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她發出細細的吃痛聲,教她膽戰心驚的,是玄徹的勃然大怒。
「啊!」她恐懼地縮入床內,卻被他拉回身下,緊緊鉗制著。
她雙眼緊閉,側過頭,深怕他熾人的怒目會灼傷自己。
她的無聲抗拒,反而讓玄徹更加眼紅,於是攫住她的下頜,逼她迎視他。
「看著我!」
楚映月封閉自己,不想看他、不想聽他。她已經傷痕纍纍,真的禁不起他更多的恨和痛惡了。
「撕——」猛地,布帛撕裂聲,尖銳地刺入她的耳。
胸前一股勁道剽悍掠過,肩頸隨之一涼,她驚恐地睜眼,對上地燃燒著熊熊怒火的慍眸。
「說——你與雲向天是什麼關係!他是你的姘夫?」他妒火中燒,齒根咬得緊繃,頰邊可見青筋暴露。
「不是!我也是今日才見到他的!」為了自己和雲向天的清白,就算再害怕,她也不能再像往昔一樣悶聲退縮,她不要玄徹誤會呀!
「以前呢?靠著媒人穿針引線,進而定下婚約?」
他都聽到了……
「大哥邀王爺作客前,正好是那一日,姑母替我擇了雲向天為夫婿。」
「所以今日一見,就迫不及待跟他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了?」他殘忍道,大掌毫不留情地理弄那兜衣下的一對錦乳。
楚映月倒抽一口氣。「不!我們沒有!」
「『我們』?叫得倒挺親密的。」他因眼紅,手勁大了些。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雲公子……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她咬牙忍痛,因他指掌間的揉弄,不住低喘著。
「喔,那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互訴情衷的好機會?」
「啊!」楚映月來不及反駁,兜衣已被他憤然扯下,上身赤裸呈現在他眼前,玄徹怒意不褪,反而點燃了他眼中深沉的慾火。
她害怕他眼神中的火苗,此刻的她,彷彿待宰的羔羊,逃不出命定的悲哀。
「憑你這種風吹就倒的身子,也想勾引男人?」玄徹冷冷地說。可是,偏偏她的身子就是那麼糾纏他的目光,掌下的嬌小,好似磁石,緊緊吸住他的手。
她難堪地閉上眼,眼角滲出一道淺淺的濕痕。
「我說過,不准閉眼!我要你看著我做!」他捏住她的兩頓。
她緩緩睜開雙目迎視他,眼裡的濕濡失去了屏障,終至脆弱流下,消失在雲鬢中。
「哭什麼?因為我不是你心中所想要的那個男人?」玄徹無法解開心中那股悶得幾乎逼他發狂的失控情緒,大手一掀,她霎時襟開裙落。
「在知道我的身份後,你確定要攀附的是我了?」說不出心中激越從何而來、因何而起,但男性自尊作祟,仍然讓他口出惡聲。
楚映月心口一痛,無法開口。
「怎麼?默認了?心虛了?」該死!他又在說什麼!
