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遮蔽了視線,讓她幾經挫敗才將鑰匙插進孔內,急速地發動車子,她一心只想趕快離開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李霽先在她以不要命的方式離去前,在最後的一剎那鑽進車中。他焦急地看著蘇新荷涕淚縱橫的臉,卻無法為自己的行為做出合理的辯解,滿心的歉疚。
「新荷!新荷!你不要那麼衝動,先把車子停下來,到時你要怎麼懲罰我都隨便你,好不好?」在她急速地駛過一個大轉彎,李霽先被狠狠地撞向車門,忍受著遭撞擊的手臂傳來的痛楚,他驚魂未定地懇求蘇新荷停車。
蘇新荷對他的話充耳未聞,她腦海一再地出現李霽先與其他女人相擁的畫面,這不堪的事實讓她無法忍受,卻又沒有辦法排解,腳下不自覺地猛踩油門,任由強勁的風吹刮她嫩滑的臉龐,藉著高速的刺激遺忘被背叛的傷痛。
李霽先想要從她手中接過車子的掌控權,卻由於整條都是山路,害怕突生意外而作罷。
「新荷,你聽我解釋,這件事我錯了,我是鬼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種事讓你傷心。你就原諒我這一次,以後我絕對只愛你一個——」又一個高速的急轉彎,發出好大一聲「吱」的煞車聲。
看似荏弱的蘇新荷,在這一刻卻展現出她外柔內剛的一面,情人之間是容不下一顆砂粒的,年輕的她尤其要求愛情的完美。
一直以為自己擁有全世界最完美無暇的愛情,可是在今天卻讓她看到殘酷而醜陋的一面,年輕的夢與憧憬,是完完全全的破滅了。
他為什麼如此殘忍,為什麼要破壞原有的美好?
蘇新荷駕車的速度,讓李霽先的心裡產生一陣不祥的預感,若不盡快讓她停車,再這麼下去一定會出事的。
看著她蒼白的臉蛋升起一股肅殺之氣,一時之間,李霽先感覺她變得好陌生,再也不是那個一直以笑臉迎人、讓人如沐春風的女孩。
「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在說愛我的同時,卻又做出背叛我的事?難道你以前對我說的承諾都是假的?」蘇新荷嘶啞著嗓子,述說她的困惑。
「新荷,我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你還太年輕,不明瞭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現實與殘酷。也許你會認為我是在為自己脫罪,才會這麼說。但是,請相信我由衷的抱歉。我從無意傷害你,甚至時時刻刻都想著該如何讓你快樂。」
聽出他聲音滿是懊悔的歉意,蘇新荷心頭一震,回想起他對自己百般的好,在今天之前,幾乎是個一百分的情人,因恨而僵冷的心逐漸變軟。
「我們該怎麼辦?我不認為短時間之內,我能將這件事忘掉。」她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沒關係,只要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更細心的愛你、保護你,再也不傷你心了。」李霽先欣喜若狂,他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輕易的就原諒他。李霽先握起她一隻細如凝脂的小手,緊貼著自己的臉龐,慶幸這份失而復得的愛情。
「你——」感受到他的溫存,蘇新荷偏過頭望向他,沉醉在愛的繾綣裡。
宛如重生的兩人,都沒有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路面,因此沒有看到一輛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正準備在狹小的大彎道超車。
「啊!危險!」李霽先及時回神,連忙橫過身體,接替被這情況嚇傻的蘇新荷操控方向盤。
長時間工作的卡車司機,也在這時發現對面車道有車,急忙打方向盤往旁邊閃避。
然而,這一切行動都是亡羊補牢,在蘇新荷驚恐的尖叫聲中,兩輛偏著車頭的車子,各往山壁與斷崖俯衝而去。
陽明山仰德大道發生嚴重車禍的消息,當然會上當日的社會新聞。但是各家媒體都以快報及頭條新聞來處理,因為當事人之一是商場上赫赫有名的「競耀集團」總裁李霽先。
這場車禍造成兩死一重傷!李霽先傷重生死未卜,而死者之一則是其論及婚嫁的女友。
這件新聞震驚了整個商界,在「競耀集團」執商場牛耳多年,而李霽先尚無子嗣,若有什麼不幸發生,是否會使經濟產生動盪?而「競耀集團」該由誰繼承?一大堆揣測在媒體的炒作之下,成為眾所注目的焦點。
