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附近有些灰色的巖丘,樹木也比較高,比較密而且——如果可能的話——比較綠。太陽仍未自雲間探頭出來,但氣溫已高得蒸發一些晨露。氣溫及濕度一天高過一天,今天在鋸齒狀的灰丘頂上更聚集了一小片灰底白頂的積雨雲。
她倒退地在籐蔓叢生的小徑上一面走一面撒花生米呼喚迷途的雞。接著籐蔓漸稀,地面卻崎嶇起來,她顛顧了一下趕忙站直身子回過頭去。
直徑約八尺的大洞遍佈地表,其上不見一棵樹,這地方看來像是被剷平了似的,她望著空地對面的林子。
或許那隻雞在那邊呢!她伸人口袋抓些花生開始穿過空地。
巨大的隆隆聲自她右側某處響起,煙霧自一道寬廣的土溝後升起時,她停下腳步,目光隨著煙霧移向天際,只見一個黑色方形物體正以拋物線的角度飛過空中。她站在那兒看著,接著便聽見急急衝向她的腳步聲。她一轉身只見山姆俯衝向她,接著她在地上滾動,直至落葉與濃密的灌木使他們停下來。她想推開他,他卻把她箍得更緊。
他們四周的地面炸了開來,泥土與石塊四處飛濺,煙塵滿天。他們兩個連聲咳著,直至塵霧散盡,泥石全落回地上。
山姆撐起胸膛握住她的肩。「你沒事吧?」
她抹去瞼上的泥灰。「我想是沒事吧?」
「很好,現在我可以自個兒動手了。」他一把攫起她。「你這白癡!你見鬼的走進炮兵訓練場幹什麼?」
她自他著了火般的眼前移開視線看看旁邊。「哦,那就是這個地方的名字嗎?」
他詛咒著抓著她走向營區。「我要把你鎖在小屋直到接獲指示。你是個麻煩,太麻煩了,而如果在我經歷過這一切後你又糊里糊塗的送了命,那我就更該死了!」
「山姆!」她拚命想扯開手,他卻愈抓愈緊。
「閉嘴!」
「拜託別關我,拜託,我會悶死在屋裡的。」她哭起來。
他停下腳步,轉頭瞪她。「別又開始了,該死!」
「但如果你把我鎖起來,我就不能補償那些人了。求你,山姆,我不是故意走到那裡去的。」
他放開她,手指扒過頭髮。「聽好,莉兒,我沒辦法看著你又要做我的工作。我得訓練這些人,而你得別再擋路。」
「你不能找些事給我做嗎?」
「不能,我沒空扮保姆。」他抓起她的手把她拖向小屋。
他們走過炊事房時,一名士兵匆忙走下階梯。「指揮官!」
山姆鬆開她的胳臂咆哮道:「什麼事?」
「柯提洛受傷了,他沒法做菜。」
山姆無言詛咒著,然後問道:「發生什麼事?」
「他切傷了自己,弗多正在替他縫合。」
「我會從場中調個人回來。」山姆轉身要拉她回小屋,她卻像釘在地上似地不動如山。
「讓我來做。」
「讓你做什麼?」
「做菜呀!」
「不,不行。」
「山姆,求求你,讓我做吧。我需要找事做,而那也使我有機會為大家做些事情好彌補以前的事,拜託嘛!」
「不行。」
「為什麼?」
「記得洗衣服的事嗎?」
「但那是一個錯誤。我是忘記了,但你也有錯。」
「我有錯?」
「對,是你發了瘋硬把我拖回屋裡去的,我根本沒機會回去洗好衣服。」
「不行。」
「但是——」
「不行。」他抓起她的手又朝小屋而去。
她一再爭辯,求了又求,決定試最後一次。「你是怕讓我去做菜。」
「很可能。」他說道。
「你就是。」
「解釋一下你是怎麼獲得這個聰明結論的。」
「你怕如果那些男人不再不喜歡我,他們會喜歡我——」
「很棒的邏輯,」他打斷她的話。「如果他們沒有不喜歡你,就會喜歡你。聰明,絕頂聰明的推論。」
「你先不必那麼不高興,我還沒說完呢。」
「請繼續。」他向空中一揮手,又喃喃道:「我簡直等不及聽完其他的了。」
「如果他們喜歡我,你就得承認你喜歡我,而你無法接受那個事實。」
他一言不發地瞪著她。
「你不能承認你喜歡我。」
仍是沉默。
「你吻了我,還有……呃……一切。」
他看來有些不安。
「你的確做了呀!」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接著轉身走向炊事房。幾分鐘後,莉兒瞪著山姆塞在她手上的雞皺皺眉。它是死的,而且沒了頭。她把那只死雞盡可能舉遠些,還是呆瞪著它。她絕不會對山姆承認,但事實上她這輩子從沒做過一道菜。
