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帶著她往陸尚恩的辦公室走去,一面向她介紹公司的情形。「這一區是負責創意的,你看他們桌上亂七八糟的就知道,聽說全世界搞創意的都是這副德行;那邊是業務工程,那間門關得緊緊的是財務室……」
喬伊帶著沈湄走了一圈,就弄得那些成天死守著電腦的工程師們一個個魂不守舍,幸好總算到了陸尚恩的辦公室。「這是尚恩的辦公室。」他說。
「謝謝你。」她一笑,轉身正要敲門時,門正好打開,陸尚恩站在門口。
「歡迎光臨!」他笑,然後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進來吧!」
沈湄一進去就開始打量這個房間。簡單整潔,可是他的陳設清一色是黑色大辦公桌、黑色檔案櫃、黑色皮沙發、連咖啡桌的玻璃都是黑的。她忍不住搖頭。
陸尚恩看她的神情就能猜到幾分。他謹慎地說:「佈置得不好?」
「慘不忍睹。」她直截了當地說。
他倒了一杯水給她。「多謝批評。」
沈湄雖然早就料到尚恩的個性保守,絕對不會注意這些細節,但沒想到他居然是個「色盲」。從她的眼光看來,即使是全辦公室最亂的創意區都比他這間烏漆抹黑的辦公室要好多了,至少還有些「人味」。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男友的品味如此之差,連帶的她也覺得丟臉。
陸尚恩笑著安慰她。「別失望,你正好可以來解救我的靈魂,不是嗎?」他四下看看,聳聳肩。「而且我覺得還好嘛,辦公室本來就應該簡單俐落些,而且我喜歡黑色。」
「可是你的辦公室簡直太冷硬了。問題不在於黑色,我也看過別人將黑色用得很好的。可是你這裡卻顯得很……」她索性直截了當地批評。「僵硬。我真懷疑你天天關在這裡,怎麼不會瘋掉?」
正說著,喬伊就進來了。陸尚恩則示意她在一旁等一下。
喬伊抱了一堆資料進來,兩人坐在沙發上,將資料攤在面前,開始討論起來。你來我往,手語比得流利而快速。
沈湄完全看不懂,只好支著頭想想怎麼解救他的靈魂好了。可憐的尚恩,不知道他已經在這麼醜陋的辦公室待了多少年?人家傑生在這點上可就比他高明多了。傑生是那種可以不怕麻煩,從國外一路搭機轉機,千里迢迢捧回一盞琉璃燈的人。
不過她一點也不懷念他。
「唉!」沈湄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人真是沒有十全十美的。
那天晚上在餐廳時,沈湄忽然說:「你教我一些手語吧!」
「你為什麼突然想學?有什麼問題嗎?」
她搖搖頭。「沒有問題。只是……」為什麼呢?沈湄歪著頭想了半天。因為到目前為止,她跟陸尚恩之間的溝通一點問題也沒有,她會不會手語其實一點都無所謂,只是她今天在他的辦公室裡,看陸尚恩和喬伊幾乎都用手語交談,而她完全不明白,坐在那兒完全像個外星人。一時之間,沈湄竟覺得無法忍受。
「我看不懂你跟喬伊在說什麼。」她說。
他一揚眉。「都是一些公事而已,你不會有興趣的。」
「這不是重點。」她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有點……嫉妒。」
「嫉妒?」陸尚思不可置信地反問:「你嫉妒喬伊?」要不是看她一臉正經,又有點沮喪的神色,他真的會笑出來。
沈湄沒再吭聲。事實上,她對自己這樣莫名其妙的心情也搞不大清楚。
陸尚恩凝視著她。想弄清楚眼前這個可愛的情人到底在想什麼?「你說嫉妒喬伊?」
她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嫉妒!」
「為什麼?」陸尚思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龐。「是不是我忽略你了?最近比較忙……」
