過各的生活,見了面聊聊天,偶爾一起弄頓飯,有時候同時出門還會一起走一段;她甚至不管他混到哪裡去了。

   雖說這種情形正中丁鴻開下懷,他卻反而有種「失寵」的失落感,她不是應該時時刻刻盯著他的生活作息,盡她復健師的責任嗎?

   也不是說現在這種情況不好,其實他挺喜歡一回到家有個人在,能陪他說說話,即使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只要知道她和他一起在房子裡,他就會覺得很安心、很舒服。

   他不開口問希亞為什麼不幫他做復健,也不問希亞是否有別的打算,他寧願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他的生命已被車禍破壞得所剩無幾,他珍惜這一刻得來不易的平靜。

   「丁鴻開?丁鴻開?」希亞無奈地叫著,自從她住到這裡之後,最常做的事就是試圖把丁鴻開從神遊中喚回現實。

   「呃?幹嘛?」丁鴻開抬眼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希亞。

   「你真不是普通的渙散耶!」希亞嘀咕一句,「我是要問你,你明天下午有沒有空?」

   「你要做什麼?」丁鴻開瞬時提高警戒,剛才才說她特別而已,現在就要推翻他的好印象,開始荼毒他了。

   「你別這麼緊張好不好?」她知道丁鴻開在排斥什麼。「我妹妹請吃飯,你去不去?」

   「你妹妹?讀大學的那個?」

   「沒錯,你要不要去?」

   「你妹妹沒事幹嘛請你吃飯?而且還要請我。」他仍是一臉懷疑的表情。

   「我妹妹想我不行呀?我叫她順便請我朋友,她敢說不嗎?」

   「噢。」

   「噢什麼!你到底去不去呀?」希亞實在佩服他離題的功力。

   丁鴻開考慮半晌,方才點點頭,「好吧。」

   「那你明天記得下午早點回來,我得先到我妹妹學校開車。別又爽約,否則我妹妹會嘲笑我交友不慎,到時看你怎麼賠我!」希亞強烈警告他。

   丁鴻開不禁彎起嘴角,他喜歡希亞當他是朋友的感覺;不過,好像還不夠。

   ☆☆☆

   希亞的車是小小的白色March,和她一切都大剌剌的形象頗不符合,她的理由是便宜、在台北停車方便、不怕她妹妹把它撞壞。

   希亞的妹妹叫詩亞,小小的個頭,講起話來嘰哩呱啦的,活蹦亂跳又跑來跑去的。她見到丁鴻開的時候,發出好大一聲驚歎,著實滿足了他的男性虛榮。

   詩亞還帶了個同學,說是她的哥兒們,名叫石宇中,打過招呼就靜靜跟在旁邊。和詩亞倒是很有話講,兩個人不時交換著自己的話題,偶爾還會鬥鬥嘴。

   詩亞的塊頭不大,食量倒是大得驚人。光她一個人就點了十七道菜,而且吃得面不改色,石宇中也毫不遜色,兩人拚食量拚得熱鬧非凡,讓丁鴻開光看就飽了。

   付帳的時候,丁鴻開看見希亞掏皮夾付錢,直到服務生走了才開口問:「今天不是你妹妹請客嗎?」

   「對啊!這回輪到她請我。」希亞低下頭吃她的布丁。

   「那為什麼是你──」

   「付帳是嗎?」希亞接口道,然後不在乎地笑了笑,「沒辦法,我剛好有個和我一樣嗜吃美食的妹妹,嘴饞得不得了卻又是個窮學生。所以我們約好每次見面輪流請客,她請的部分暫時記我的帳,等到她會賺錢了才還我。你布丁還吃不吃?」希亞瞄著丁鴻開面前才挖了一口的布丁突兀地問。

