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身著新嫁衣,款步來到門前。站在廊下的僕人,忙為她打開房門。
「老夫人等您好久了。」
水靈點點頭,匆匆步入房內。她原以為裡頭只有闕老太太,和一、兩名丫頭陪著,孰料,巧巧、錢管事和張德寶,居然全聞風趕來了,三人各據一隅,冷冷望著她。
賊子?!
她暗咒一聲,寒暄、客套全部省下來,改以更冷漠的眼神回敬他們。
「靈兒,是你來了嗎?」闕老太太氣若游絲,顯然大限已到。
「是我,姨婆,您還好吧?」她欠身立在一旁,憐憫地望著闕老太太。
「這會兒,你該改口叫我奶奶了,」她雖然病得重,但心情卻非常好,「來,坐到床邊來,奶奶有話跟你說。」
她叫的是水靈,錢管事他們卻也一起擠過去,側耳傾聽她到底交代些什麼。
「我跟你說,」闕老太太拉著水靈素白的纖指,有一句沒一句,斷斷續績的說:「東郊外,咱們有座農場,……養……養了五十幾頭牛,其中……有八頭是……母牛,專門……養來擠……擠……擠奶水,你記得啦,……早晚喝一……一杯,也……也給莫言喝……喝一杯,至於錢管事你就……就別理他……反正……他自己會偷喝。」本該哀哀慼慼的臨終遺言,因著這句話,氣氛突變得輕鬆許多。「還有……村子頭的阿……阿狗嬸,生了個……個兒子……你記得……送……送兩匹布過去;還有,大榕裡的福伯……的媳婦兒,她……她娘……月初過六十……大……大壽,你也送點……禮物,呃,就選一頭牛好了,送公……公的……」
天!她這算什麼遺囑?
巧巧跟張德寶已經沒耐性聽下去,索性拉了把椅子,趴在椅背上打瞌睡;只剩下錢管事仍在孤軍奮鬥,堅持要聽她說到最後一口氣。
老夫人的性子他最瞭解不過了,前面那些雜七雜八的廢話,包準是她的障眼法。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精彩的還在後頭。
「我……剛才說的,你……你都……都記……記住了?」
「記住了。」水靈記性一向就很好,何況老夫人停停頓頓,總共也才交代二、三件事情而已。
「好,現在咱……咱們換……換來……來談莫言。」她張著嘴巴,吸足了氣,才勉強接著道:「他吃的藥一共有八十……八十三味,我一樣……一樣說給你……聽……」
讓我死了吧!錢管事吐出舌頭歪歪的掛在嘴邊,表達他內心強烈的不滿。
「死老太婆!」他低啐一聲,也跟著張德寶他們趴到桌上去打困,等著闕老太太把她那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一一交代完畢,他們再「回神」過來,好跟水靈搶財產。
「好啦!」闕老太太瞥見他們一個一個被她「打倒」,得意地朝水靈擠眉弄眼。
嘎!她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一個快要往極樂世界去的人。水靈很懷疑她的病是不是裝出來的。
「我的話,就……就說到這……」她使出最大的力氣,往水靈的手掌按了按。
一隻硬物,偷偷的被她塞往水靈手中。
轉眼之間,闕老太太的雙眼沉沉垂閉,兩手也逐漸轉涼。
這……怎麼會呢?
水靈慌亂的,只知緊握著老夫人塞給她的東西,卻完全沒了主張。
錢管事不相信老夫人東拉西扯,把一堆「島事」當遺言,鄭重其事的交代完,就兩手一攤,走了?