「不,不是為這個。」沈湄忙搖頭。一會兒她又握著拳頭,嘔氣似地說:「我是嫉妒他能用另一種他會,而我卻不會的方法跟你交談;還有亞倫也會手語,只有我不會,這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可是我們這麼親密,我是你的……你的……」
「我的什麼?」他故意追問。
「朋友啦!」沈湄脹紅了臉,生氣道。「我不跟你說了。」
陸尚恩格格笑了起來,傾身吻了吻她氣鼓鼓的臉頰。「我知道了,我親愛的『朋友』。」
☆☆☆
就這樣沈湄開始跟陸尚思學∼些簡單的手語。他總是誇她學得很快。
「為什麼聽不見?」沈湄忍不住要問。
尚恩答得自然。「我五歲的時候出麻疹,發燒……後來就聽不到了。」
「五歲?」她伸手撫著尚恩的耳鬢。「你記得一些聲音嗎?像音樂、電視節目、收音機裡傳出的聲音?」
「不記得了。」尚恩搖搖頭。
「我知道有人戴助聽器、還是裝電子耳什麼的,這些對你沒有幫助嗎?」
「以前試過,但幫助不大。而且它讓我不舒服,很多人看見我戴助聽器,跟我講話時就刻意提高音量,想讓我能聽得更清楚一點。」尚恩微笑。「我知道他們都是好意,不過反而讓我頭痛。」
「頭痛?」沈湄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反效果。
「助聽器會收進所有的聲音,包括很多雜音和噪音,結果不一定能聽清楚別人在說什麼,所以我就不戴了。」他指著沈湄的唇,笑笑。「用看的比較快。」
「可是……」沈湄想了想,忽然傻氣地比了一個擁抱的手語。「如果我抱著你,頭和臉埋在你的胸前,你就看不到了,那也聽不到我說的話了。」
陸尚恩一愣,笑了起來。「你想說什麼呢?」
「我怎麼知道?我是說如果……」沈湄睨著他。「也許說……我討厭你、你好醜、又笨……」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愛你呢!」他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還是不要聽到好了。」
沈湄抄起身旁的抱枕丟向他,叫道:「討厭你、你醜死了、你是大笨蛋……」
陸尚恩笑著將她一把拉到懷裡、按在胸前。
她還在吵:「大笨蛋、討厭鬼……」
然後她聽見他說:「我愛你。」
對,就是這句話,也只有這句話,再沒有別的好說了。
「我也愛你。」沈湄貼著他的心跳,輕輕地說。她相信他也聽得見。
☆☆☆
「怎麼了?」陸尚恩一面翻著簡報,一面坐在車裡等沈湄下課,一會兒待她進了車,見她鼻頭紅紅的,又精神不佳,便伸手摸摸她的額臉,看著她問道:「生病了嗎?」
沈湄還來不及應,便狠狠地連打了幾個大噴嚏。這算是回答吧!她只得狀似無辜可憐地看著陸尚思。
陸尚思果然心軟得很。「可憐的小傢伙!」他摟近了她,在她額上印了一吻。
這麼輕易地就博取到同情,令沈湄心情大好。正打算再繼續裝得更病弱一點、再點綴兩聲咳嗽,那就更可憐了,最後她索性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我帶你去看醫生。」
看,這就是愛裝模作樣的下場!
沈湄立刻又挺直了背坐正,堅定地搖頭。「不要!」
陸尚恩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目視前方,繼續開他的車。
「我討厭看醫生!」沈湄比著手語。「我不要去,我要回家睡覺,只要睡一覺明天就好了。」沒想到,正比著又是一聲。「哈瞅!」
陸尚恩嘲笑似又看了她一眼,然後順手抽了一張面紙遞到她面前。
沈湄只得悻悻地接過來。
回到了沈湄家裡,她打開醫生開的藥包,數了數,六顆,果然。本來只要一顆阿斯匹靈就可以解決的感冒,為什麼一經醫生的手之後,就會變成那麼麻煩?六顆!
