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楚綾絹輕功了得,手腳也夠俐落,才能將秦翠如和春泥等五十餘名丫鬟,平安接往秦沖之不明就裡時,為她買了的大宅院,暫時安頓下來。
「大嫂,」霍思敏從昨兒起,就像只跟屁蟲一樣,一直纏著楚綾絹團團轉。
「你管完了旁人的閒事,可不可以分點心思給我?」
「不可以。」楚綾絹對她的有眼不識「好大嫂」,仍然耿耿於懷。
「大嫂!」霍思敏作夢也想不到,她會是這麼一個水噹噹的大美人,而且武藝精湛,心地善良,大義凜然,哎!再多的形容詞,也不足以讚美她的好。「別這樣嘛!所謂不知者無罪,況且我已經跟你道歉二十多次了,你就不能大人不記小人過,隨便傳授我幾招武功嗎?」
「我的武功都高深莫測,很難『隨便』傳授的。」楚綾絹急著甩掉她,忙穿過西廂的迴廊,想到魚池邊納個涼。孰料,迎頭又走來了嘻皮笑臉的霍元擎。
「大嫂,您答應教我飛衙走壁了嗎?」
「休想。」二十天前,她是眾矢之的;二十天後,她卻成了眾望所歸,身價暴增得這麼快速,實在令她很難適應。「你先寫悔過書,再去面壁七七四十九天以示誠意,也許我還會考慮考慮。」
「大嫂!」
「再叫一次大嫂改為八八六十四天。」
「大嫂!」
「九九八十一天。」
「呃———」霍元擎無奈地垂著雙手,佇立在楚綾絹面前,「你真是『嫂』心如鐵。」
「比起你跟思敏,第一天就想謀害親嫂好多了。」楚綾絹驀地不知憶起了什麼,轉頭向他說道:「但是,念及你乃無心之過,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好了。」。她自袖底拿出一封信函,遞給他,「把它交給柳姑娘,切記,千萬則讓她知道是你送去的,只要隱隱約約教她明白是位男子就可以了。」
「為什麼?」霍元擎將信收妥於懷中。
「天機不可洩漏,你只管去便是了。」
「那……替你辦好了這件事,你是不是就答應教我武功?」
現實的傢伙。
「沒聽過施恩不圖報嗎?」
「沒有耶,我只聽過,大丈夫有所為而為。」霍元擎的嘴皮子比他大哥利害多了。
「你哦!好啦!」真搞不過他,自己老哥的輕功好得一塌糊塗,不去求他教導,居然捨近求遠,賴上她這個大嫂。
「大嫂,等等。」霍元樵走了幾步,又折回來。
「先警告你,別想趁機敲詐。」她以為他人心不足,打算來個獅子大開口。
「放心,你願意教我飛簷走避,我已經很滿足了。」他欣然一笑,那笑靨竟和霍元樵一樣好看得很。「是娘交代過,今早你若有空,請到她房裡一趟。」
婆婆召見?楚綾絹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娘找我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吧?」
霍元擎眨眨眼,笑得好狡猾,「那就要看你怎麼定義特別這兩個字囉。」
「什麼樣子?!」不說拉倒,我自己去問。
***
楚綾絹一走進霍老夫人的房間,就看見案頭上放著那一對玉麒麟。
「娘。」楚綾絹向她行了個萬福。
「你來啦?坐。」霍老夫人今天顯得神清氣爽,連身上穿的衣棠都比以前要亮麗許多。「這些天可把你累壞了。」
「不會的,反正我向來勞動慣了。」和她以前晝伏夜出的生活比起來,的確要輕鬆多了。「娘找我來,想必有重要事情跟我說。」
「嗯,」霍老夫人指著玉麒麟,道:「我想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妥善的將它保管好。」
不會又想試探她的武功吧?
「這是霍家的傳家之寶,我怎麼能?」楚綾絹估量那兩隻晶瑩圓潤的「四不像」,雕工登峰造極,價值必然不菲。只可惜,她初來到「貴寶地」,人生地不熟,恐怕很難找到買主,買到好價錢,想想還是算了。「除你之外,再也沒有人配擁有它了。」她將楚綾絹拉到跟前,一雙看盡世事的眼,上下打量著她;楚綾絹也好奇的回望她,她約莫五十歲左右,臉上滿是風霜,然兩隻眼睛卻炯炯發亮。「娘真該好好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為我大哥報了血海深仇。」她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可是楚綾絹卻不瞭解她指的是什麼?