「老夫人!老夫人!」他吼得太大聲,把巧巧和張德寶都吵醒了。
「怎麼樣?」張德寶問:「她有沒有說出金庫和銀庫的鑰匙藏在哪裡?」
「有我會那麼緊張嗎?」錢管事氣紅了臉,抓起闕老太太的手臂又搖又晃,最後乾脆搜她的身。
「住手!你在幹什麼?」水靈火大了。對一個死者做這種行為真是大不敬。
「找東西呀!你瞎了眼,看不見嗎?」巧巧不甘閒著,袖子一卷,跟張德寶一起肆無忌憚的加人搜索行列。
「住手!住手!」水靈制止不了他們,只得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哪!」
「少奶奶,什麼事?」守在門外的家丁倉促衝了進來。
「把他們三個全部給我轟出去!」
「誰敢!」
錢管事在闕家幾十年了,這些家丁全是他的屬下,平時就已經怕他怕得不得了,此刻被他一吼,更是呆杵著,動都不敢動。
「你們這是幹什麼?我是闕家的少奶奶,你們敢不聽我的?」水靈氣急敗壞地握緊拳頭。
他們是很想聽她的,可是錢管事的惡勢力遍及整個闕家的產業。這些年,他瞞著闕老太太,不斷僱請他家的人到闕府來擔任重要的工作,許多人都他們收買了,誰還敢反抗他。
「怎麼樣啊?」錢管事得意洋洋地在水靈面前晃來晃去。「少奶奶?哼!少奶奶有什麼了不起,把我惹毛了,明天就給你一封休書。說!死老太婆的鑰匙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在哪裡?」水靈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是這麼壞的人。
「你不知道才有鬼!」錢管事是標準的惡奴欺主,臉帶凶相,一步一步逼向水靈。他相信闕老太太不會心甘情願的把鑰匙交給他,所以他才會大費周章的把水靈找來,以騙取那把價偵連城的金庫之鑰。他以為騙闕老太太很難,但要騙水靈應該容易多了,畢竟她只是個年僅十九歲的丫頭片子。
巧巧和張德寶閒著沒事做,也跟錢管事一樣,擺著臭臉,企圃強迫水靈就範。
「老太婆臨終前,只有你跟她去過祠堂,那把鑰匙不在你身上會在誰那兒?」
「在我這兒。」
眾人同時將臉面轉向大門口。
「少爺?!」錢管事失聲叫了出來,驚慌錯愕的面孔白得跟紙一樣。
水靈的驚詫不下於他,在她眼裡,這人可不是什麼少爺,而是她朝思暮想的烏長雲。
烏長雲只輕描淡寫地瞟了水靈一眼,旋即轉身掃向錢管事、巧巧和張德寶。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冷笑地走向錢管事。
「你還記得我這個少爺?」
「小的……小……」他手裡還扯著闕老太太的衣袖呢!
「拖出去!」
烏長雲一聲令下,立刻走進兩名大漢,一手抓一邊,將錢管事架出闕老太太的臥房。
這些長隨以及家丁,原就對錢管事的淫威暗恨在心口難開已久,而今老天有眼,讓他們家的少爺病體痊癒,得以重掌闕家的大權,個個樂得眉開眼笑、心花怒放。
「還有你們兩個,誰允許你們擅闖我奶奶臥房的?好大的賊膽!」烏長雲沉下臉來,凝起雙眸,那氣勢簡直可以懾人魂魄。
張德寶眉心、額頭不知不覺涔出斗大的冷汗,渾身哆嗦地望著他。太不可思議了,前一刻還癱臥在病床上的人,下一刻居然精神奕奕,英姿煥發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個才大病初癒的人。
張德寶一生招搖撞騙,沒想到會在闕家踢到這麼大一塊鐵板;眼看到手的肥鵝不僅飛了,連他恐怕也難以脫身,因此緊張得六神無主。
「我們是你奶奶……呃,邀我們來的。」巧巧心想這樣說大概比較不會激怒他,反正死無對證嘛。她並不在乎烏長雲的臉孔有多凶,她只巴望能多看他兩眼就心滿意足了。
呵!這樣的男人,她以前怎麼都沒機會遇上呢?