自從她決定燒水泡茶並引起一小場火災之後,胡桃木之家的廚子便禁止她靠近廚房。而她也不以為忤,因為火苗自爐上跳到牆上的景象早已把她嚇呆了。當時的情況就像火山爆發一般迅速而囂聲震天:她把火柴丟到爐裡,轉身去拿茶葉,接著只聽得轟然一聲,整面牆便燒起來了。
她望著軟軟的頸子正可怕地垂著的雞。她做得來,她知道自己可以。她把它丟回一堆死雞中間,在炊事房內四處逛著,看看那些陌生無比的東西。
大黑鍋堆疊在一排布袋和桶子旁。桶子上有標籤,寫的卻不是英文,她推測布袋裡的是麥粉、糖之類的材料。桶子上一個傾斜的架子上擺著一整排的金屬罐,她走向那一排沒有任何標示的罐子,打開最旁邊一罐的蓋子瞧瞧裡頭。
它看來像是豬油。她伸一隻指頭進去,和豬油一樣油膩膩的,它一定是豬油。她將之挾於臂下,走向像是巨大火山般沿牆而立的黑爐子。
這是她求來的機會,她一定要完成。男人都喜歡女人為他們做飯,而且認為那是最適合女性的工作,只是她對此也一無所知。
現在她已經比在家裡引起火災時年長多了,做這件事當然沒問題。她看看爐子,歲月教會了她一件事:找個人來替她生火會比較保險。
她步出小屋四下張望。山姆正站在營房附近和告訴他廚子受傷的那個士兵說話,她步下門廊走向他們。山姆停止說話轉過來,惱火地看了她一眼後不客氣地吼道:「又怎麼了?」
「請你替我生爐火好嗎?」她指指身後的小屋。
他隨著她的指尖望去,深吸口氣後轉向那士兵。「你先去,」他說道。「我隨後就到。」他舉步經過她身邊,不耐地推門進去,莉兒根本趕不上。
她進門時他正將木頭丟進火箱,接著他折斷一根木柴,用火柴點燃它問道:「你以前做過菜,對吧?」
「不盡然。」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不盡然?為什麼我覺得你有些什麼沒說呢?」
「嗯,我燒水泡茶過一次。」她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揮揮手。
「然後?」他可不是傻子。
「你的火點著了。」
「然後呢?」
「我燒掉廚房一面牆。但我知道我可以做這件事,此外你自己也答應了。」
「也是我肯定會後悔的。」他自言自語道,接著又開始生第二個爐子的火。「你要怎麼做那些雞,」他問道。「烤的還是炸的?」
她無法取捨。「兩種都做。」
「好吧。先去毛,要炸的先剁塊再浸調味料,然後用熱豬油炸,懂了嗎?」
她點點頭在心裡復誦道:去毛、剁塊、調味、油炸,聽起來不太難嘛。
「要烤的那些則放在烤鍋裡塗好調味醬,再放進這些烤爐裡。」他指指爐灶前端的幾扇大黑門。「你知道怎麼用嗎?」
「不知道,不過我相信我學得會。」
他點上第二個爐子的火,關上爐門。「過來。」
她依言走過去,他轉身指向一個黑把手。「這是節氣閘,如果要在爐上做菜就把它往下推開,要用烤爐則把它往上推。」他看著她。
「往下是開,可以在爐上做菜,往上關則可以用烤爐。」她自豪地重複。
「對了。」
她在一具爐邊蹲下。「看到這個了嗎?」
她自他的寬肩上彎身。「啊哈!」
「這就是通風口,很可能也就是你在核桃木之家搞得失火的原因。」
「胡桃木之家。注意聽。」
「好吧,胡桃木之家。注意聽。」
「我有啊!如果你也有注意聽,就不會者把它叫成『核桃木之家』了。」
「你到底要不要學?」
「要,但那不公平。如果我得注意聽,那你也該注意聽我住的地方的名字才對。」
「我不要公平,只要安靜。」他站起來垂眼瞪她。
「這個,我只是認為你應該能記住——」
「幫我個忙,別去認為,只要聽就好了。」
她歎口氣又數到五才說道:「好吧,我在聽。」
「我剛說過這是氣門,要轉動它才能露出這些洞,洞愈多火就愈熱。現在,上面這個把手——」他站起來指著煙囪上的一個黑把手。「是控風口,它讓冷空氣進來以免爐子爆炸,讓它一直打開是很要緊的,懂嗎?」
「通風口打開。」
「是控風口打開。」
「控風口打開。」她重複道。