沈湄忍不住向陸尚恩抱怨道:「我以前只需要吃一顆阿斯匹靈就會好的,你看現在要吃那麼多顆,那麼麻煩!我不要吃,我最討厭吃藥了!」她愈說愈氣,跺腳叫道:「都是你!我早說不要去看醫生了,我不管,我才不要吃!」
也許是他「聽不見為淨」,所以面對沈湄這樣無理的遷怒,也不見半點生氣,仍是一派溫和,他倒了杯開水遞在她面前,溫言道:「別鬧了,快點吃下去病就好了。」他拍拍她的臉。「乖,別鬧了!」
沈湄雖然表面還是嘟著嘴,其實心裡卻是感動莫名的,從小到大,尚恩是第一個這樣寵她的人。一想到這裡,忍不住有些鼻酸,她揉揉鼻子。
「為了吃這幾顆藥也哭嗎?」陸尚恩見她眼睛一紅,故意裝出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調侃她。「湄,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小baby都比你勇敢!」
沈湄瞪他一眼,板著臉把藥給吞下去,然後轉身回房,上床休息。不一會兒藥性一發,她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陸尚恩從那些電腦程式裡抬起頭,伸伸懶腰,看看桌上的鐘,已經十一點了。他想沈湄該起來吃藥,便拿著開水和藥走到房裡。見沈湄還睡著,他看著她好一會兒,用手背輕輕地來回撫著她的臉頰,柔柔地把她喚醒。「該吃藥了。」
「現在幾點了?」她無力地問。
「十一點半。」他伸手探她的額頭,還有點燙。「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湄搖搖頭,把藥給吞了,仍舊躺下。
陸尚思替她蓋好被,然後逕自脫了外衣,在她身邊躺下。
沈湄卻驀地坐起身來,推他。「我感冒了,不怕我傳染給你?」她催促他下床。「你開車回家去好了,我睡一晚就沒事的,再不然你到客廳去睡吧!」
「我就睡這裡。」陸尚恩伸手將她拉到懷裡。「沒關係的。」
「尚恩……」她偏著頭望著他,還想說什麼。
「噓。」陸尚思又將她的頭按回他胸前。「以前我還小生病的時候,我媽媽都是這樣抱著我,這樣比較容易發汗,只要一晚,病就好了大半。」
沈湄聽了,不再堅持,靜靜地貼著他,感受他的體溫所帶來的強大威力,可以一直溫暖到她心裡。
她從被裡探出雙手,在昏暗的床燈前比道:「我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你擁有我全部的愛,夠不夠?」他強調「全部」。
兩人在燈影裡比著,靜靜地傳遞彼此的心意,然後看著一句句的情話投影到牆上。沈湄心想,這一幕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隔天沈湄果然好多了,但仍具塞聲啞。在那幾天裡,她的聲音沙啞,跟同學或其他人溝通都變得極為吃力,甚至有好幾次她下意識地差點就要把手語比出來了。
原來這就是有口難言的滋味。才幾天不能開口就快憋死她了,而尚恩則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得咬著牙一路走過來。
沈湄老是想著--是因為這樣的處境,才讓尚恩比平常人更有耐心嗎?
還有,她不能不注意到尚思的微笑,以及他溫柔的眼神。
即使在這個全世界最多變不安的都市裡只待了四個多月而已,她也知道像刺蝟一般的戒慎疏離,和急躁不耐煩根本已經算是紐約的市容之一;然而她所觀察到的尚恩卻是出奇的和氣寬容與善解人意,而且他絕少抱怨完全不像紐約人。
即使在工作上他常得透過喬伊來與別人溝通,可是他看起來總是自然安適,並且輕易就能讓對方覺得心平氣和。
每次想到這裡,沈湄不免要覺得汗顏。她知道自己雖然不像有些人動不動就要大牌、拿翹、對工作人員發脾氣;但「梅麗莎很難伺候」也是圈內皆知。
甚至尚恩每個月還花時間在聽障協會開課,義務性地教小朋友用電腦。協會裡一票女性工作人員及家長簡直視他如偶像。下了課還拉著他不放,尚思長、尚思短、「尚恩我的電腦好像怪怪的」、「尚恩要不要吃一塊我自己烤的蛋糕」……沈湄見了很是吃味,臉色倒是很像一塊烤焦的蛋糕。
☆☆☆