而這段期間,揚兮也住進了醫院。
那日早上李霽先先粗暴地將她推開,使得她的後腦撞擊衣櫃。
雖然她強忍著暈眩起身著裝,但是經過李霽先一整夜無度的需索,與清晨時以言語無情的雙重打擊,身心俱疲的她,還未走到大門口,便暈倒在大廳光亮的地板上。
飽受驚嚇的傭人,急忙將她送往醫院,經過診斷有輕微腦震盪的現象。由於沈揚兮仍然昏迷不醒,所以醫生讓她住院觀察。巧合的是,她與李霽先竟然住在同一家醫院。
揚兮幽幽地由沉睡中清醒,模糊的視線終於對準焦距,她看見寧克庸正以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她。
揚兮直視著欲言又止的他,空氣似乎在病房內凝結,房中的兩人都不願先開口,直到護士前來巡房,方才打破一室的寧靜。
經過基本的檢查及詢問,護士小姐交代病人暫時不要下床,她馬上去請醫生過來看診之後,便翩然離去。
「咳!」寧克庸清清喉嚨終於決定先說話。「你知道你暈倒在霽先家,讓人送進醫院?」
「嗯。」揚兮點頭應答,她最後的印象是停留在他家的大廳,當時她正準備離去。
「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告知傷勢後,他又噤聲不語。看著揚兮蒼白的病容,讓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她發生的事。
忽然又出現的沉默,使得揚兮抬頭無聲地詢問他。
「恩……我……」寧克庸真希望自己當初沒有被鍾翟說服,那麼他就不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認識寧克庸多年,從未看過他如此的難以成言。雖然他不像鍾翟有一張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利嘴,但並不代表他不善言辭。
「究竟是怎麼了?讓你說不出口的事……莫非……」揚兮有極不好的預感。
揚兮胡思亂想的表情,使寧克庸決定盡快說出實情。
「霽先出車禍了,就在早上離家的時候。」他已由傭人口中得知,揚兮昨夜宿陽明山祖屋。
「啊!怎麼會這樣?他……他還……他還好吧?」聽見他車禍的消息,揚兮驚訝得幾乎跳了起來。趕忙跪起身,捉著寧克庸問,卻又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他們的車子為了閃避大卡車而撞上山壁,霽先目前就住在這家醫院,還在急救中,但是醫生說情況不大樂觀。」寧克庸癱坐在椅子上,手指揉捏緊皺的眉間,為好友的安危擔憂不已。
揚兮聞言整個人跌坐在床上,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不樂觀……不樂觀……怎麼可能?他是我見過意志力最堅強的人,他不會死的對不對?對不對?」揚兮瘋了似的,不顧自己也是病人,用力抓著寧克庸追問著,希望他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怎麼可以死?他連他的親身兒子都還沒看過呢!怎麼可以這樣就走了?不!我不信!我要親眼見他一面,肯定他依然生龍活虎地活著。
揚兮慌亂地想著,不願去面對真實的一切。她推開寧克庸朝房門奔去,她一定要去證明,非去不可。
只可惜縱然揚兮有無比的決心與毅力能克服病體的疼痛,但是還未踏出病房,隨即讓迎面而來的醫生護士逮個正著。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他!讓我見他一面!求求你們!」揚兮聲嘶力竭地苦苦哀求,極力地想掙脫出眾人的束縛。
「小姐,你自己也是病患,尤其是傷在腦部,在還沒確定有無後遺症之前,凡事都要小心一點。」看起來一派溫文儒雅的醫生,苦口婆心地勸著。
「克庸你讓他們放了我,就當我求求你!我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他,求求你!求求你!」本來被強押在床上的揚兮,忽然掙脫眾人的手,跪在床上向寧克庸磕頭,現在只有他能幫自己了。
「寧先生,病人的情緒太過激動,我擔心再這樣下去,會讓她受創的頭部承受不了,所以需要打一針鎮靜劑來緩和她的情緒。」醫生制止住不停扭動的揚兮,回頭向寧克庸解釋,一邊請護士小姐去準備注射藥劑。
「我不要打鎮靜劑!克庸,求求你幫幫我!」聽到要施打鎮靜劑,揚兮瞪大了眼。不行啊!她尚未見著李霽先,倘若他就這麼去了,豈不是要她抱憾終身?