這次,玄徹真的因出口的話而感到後悔。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哭了。
她的淚,每滾出一滴,就好似熨入玄徹的胸口,心頭霎時明顯揪疼著。
天殺的……她的荏弱、她的無助、她的順從,終究令他臣服了。
為何在看見她對別的男人綻放笑顏,就算只是有禮的微笑,他都會嫉妒得不像話?縱使一直以為自己對詭詐的她倒盡胃口,卻仍然克制不住對她的渴望?為什麼當她生病虛弱,他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答案,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凝視她的淚眼,玄徹堅定道,隨後緩緩地以唇吮去她的淚水,在她身上落下綿密、火熱、挑情的吻。
不管她的心給了誰,他有留住她的優勢,他有一生的時間讓她的心中只有他。
可是,楚映月卻絕望了,在他灑下的柔情中徹底絕望了。
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沒有什麼比他的不信任更教她失望,他終究不願打心底相信她,她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玄徹這輩子都會恨她,所以他根本不會放開她。
這樣溫柔的舉動,又算什麼呢?無法繼續多想,焚熱、濃密的旖旎氛圍轉瞬展開,錯落的低喘開始出現律動的節奏。
玄徹直凝她情慾嫣然的小臉。 「你是我的……」
飛蛾撲火,是楚映月最後一絲清明的理智告訴自己的。
什麼都無所謂了,就算玄徹永遠不原諒她,她也甘願墜入愛恨的無底深淵。
只為他。
* * *
「我要見我妹妹。」王府內,一向幽靜的書齋,出現了不該出現的無禮直言。
楚暄日一看到玄徹,連多日不見的寒暄也省了,便大咧咧地要求。
「大膽刁民!」韶淵按住腰上的配劍,上前一步。
「韶淵,退下。」端坐在案前的玄徹淡然道,對楚暄日與雲向天的一同出現,沒有懷疑。繡羅坊的重要繡品運送都是交由楚家包辦,雲向天與楚暄日並非泛泛之交,楚暄日的突然拜訪,與雲向天必有干係。
「可是——」
韶淵仍然在主子凝斂的眼色下,恭敬地退到一旁,右掌仍按兵不動,戒慎地盯著楚暄日這頭大熊。
「是呀,和王爺比起來,我楚暄日理所當然是個刁民。」楚喧日有所不滿。
當他接到雲向天的傳書後,才知道楚映月的處境不單純,也才知道玄徹竟是當今功高震世的「元武王爺」。
玄徹騙了他!
「你下藥設計我,我欺騙了你,算扯平吧?」玄徹挑眉道。
被玄徹這麼一提,楚暄日也訥訥地說:「呃……這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我欺騙了你一時,你設計了我一世。」
「月兒不好麼?我可是看你人品超眾不凡,才願意把月兒托付給你!誰知道你——」楚暄日娘著。
「我讓她不快樂?」玄徹的眼光移到不發一言的雲向天身上。雲向天為楚映月所做的,讓他不得不戒慎他的居心。
「你竟敢讓月兒難過?」楚暄日牛眼一瞪,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這下,楚暄日的反應倒是讓玄徹迷惑了。
雲向天了然一笑,說道:
「我只給了楚兄六個字——元武王爺玄徹。」而後,楚暄日就趕來了,他猜的沒錯,最討厭銅臭味、達官顯貴的楚暄日根本不知道他的「妹婿」正是個王爺。
「總之,我要見月兒!」不知道妹妹過得好不好、她一個平民百姓有沒有在王府裡受了委屈,現在聽到玄徹自己承認妹妹不快樂,楚暄日更急了。
玄徹沉吟了半晌,便吩咐:「韶淵,帶楚映月過來。」
「是。」韶淵領命離開書房。
四周靜下來,禁暄日這才有機會,好好審視他以心腹相交的玄徹。
言談有味、卓爾不凡,早該知道他的來歷必定不同於一般人,沒想到出身竟是如此高貴,與玄徹站在一起,所有人必定相形失色。
他和妹妹,不過是江南小老百姓,這樣的他們,配得上玄徹麼?
「當初,為了不讓月兒入宮選秀,不得已出此下策設計了你。現在想來,我似乎太魯莽了。」楚暄日輕歎一口氣。
對於早就幾乎破繭而出的真相,玄徹不想多言。他承認,他對楚家所做的一切是懷恨沒錯,但,現在不了……愛上楚映月,讓他願意盡釋前嫌。
不過,楚暄日最後一句話,讓玄徹的心不覺提了起來。
「有何錯?」
「月兒配不上你,我不該沒看清事實真相就用藥設計了你們。」
「啟稟王爺,楚姑娘帶到。」韶淵覆命,楚映月人就在他身後。
「大哥……」楚映月初見兄長的心情不是興奮愉悅的,而是複雜。因她聽見了一句話——
月兒配不上你,我不該沒看清事實真相就用藥設計了你們。
一切疑雲都揭曉了,楚映月的心也累得激不起任何波濤了。
算了……兄長為她好,是事實……她愛上了玄徹,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更是事實。
「月兒、月兒,你過得好麼?」楚暄日急忙將妹妹轉了一圈,發現她憔悴了,連衣衫都寬鬆了些許,等等——
「你的裝扮怎麼還……」映月不是已經嫁給玄徹了麼?!怎麼還是未出嫁的閨女打扮?