   「什麼?」丁鴻開被她突然改變話題還沒跟著轉過來,「哦,布丁,我不吃了。」

   「不吃給我。」希亞一把拿過丁鴻開的布丁。

   吃過晚餐時間還早,每個人肚子都撐得飽飽的,哪裡也不想去玩,詩亞提議大家去散散步,走到大安森林公園看某紅歌星的露天演唱會的「尾巴」。

   希亞和詩亞兩姊妹走在前面,丁鴻開和石宇中落在後頭,兩個女人交頭接耳聊得愉快,兩個男人因為不熟所以沒什麼話講。丁鴻開十年來難得回國一趟,沒機會見識台北的轉變,於是他左顧右盼,目光四處轉著,絲毫不覺尷尬或無聊。

   「詩亞的姊姊很漂亮。」先開口的是石宇中。

   「是啊。你是第一次見到她?」丁鴻開轉過頭來看著他說。

   「不是,我和她們吃過幾次飯了,還是覺得她很漂亮。你不錯,長得很帥,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謝謝誇獎。我才剛認識希亞不久。」丁鴻開不知道他帥和他們認識多久有什麼關係。

   詩亞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到兩個男人身邊,突然插口道:「不客氣,你真的很帥。」是對丁鴻開說的。

   不等他回答,詩亞又轉頭去和石宇中說話,「宇中,我姊姊一個人走會無聊,你去前面陪她好不好?」

   「你幹嘛不自己陪她?」

   「我想跟帥哥一起走嘛。好啦,你去前面,給你機會接近美女耶!」

   「好啦。」石宇中看似不情願地往前走了。

   「悶騷。」詩亞撇撇嘴,回過頭來又是一臉笑咪咪的,「我姊說你剛從法國回來。」

   丁鴻開點點頭,「對。」

   「你是做什麼的啊?」

   「以前是跳舞的,現在……」丁鴻開比比右腳,不言而喻。

   「你可以找我姊幫你復健,她很厲害,幫過很多跳舞的人做復健,很成功喔!」

   看來希亞沒把他們真正的關係告訴詩亞,丁鴻開也覺得沒必要解釋,於是乾脆轉個話題,「你姊姊專門幫舞者做復健?」

   「大部分,她偶爾也替體操運動員做,但是主要找她的都是舞者。」

   「為什麼?」丁鴻開第一次聽說只為舞者復健的復健師。

   詩亞聳聳肩,「大概因為她以前也是跳舞的吧。」

   「你姊姊以前也是舞著?」

   「對啊。她學舞學了好久,我是看她跳舞長大的。可是有一天,她回家把舞鞋一丟,從此改學復健。」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丁鴻開覺得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

   「好久了,我想想看。」詩亞微蹙眉地沉思,「哇!大概有十年了。」

   十年?!好熟悉的數字!

   「你姊姊為什麼後來不跳舞了?」丁鴻開望著前頭和石宇中談笑風生的希亞,現在才知道她會給他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除了她的面貌,還有大半原因是在她行動時自然流露出的輕盈和優雅──那種屬於舞者特有的氣質。

   「不知道。姊姊從小就很聰明,要做什麼都自己決定,爸媽都很聽她的。她說不跳舞了,他們也都由著她去,誰也沒問為什麼。」

   這點倒是和他滿像的。丁鴻開深思地注視著希亞,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放棄舞蹈?

   「丁大哥,你喜歡我姊姊嗎?」

   丁鴻開被問得有些不自在,「你這話指的是什麼?」

   「就是那種男生喜歡女生的喜歡嘛!你喜歡她嗎?」

   「希亞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既漂亮又能幹──」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她?」詩亞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我一定要說嗎?」

   「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詩亞臉上的表情明白地寫著失望和可惜。

   丁鴻開見狀,不禁有些失笑地問:「我喜不喜歡你姊姊,對你很重要嗎?」

   「對我是不重要,可是對姊姊很重要。她都老大不小了,也沒看她交過什麼固定的男朋友。」

   「你姊幾歲?讓你說她老大不小。」丁鴻開一直以為希亞的年紀大概有二十五,二十五歲算老嗎?

   詩亞白了他一眼,「都二十九了,還不老嗎?」

   二十九?希亞和他同年紀!