寧克庸看著揚兮哀痛欲絕的臉,內心著實不忍。但是她的傷勢也是不能輕忽的,這要他如何作選擇?
護士小姐火速地回到病房,在醫生準備注射的同時,只聽揚兮淒厲的哭喊聲,在病房四周迴盪。
「不要!我不要!求求你們!讓我見他……」揚兮感到萬分的絕望,她只有這麼個小小的要求,為何沒有人願意成全她?誰來救救她?
藥性逐漸生效,揚兮全身乏力地躺在病床上,蒼白著臉,淚水自緊閉的雙眼,無聲地滑落在枕頭上,嘴裡依然喃喃地低喚著。「霽先……霽先……你不要死啊!霽先……你若死了,教我們母子怎麼辦……霽先……」
寧克庸僵直了原本斜倚在牆上的身體,懷疑自己是否聽錯。母子?看來事情已經大大地超出他所預料的範圍了。
看著臉頰猶帶著淚痕而沉睡的揚兮,他再一次為這命運坎坷的女子歎息。
揚兮再一次醒來,已是隔日的清晨。經由特別護士的口中得知,李霽先已於昨日傍晚脫離險境,目前已經轉入普通病房靜養。
揚兮高興地掉下淚來!迫不及待地想去探望他。可是卻沒有人願意告訴她李霽先的病房在哪裡,揚兮問遍了所有人,還是沒有人知道。
揚兮沮喪地坐在床沿掩面痛哭,一顆焦急的心被吊得半天高,只有親眼看他安然無恙,她才能真正地釋懷。
一隻溫暖的大手輕放在她肩上,揚兮抬起讓淚水浸淫的水汪汪星眸,發現來人是寧克庸後,連忙緊抓住他的手,迫切地問著一大堆問題。
「克庸,他們說他已經脫離險境是真的嗎?他不是住在這家醫院,為什麼卻沒有他的病房資料?是不是你們幫他轉院了?我什麼時候可以去見他?現在就去好不好?」
寧克庸聽著她急切又不安的問話,為她的癡情所感動。原來世界上,還是有人能愛一個人到忘我的地步啊!
「揚兮你別擔心,霽先的確脫離險境了。你會找不到他,是因為他住在醫院特別安排的秘密病房,一般人是無法輕易見到他的。這麼做是不想有人打擾到他的靜養。」經過這次事件,使得他們的友誼有了很大的進展,不再像以往寧先生、沈小姐這般生疏地稱呼對方。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在擔心無法見到他呢……」揚兮為自己方才被人瞧見痛哭的場面,感到十分尷尬。
對於她羞赧的表情,寧克庸很有風度地裝作沒看見。「我剛才到醫生那兒問過了,他說你已無大礙可以出院,所以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看霽先了。」
他的承諾換來揚兮一臉燦爛的笑顏,匆忙地套上外衣,便疾步地與寧克庸通過隱密的通道,搭乘專用的電梯,來到李霽先所處的病房。
一抵達秘密病房,揚兮急切地衝向病床邊,趴跪在地,滿臉疼惜地一一審視過李霽先身上大大小小的傷。
白皙的手輕輕地撫摸他長著鬍渣子的臉,想起差點兒就要永遠地失去他,淚珠就一滴滴的順著臉頰滴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幸好你沒事,我就知道以你剽悍的個性,一定能堅強地對抗死神的挑戰。喏!你不就贏了嗎?」揚兮又哭又笑,在他耳邊低語。
「你趕快醒來好不好?看到你這麼了無生氣地躺在這裡,我的心全都揪在一起,痛得好難受。只要你能快快地好起來,我情願你像以往那樣對我冷冷淡淡的,就是粗聲粗氣也無所謂。霽先,我不再奢望你的愛了。也許是上蒼懲罰我竟然貪心地期盼你會愛上我,才使你受這種冤枉罪,讓我明白失去至愛的痛苦。因此,與真正的死別比起來,我寧願深愛的人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即使不愛我或者離我而去也沒關係。所以只要你能盡早康復,回復到過去健壯的模樣,我會每天為你與蘇小姐祈禱,祈求上天能讓你們白頭偕老、幸福地過一輩子。」
雖然他依舊陷入昏迷,根本就聽不見她低喃訴說的告白,但是揚兮仍然娓娓地吐露真情,只因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機會,能向他表達自己無悔的愛,卻不會遭受到他的嘲諷。
