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已經沒間題了。小張,準備一下,我們下個月中開鏡。」電視劇好像很精彩,她看得目不轉睛。
「可是四個主角你只確定了陳思尋和程丹寧,別的監製的戲都已經開始了,我看了一下,沒開工的人並不多,會不夠你選擇的。」小張依然緊張兮兮,「而且,你找程丹寧演馬芳齡,你確定嗎?真的合適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適。」且吟的回答讓小張目瞪呆,「我就是想試試。」
「這……那別的人怎麼辦?」
這回且吟總算給了個少安毋躁的表情,「我外請了人。」
「可是你的預算並不高,你……找了誰?」
且吟笑而不答,依然看向屏幕中那個有一雙清澈而優郁眼睛的男生。
???
《邊城浪子》的正式開鏡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了,且吟的演員人選跌破了大家的眼鏡。外請的演員來自不同的地域,加上自己電視台的人馬剛好兩岸三地,好在武俠片向來有市場,預算也不算太誇張,於是演員表正式出爐。
不過這次連老王都跑來質疑,邀來飾演傅紅雪的周干固然在兩岸三地都有不錯的人氣,可是卻從來沒有演過古裝戲,試古裝的造型也比不上現代裝瀟灑出色。而飾演丁靈琳的甄真卻演過太多的古靈精怪的古裝角色,也不知道觀眾有沒有看膩的嫌疑。
且吟只是微笑不語,她的房間裡擺滿了這兩個人的劇集,訪問記錄、採訪和圖片,她想做的,只是通過浮華的表象找到更多更自我的東西,一種迷離的在靈感中感覺的相似,在眼中,氣質中,甚至骨血中根深蒂固。
尤其是近來相當具人氣的周干,在電影方面也有非常好的成績。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就在某個歐洲大獎的參展片中看見過他參演的影片,只一眼就印象深刻,會用眼睛流轉心情的藝人又有幾個?其實並不覺得他多麼適合傅紅雪,但喜歡那種深刻,那種背負,那種堅強,那雙有太多的故事的眼睛,始終那麼清澈。他和陳思尋,是兩種南轅北轍的清澈;和焦傲,是兩種南轅北轍的驕傲。
幸好,葉開不是一個驕傲的人。
於是她堅持己見,固執地不肯改變。《邊城浪子》一直是她喜歡的故事,所以要按照她心目中的完美。周干從未拍過武俠劇給了她一個契機,片酬並不驚人,他也是個淡然的人,會接下來只是因為想嘗試新的戲路。
同樣的清澈,截然不同的人。現在看來,這是這部片子惟一的勝算。在片場,這一點表現得淋漓盡致。葉開的開朗活潑和傅紅雪的深沉壓抑似乎都可以從戲裡延伸到戲外。本身是一個沉鬱的故事,葉開的洞察先機並不能幫助他逃脫置身事內的無可奈何;傅紅雪的篤定冷酷更是注定了情仇愛恨的糾纏。最終,愛不成愛,仇不成仇,恩怨是非的交錯,兩個人命運的玩笑,早已看不清什麼是幸福。
甄真是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孩,只比故事裡多了一分沉靜與思索,和劇組裡年紀相仿的同仁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場下的周干更是一如最初的想像,但不知道為什麼越拍下去越覺得他並不只是一個傅紅雪那樣的人。他總是顯得沉靜,雖然也跟著身邊的人清談和淺笑,但大多數的時候,都只是一個人,不怎麼說話。
她於是走過去,輕打著招呼坐下:「會覺得不習慣嗎?」
「這邊拍戲比較趕,倒沒什麼不習慣。只是我第一次拍武俠,太生了,可能要多麻煩大家。」
「傅紅雪這個人不好把握吧?」且吟一邊和他討論劇集和角色一邊觀察著面前的人。
周干是另一種戲的精靈,二十五六的年紀卻有著太多不符合年紀的深邃。
不經意又想起陳思尋,沒有面對周干的隨興,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該怎麼做。已經拍了整整兩周的戲了,她這個做監製的依然學不會直視一個演員的眼睛,這難道還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如果真的這樣下去,她過去所有的努力和雄心大志都成了泡影,甚至連接近也談不上。