   「你怎麼會想到把我和你姊配對?看看我這條廢腿。」丁鴻開有些賭氣地指指自己的右腿。

   「這有什麼關係,姊姊喜歡就好了。而且,」詩亞的臉上浮起一抹得意的淺笑,「我看得出來姊姊很喜歡你喔!」

   「怎麼說?」丁鴻開努力忽視心中沒來由的興奮。

   「她有很多男的朋友,可是很少跟我提起他們,但今天她講你的名字講到我都快煩死了。」

   丁鴻開聞言,忍不住咧著嘴傻笑,「她都講我什麼?」

   「她說你記性很差、說你像小孩子一樣愛玩愛鬧愛講話,不要看你外表帥帥酷酷的,其實壞習慣一堆。」

   「沒別的了?」丁鴻開有些氣餒,這些評語怎麼聽都聽不出有喜歡的成分在。

   「別的不能告訴你。」詩亞神秘地晃晃腦袋。

   丁鴻開還想問下去,詩亞突然一陣風似地往前衝去,原來是大安森林公園到了,她一跑石宇中也跟著跑了。

   希亞笑著站住腳,等丁鴻開跟上來。

   「小傢伙談戀愛了。」丁鴻開跟上之後,希亞帶著笑容的問:「走了這麼久,你的腳還好吧?」

   「還好,還撐得住。」丁鴻開故意不理左腿的酸痛。

   「你不累我可累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吧。」

   他們在草地上席地而坐,隔著一段距離看台上的人載歌載舞,不過丁鴻開注意到希亞的眼光,是跟著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的詩亞。

   「你很疼你妹妹。」丁鴻開用的是肯定句。

   「妹妹就這麼一個,不疼她疼誰?」希亞答得理所當然。「難道你哥不疼你啊?」

   「我和我哥相處的方式和你們不一樣。」

   「可別和我們家一樣,把小傢伙寵壞了,無法無天的。她剛剛沒有煩到你吧?」

   「沒有,你妹妹很可愛。」丁鴻開目光定在她臉上,「你沒告訴我你以前是學舞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還是和你一起學的耶,笨蛋!希亞在心裡補充道。

   果真像詩亞說的,看的是演唱會的「尾巴」,紅歌星唱完一首歌就結束了。

   詩亞和石宇中排開人群朝他們走過來,兩個人邊走還邊商議著什麼大計。

   「姊、丁大哥,」詩亞和石宇中在他們面前站定,「我們要去吃冰,你們去不去?」

   「吃冰?」希亞和丁鴻開有點吃驚地互看了一眼,「你們還吃得下?」

   「剛剛一路走來,晚餐都消化掉了。」

   「你要不要去吃冰?」希亞問著丁鴻開。

   丁鴻開搖搖頭表示不要。

   「你們自己去吧。吃完直接回宿舍,別再到處亂跑了。宇中,你幫我看好詩亞。」希亞叮嚀著。

   石宇中點點頭。

   「詩亞,你什麼時候要回家?」希亞突然想起地問。

   「下禮拜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嗯,回去幫我告訴爸媽,我過得很好,有空就會回去看他們。」

   「好,我知道。」詩亞乖乖地點頭,「沒事我們先走了。」

   「好啦,Bye-bye,自己多保重。」

   「好。姊、丁大哥再見。」

   待兩人走後,希亞和丁鴻開靜靜地在草地上又坐了一會兒。演唱會的人潮漸漸散去,舞台上只剩幾個工作人員忙著拆卸燈光、音響。

   「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希亞清清喉嚨,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是什麼?」丁鴻開轉過頭來看她。

   「我們可以選擇走回餐廳去開車,或是乾脆直接回家,改天我再找時間去把車開回來。」

   「你今天不是專程來開車的嗎?」

   「那是因為我妹妹快回家了,到時沒有人幫我照顧車子,加上目前我人在台北,有時候會用得著車。不過,相信我,在台北開車絕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是嗎?」丁鴻開對她笑一笑,巴黎也有相似的經驗,看看他的腳就知道了。他看看表,時間還不算太晚,「我們還是回去開你的車,省得你再跑一趟。」