「幸好這些話你聽不見,否則真不知你會怎麼笑我呢?」揚兮以手臂拭去源源不絕的淚。
「大家都說我過於冷靜自持,不像一般女人愛哭哭啼啼的。可是自從愛上你之後,掉眼淚卻像吃三餐一樣頻繁,原來我是一個如此愛哭的女人啊!呵呵呵……」帶笑的淚幾經嘗試,依舊汜流。
揚兮滿足地將頭倚在枕邊,與李霽先緊緊地相連著。
「你從來不讓我如此地親近你,即使在做愛的時候,你依然將我阻隔在你的心牆外,只當我是個洩慾的工具,每當你這麼做時,你可曾聽見我心碎的聲音?不曾,對不對?畢竟,我不是你深愛的女人。」她喉嚨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即使努力地用手揉著喉嚨,那酸楚滿溢的痛,還是無法抹去。
「最可憐的是安安,他將永遠無法與你相認。你與蘇小姐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吧!以蘇小姐的美麗以及你英挺的外貌,想必所生的小孩,一定是既聰明又可愛的漂亮寶寶,就向是我們的安安一樣,對不對?」揚兮拿出皮夾,翻到有安安照片的那一面。
「你看,這個古靈精怪的小搗蛋就是安安,我們的兒子。」她獻寶地說。
「是不是長得很像你?長大後一定像你一樣,是個讓女孩子傷心的帥哥。可惜……你從不在乎他,注定他一輩子都要當個沒有爸爸的孩子。」想到安安長大後必須面對的問題,揚兮感到一陣黯然。
「愛上一個人並不容易,沒想到要不愛一個人更難。我好想問你一個你永遠不會回答我的問題,今天問完了,我就會將它深埋在我心底,今生今世永不再提。」揚兮努力壓低抽泣的聲音,好讓下面的話能夠清楚表達。
將嘴貼向他的耳朵,揚兮傾訴一生的困惑。「為什麼你不愛我?我是如此地愛著你,為什麼你依然不愛我?」話才一說完,便撲趴在床邊無聲地哭泣,但願淚水能夠治療滿目瘡痍的心。
站在門外的寧克庸,揉著自己酸澀的雙眼,藉由這個動作隱藏因揚兮的真情告白,內心被引起的陣陣悸動。
一開始他不知道揚兮會說出那一番話,直到他覺得自己聽到不該聽的話時,他旋即離開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們倆。
只是木門的穿透力很好,又沒有特殊的隔音設備,於是他將揚兮的話都聽進耳裡,也聽進了心裡。
他決定一有機會,一定要讓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知道他曾經失去多麼寶貴的東西。
商場上不斷地有人放出不利於「競耀」的風聲,使得公司股價出現明顯的下滑趨勢,投資人都鼓噪不安,生怕自己的權益受損。
揚兮為了公事忙得焦頭爛額,甚至多次召開股東會議,保證公司的運作不會因李霽先的車禍事件受到影響,更不會讓投資人血本無歸。許多抱持觀望態度的投資人,就在「競耀」副總裁出面強力的保證下,結束了這場因揣測而造成人心惶惶的紛爭。
無論工作再忙,揚兮每天都會去醫院探視李霽先。因為她去的時間都是晚上,所以她不曾為沒有見到蘇新荷而感到奇怪,只當她是白天照顧累了,晚上由特別護士接手照顧李霽先,好讓她可以回家休息。
直到有一天醫院的人通知他們,李霽先已經清醒。她與公司的幾位重要幹部,連忙趕赴醫院探望他,卻不見蘇新荷的蹤影時,她才發現事有蹊蹺。
因此,她趁著幾位公司大老向李霽先慇勤問候時,特地將寧克庸拉到病房外問個清楚。
當揚兮由寧克庸口中得知蘇新荷因車禍傷重不治時,她震撼得差點兒站不穩。
揚兮崩潰地癱軟在牆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天啊!蘇新荷是因她而死,是她害死她的。
深深地責備著自己,卻無力挽回早逝的生命。如果她堅決地拒絕他,甚至當初離開時,就不要再回來,蘇新荷與李霽先即使無法成為神仙眷侶,至少也會安然的活在世上。
迷濛的淚眼看著攤開的雙手,彷彿看見深紅的血正沾滿她的手,而那血是蘇新荷的,一個年輕的生命就毀在她的手上啊!