他不大肯定地看了她一分鐘。
「山姆,拜託,我要做這件事。我知道我做得來,真的,給我一個機會嘛!」
「只要能讓你遠離火線就成。」他低聲喃喃道,又點上另一個爐子。他指著一個黑把手問道:「這是什麼?」
「節氣閘。」她驕傲地答道。
他一臉驚訝。「沒錯。」他指著煙囪上的把手得意地笑著。「這是什麼?」
「控風口。」她微微一笑。「你以為更動順序就能考倒我嗎?」
「只是要確定你真懂了。」他俯向爐側正要開口。
「你在考我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是節氣閘,」她決心向他證明自己的確能勝任。「往下推開才能在爐上做菜,往上推則可以用烤爐。看吧,我『有』注意聽。」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打敗了他。
他聳聳肩點燃了另外兩個爐子。「都是你的了。」他轉身要走,隨即又忘了什麼似地轉回來。「別來找我,東西做好了就敲敲烤鍋,我們會回來吃。」
她點點頭,看著他關上門,一個人獨處時感覺可沒剛剛那麼神勇了。
她拎起一隻死雞看了一會兒,他說的是拔毛還是割毛?她把雞拿近些檢查一番,在心裡重複著他的指示:去毛、要炸的先剁塊。好吧,他說「去毛」。但是,要怎麼個「去」法呢?她四下搜尋,瞥見牆上掛有幾把刺刀。她走過去取下帶回桌邊,是用割的。
約莫一小時之後,她一面哼著「狄克西」一面剪去第二十隻雞的羽毛。她把它和其他的雞丟在一塊,拂去飄到她臉上的毛。
接下來山姆是怎麼說的?「哦,對了,」她說道。「要烤的得放在烤鍋送進烤爐。」烤鍋……嗯……她看向掛著所有廚具的牆,有些方形的鍋大得可以裝下好幾隻雞,那一定就是烤鍋了。她大步過去將兩個自釘子上取下。
她把鍋擱在爐上,將五隻雞擠進一隻鍋裡,另一隻也如法炮製。她打開烤爐門,把鍋推進爐內再關上。啊,她拍拍手想道,都完成啦!
她轉向剩下那些要剁開的雞,拿起附近桶子上的一把刀開始鋸將起來,但刀太鈍了。她瞥見一把有著大柄的厚刃方形刀,決定那正是她所需。取下那把切肉刀高高舉起,使盡吃奶之力砍向雞身。
她砍了又砍,最後那雞除了脖子和腳外,成了一堆無法辨認的碎塊。她聳聳肩,反正她吃過的也都不像它原來的樣子。她繼續操刀。
完成後,她愉快地走向麵粉桶,拿起一碗麵粉回桌邊,照山姆說的把雞一塊塊丟進去。她一面哼歌一面自得其樂地重複這個動作,一道白霧自碗上升起。將最後一塊雞也沾好麵粉後,她決定以同樣的愉快來炸它們。接著她打了個噴嚏,麵粉和羽毛在她四周紛紛飄起又落下。
她拂開羽毛,想著應該早點把它們清掉。接著她又垂眼看她的衣服,上面已結了一塊塊的麥粉,她想拍掉它們,卻只令羽毛再度像三月的蒲公英似地在空中飛揚。她放棄,改而走向巨大的爐灶。
她把六個大黑鐵鍋全取下放在爐上,打開豬油罐試著把一匙豬油甩進鍋裡,足足甩了一分鐘它才滋一聲掉進鍋裡。接著,她滿懷信心地用舀了豬油的湯匙猛敲鍋邊,滿意地看著它們融成液狀。這挺好玩的,而且也不難。她回桌邊兜起滿懷沾了麥粉的肉塊丟進鍋裡,不多久所有的雞肉全都下了鍋。
還要做什麼給他們吃呢?她檢視過那些布袋和木桶,瞧見一些米。簡直太完美了。她回頭看看正滋滋作響的雞肉,抹掉前額上的汗水,屋裡愈來愈熱了。
她又從牆上取下幾個鍋放在最後一個爐上,汗流泱背地加水又加米,直到米幾乎從鍋裡溢出來為止。她蓋上鍋蓋,回頭檢查炸雞。
她拿著一枝湯匙想翻動肉塊,它們卻文風不動,她努力想把湯匙插進雞肉底下。煙開始縷縷上升,明顯的焦味充滿室內。
飛快地瞄了其他的鍋一眼她便知道爐已過熱。她動作像閃電似地在爐間移動,努力想撬起粘鍋的雞。油飛濺在她手上和衣服上。
最遠的爐上傳來水開了的嘶嘶聲,莉兒轉身只見冒出白泡沫的米把鍋蓋掀掉在地板上,帶水的米溢出來,白色蒸汽和肉焦味混在一起。
她驚恐地跑來跑去,一塊塊的米和著白色的米漿流下烤爐的鐵門。爐子太熱了,她得去推推節氣閘散熱一下才成。
或者是關上氣門呢?