可以用一個監製的眼光去欣賞周干,但《邊城浪子》的另一個男主角卻好像被她忽略得很徹底。陳思尋的訪談裡曾說過他喜歡大眼睛的可愛女生,和他演對手戲的甄真和還是新人的程丹寧剛巧都是這樣的類型。看他對女生的照顧就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他實在是個好人緣的傢伙,然而且吟卻連打招呼都心覺緊張。
緊張的似乎只有她自己,別人都是長袖善舞的模樣呢。陳思尋是那種一看就覺得細心有風度的傢伙,走在女生身後會自覺不自覺地幫忙提起長長的裙擺,順手之間的女士優先更不在話下。和他演對手戲的甄真正巧也是性情開朗的女生,對於陳思尋的關照,回應得很明顯,但並不失分寸。兩個人戲裡戲外都顯得很合拍,連宣傳禮上都表現得默契十足,周干的低調、丹寧的生澀,都被他們很好地彌補了。
緯聞漸漸塵囂而上,假戲真做的新聞佈滿了各家媒體。且吟算是見識到了娛記的力量。三班倒的拍戲時間,明明在自己面前出現的人怎麼可能同一時間也可以在另一個地方出現?有時候,連在宣傳禮上信口開的玩笑也被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說來也奇怪,看起來和誰都親近的陳思尋似乎在面對她的時候也顯得很小心,只是微笑,並不多說什麼,遠遠地招呼過去,連熟悉都談不上,就如她和周干的討論,常常連小張、老王、程丹寧、甄真都會加入進來,卻從來沒有陳思尋。
怎麼會這樣子的?她不知道自己走了神。
「且吟?」和周干倒是處得不錯,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他把且吟當成了朋友,不過他實在是個安靜的人,片場之外也只是偶爾小坐而已。
「咦?」她回過神來。
周干沒有說話,只是打量了一下她,「陳思尋比我好看嗎?」他偶爾也會開玩笑,一邊上看下看一邊眼中已閃出笑意。
他是她所見過的最敏銳的一個人。
「你的眼睛就不能迷惘一點兒嗎?」她瞪他。
周乾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
一連幾天的拍攝異常辛苦,連忙裡偷閒的時間都沒有。看大家都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且吟決定放大家半天假。邊收拾道具卸裝,且吟和老王邊商討進度間題,最先從化妝室裡走出來的人是陳思尋。
他禮貌地朝且吟笑笑,坐在一邊等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才拉過老王輕聲道:「王導,有些劇本上的問題請教你,待會……有空嗎?」
「王導,我覺得我的定裝有一點問題,能不能替我看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干倚在門邊也搭話道。
「這……」老王想了一下。
周干又搶先開了口:「思尋,你剛才說劇本的事,找Sunny聊啊,王導先讓給我好了,我還有一些走位的問題要請教。」
「對對對,且吟丫頭,劇本是她做的,找她討論是最好不過的了。」老王也理所當然地點頭。
又狠狠地瞪了周干一眼,且吟擺開笑臉,「沒問題,歡迎提問。」正對上陳思尋的眼,努力讓自己露出一抹誠意。她瞭解周干的用心,卻害怕自己心跳的聲音。
那眼中似乎有一抹猶豫,只是一閃。然後,他嘴角上揚,是招牌式的笑容,「那麼,在這裡嗎?」
當然不能在這小小的化妝室裡,於是在周幹不著痕跡的推波助瀾之下,他們跑到SN的餐廳邊吃邊聊。
「今天難得決定要放假,結果還是麻煩你,君……」他突然沒有說下去。
「Sunny,或者是且吟,我說過的。」她知道他的猶豫。旁觀了這麼久,這樣謹慎的他是她所沒有見過的,「我資歷這麼淺,監製小姐什麼的,會把我壓死的。」這麼近距離反而不敢看他,低頭只看咖啡杯子。
「有什麼問題嗎?」如果問得這麼輕聲可以被稱為親切的話。且吟覺得討論公事自己可能會自然一點,也奇怪於他會有什麼樣的間題。
那是葉開呀,她最喜歡的陳思尋和她最喜歡的葉開。陳思尋三個字對她而言太過重要,所以她用葉開當做開頭,不能出錯。這些天,她怎麼忘了這一點?