寧克庸扶起神智瀕臨崩潰的揚兮,看見她臉上濃濃的自責與後悔,暗自慶幸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告訴她,否則以她當時的精神狀況,絕對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打擊。
「克庸,是我害了她!我是殺人兇手!」在良心的譴責下,揚兮終於崩潰了。
「千萬別這麼說!那是一場意外,一場沒有人能預知的意外。」唉!該如何安慰她呢?
「可是她是因為看見我與霽先在一起,才會激動的離去,也才因此發生車禍的啊!」揚兮激動地說著。
「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若說該由誰負責的話,我想那個人應該是霽先才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經過調查以及這些日子由揚兮口中得知的蛛絲馬跡,寧克庸已經拼湊出一個大概。
「那是一條人命,我怎能不在乎呢?沒想到我竟然背負著一條人命。她若是沒死,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將來,可是,卻讓我給破壞了;所以,她的死我難辭其咎,我是罪人,我是殺人兇手!」失去理智的揚兮,早已聽不進任何的勸說,在她的心中,已為自己按上罪名。
「揚兮,你清醒一點!難道你要如此地消沉下去?你有沒有想過,霽先這個時候正需要人照顧?他已經失去蘇新荷,現在他的身邊就只剩下你一人了。」還有你們的孩子,寧克庸在心裡加上一句。
他的話宛如巨雷轟頂,震得揚兮記起心中最大的牽掛。胡亂擦拭滿臉的淚痕,強迫自己由自憐自艾中跳脫。
「他知道蘇新荷因車禍而死?」現在,她只關心李霽先的反應。
「還不知道,先前幾次醒來都還是半昏迷狀態,所以就沒有告訴他。今天算是他真正的清醒,而我們尚未決定該如何開口。」他搖搖頭,真的讓這件事給難住,他與鍾翟都快抓破頭皮,卻依然不知該怎麼告訴霽先這個噩耗。
「啊!」如果蘇新荷的死,都能讓她如此的痛苦,那麼當他知道真相後,又怎能承受這個打擊?
公司的主要幹部們,魚貫地走出病房,最後,只剩鍾翟一人倚在門旁,憂心忡忡地望著他們。
三人沉默地走進病房,迎視李霽先深邃難測的目光。因傷勢而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漠的神色,使得揚兮三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只剩你們三人,告訴我她怎麼了?」暗啞的嗓音,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柔,令人不寒而慄。
「霽先,蘇小姐她與你一樣,也受了重傷,但是已脫離險境,目前正在靜養當中。」三人相覷一眼,有默契地決定,暫時不將真相說出。
李霽先幽幽地看著他們,方纔他們三人互使眼色,雖然僅是極微小的動作,但是敏銳如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阿翟,帶我去見她。」他不動聲色地要求。他記得當時車子猛烈地撞擊山壁,那巨大的衝擊力,不是一般人負荷得了。
「醫生吩咐過,你還不能下床。等你情況較好時,再去看她也不遲。」善於應對的鍾翟,勉力地硬著頭皮回答。
「克庸,你帶我去。」他轉向寧克庸,態度堅決強硬。
「霽先,你的傷勢很嚴重,昏迷了好幾天才清醒。阿翟說的沒錯,等你能下床時,再去看她吧!」寧克庸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你們究竟在隱瞞我什麼?」他清峻的聲音指出事實。「你說!」站在角落的揚兮終於被點到名。
揚兮無助地望著他,她瞭解失去所愛的痛苦,猶記得當她知道李霽先還未脫離險境時已感到痛不欲生,只求能見他一面。是否該隱瞞他?讓他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失去見蘇新荷最後一面的機會?