「我……不認識舅舅,最近也……還沒打開殺戒,所以……呢……」
「不想承認無所謂,」她善解人意地撫著楚綾絹的肩膀,「畢竟那奸臣尚有餘黨未除,若將此事張揚出去,對你、對咱們霍家都沒好處。總之,娘非常感激你。」她長喟一聲,夾雜著無限悲痛。「去年隆冬,我大哥,也就是御史韓正中,遭到那奸人誣陷,全家三十餘口均受誅連。為了報此血海深仇,我不得已犧牲樵兒的終身幸福,強迫他娶秦翠如為妻……,所幸,老天有眼,他才能陰錯陽差的遇見你……只是…苦了你。」
原來如此。霍老夫人所說的前面三分之二的部分她大概都能瞭解,但後面三分一的地方都依舊陰誨不明。
這些天,她的確很辛苦,然而為的都不是霍家,為何她要再三的表示感謝之意呢?
難不成她以為……楚綾絹心中一凜,她……不會以為秦檜是被她給「做了」
「娘,您誤會了。」
「我明白。」霍老夫人很堅持她的想法。「樵兒都告訴我了,是你阻止他去刺殺那老賊,並且暗示他那老賊已時日無多。」
「我是那麼說過沒錯,但是……」
「無妨。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有的則能做不能說。」她投給楚綾絹一抹神秘的微笑,「難得你精靈聰穎,安排得這麼天衣無縫,連娘都忍不住要佩服你。」
「不是的,娘———」誤會大條,秦檜的鬼魂萬一搞不清楚狀況,半夜三更跑來跟她索命,怎麼辦?
「甭提了,咱們就當它沒發生過。」霍老夫人認定她之所以緊張兮兮的,完全是因為擔心洩漏機密,恐惹來橫禍。「來,坐下,娘還有話跟你說。」
她也有話要說呀,楚綾絹真是啞巴吃黃連,「無功」卻說不出。
「那對玉麒麟你待會兒記得帶走,還有……」她欲言又止地,「你是咱們霍家的長媳,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我希望你跟樵兒能多花點心思在這上頭。」
什麼意思?楚綾絹的腦袋瓜子,又自發性的打結了。
霍老夫人繼之喃喃說道:「當年我是因為身子太弱,才只生了三個。依我看,你比我健朗多了,將來咱們霍家必然人丁興旺,家道亨通。」
弄了半天,原來是要她增產以興家道?
不要,她還沒玩夠呢。
「娘,這件事我再跟元樵琢磨,琢磨。」他敢強迫她生小孩,她就剝下他一層皮。
「是應該好好琢磨。」她似乎話中有話?「來,把這碗人參雞給喝了再走。」楚綾絹嚇壞了,她婆婆居然捧出一個海碗,「這麼多呀?」
「是啊,你不是一向很能吃嗎?乖,吃完了才可以走。」天啊!她知不知道她兒子要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條豬。
***
擺脫她小姑、小叔的糾纏,和她婆婆軟硬兼施的「壓迫」之後,楚綾絹不情不願地抱著那對既不能吃,又不能賣的玉麒麟回到寢房中。
「倦鳥歸巢啦?」才進門,霍元樵就摟住她的身軀,強行解去她的外衣。
「不行啦。」楚綾絹忙把玉麒麟擺到桌上,好騰出手推開他。不料,他一個彎身居然將自己扛在肩上,頗不溫柔地丟進繡床裡。「好端端的,你生什麼氣?」
「娶一個整天拋頭露面,不安於室的老婆,我應該感到高興嗎?」霍元樵火氣真的很大,脫了衣服,去了鞋襪,渾身仍散發著熱騰騰的火藥味。
「你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楚綾絹委屈地撇著小嘴巴,「我這麼熱心公益,造福人群,你不獎勵我也就罷了,竟扯出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想污蔑我?」
「希望我獎勵你?簡單。」霍元樵翻身壓住她,咬著她的耳垂,「我送個小娃兒給你當禮物。」
怎麼他們母子都是一鼻孔出氣?