「她邀你們來幹什麼?看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烏長雲語音咄咄,表情森冷且駭人。
「當然……不是。」巧巧嚇得躲到張德寶背後,「爹,你看嘛,我就跟你說算了,你偏不聽……」
他們原來真是父女?水靈不禁怒火中燒,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耍弄她和她哥哥呢?!可惡,真是太可惡了。
她急怒攻心,嬌弱的身子不勝負荷,險險跌落牆邊,所幸烏長雲飛快地扶住她,「你還好吧?」
「跟你們這一大群騙子在一起,怎麼會好?」她也在生他的氣,氣他不誠懇、不忠厚、不老實。嫁給如此這般會騙人的夫君,說不準將來哪天被他賣了都不知道。
「你先別生氣,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現在的確不是發火的好時機,畢竟有太多外人在,她不能暢快淋漓的和他算總帳,況且,還有闕老太太的喪事必須料理呢。
「行,」她切齒一笑,悄聲道:「我可以暫時饒你不死。」接著嚷聲吩咐:「把他們父女送往衙門,告訴知府大人,我隨後就去作供,連同訴狀一併帶去。」
「遵命!」
「等等!你……你憑什麼?」巧巧後悔得想去撞牆,早料到闕莫言長得儀表堂堂、氣宇非凡,她就犯不著費那麼大把勁,去弄那瓶迷魂散回來迷昏水靈。這簡直就是把天大的好處雙手奉送給她,真是要活活把她嘔死。
「憑你幫我得到的闕家少奶奶頭銜。」水靈翻出一個特大號的白眼,狠狠回敬給她。「押出去!」
「嗅!等一下,我……可以解釋……我有苦衷……是身不由己。」
比起她的垂死掙扎,妄想做困獸之鬥的行為,張德寶則勇敢多了;他垂著頭,一語不發地拉著巧巧,慨然步出房門。
水靈回首一瞥,才發現他的背已濕了一大塊。原來壞人也有害怕的時候。
此時房裡只剩下水靈和烏長雲二人,和一室寧靜的氛圍。
水靈只淺淺地、輕靈地瞟他一眼,旋即跪到闕老太太床前,低低啜泣了起來。
烏長雲無言地,隨著她兩膝著地,伸手握住闕老太太已然冰冷的掌心。
「闕老太太。」
「怎麼?我姨婆不是你奶奶?」水靈驚問。
烏長雲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仍自顧自的喃喃念道:「非常抱歉,我瞞了你這麼久,一直沒敢把真相說出來。因為莫言在五年多前上長白山打獵時,遭到猛虎襲擊,身負重傷。當我在雅子嶺將他救回山洞,原以為尚可挽回他的性命,孰料……他乃然沒能存活下來。他在臨終時,給了我這張字條。」他取出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頭血跡斑斑,令人怵目驚心。「他希望我到汝臨縣來,把真相告訴你,但那時候你又因為思念莫言過度,一病不起,我因一念之仁,不忍告訴你這件不幸的消息,只好假扮成莫言的樣子;但又擔心被你認出來,所以才裝病,成天躺在床上,不敢見你……我,我不是存心騙你,只是希望減少你的痛苦。如果你仍舊不肯原諒我,就到閻王爺那兒告我好了,我心甘情願領受責罰。」
這人連懺悔都不正經!
天底下有誰到閻羅王那兒告狀,告成功過的?如果閻羅王辦事效率有那麼高,壞人不就都會被牛頭馬面抓回陰間地府下油鍋了。
騙死人不償命的大老奸!
水靈拋給他一個極端不屑的眼神。
「你這是什麼意思?」烏長雲自認沒有錯,而且心地也夠善良,行為也很磊落,不該領受如此冷漠的對待。
「意思很明顯,我瞧不起你。」她已經把他和張德寶他們歸成同一類。
「我做善事,你還瞧不起我?」這女人的腦袋八成壞掉了。
「你圖的是闕家財產,以為我會看不出來?」她對他的意圖,其實依然是「霧煞煞」,只不過因為他沒適時伸出援手,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害她擔驚受怕的被迫完婚。光憑這一點,她就有理由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金錢於我如糞土,名利亦如浮雲,我要它何用?」他說得抬頭挺胸、意興昂揚。
「哼!你是沒有才這樣說。」水靈記得很牢固,闕老太太是把遺產留給她,而不是他,嘿嘿嘿!將來他若有二心,就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錯了,我有的是金山、銀山,」烏長雲被她逼急了,不得不把他深藏不露的「法力」施展出來,讓她開開眼界,免得她老是門縫裡瞧人。「張大眼睛看清楚。」他屏氣凝神,叨念著不知什麼咒語,旋即食指往圓桌一點,「變!」
哇!一大堆金子耶!
「變!」
又是一堆!
「變!」
「變!」
「變!」
天哪!滿屋子金光閃閃,燦爛奪目。
這個人!不,他……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是人,那他是什麼呢?
「你……你別亂指!」她唯恐烏長雲變戲法,變上了癮,連她一起給變成黃金就糟了。
「放心,」他笑嘻嘻的,伸長脖子往水靈紅頰奪了一記香吻。「你是我新娶進門的美嬌娘,我怎麼捨得把你變成黃禿禿的死東西。」
天!他還真想當她的夫君呢!這人非妖即怪,絕對不可以糊里糊塗被他「拐」去當妻子。
得跟他拖延時間,好生尋個計策脫困才是。
「既然你不是人……嘿!不要強辯。我雖然快要神志不清了,但我也還知道,是人就不可能會這種妖術」
「是法術才對。」烏長雲急著糾正她的用語。
「好吧,隨便你怎麼說,橫豎這不可能是人做得出來的事,你……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水靈膽寒得說話都結巴了。
「咱們見過面的,並且同床共枕睡了好幾個晚上。」他似笑非笑,一臉邪惡相。
這麼批評他,也許有人不同意,但起碼在水靈眼裡,他的確邪氣重重。
「你胡說!」她自認一向潔身自愛,除了曾經被他輕薄過,就再也沒親近過任何男子,怎麼可能跟人家「同床共枕」?