「今天吃什麼好呢?」為了這個問題,沈湄和陸尚恩已經討論了一個小時。其實翻來覆去都是沈湄一個人的意見。「等我們決定去哪兒吃中飯,我再起來刷牙洗臉換衣服。」她說。
陸尚恩起先還陪著她出主意,十分鐘過後,他就發現她只是藉機賴床而已。眼看就要十點了,陸尚恩終於忍不住,將手上的書放回床頭。「隨便吃什麼都比躺在這裡餓死的好。」他掐掐她的臉。「我先起來洗臉,你也不許再賴床了。」
沈湄笑著閃躲,突然注意到他肩上及上臂附近有幾條細細的抓痕。「咦,等一下。」她問。「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弄的?」她細細撫著。
「喔,這個呀,讓人抓傷的。」他的眼裡閃著一種曖昧的光芒。
沈湄好半天才會意過來,原來是舊情人留下的印記。她登時醋意大發,怒目瞪著他。「你當時一定很……很風流快活吧?」
「不!」他大笑起來,搖搖頭。「很痛的。」
「我才不相信!」沈湄推開了他,怒氣大熾。「是你前任女友留下的記號,就像種草莓一樣,對不對?」她撿起散在身旁的衣服,想翻身下床。
「不是。」陸尚恩將她扯了回來,壓在身下,笑著否認。「不是的。」見她真的動了氣,便不再與她開玩笑,溫柔地看著她。「這是你抓的,你忘了?」
「我?」沈湄霎時間紅了臉,叫道:「我才沒有!你胡說八道。」她氣道。「那根本是舊傷,是以前留下的,才不是我弄的,我什麼時候抓過你?!你走開,我不要理你了!」
陸尚恩仍是笑,而且覺得她臉紅的樣子實在很可愛。
「喂,你走開啦!」沈湄想把他推開,但陸尚恩文風不動。「你壓到人家了啦!」她又踢又叫。
「哈!你還不承認。」他將她的雙手接她的頭頂上不讓她亂打。「沒良心的小東西!你忘記了,你在帛琉溺水的時候,那時你緊抓著我不肯放手,這些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還說不是你幹的好事?」
她張大了嘴。帛琉?難怪醒來後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斷了好幾根指甲。
「喔,是這樣嗎?那……對不起。」她囁嚅。看著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不由得滿心愧疚。「對不起,一定很疼。」
「沒什麼,早就過去了。」陸尚恩一笑,吻著她的臉。「這是本能反應,溺水的人本能就會去抓任何可以抓的東西。我又沒怪你,是你自己先大呼小叫的。」他放開她的手。「你知道嗎?後來喬伊看到我被你抓成這樣,還罵了我一頓,他說應該先把你打昏,再拖上岸才對,要不然可能會被你拉住,兩個人一起淹死呢!」一會兒又輕笑。「可是我說我捨不得打你呀!」
沈湄看進他溫柔包容的眼神裡,慢慢地融化在裡面。手指輕柔地刷過他的頭髮,半晌,輕輕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下一次我會小心一點的。」
☆☆☆
好不容易陸尚恩才忙完手邊的案子,趁著這幾天輕鬆一點,便每晚到沈湄處報到,彌補一下連日來對她的忽略。
其實尚恩也不用太操心,一直以來,沈湄對於生活的安排十分獨立,她知道上哪找樂子,不上課的時候她自己去戲院看電影、上劇院、音樂廳、逛博物館、美術館。甚至連一些藏在小巷裡稀奇古怪的店,她都有本事自己去挖出來。
有時候連陸尚思都覺得自己插不上手。
「你看!美術館最近有新世代藝術特展,這種展覽倒不常見。」沈湄興奮地指著報紙上的報導,算算車程時間。「我明天下課後,還來得及過去看。我若回來得晚些,你自己就先吃晚飯吧!」
「要不要等週末我再陪你一起去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她直接說道。「我可以從學校搭地鐵過去,很方便。況且明天人少,等到週末參觀的人就多了,那還看什麼!」
「你不要我陪?」他一副受傷的表情。
沈湄忙笑著拉了拉他的手。「你對現代藝術又沒興趣,你不總是說你根本看不懂那些玩意兒,連直看橫看也分不清,那又何必浪費時間陪我去。」