噢,真要命!她全都搞混了。鎮靜,她命令自己,努力不去理會不斷噴出來的米水。她揮開煙霧試著專心一志。節氣閘是用來控制空氣的,而氣門也一樣?仍不停冒出的煙愈來愈黑,一鍋鍋的米啦啦作響地搖晃。非常時期需要非常手段,她兩手各握緊一個把手,將之關閉。
轟然的爆炸聲令每個士兵都轉過頭去,包括山姆在內。他直覺地想到他們被襲擊了,但落在他腳邊半生不熟的雞肉推翻了那個念頭。
「噢,狗屎!」他丟下手上的炸彈,跑向炊事房。
黑煙自原先覆有茅草的屋頂湧出,雞毛如雪片般自空中飄下。前門只剩一道絞鏈支撐,山姆往前走時踏到了後門。木桶碎裂,鐵罐四處滾動,屋內有一整邊被麥粉之類的東西搞得一片白。
「莉兒!」他踩過一地殘骸,不小心踏到粘糊糊白色的什麼。「莉兒!」他再走進去些四處找著她,卻只看到後牆上一個五尺大的洞。
山姆跨過大洞便見到倒在八尺外的她,趕忙衝過去蹲在她身旁。昏迷不醒的她呼吸輕淺。「莉兒,回答我,快醒來呀!」
她沒動靜。他雙手撫過她,觀察著她躺在地上的樣子,然後極其小心地抱起她,大步走向她的小屋。他直盯著她灰白的臉色,一點血色也沒有。她合上的眼瞼沾了白色,滿是擦傷和割傷的頰上則沾了煙灰。一小道血跡自她裂傷的唇滲出,燒焦變黑的金髮足足短了五吋。
「她還好吧?」吉姆跑上前來,後面是葛麥茲和其他的士兵。
「我不知道,她失去知覺了。」山姆踏上屋前的階梯,吉姆推開門,山姆把她抱到床上。「替我拿些水和毛巾來好嗎?」他看著她起伏的胸口,向自己保證她正好好呼吸著。他看看她的臉和燒焦的頭髮,真想踢自己一腳。他早該依最初的直覺把她關在小屋,直到他能帶她回她父親身邊為止的。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哪個像這惱人的小女人一樣造成諸多破壞的人。
吉姆把水桶和毛巾放在床邊,山姆的注意力自莉兒的花臉上移開。「謝了。」他浸濕毛巾開始擦去煙灰和干了的血跡。
「我能幫什麼忙嗎?」
「不必了,幫我看著那些人,好嗎?」
「沒問題。」
山姆把她的臉、胳膊和頸子弄乾淨後,又把毛巾浸濕絞乾,再搭好放在她額上。他有的是時間坐在那兒看她、自責。
她哄得他答應讓她做一件他明知她根本無法做到的事,而這女人能做的事根本沒幾件……他修正這個想法。她設法穿過了叢林,甚至還偶爾趕上他,除了在海灣得知錯過了人質交換的那一次之外,她從沒歇斯底里過。
她的個性中有某種和她被嬌寵的富家女——他最早的想法——的背景完全矛盾的特質。他完全錯了,她不是個眼高於頂,被寵壞了的小鬼,而是個需要保證、接納及鼓勵的人。她渴望被人喜愛,卻又似乎從不期待任何人這麼做。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擁有一切——金錢、家人、社會地位——的女孩卻沒有多少自我呢?他雖沒做什麼幫她,但也知道自己並非令她如此的原因。然而他卻是她受傷的原因,見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令他忘了西班牙、槍枝、貪婪,一切的一切。
他此刻真的感覺到的是一股強烈的無力感,還有再度出現的罪惡感。他不知道她怎能引出他甚至從不知其存在的罪惡感,但她的確做到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做到的事。他在乎,而且不怎麼欣賞這種感覺。他相信在乎某件事物將蒙蔽一個人的判斷力,而山姆向來是以自己客觀的決斷力為做的。
然而看著她時,他卻不期然地湧起一股幾乎令他感到謙卑的保護慾望。他已不記得何時曾對什麼東西有過類似的感覺,而直到此時他才承認,事實是自她拿洋傘戳他,進入他的生活中起,他便有這種感覺了。
多年的傭兵生涯,他除了自己的一條老命外從未想要保護過什麼;而那對他也只不過是一個遊戲罷了。他屢屢與死神交手並總是贏家,然而只要一涉及莉兒,興奮的刺激便頓然為強烈的恐懼所取代。
思及此他不覺深吸口氣,視線移向窗外,凝視著日暮時分的天色轉成粉紅,和她那襲累贅的洋裝及致命的洋傘同一個顏色,狐疑著他才是需要保護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