問題並不嚴重,更多的是看法,關於人物感情的把握。葉開本也是一個複雜的人,故事裡卻處理得太超脫,不怎麼真實,於是很多感情需要添加。她在陳思尋的背包裡隱約看見了那本熟悉的書,「你在讀原著?」
「多瞭解一點角色,我不太愛看書,又沒有什麼時間,看得很慢。」見她有興趣的樣子,他把書拿出來遞給她。
接過書,正巧是熟悉的版本。輕翻紙頁,看見陳思尋在書裡關於葉開的情節旁有淡淡的字跡,她輕輕地低語,一時有些忘情,「葉開呀,樹葉的葉,開心的開。我最喜歡的武俠人物就是他了。」
不只是喜歡葉開呀,她再次抬眼,那張在腦海中存在了多年的面孔此刻終於鮮活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突然有了勇氣正視,她必須正視。因為她的夢想裡,不只是走近他,她想做他故事的一部分,不論是以哪一種方式存在。
他真的很好看,也許並不是她所見過的男生中最出色的,卻正巧是她最喜歡的那一種。他有一雙清澈的眼睛,卻沒有沉重、憂鬱和故事。他是清爽的,含笑的,有著鄰家的親切。
可是葉開有憂鬱的眼神,有痛苦難當的故事,有偶爾出現的仇恨的眼。劇集開拍了這麼久,不直視他,不意味不看他。不說話,是因為他比想像中更出色。相比於周干的底蘊,他可以更溫柔,也可以更暴戾;相比於周干的融合,他是矛盾的;周干的眼中總是閃過無數的情緒,他的眼卻在不同的時刻以極致的兩面出現。
此刻,他的表情卻是不怎麼輕鬆。
「你常常演古裝戲。」她陳述一個事實。
「古裝片的監製們都喜歡找我。」他撩一撩額前的短髮,可能是因為常常帶頭套的習慣性動作。
「其實你現代裝說不定更好看一些,你並不很像古代人呀。」她實話實說。
「可能拍現代戲演技不過關吧。」他的笑容永遠是從眼中和揚起的嘴角中同時開始的,真的很好看呀,微笑著皺著鼻子,更平添幾分可愛。
「我覺得不會呀。」原來看了便會捨不得移開視線,那個時候怎麼會捨得不正視他呢?少看了好久呀。
他的眼中有一點點疑惑,很快便被更燦爛的笑容取代。那笑容,更讓人覺得親切。
原來他真的有這種魅力,讓接近他的人感受他的誠懇親和,可以放鬆和無拘束地笑。
「下一部戲我要拍現代的,你願不願意繼續跟我合作?」這一次的問題,沒有那種捉摸不定的心跳,那笑容平撫了她的心情。
他的眼睛又睜大了,不過好像不是興奮,而是更加疑惑,呆呆的,有一點可愛,「為什麼?」他問得很奇怪。
且吟不看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同樣睜得很大,為什麼為什麼?
他看到且吟的疑惑,於是解釋:「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把眼睛睜得更大,她不是故意的,但沒辦法控制,「討厭?怎麼可能?」她衝口而出。也許窮其一生,甚至厭倦了自己,也不會放棄對他一分一毫的喜歡。討厭,一個會傷心的詞,她從來沒有給過人這樣的印象,第一次,竟出現在自己最在乎的人身上,「你怎麼會這樣想?」
她的眼睛在暗淡,他於是逐字逐句地更加小心,「每次看見你,都覺得你蠻冷淡的,也不怎麼說話,又沒什麼表情。我想你大概不太喜歡我。」
「你可以想我就是這樣的人嘛。」她努力澄清,不知道自己口不擇言。
「可是你不是這樣的人呀。周干一個人在這邊拍戲,和大家不熟悉,性格又靜,你就會特別體諒、在大家當中又沒有架子,怎麼看也不豫。」他停下話,看且吟不搭話的表情,又急急地補上一句,「我可沒有拍馬屁的意思。」
一句話逗笑了且吟,他的表情好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愛得不得了。
「我沒有不喜歡你呀。」不再那麼慌張地表示,她微笑著陳述事實。想一想自己好像真的有一些這樣的表現。想像太久的人出現得這麼近,追逐得太久的夢想又在咫尺之間,她只是緊張,只是情怯,越控制自己,越無言以對;越若無其事,越變成冷漠。
她看見了陳思尋的小心翼翼。原來竟是要避開她的不喜歡,這也算是一種體貼嗎?她失笑了。
「你蠻注意別人的一舉一動嘛。」
「我以為自己還蠻細心的,不過這一次,好像……」他再笑,輕輕搖頭,一臉無奈,但還是可愛。
「這樣……很累吧。」肯定的口氣,根本不需要疑問。他似乎是一直在疲憊中的人,只是在鏡頭打到的地方,他會立刻生龍活虎。
他恍然有一些震撼,面前這個美麗的女孩帶來的,似乎並不只是美麗……
這一絲震撼,且吟並沒有看見,她可以表現關懷,但不可以表現的是心裡淡淡的疼。
???