   「OK,沒問題。」希亞率先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再伸手去扶丁鴻開。

   一絲難掩的自卑閃過丁鴻開的眼底,只是天色昏暗,希亞並沒有看見。

   「剛剛這一路走來,發現台北變了好多,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丁鴻開有感而發地說。

   希亞點點頭,「沒錯,台北這幾年來的確改變很大,我每次回來都發現它又與上次不一樣了,像這座公園就是前幾年才建好的。對了,你上次回台北是什麼時候?」

   「兩年前,在國家劇院有場公演,只待了三天就走了。」

   「你該多回來的,畢竟這是你生長的城市,你的家人也都在這裡。」

   希亞站在公園門口,伸手準備招計程車。

   「你做什麼?」丁鴻開不解地看著希亞伸出的手,「我以為我們是要走回去。」

   「也可以啊。」希亞收回手,「只是你確定你的腳還撐得住?」

   「應該沒問題,雖然左腳負擔比較重,但是我還有枴杖。」

   「好,那就用走的。」

   丁鴻開說他想走走別的路,希亞帶著他往新生南路再轉到仁愛路,兩人邊走邊聊。

   「你這一趟回台灣多久了?」

   「大概四個月吧。醫生一宣佈我可以出院,我就搭了第一班飛機飛回來。」

   「為什麼不留在法國?MTC可以提供你最好的醫療環境和復健人員、器材,而且你的事業也在那裡。」是他自己先提到受傷的事,希亞也就乾脆問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問,他們躲這個問題躲得夠久了。

   「就像你說的,台灣是我的家、我生長的城市。一個受了傷的人,選擇自己的家作為療傷的地方,是很自然的事。」丁鴻開語氣淡然地回答。

   「那療完傷之後呢?你打算做什麼?」希亞追問。

   丁鴻開沉默不語。他的意思很清楚,這個話題結束了。

   「這條街安靜多了。」過了好半晌,丁鴻開先出聲。

   「告訴我,」希亞看向隔著兩三步距離外的他,「你回台灣的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麼?」不然何以對台北的瞭解似乎少得可憐。

   丁鴻開轉頭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的表情,才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

   「我習慣待在自己的世界裡,去固定的地方、見固定的人、坐固定的車,這大概就是我全部的生活。」

   「你該好好享受這個城市的!這是全世界交通最混亂、公共建設最爛、空氣最髒、問題最多的城市之一,但是它也是最有活力、最紙醉金迷、最被期待的城市,你懂嗎?」希亞誇張地做出擁抱的姿勢,「見過這城市的多面,你對人生的態度才不會那麼狹窄。」

   「我猜我們在這個城市見過面。」丁鴻開嘴角微揚,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這一句。

   希亞瞥了他甚有把握的臉一眼,「你既然這麼確定,那就不用我說了。」

   「你是她,對不對?你就是她!」丁鴻開沉吟不到半秒,又興奮地說出這沒頭沒腦的話。

   「你在說什麼?她是誰?」希亞不解地看著樂翻天的丁鴻開。

   「你就是隔壁班那個第一名嘛!拚命三郎的那個!」丁鴻開樂呆了似地抓著希亞的肩膀。

   「恭喜你,丁鴻開,你終於答對了!」希亞翻了個白眼,知道她是他高中同學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你好像一點都不興奮?」丁鴻開有些失望地瞅著希亞。

   「沒有你這麼誇張。」希亞不著痕跡地掙開丁鴻開的雙手,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枴杖交給他。「可能是你的名氣太響亮,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高中同學』!」最後這句話她特別加重語氣。

   「是這樣嗎?」丁鴻開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還不止這樣,你知道那時候大家是怎麼叫你的嗎?」

   「天才?神童?變態?」丁鴻開興致勃勃地問。

   「都有,不過還有人叫你外星人。你父親告訴我,你從小就有舞蹈的天分。」

   「沒有啦,一開始只是興趣而已。我覺得能用自己的身體去構成一幅美麗的畫面,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希亞點點頭,「我也是這樣開始的。只是你不覺得那些複雜的動作,和利用有限的身體語言去變化出新的創意,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嗎?」