除非他是那只——
另一波顫動自心底湧上腦門,嚴重撞擊她的每一根筋脈。天!她真快昏厥了。
「你終於記起來了?」整件事,也沒必要再隱瞞下去了,她遲早有一天會洞悉真相的。
烏長雲頓了頓,淒涼一笑,旋身變回原形。
霎時間,一隻活生生的黑豹鵠立在水靈面前,朝她眨眼、皺鼻、努嘴巴……
天啊?!挺不住了。水靈雙眸緊閉,頹然昏倒在地。這一刻,她只盼望永遠不要醒過來,她不相信自己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 ∩ ∪ ∩ ∪
闕老太太的喪禮,在烏長雲的張羅下,辦得盛大而隆重。
地方上的名流仕紳全都被邀來,眾人在哀勵、肅穆的氣氛下,讓她老人家入土為安。
闕家表面上彷彿又恢復了原來的寧靜,所有的產業、營生,雖然少了錢管事的指揮、運籌,照樣經營得非常妥當,人人各安其事、各守崗位。原本可能引發的一場風暴,似乎被消弭得平平順順。
然而,另一場風暴,在闕家大宅內,才正要展開呢!
水靈足足有半個月不肯和烏長雲講一句話,也不讓他上床睡覺。
每天晚上,他只能把圓凳湊一湊,將就著「歪」一個漫漫長夜,等天亮了,再趁四下無人,隨便找閒空著沒人住的廂房補眠。
當大少爺當到這種地步,可算是十分、非常、很落魄的了。
「我說娘子啊!」他實在受不了了,每天睡在圓凳上,既不能翻身,又無法伸展四肢,簡直是受罪嘛!
「坐過去!」水靈冷酷的把他推回「原位」。「以後沒我的允許不准靠到床邊來。」
「嘿!我是你的夫婿,咱們拜過天地的——」
「少來,跟我拜堂的是我表哥的小廝,叫展展,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水靈有恃無恐,總之她就是不要嫁給一隻黑豹。
「不,跟你拜堂的明明是我。」
「是展展,」水靈不可能弄錯的,在花廳上,她曾悄悄問過老小姐,而且還掀開紅巾的一角,偷偷瞄了一眼,的確是被派「代主娶妻」的小男孩展展。「他的長相我到現在猶記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右邊眉頭有顆痣,左邊嘴角有道疤痕?個子相當高,約莫高你半個頭,身子壯壯的,逢人就笑,相當得人緣?」烏長雲形容得鉅細靡遺,丁點不差。
「沒錯,」水靈挺佩服他的記憶,別人的小廝,他居然把人家看得那麼清楚。「就是他,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是不是像這樣?」他一旋身,頭臉四肢全換了樣,他竟是……展展?
水靈希望自己趕快再昏倒一次,但她沒有,她必須保持清醒,才不會被他乘機佔了便宜。
她早該想到,他不是人,是妖!妖怪什麼都嘛能變。
毀了,她這一生恐怕注定要「與獸共舞」、擁豹而眠了。
「嘿!」烏長雲又變回他俊逸倜儻的模樣,色迷迷的看著她。「開心點好不好?我說過了我不是妖怪,我是修煉成人的豹仙。」
「瞎扯!」水靈還是覺得他比較像妖。「我只聽過狐仙,從沒聽過豹仙。」
「我說的是句句實言,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呢?」烏長雲今兒個才明白,他並非法力無邊。連她,一名小小的女子他都擺不平,枉費他以仙自居了那麼久。
「信你我就是小狗狗,」水靈有理由懷疑他的。「我想過了,我爹根本就沒去過長白山,他怎麼可能救了你,你又何須來報恩?你說穿了其實是……」她很少以自己美麗的容貌為傲,但今晚例外,「是覬覦我的美色。」
「哈哈哈!」烏長雲噗嚇一聲,笑得前仰後翻,氣得水靈好想賞他兩巴掌。「麻煩你不要盡往自己臉上貼金好不好?雖然你長得還算是差強人意,但絕對沒好看到令我不得不遠從長白山上跑來勾引你的地步。拜託拜託!饒我一命吧。」
饒你一命?
