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租車行,她挑了一輛可以敞蓬的黑色車子,辦了手續租了兩天。
這次換她開車。車一路開到山頂,停下來的時候,身前是星光,身後是燈光。
「真的很漂亮。」陳思尋的讚歎聽起來很人耳。
她笑著點頭,把車子的頂蓬拉開,一陣輕輕的涼風立刻包圍了身上所有的器官。
說是山頂,無非是海拔幾百米的坡度,只是依著海,顯得格外挺拔。從這個位置看下去,一面是海洋,一面是城市,剛好就被分成了兩邊。
這山基本是住宅區,雖然景致迷人,但很少有閒雜人等上來閒逛,可以算得上是整個城市地價最貴的地方,就以陳思尋一年幾百萬的收人要想在這買下一座兩百多平方的別墅只怕也要費一番思量。
就像城市邊緣的寫照,燈紅酒綠奪不去寂寂深海的沉靜,海的胸懷也不包裹繁華都市的迷離。
他看看星光,也看看燈光,就像是在看人生,不經意的奇異的和諧在靜謐和喧囂間遊走。
「你怎麼找到的?」他問。
「想找拍外景的地方,所以到處亂逛。找到了這裡,卻捨不得用鏡頭公開她的完美了,怕慕名而來很多人,就沒有安靜,只有吵鬧了。」她張開手,風很舒服,「我現在只希望有一天可以有一座在這裡的小房子,可以面朝大海,也可以在邊緣看著城市,寫她還有那裡面的人的故事。」
燈光是七彩的,像好多好多的誘惑。閃啊閃,讓人想起從前在城市裡的長長的經歷。
她也想到了,於是說:「要不要告訴我你以前的故事?」
他於是想,才發現自己是很少會想從前的人,「我……算是幸運的人吧。
「讀書,畢業,然後就進了娛樂圈,開始拍廣告,也唱歌,然後剛好有機會在SN拍一部劇,基本上就是擔綱。」他想一想,說得平淡。
她只靜靜地聽,他說的,她都知道;沒說的,她也知道。
其實娛樂圈本來就是一條辛苦的路,除了像她這樣有背景的人,誰又真正可以不經歷風雨不看盡冷眼不起起落落而一帆風順呢?
有的人不說,有的人坦言,而他,是不在乎的那一種吧。
她以為他不想提的,但沉默了很久,他還是說了,「剛進娛樂圈的時候,有女朋友,那個時候還是學生時代的戀人,其實誰也不懂怎麼把感情經營下去。我又做了這一行,那個時候打天下,也不方便到哪裡都告訴人家有女朋友,久而久之就弄得跟地下情一樣,那時候想,也好這樣,誰願意談戀愛身後跟一串尾巴呢?結果沒想到還是維持不下去。她覺得我和女藝人的關係太暖昧、不肯承認是不夠重視她,那時候真是小,感情淡了就分了。
「後來也談戀愛,有的現在想起來也許性比愛還多。都忙,見不上幾次面。時間久了,有時候有機會就會覺得又愛上另外一個人。不管是兩個人誰變心,都好離好散,連是不是情人都說不清楚。」
他眼中有淡淡的迷惑,映著燈光,是淡淡的陰暗。她也跟著心跳。
「後來就認識欣若了,她,不太一樣。很美,也有很多排聞,但她太忙,沒有時間把緋聞變成事實。她不是想遊戲的人,所以認定了就一直在一起,忙也可以互相體諒。整整四年,以前自己都想不到可以在一起這麼久。
「可能是我這個人不夠安定吧,久了,有的時候也會想,就這樣和這個人過一輩子嗎?真的就是她了嗎?」
他轉過頭來看她,「可是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她的,那時候就想公開吧,不綁住她,也可以綁住自己。我是真的不想傷害她。」
她點頭,她懂。很久很久以前,她在他的眼睛裡就看見掙扎。
「可是後來慢慢就不行了,也許是我變了吧,不停地為了緋聞在吵。我的事情,她都要我解釋。她的事情,也不許我當做沒看見,否則就是不重視她。」
他苦笑,「解釋,真的很累。
「那天晚上她在電話裡和我說要分手,其實那張照片我們都知道是借口,但那個時候心裡就像是如釋重負一樣。居然會如釋重負,這給我一種負疚的感覺,原來自己是這麼沒有責任感的人,所以拚命地留她。」
他話音裡有淡淡的自嘲,「真好笑,像自己騙自己一樣。」
有她沒聽懂的地方,下意識地,她問:「照片?」
「就是報紙上我和丹寧的那一張。」他指指她的背包,「我剛才看見你的時候,你手裡有一疊報紙,拿出來應該可以找到的。」