她鼓起勇氣,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抱憾終身。
「蘇小姐已於車禍中不幸身故。」她一口氣將話說完,不理會身旁兩位男子驚懼的抽氣聲。
李霽先像是一尊雕像,沒有對揚兮的話做出任何回應。他這樣無聲的沉默,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揚兮三人面面相覷,卻也不知該如何打破這寂靜的氣氛。
「她死了?」李霽先整個人有如從冰窖中出來,渾身的寒氣,令人不寒而慄。
「她是當場死亡,醫生說應該沒有經歷長時間的痛苦,走得算是相當快。」
「阿翟,她現在在哪裡?」他的冷靜出戶他們的意料之外,但也更令他們擔心害怕。
「由於她家裡已經沒有長輩,所以目前暫時停放在醫院的太平間。就等殯儀館安排好,隨即火化,一切我都已經打點好了。」
「我要去見她。」他拔掉身上的針管,翻身想自己下床。由於他的雙腿受創嚴重,所以一瞬間,只見他整個人滾落至地上。
鍾翟與寧克庸連忙將他扶回床上,阻止他一再的嘗試。
「霽先,你不要這樣衝動!你的傷還沒好呢。再說,看了只是徒增傷感而已。」他們擔心李霽先絕對無法承受蘇新荷慘死的模樣。
「誰也無法阻止我!就算用爬的,我也要爬去!」他像是一頭紅了眼的猛獸,不達到目的絕不罷休。
「我陪你去。」揚兮能感受他壓抑的痛苦,於是不顧鍾翟與寧克庸的反對,走近床邊,想將李霽先扶到輪椅上。
「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他無情地將她推開,同時拒絕她的好意。
因他的推力,揚兮踉蹌地站不穩腳,幸得鍾翟與寧克庸快速地出手相扶,否則包準她趴跌在地上。
「霽先,你這又是何必……」寧克庸看不過去,出聲替揚兮說話。
「將這個女人趕出去,我不要看到她。」他的聲音充滿憎恨與厭惡。
揚兮的心猛被紮了一下,但是她依然不放棄贖罪的機會。
「我知道你討厭看到我,但是你有辦法自己下床嗎?在我們三人之中,只有我贊成讓你去見她,這會兒你還要趕我出去?」她故作刁難狀。
鍾翟對她的態度百思不解,正想開口說話,卻接到寧克庸不要插手的暗示。
她驕橫不可一世的模樣,使得李霽先狂吼:「阿翟,克庸,把她趕出去!」他就不相信自己多年的好友,會在這一刻背叛他。
揚兮本來還擔心自己會遭到鍾翟他們的反對,但是當過了好一會兒,他們依然不為所動時,心底便明白他們是支持自己的。
「你……你們是怎麼回事?」他盯著兩為好友,無法置信地問著。
「我們本來就不贊成你下床。」寧克庸短短的一句話,彷彿就解釋了一切。
「你……你們……你們……」他氣得說不出話。
「若是你真的想見她,就不要拒絕我。」揚兮再一次地靠近病床,拉起他的一隻臂膀放在自己的肩頭,他意外地沒有抗拒的動作,只是繃緊的身體表達他的不服氣。
但憑揚兮一個人的力量,當然是無法負荷李霽先的重量,最後在三人的合力下,才讓他安坐在醫院準備的輪椅上。
在寧克庸無言的鼓勵中,揚兮獨自一人推著貌似冰凍人的李霽先,朝著醫院的禁地,卻也是蘇新荷安身的地點——「太平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