   「還好,對我來說這些都是挑戰,一步一步逼出我身體的潛力,也磨出了我用『身體』去說話、去表達事物的靈敏度。現在回想起來,我那個時候玩得很起勁。」

   「所以你是舞蹈家,」希亞用力戳戳丁鴻開的胸口,「而我不是。」

   說完,希亞往前走了好幾步,停在路旁的一架販賣機前,丟下兩枚銅板,換了一杯咖啡。

   「你要不要也來一杯?」她回頭問著丁鴻開。

   丁鴻開點點頭,希亞再掏出兩枚銅板替他換了一杯。

   「你不像是會怕辛苦而放棄一件事的人。」丁鴻開輕啜一口咖啡,看著她說道。

   希亞不在意地聳聳肩,「沒錯。我並不是因為辛苦而放棄舞蹈,連你都知道我叫『拚命三郎』,不是嗎?」

   「你絕對想不到那時候我們班的人有多崇拜你!」丁鴻開不解地望向希亞,「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放棄舞蹈?」

   希亞沉默了足足三分鐘才開口說:「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

   「好啊,你說說看。」他輕快地點頭。剛才見她沉默不語,他還以為觸犯了她什麼禁忌,想要識時務地換個話題了。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放棄舞蹈,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希亞詢問的目光,直直地望進他的眼裡。

   丁鴻開僵直的背脊和閃避希亞的目光,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他的怒意。

   他承認,是他忘了自己的禁忌,先談到舞蹈的。他忘了希亞是個多麼聰明、多麼狡猾的復健師,她會先瓦解他的心防,逼問他不肯復健、放棄舞蹈的理由,再說服他去接受復健、重回舞台。

   「沒有用的!這樣是沒有用的!」丁鴻開陡地大喊了出來,「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去接受復健。別想試圖瓦解我的心防,這是沒有用的!」

   希亞可沒那麼容易被嚇到。

   「既然讓我知道也無法瓦解你的心防,那麼讓我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丁鴻開一語不發地盯著前方。

   「何況我的秘密換你的秘密,一點都沒讓你吃虧耶!本小姐之所以放棄舞蹈的原因,可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知道的。我當你是朋友,才肯告訴你,聽不聽隨你。」

   丁鴻開又沉默了很久,久到希亞已經決定放棄這個問題時,他才慢慢地開了口。

   「你有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

   「當然。每個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會有。」

   「那你都怎麼去補救?」

   「道歉、認錯,說對不起囉!」

   「如果已經來不及了,傷害已經鑄成無法挽回,而你甚至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呢?」

   「那麼我會很自責。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盡力去補償。」

   「怎麼補償?」

   「那得看是什麼樣的事情。」

   「那麼我可以告訴你,這個,」丁鴻開指指自己的右腿,「和我舞台上所有的生命,就是我的補償。」

   「一定要用這麼沉重的懲罰來補償一個無心的錯誤嗎?」希亞雙眉緊蹙地問。

   「這是無從選擇的,希亞。他們要,我就必須給,否則會有報應的。」

   希亞聽不懂他的話,什麼叫「他們要」?報應又是指什麼?

   「輪到你了,說說你為什麼放棄吧。」不等希亞把疑問說出口,丁鴻開立刻轉移話題。

   「呃,也沒什麼特殊原因。你覺得我和你們舞者的不同點在哪裡?」

   丁鴻開仔細審視著她,「你比較壯、比較結實,也比一般的女舞者高大了許多,所以我一直沒認出你來,你看起來比當年……正常多了。」

   「謝謝你的恭維,我保證不告訴其他女舞者你說她們不正常。」希亞笑道,「對一個舞者來說,我顯得太高太壯了,所以在法國的時候,米契爾就判定我出局啦!」

   丁鴻開沉吟著,沒有講話。

   「所以能練舞、能上舞台,還得要上天肯配合才行。」希亞補充道。

   這是他們今晚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直到開車回到公寓,兩個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再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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