再見面的時候,周乾笑得清淡,什麼也沒有問。且吟覺得心虛虛的,於是傻笑作答。周干的敏銳,陳思尋的細心,這是兩個都很累的人。想一想又覺得不知道自己心虛些什麼,真是神經兮兮呀。
再回頭看見陳思尋的時候,更倏地紅了臉,但且吟還是淺笑以對,氣氛很是舒服。現在這樣的狀態,輕鬆了很多,大家是朋友了吧?依然心動莫名,但能夠含笑以對,怎麼想都是一個幸福的開始吧?擺脫緊張再看他,陳思尋依然是個小太陽一樣亮眼的人,雖然年紀大幾歲,卻比周干、甄真一干人更具童心和活力,也實在能帶動氣氛,現場常常因他而混戰一片,很是壓抑的劇情在一離開鏡頭之後所有人都會變得嘻嘻哈哈,連沉靜的周干也忍不住站在一邊笑彎了腰。
劇組裡的好氣氛在一干娛記的渲染之下平添了幾分暖昧,目標直指陳思尋和甄真。而甄真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更讓這分暖昧錦上添花。
「與其被別人耍著玩,不如我來讓那些記者團團轉」。甄真提出來的時候,且吟拍手稱讚,卻沒想到,她果真實踐去了。
那天是五頻道的一個訪談,本來就是以非SN的藝人為主。關於周干的節目設計完全是以戲為主的討論,到了甄真那一期的時候,卻把緋聞做成了主題。
「我是喜歡他呀,我們關係也很好。
「你說我是他喜歡的類型?對,他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又陽光又帥,開朗大方,玩得起來。
「我很容易愛上合作對象的。」
訪談的收視率讓電視台很滿意,且吟卻被哥哥抓去罵了一頓。好在無傷大雅,大家也都能夠體諒。甄真什麼都點頭的方式也的確讓片場少了很多蒼蠅。陳思尋對此只是無可奈何的苦笑,他大概也挨了罵吧?「我的風流史上憑空又多了一筆紀錄。」他笑得自嘲,且吟也覺得抱歉,注意到他一連幾天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眉宇間隱隱然總是疲憊和勞累。甄真不是電視台的同仁,大概理解不了這種疲憊,依然只是笑鬧,眼皮底下的事情,誰都知道不能當真。
私下裡,且吟也會問他:「緋聞很辛苦吧。」
他苦笑,「被疲勞轟炸。」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餘下她越想越奇怪,SN什麼時候改用這種戰術了?而且這種類型的緋聞,還可以兼做宣傳?除了老哥那種死腦筋會大驚小怪一下,高層們才不會當回事呢。
「我以為你很習慣緋聞了呢。」她喃喃地道。
他聽見了,還是苦笑,最多也就只是苦笑,在戲外,從來沒看見他眉頭緊鎖過,「這種事情是永遠都不會習慣的。」
除了緋聞,他也有愛情嗎?且吟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還存在這個問題。
???
只是忙著拍戲,有很多事情不在目前的思考範圍之內。雖然且吟並沒有和很多藝人合作過,不過這短短的相處已足以讓陳思尋這個人在她面前變得漸漸清晰。
今天是一場電視城的露天外景戲,因為臨時調整佈景的關係,晚開工了,時近中午,還有陳思尋個人的一場戲沒拍。
且吟還是覺得佈景有一些怪怪的,正在思考著,忽然聽見思尋的聲音:「且吟,商量一件事。」沒有了那些猜度,思尋和她很快成為了朋友。
她抬頭看他,「怎麼?」
他的手指指著站在佈景外不遠處的一小群人,「我中午和別人有個約,要不我現在請個假,晚上再補上。工作人員那邊,我晚上請大家吃消夜。」
「好耶。」走過去的小張聽見了,沒等且吟答,已自顧自地道:「且吟,答應他,有人請客耶,划得來。」
且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七八個十幾二十幾歲的女孩子,看起來並不像是他的朋友,「也好,反正佈景我也要再考慮一下,現在就先收工吃午飯吧。」
這邊小張也看向那群人,一手搭上思尋的肩,問道:「你朋友?」
「不是,是我影迷會的人。」思尋倒是據實以告。
小張發出一聲怪叫:「耶,難怪他們都說你實在是最親切的藝人,居然還和Fans有這種交情。」
思尋笑笑不答,朝且吟揮揮手,向著遠遠的那群女孩子走過去。
且吟只是目送,朦朧間想起這群女孩子好像已經遠遠地在那邊站了一整個上午,不吵不鬧,也不走過來。電視城是可以買門票參觀的,因為怕影響拍攝效果,拍戲時並不允許遊人拍照。不過基本上進來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想辦法按幾張快門,這幾個女孩子,卻似乎完全沒有。
原來是思尋的影迷呀!