看!情人太過獨立自主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不用花太多時間去關照她,壞處則是沒有你,她也一樣過得好好、吃得飽飽,實在不容易看出自己的份量到底有多少?自信心容易受打擊。
「會不會有別人陪你一起去?」他問。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她笑著搖搖頭。
「一定會有許多自命風流的年輕藝術家也會在那裡。他們如果見你一個人,定會想辦法同你搭訕。」陸尚恩有心誇大他的憂慮。「所以我還是不放心。」
沈湄故意嘟了嘴。「那你乾脆把我關起來好了。」
陸尚恩立刻點頭。「好辦法!」
她搖手駭笑。
其實是沈湄從來沒說罷了,平時她走在校園或街頭,以她的外型,想找機會跟她搭訕的人,可從來沒少過,只是她從不理會。
半晌,她問道:「離我遠一點,手語怎麼比?」
他會意,便教了她。
「你看,不用開口,只比--『離我遠一點!』這樣就好了。」她笑嘻嘻地比著。
裝聾作啞是對付那些登徒子的絕佳辦法。
但是沈湄看出陸尚恩還有另一層的憂慮。她捧著她的茶杯,坐到他腿上,柔聲道:「你在想什麼?」
「我擔心你會不會嫌我總是忽略了你?」
「怎麼會?」她不解。
陸尚思神情有些無奈。「有許多事我無法跟你一起去參與,像你去百老匯看歌劇,或者去音樂廳那之類的地方,這些我都不能陪著你……」
「不不不,千萬別這麼想。」她抬起頭看著他。似乎真的從他的眼裡看到一絲歉然又像是遺憾。她用手指輕輕撫過他輪廓。「尚恩,如果我們無論做什麼事都能一起互相為伴,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這對任何人來講都是很困難的啊!而且我認為再好的伴侶也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彼此粘得太緊,說不定反而很快就會覺得膩了呢!」她笑了笑,又仔仔細細地比道:「你不一定要喜歡我喜歡的事,你只要喜歡我就行了。你不一定需要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但是只要當我需要你的時候,隨時都能找到你這樣就行了。」
「你這樣想我就放心了。」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捧住她的臉,深情地說:「你知道我愛你,對不對?」」
「我也愛你。」她點頭。「而且我覺得很幸運,尚恩。」
他笑了。低下頭熱烈地吻著她,一面不懷好意地笑著。「今晚我想做一件事,而且我確定我們得一起做才行。」
沈湄裝傻。「做什麼啊?」
陸尚恩低低啞啞地笑了起來。
☆☆☆
沈湄一大早意外地接到史考特來電。「大小姐,你休息夠了沒?你都在那兒待了四個多月,還不想回來嗎?」他油嘴滑舌地說道。「你不想我嗎?我可是很想念你耶!」
這個傢伙!沒半點正經。「你幹嘛?又來煩我!」其實難得聽見來自遠方朋友的聲音,特別是說中文的,沈湄倒也開心。「誰會想你,別臭美了!」
史考特就靠那張嘴吃飯,逮到了機會,自然就跟她鬼扯起來。為了哄她高興就盡扯些有的沒的,圈內的一些八卦消息透過他說出來,更加聳動,精彩萬分。沈湄捧著電話聽得直笑,有些話還是聽中文過癮。
「喂!說真的--」他忽然認真起來。「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幹嘛這麼急?」又打來探她的動向!沈湄輕鬆地說道。「我還沒玩夠呢!」
「你還玩,再玩就沒得混了!」史考特故作正經地說道。「上個月出來一個新人,年紀又輕,長得可愛得不得了,現在國內就屬她人氣最旺;還有茱莉亞接替你拍了麗渥的廣告,現在到處都是她的海報,身價一跳三級哩!」
「喔。」沈湄應了一聲。
史考特見沈湄還是沒有反應,於是再丟一顆炸彈。「還有你知不知道,最近傑生和蘇西走得很近,你不擔心嗎?」
沈湄一聽倒笑了起來。「史考特,你別想嚇唬我了,反正我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就算傑生現在跟茱莉亞羅勃茲在一起,我也不擔心。」
用傑生的情史來恐嚇她,真是下錯藥!