水靈反身拉開所有的抽屜。
「你在幹什麼?」
「找一把利剪。」她好急,把抽屜裡的東西統統翻到地面上。
不會吧?!「找利剪做什麼?」他開始覺得女人心是海底針,叫人猜摸不透。
「殺你。」水靈回答毫不猶豫。
「謀殺親夫,罪不可赦,你千萬不能輕舉妄動。」烏長雲佯怒道。
沒想到她的臉龐由愕然轉為殺氣騰騰。
「啊哈!總算讓我找到了。」水靈把剪刀舉在胸前,準備伺機把他那張愛亂損人的臭嘴,給戳得稀巴爛。
她真的要殺他嗎?
烏長雲不能理解,在他們有過那麼多甜言蜜語、卿卿我我之後,她怎麼還狠得下心腸,拿把利剪對著他?
水靈狡黠地勾起嘴角,美美的笑容忽然變得陰森恐怖。
「是男子漢大丈夫,就乖乖站著別動,讓我殺個痛快。」
「是!」烏長雲腦筋又沒打結,「可我尚未和你這位大美人行夫妻之實,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哼!你方才說我只是長得差強人意,怎麼才一眨眼,就變成大美人了?」言行不一,滿口胡言亂語,水靈發誓非「做了」這個「畜生」不可。
「我那是跟你開玩笑的。」烏長雲可不願躺冷板凳躺了半個月,又必須夜夜提防她的追殺,新郎棺做到這麼窩囊,要傳了出去,不給人家笑掉大牙才怪。
「好呀,那我也開個玩笑,戳你個幾刀,咱們就將彼此過往的恩怨扯平。」她抄起利剪,毫不留情地猛攻過去。
「靈兒!」
真是的,瞄都瞄不準怎麼殺人。他若是被她如此笨拙的舉動殺傷,那才是最空前絕後的一樁笑話。
烏長雲長手翻出,左掌擒拿,登時將水靈摟在懷中。
「我的好靈兒,你真恨我恨到非殺我不可嗎?其實我倆早在千年之前使已結緣了……」他娓娓道出兩人糾葛的情緣。
為何他的叫喚如此震懾她的心?他倆真是命中早已注定?水靈仰起臉,怔怔地凝視這寸許遠的迷人臉龐;按捺不住內心激越的情愫,伸出顫抖的柔夷,輕輕撫觸他的眼、鼻、唇、眉……唉!他若真是個「人」就好了。
「靈兒,」烏長雲看穿她的心事,「我願意為你放棄千年的修行。」他認真的眼眸盈盛著濃濃的柔情。「如果你真的非殺我不可,那麼……」他把她手中的利剪取下,置於圓桌上。「你只要把我給你的『火龍珠』毀掉,就足以令我永世不能超生了。」
「你……」她怎狠得下心呢?她要不是那麼在乎他,也就不會氣成這樣了。其實她不是真的生他的氣,她是擔憂——無限的憂心忡忡,全是為了怕失去他。
水靈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要這樣捉弄她,連個「人」都不肯給她,偏偏讓她遇上個「仙」,人跟仙怎麼能結成夫妻呢?
她傷心地伏在他身上,哭得哽咽不已。
「你別哭。」烏長雲也是百感交集。他原先只是單純的為報恩而來,豈知會遇上水靈這樣一名靈秀聰慧、婢婷絕塵的女子,今他情不自禁地一頭栽進情海深淵裡。
是緣?是孽?是冥冥的情牽?
「是我起的因,這果報就由我來承擔吧。」他捧起她的臉,慎重其事的問:「告訴我,你愛我嗎?或者……你曾經愛過我嗎?」
水露一對明眸直勾勾的凝視著他。她無法欺騙自己,也不想那麼做,即便他僅是長白山上的一頭猛豹,她也不曾動搖過對他的情意。
她只是氣他不肯早點說實話,但……那又如何?一樣改變不了事實。
現在,她真真實實的偎在他懷裡,這具與常人無異的胸膛正怦怦狂跳著,她豈能否認……
不!她是如此無法自拔地……
「是的,我愛你。」她鄭重地點點頭。
「萬一……萬一我因為與你相戀而違反天條,必須……」
「不用說了!」她素白的纖指按住他的唇,「我知道那會是什麼結果,你聽著,一旦你有任何不測,我也不會苟活在這世間的。」
「靈兒!」烏長雲心滿意足地淌下男兒的眼淚,將水靈緊緊裡摟在臂彎裡,閉目向上蒼禱告,口中低喃……
陡然間,室內一片光華……
屋外雪白如畫,銀光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