晚上收工,思尋請客的時候,且吟好奇地問道:「你和影迷很熟呀。」
「他們常常來看我拍戲,每次打招呼,簽名什麼的,久了就認識幾個。後來他們建影迷會,辦聚會,有時候會把時間告訴我,我能配合就配合一下。」他答道。
「說真的,我還真是很少見思尋這樣的藝人,簽名、合影,來者不拒。親切度驚人。」老王插言道,轉頭問思尋,「難怪你總是被定型在溫和的鄰家男孩形象上。」
思尋含笑搖頭,「這個就沒辦法了。」站起來幫大家布菜,「大家辛苦了。」
且吟抬頭看他,燦爛的笑容彷彿不知道什麼是累。等他坐下來,她才輕聲地問:「會介意被定型嗎?」
他點頭,「當然。」又換了一個表情,玩笑道:「難道是以前演哪一個角色太深人人心了?」
他的笑容輕易地讓人沒有負擔,沉重的話題也變得輕鬆,「你真是太親切了。」
「這個……就沒有辦法了。就算怕被定型,也不是在這上面解決吧。」他還是笑,「對於影迷,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多付出一點笑容,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樣的思尋,在眼前和記憶中,重合成同一個笑容。
「嗯。」她重重地點頭,「說得好,深得我心。」
他們都是豁達的人,很容易彼此欣賞,無論距離的遠近。
???
這邊拍著戲,下幾部劇集的進度也完全不敢放下,且吟已經打算好了拍完《邊城浪子》之後讓陳思尋和程丹寧合作一部現代劇,接下來的再下一部戲將是她進入SN以後最重要的製作,找演員等一系列事宜也在考慮中。一個電話被大哥催回家的時候她才發覺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去了。
可以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喝江嫂煮的糖水真是一種幸福呢,但這種幸福並不包括老哥不停地耳提面命。
「你再怎麼忙也要知道回家是不是?否則你讓我跟爸媽怎麼交待。老爸他有妻萬事足,可是媽媽找不到你會驚天動地地擔心。媽媽一擔心,爸爸就會起連鎖反應,你哥哥我撐得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你不是也很忙嗎,怎麼有時間關心我?」廣告公司的成立進人倒計時,新的影城也在投入建設,大哥應該忙得團團轉才對,「難道SN不行了?」
「說什麼呢你?」爾行難得地板著個撲克臉丟給且吟一疊雜誌和娛樂報紙,「你跟焦傲怎麼回事?」
好原始的名字,好久沒看見他在面前晃,都已經忘記了。且吟信手翻開一份報紙,「人氣天王焦傲亞洲巡迴演唱會進人第四站,已於週日到達東京。由於前三站都充分展現了他巨大的市場號召力和商業價值,承辦方已經決定增加這次巡迴演唱的場次。」她順口念出來,「好消息呀,下次我們把《逆風也是夢》也賣給日本好了。你是怪我沒把他簽下來嗎?」
「你接著往下念。」
「哦。」她從善如流,「由於行程緊張,焦傲於到達東京的當日即召開記者見面會。與會記者多對其近來新專輯的歌目好奇,認為這一系列以Love為主題的情歌完全不同於他以往的曲風,而焦傲亦大方地承認是為了某個圈中人而作,一時所有媒體紛紛猜測焦傲戀情……」
「炒新聞。」這個焦傲,他想幹什麼?