「我願意為奴為婢,償還楚家對王爺的虧欠。」楚映月話一出,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月兒,你?!」楚暄日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楚姑娘?」雲向天也不知曉實情竟是這樣。
玄徹繃凝著俊臉。她的話,無疑提醒了他,她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還債」!
「窨王妃到!」屋外,響起王府僕隸的呼聲。
「徹兒、雲公子,嗯,映月也在呀!」窨王妃微笑道,還看見了書房內的陌生人。 「這位是?」
「楚暄日,是映月的兄長。」玄徹接了話。
「草民楚暄日,拜見王妃。」楚暄日拱手作揖,江湖中人的性情顯露無遺,雲向天與楚映月也紛紛行禮。
「大家都免禮。」窨王妃再看了眼楚映月。嗯,果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子!
「徹兒,本宮已請求皇上賜婚給你。」
玄徹停眉,下意識望向低頭瞧著地上的楚映月,心頭提得老高。
「我不——」他還沒說完,便被楚暄日打斷。
「月兒,跟我回杭州!」楚暄日一聽,二話不說,憤憤地抓妹妹的纖腕要走。
「大哥!」
「皇上下旨,玄徹都要娶妻了,我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楚映月心頭一痛。
是呀,大哥說得對,配得上玄徹的,是京城裡嬌貴的千金,她還猶豫什麼呢?
「她、不、能、走。」玄徹咬牙。
「月兒為什麼不能走?」楚暄日堅定的態度也不遑多讓。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他要留住她。
楚暄日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你能抗旨麼?娶妻之後,你要把月兒定位在哪裡?侍妾?還是一個呼來喚去的奴婢?」月兒是他妹妹呀!明知結果會如何,他怎麼捨得妹妹委曲求全!
玄徹啞口無言。是,為人臣、為人子,他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而抗旨。
「月兒,咱們走!」
他不留她麼?楚映月看著沉默的玄徹,心口已在淌血。
「憑她,跟你回楚家後又如何?一輩子終老在楚家麼?」玄徹僵聲道。
一女不侍二夫,人皆所知。
「玄徹你——」楚暄日火大了。
楚映月放棄所有冀盼了,在玄徹這麼說的同時,就放棄了。
「我願意娶楚姑娘。」突然,雲向天開口,再度震驚全場。
楚暄日定定地看著雲向天。「好,月兒回杭州後,就跟你成親!」
「告辭。」楚暄日拉著楚映月離開,背著玄切說了句:「我以為,我們可以是朋友。」
楚映月不禁回頭望向玄徹——
玄徹一顫,僅是看著她,什麼也沒說。
她的身影愈來愈遠……就這麼消失在玄徹眼前。
「你居心為何?」玄徹問向頜首辭行的雲向天。
「我只知道,我不是在做壞事。」雲向天淡淡回答,也走出書房。
「徹兒,楚姑娘她——」
「碰——」玄徹重捶了一下檜木桌,奔出去。
「唉!人都跑了,這下怎麼成親呢!」窨王妃被他們鬧昏頭了。
* * *
兩個月後,草盛花開,連京城夜裡也能感受到孟夏溫和的薰風。元武王爺的大婚之事,更是為今夏添上一筆洋洋喜氣。
桌上龍風燭燈芯閃耀,媲美屋外天際星月,玄徹坐在擺滿酒菜的桌前,煩躁地仰頭飲下杯中液,酒液入喉,直燒腹心,瓊漿成了熱鐵,烙出一道道殘疤,灼痛了思緒。
母親不知哪來的本事,將他軟禁在府裡,連朝都不必上了,就是等這一天……
他們不管他神形多黯然,替他套上新郎官的喜服,硬逼著他與皇帝御賜的新娘子,拜堂、入洞房。
很好,不就是個皇上送他的女人麼?他何必感到鬱悶!
玄徹冷眼盯著端坐在床帷邊的新嫁娘,不知為何,新娘子纖細裊娜的身影,竟勾起他這兩個月來,百般抗拒的那股熟悉感,眼神也慢慢柔和……
自映月離開後,他全無她的消息,在攪皺他一池心潭後,她就這麼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但她離去時那雙瞧著他的翦翦清眸,卻無時不令他的身心隱隱作痛。
她……也許已經嫁給雲向天,當了人人稱羨的雲夫人了吧?