待她掛了電話,又上街閒逛去了。
沈湄看見一家精品店的櫥窗裡,放了一個頗有造型的酒紅色水晶花瓶,她馬上就想到這個花瓶可以放在陸尚思的辦公室,他那烏漆抹黑的辦公室,實在需要一些變化,剛好適合配上這個搶眼的酒紅色水晶瓶。
陸尚思正在開會,她便逕自進他的辦公室裡去擺好。正在擺弄時,正好陸亞倫也走進來。
「湄,什麼時候再來打球?」他一見沈湄很是高興,還忍不住取笑她。「我看下次我們兩個一組好了,不過你不用打,在旁邊幫我撿球就好了。」
沈湄氣得捶他,實在是因為她的球技只處於「球僮」等級,結果還拖累了同組的尚恩,兩人輸得灰頭土臉。
「我遲早會報仇的,你等著看好了!」她撂下一句狠話。「咦?對了,上個星期才聽尚恩說你陪你父親到英國開會去,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陸亞倫眉頭皺成一團。「什麼會計師年會嘛,都是一些老頭兒,真是悶死人了,當然能回來就趕快回來嘍!」
沈湄笑了出來。她對陸亞倫很有好感,他們兄弟倆一個活潑直爽,一個含蓄內斂,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典型。「尚思他在會議室開會,不過應該快出來了。」
「我找他也沒什麼事。」陸亞倫揮揮手上的小提袋,笑道。「我從英國帶了一條羊毛圍巾回來,想順便拿給他。」他又對她眨眨眼。「還有你,我也替你帶了一件小禮物。」
「我也有份?」
他神秘兮兮地從紙袋裡拿出一本書,遞給她。
沈湄眼睛一亮,驚喜萬分地接過來。「小王子!真漂亮!謝謝你,亞倫。」
「大家都知道你喜歡童書。」陸亞倫朝她擠眉弄眼一番。「你知道嗎?我臨走之前,尚恩還特別跟我提,說你在搜集各國不同版本的小王子畫冊,要我如果有空去書店的話,記得也替你注意一下。」說完就盯著她笑。
難怪!原來是尚恩交代的,她不禁臉紅起來。
「哇,這個花瓶真漂亮,以前沒見過。」陸亞倫忽然注意到桌上那只新買的花瓶。「一定是你挑的,對不對?只有你才有這麼好的眼光。」
「我剛才在第五街上買的。」
他吹了一聲口哨。「送給尚恩的?真好。」又笑道:「我也覺得他這間辦公室醜死了,不過幸好有你來調教他,以後就全靠你了!」
沈湄一笑,低頭翻著手上的新書,不理會他的揶揄。
陸亞倫見沈湄雖然雙頰酡紅,臉上卻是一副幸福洋溢的樣子。近來,他在陸尚恩的臉上也能找到相同的神采。「我真替哥哥高興,不,應該說是為你們感到高興。看你們倆在一起真好!」他忍不住說道:「我很高興尚恩又重新恢復活力。」
「重新?」沈湄抬著頭,警覺地問道:「你是說之前他……」
「啊,你不會介意過去的情史吧!」他緊張起來,擔心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沈湄忙道:「不,不,我知道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過去的,這不值得大驚小怪。我只是有些……噢,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奇嗎?」
「不,不是這樣!我對別人的私事一向沒什麼好奇心。」她擺擺手,頓了頓才低聲道:「只是……有沒有什麼人是我需要擔心的?都過去了嗎?」
原來她怕的是尚恩的舊情人說不定又回過頭來找他。
陸亞倫笑笑。「喔!你不需要擔心這個。」他看著她。「凱西已經死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原來是這樣。」沈湄先是一愣,繼而牽牽嘴角,自嘲道:「跟-個已經死了的人比,還真是談不上什麼放不放心的。」她不禁又想,假如那個叫凱西的女孩還活著呢?那又如何呢?