「我不要!」她奮力想要拒絕,但霍元樵豈容她說不。
「忘了我再三告誡你,不准頂嘴,不准恨我唱反調?」他再也不縱容她了,這回是吃了秤蛇鐵了心,非逼她替霍家傳宗接代不可。
「你,你是壞人!」楚綾絹還想破口大罵,卻無論如何發不出聲,因為霍元樵嘴唇粗野地覆蓋下來,將她緊密地攫住。這個吻持長而焦灼但一點也不溫柔。
霍元樵努力地想佔有她,一點一滴地全不放過,直至他的胸膛狂亂地撞擊著她的心房……。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緩慢地抬起頭,深情地凝望著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楚綾絹甫睜開眼睛,立即觸及他結實壯闊的胸膛,不禁羞赧地拉起棉被,遮住裸露的身軀。
「有……有嗎?」
「聽你的語氣似乎還不是很肯定,看來我得再多下功夫。」霍元樵霍然俯下身子,閃電地撫過她凝脂般的雪白酥胸。
「別!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而且很徹底。」楚綾絹怕他又要「欺負」她,趕緊挺直身子,往床裡側挪移。
「我保證以後一定家庭擺中間,事業、朋友放兩旁,好好的『做人』。」
「很好,如錯能改,善莫大焉。」霍元樵跟橡皮糖一樣,她往裡面挪,他也往裡面擠,硬把她逼得囿天困地,無處可躲。「過來,讓我瞧瞧你是否其有悔改之意。」他寵愛地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吻著自己。
楚綾絹再也懶得掙扎,反正到最後總是白費力氣,索性當個乖順嫻淑的小女還輕鬆省事些。
她試探性地將櫻唇滑過他的胸口,嗅聞他屬於男性的狂野的味道,然後……
「這是什麼?」她突然壓到床板上一塊堅硬的東西。
「呃,應該只是沒疊好的被子吧。」霍元樵神色閃爍地抱著她,不讓她回頭,「果然只是被子沒鋪平而已。」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左手不知握著什麼,偷偷置於床底下。
「拿出來我看看。」楚綾絹是混什麼吃的,這點小把戲豈能瞞過她?「不然我翻臉哦。」
「都說過了,沒有什麼你偏不信。」他的神情越發不對勁了,就連方纔的激情都消失無蹤了。
楚綾絹不願跟他辯,只定定的望著他。
好半晌,霍元樵終於忍不住,自動將床底下那一條鑲著七彩寶石的白金鏈子取,出來,交予楚綾絹。
「這是……」她記得以前見過的,但一時記不起來是在什麼地方看過它。
「你一直戴在頭上的,不記得了嗎?」霍元樵道:「那一天……你正在沐浴,我等了好久,卻不見你出來,敲了門,也沒響應。我擔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不得已……」果然老早就被你偷看去了。「那時,只見你昏沉沉的躺在木盆邊,手裡拿著這條鏈子,我好奇取過來一看,方知它就是江湖中人傳說的〝通靈彩石〞。」
是嗎?這就是據傳出現在大荒山無垠洞,女蝸補天時,幻彩人世的「通靈彩石」。
楚綾絹的記憶讓一陣喧鬧聲給喚醒了。
她記得就在行竊趙員外的那天晚上,第一次看見這條鏈子垂掛在金櫃旁,因見它鮮瑩時潔,樣子十分可愛,所以順手拿了當髮飾戴在頭上,殊不知它居然便是江湖中人視如至寶的「通靈彩石」。
據說這塊寶石極具靈性,但曾經擁有過它的,最後都不知去向,至今數百年,仍是個未知的謎。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倖存於姚承翰掌下,卻莫其妙地錯入南宋年間?
「你不肯將它還給我,就是因為怕我……」
「沒錯。」霍元樵緊摟著她,黯然道:「我怕有朝一日你會消失無蹤,我不能忍受失去你。」
「霍郎,」楚綾絹將臉埋進他懷裡,右手卻悄悄使勁,企圖將「通靈彩石」捏碎。
「沒有用的。」他感受到她身體的悸動,當即明白她的心意。
「你試過了?」
霍元樵臉面抽動了一下,「請原諒我的自私。」
「不,」楚綾絹嫣然一笑,「你沒錯,換作是我,我他會這麼做,畢竟我是如此令人難以割捨的女子。」
「嘿!你就不能含蓄一點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啊。」她吃吃一笑,伸手勾住霍元樵的脖子,獻上她濃情蜜意的親吻。
***
他們兩人議定,將「通靈彩石」埋在後院的一株老松樹下,並言明有生之年,絕對不取出來。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如果寶石再度顯露,也許又會有一對宿世姻緣的有情男女會發現它,並藉由它發展出一段綺麗的戀情。
「你不後悔?」霍元樵體貼地為她拂去身上的塵土,不放心的問:「萬一有一天,你思念遠方的親人?」
「我沒有親人在遠方,」她只有一群姊妹淘,但不在遠方,在五百年後……楚綾絹決定隱瞞這一切,畢竟說了也無濟於事。「我只有一個心愛的人———近在眼前。」
兩人再度擁抱在一起,讓無聲的誓言自心湖悄悄流過。
「你平時的工作很忙吧?」這聲音來自花叢的斜後方,「我這樣,會不會太打擾你了?」
「怎麼會呢?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是柳衣蝶和東方佑?
看來霍元擎完成任務了。
楚綾絹慧黠地回眸向霍元樵,「咱們別妨礙月下老人牽紅線。」
「有道理,咱們還是回去繼續未完成的使命。」他攔著她的肩膀,掩向牆垣後邊。
「什麼使命?」
「娘交代的,你又忘了。」
「什麼?」楚綾絹忙止住腳步,轉身朝大門外便要逃。
「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霍元樵一記右弦勾將她硬生生地「勾」回來,「壓」回房裡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