玄徹狠狠閉上眼,再度睜眼的時候,已換上一片冰漠。
該死!不就是個女人麼?他玄徹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楚映月那個對他總是惟惟諾諾、一板一眼、毫無樂趣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他眷戀?說不定眼前這個面覆喜帕、霸佔他床榻的女人,還會盡力討好他!
玄微噙著沒有笑意的冷笑,斟了另一杯酒,起身走近床榻,粗氣地將酒杯塞入新娘互絞的柔軟小手中。
在碰到新娘的柔荑時,他竟有一瞬的心顫?!
壓下脫軌的情緒,玄徹煩躁地掀開她的喜帕,連看也不看她一眼,背著她不耐煩地脫去身上繁複的喜服。
「這交杯酒,喝完就自己更衣。」
這道嗓音……
端著酒杯,喜帕已給扯落的新娘,必須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阻止慌然的心亂。甚者……根本阻止不了!
她抬起頭來,眼前頎長健實的背影,讓她眼底立刻起了不爭氣的,氤氳水霧,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玄徹回過身,自她雙手中看見酒仍好好在杯裡,對她如木頭一般的模樣,感到不悅。
他冷然抬跟看她。「怎麼還不——」
當兩人雙眼相映,怔愣、驚訝、愕然,同時在兩人眼底浮現。
「映月……」狂喜取代了玄徹的頹喪。
「王爺?!」楚映月彤潤的櫻桃小嘴吐出詢異。
兩人很清楚,一定是哪裡「搞錯了」。他消沉了兩個月,完全不去想即將過門的新娘是誰;回杭州,她難過了兩個月,好不容易睡下,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後就被人匆匆梳妝,簇擁上花轎——
但不管如何,都無所謂了,玄徹很清楚,與自己拜堂的女人是楚映月。
「從此刻起,你不須再稱我為王爺,而是喚我為夫君。」他定定凝視她。
「我……是在夢裡麼?若是,請你告訴我,你恨不恨我?」楚映月怔怔而語,淚,落下了。
「傻瓜!不准你把我當夢!」他愛憐地輕拭她的淚,指尖的濕濡融化了他只為她冰封、只為她消融的心。「對我好、盡力服侍我,就是為了不讓我恨你、不讓我恨你與楚暄日,然後盡快離開我,就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發狂,嫉妒雲向天嫉妒得快瘋了?」
玄徹低嗄的言語之間充滿壓抑、深刻的感情,讓楚映月動容了,輕舉小手撫上他有溫度的臉,她知道這樣的感覺,不再是夢。
「不,我想過了,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待在你身邊,只待在你身邊,我好想愛你呀……」她好愛他、好愛呵,第一次見面,就沉淪在他無邊的炯炯摺眸裡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也因此變得更勇敢了。
「對,你哪裡都不能去,你是我過門的妻,我只要你。」他微笑,執起她的小手,喝了她杯中的醇酒。
「這是我的交杯酒!」她皺了皺鼻頭抗議。
下一刻,他堵住了她的小嘴,將口中的酒汁緩緩送入她的檀口中。
「我……愛……你……」他堅定無疑。
「夫君……」她笑了,嬌美得如一朵綻放的幽蘭。
當她的夫君解下芙蓉帳時,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怕了,只因,她看見他眼底的真心,而非厭惡與冷漠,原本心痛過的傷,奇跡似的開始癒合。
她不後悔傷過、痛過、哭過、累過,因為痛苦都過去了,留下的是甜美。
於是,亙古的情愛,在一方天地盡展。
* * *
筵席間
「呼!好在窨王妃願意幫這個忙。你早就料到玄徹愛上我家月兒了?」
「沒有。」
「那你還保證這樣做不會有問題?!」
「賭一賭。」
「姓雲的!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有,別吵,我要吃東西。」
一全書完一
編註:
1.欲知燕無疾與孟海容的愛情故事,請看《合巹酒》。
2.欲知善求恩與漠卿語的愛情故事,請看《鴛鴦枕》。
3.欲知李婕的愛情故事,請看《姻緣線》。
4.欲知步燕臨與紅豆兒的愛情故事,請看《純愛系列》——「龍鳳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