所有的戀人,都喜歡無聊地相互比較,沈湄也不例外。
陸亞倫聽出她話中的涵義,再看她的神情,寬慰她說道:「即使是當初凱西還在時,我都不曾感覺尚恩愛她像如今愛你這樣深。何況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他歎了一口氣。「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
他娓娓道來。「五年前,我媽媽在浴室裡滑倒,傷了腿骨,幾個月行動不便,我們請來一位看護,就是凱西,那時她剛從中部的小鎮來到紐約找工作,人很單純,而且很漂亮,尚恩在那時愛上她。就在兩人訂婚之前,去參加了一個舞會,在那裡她認識一位攝影師,他說凱西很漂亮,憑她的條件應該去當模特兒,而且他有門路,幸運的話,說不定凱西還可以到好萊塢拍電影。」他說著,上揚的嘴角顯出一絲不屑。
模特兒!沈湄忽然開始感到不安。
只聽他又道:「誰知凱西聽了就開始心動。果真約了那個攝影師替她拍了幾組照片,送給模特幾經紀公司。那時,尚恩正忙著組他的新公司,不免忽略她了,沒想到她就自己跟經紀公司簽下了約。尚恩知道那個圈子複雜,一直勸阻她。但她很堅持,一心想當大明星,何況她已經跟人家簽了約。
「尚恩愛她,就讓步了,他想也許她過一陣子就會清醒過來。剛開始,她的確得到了一些機會拍了些廣告,小有名氣。我們也都很為她高興。但她還是不滿足,也迷戀上那種紙醉金迷的日子,生活開始變得靡爛不羈,甚至還染上毒癮。後來尚恩發現不對勁,要她立刻回頭,她用許多借口來搪塞,又發誓說她會戒掉毒癮,只要他再給她一些時間。最後一次,她騙尚恩她要到洛杉磯去試鏡,結果……」
沈湄等他說下去。
陸亞倫苦笑。「她和一個製片在飯店幽會被人拍到,鬧出醜聞上了報紙,而且據說他們已經交往半年了。後來她回紐約時,又在機場被警方搜出古柯檢,吃上了官司。」
「後來呢?」
「後來尚恩出面請律師替她打官司,雖然判了緩刑,但是得到勒戒所戒掉毒癮,可是才一個星期她就在裡面割腕自殺了。」
這些事沈湄聽來一點也不覺得新鮮,這個圈子什麼光怪陸離的事都有。就像早上史考特才跟她說了半打一打類似的故事。但她知道,尚恩是圈外人,不可能像她見怪不怪,而且他又是受害人,一定受到很大的打擊,她靜靜地想著。
「我是不是跟你講太多了?」陸亞倫見沈湄表情沉重,故意說道:「尚恩若是知道我告訴你這些事,一定會砍了我。」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沈湄勉強擠出個笑容。「我不會在他面前提的。」
他點點頭,半開玩笑地說道:「反正你也知道了,以後只要注意在他面前避開這些明星、模特兒,演藝圈之類話題就好了。」
「他很討厭……那些人?」沈湄愣愣地問。
「那當然,紐約有很多政商名人都是我父親事務所的客戶,所以我們也常會受邀參加一些慈善晚會,其中當然也有不少娛樂圈的人,尚恩從來就不大喜歡他們,他覺得那些明星都浮華不實,再不就為了攀名求利不擇手段,和那些政客、大老闆勾勾搭搭;加上後來凱西出事,所以你就可以想見他對那些人有多反感。」他還笑著說。「有一次在朋友的舞會上,我不過跟一個模特兒多講兩句話,他就以為我對人家有意思,急著要把我拉開呢,好像怕她們身上有毒似的。」
她覺得像被人摑了一掌,怔在原地。
「咦,怎麼你們兩個都在?!」陸尚恩進來。「等很久了嗎?」
陸亞倫道:「沒有,我剛到一會兒。」他推推陸尚恩。「你看這個花瓶,沈湄到第五街買的。」
「真漂亮!」陸尚恩見了非常高興,他摟住沈湄的肩,低頭吻了她一下。「謝謝!」又看沈湄有心事似的,柔聲問道:「怎麼了?」
沈湄瞥見陸亞倫拚命跟他使眼色,忙回過神來,搖搖頭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那本書說道:「沒什麼,你看我又多了一本小王子,謝謝你。」她回吻他一下。
「湄,你搞錯了吧!你應該要謝的是我。這書是我帶回來的。」陸亞倫故意抗議。
陸尚恩摟緊了沈湄,對陸亞倫瞪了一眼。「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滾了。」
「簡直是過河拆橋嘛!」陸亞倫無奈地攤攤手。正要離開,一面回頭提醒尚恩。「別忘了星期五一起打球,我已約好球場了。」又故意看著沈湄,笑道:「你一定要來喔,不然沒有人幫我們撿球。」
陸尚恩笑了起來,又忙拉住沈湄,免得她追出去打亞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