「你少和我打馬虎眼,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們找他簽約,他不幹,但說只要是你的片子,他隨叫隨到。幸好這話只有我一個人聽見,且吟,你那個劇組已經夠混亂了,你還想捲入這種是非嗎?」
「哥,你嫉妒嗎?」她不怕死地繼續開玩笑。
爾行竟做出沉思的表情,似乎當真在考慮事情的可行性。且吟也事不關己地任他考慮,自己高高興興地在旁邊繼續翻雜誌。
「焦傲不只是娛樂圈現在的大紅人,他還是彥新財團焦彥新的獨子,加州大學的經濟學碩士,基本上也算是配得上你。他入行也就一年多,也沒聽說過有什麼緋聞……也是,這種人眼高於頂,不是什麼人都看得上的……就是脾氣不太好,一定是家裡給慣的……不過,也算是可以接受。」
孫爾行商界金童的大名可不是玩假的,就這工夫,已經把目標調查得一清二楚。可是卻只讓且吟翻白眼而已,「哥,我和他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什麼的,我發誓。」
爾行投來懷疑的目光,「且吟,千萬不要玩地下情。」
她抱起一大疊雜誌決定落荒而逃。
躺在溫軟舒適的床上並沒有換來好心情,讓她落荒而逃的其實並不是哥哥的嘮叨,而是在看到某一篇新聞之後突然想要一個人沉靜心情。因為突然覺得焦傲的名字刺耳才說出了那麼決絕的話,腦海中又只剩下那幾個大標題在打轉。
「陳思尋、楊欣若戀情證實,日前被爆出二人已同居近半年。」
「甄真只是煙幕,楊欣若記者會上親口承認戀情。」
幻想著也不過是假新聞一個,但她就是知道,這是真的。他苦笑的表情從不曾在眼前出現得如此清晰。過去冷眼旁觀的這兩個人間的點點滴滴也一一重現在心底。
原來每天都可以看見的人,卻還是要由這樣的方式才能知道他真的是屬於另外一個人。原來在那個位置上,她早就已經遲到了。所有的心緒變得異常複雜,不知道是應該難過還是高興,她曾經是那麼希望自己以他的快樂為快樂的。
幸好不是在自己一個人住的屋子裡,前兩天剛拿回了《邊城浪子》的宣傳海報,特意挑了一張最大的,在書房貼了滿滿一面牆,都是他。現在如果看到,也許會無端覺得傷心吧。
原來自己曾經那麼希望擁有他!
都過去了嗎?是真的,那就希望他幸福吧。又想起那張一下飛機第一個看到的廣告牌上的面孔,那麼美麗溫柔的女子可能是每個男人都甘心停頓的幸福之處吧?這樣的幸福,是應該給以祝福的。
她突然,很想很想看到他,哪怕只是那一面牆,哪怕只能是那一面牆。她徑直地跳起來,根本來不及思考,也顧不得家人猶疑的目光。
看到那一大幅劇照的時候,且吟卻突然沉靜了下來,於是坐下來,順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輕泯一口,隔夜的茶,好苦。
設計葉開的造型,用了她好多好多的時間,其實拍武俠片要比拍現代戲辛苦得多。相比書中已經出現的傅紅雪的黑衣,為葉開選擇了襤褸的白甚至微微的發黃。但為了表現那種連一朵殘花也插得宛若珍寶的氣度,她連小小的細節也一一留心。這張劇照,對她而言,不只是陳思尋,還有自己太多的心意。
窩在轉椅裡信手打開抽屜,思維在不停地提醒一個事實,提醒她的遲到。依著習慣從左手邊的抽屜裡取出一大本記事簿,在手裡不停地把玩。
無意識地低下頭的時候,手中,是她最想最想拍的一部戲。
扉頁是四個單詞:Hello,where are you
這是她六年前拿了甄選大賽第一名的劇本,這是她寫的第一個故事,那個時候她不肯把劇本賣給SN,因為她的夢想是有一天能夠由自己來選擇心目中的每一個角色,這是她為陳思尋寫的故事,為當年那個剛剛踏進娛樂圈,有著清爽笑容的男生寫下的想像。所以即使是SN她也不賣,所以六年來她一直一直很努力,此刻,她已離夢想如此之近……
可是,這還是她的夢想呀。一個念頭擊中了她,思緒突然抓住了什麼,抬起頭來,眼中陳思尋的笑容一片模糊,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滿臉的淚,而她已忘了自己為什麼要哭。
走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且吟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還記得自己的夢想和方向。陳思尋的笑容依然如六年前一般清爽明朗,那個時候只想著怎麼樣能夠讓這個笑容站在最高處;那個時候的夢想,是用自己的力量讓所有的人和她一樣因這個笑容而微笑。她的夢想是一步一步付出自己的努力和他的努力,她要的是陳思尋所有的付出都能有收穫。
那個時候,她的夢想是他的成功,而不是她的感情。
她翻過扉頁,後一頁是她已經草擬完成的出演名單,這是她今天以前以為最完美的組合、最合適的人選。
她又看了一遍,再抬頭注視那張笑容,她終於清晰地告訴自己,一切都不會改變。陳思尋,依然是她的夢想和方向。
她沒有,從主演名單上劃去楊欣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