太不好意思了,居然被他看到她在看那些八卦。當時實在是順手就把那些東西都塞進背包了,應該丟掉的。
他把報紙放在膝蓋上,一張一張地翻,有的時候看著是會生氣的,不過現在,也許是因為身邊有她的關係,氣不起來。
「就是這個。」他翻給她看。
「什麼啊?這個是借位拍攝嘛。騙騙普通人就罷了。你們這些做藝人的,居然看不出來?」
他笑,轉身,不看燈光,對著大海,「那個時候有點急,沒有想到。後來靜下來,也就知道了。不過,我們誰都知道照片不過就是借口,靜下來,也就沒有必要再挽回什麼了。」
良久,他問:「你呢,為什麼要做監製呢?」
有一些東西想告訴他,也許本來覺得不是現在,不是他剛剛離開一個女人的現在,可是,這一刻,突然想告訴他。
且吟把座椅調低,幾乎躺下來,視線直直地只對著天空。天空對於她而言,是比大海更博大的存在。
「十六歲以前,我的夢想是走遍這個世界,一定要去的地方是希臘的愛琴海,然後在海神殿的石柱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她連口氣裡都是憧憬,而思尋不知道十六歲為什麼是她刻意強調的年紀。
「十六歲,就像夢魔一樣。虛幻但美麗。
「那個時候念中學,就很喜歡看SN的劇集,不過有一次看到一幀照片,是那一年某個新人的劇照,覺得印象很好,後來看他的戲,還是覺得很喜歡。
「那一年的後來我有一次機會去SN的影城玩。很幸運,我遇到了那個新人。他很親切,站在陽光下就只是笑,看到我一個人站在場邊就走過來陪我聊天。」
她轉頭看他,「你知道嗎?我的理想就在那一天轉向了。那一天走的時候我告訴他,我說,我叫Sunny,有一天我還會站在你面前。」
思尋也看著面前的女孩,她的眼睛亮亮的。恍惚間,似乎記憶裡有一些什麼在這一刻重疊。
在記憶中,也有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在某一天的陽光下仰頭看他,眼中比陽光更明亮,她說:「我叫Sunny,有一天我還會站在你面前。」Sunny,陽光的顏色。
在一瞬間,他恍然大悟,所有的基點被連接,有一些東西,某一種感情,已無需言語。
但她還是說出來了:「所以我參加SN的劇本甄選大賽,然後拒絕把得獎的劇本賣給電視台,之後去英國讀戲劇,又為了你回來。」說最後五個字的時候,她的眼中甚至有一種虔誠的表情,像是某一種誓言。
他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來,比理智和思想更快的是手,已擁住她。那觸感讓他明白,這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的手,怯怯地環住他的脖頸,即使她不知道,他這一刻的行為是一種軟弱,還是一種回應,她也會盡自己一切的力量給他溫暖。
「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想,我對欣若的負疚感來自於你。也許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了君且吟的笑容。」很久以後,他這樣告訴她。但那個時候,他只問了一句話:「我有什麼好呢?」
她抬頭看他,也只說了一句話,很固執,「我愛你。」
如果曾經,她不懂得那是不是愛,但現在,已經不需要任何證明。如果曾經,他會懷疑他是不是在愛,但現在,已經不需要再騙自己。
需要的,只是一個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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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去了他家。
開放式的房子,完全沒有東西間隔。空曠,但雜亂。
「剛搬出來的關係,東西很亂,還沒有整理。」他不好意思地解釋。
她還在東張西望,「你找房子找得好快,地段、大小居然都合適。」
他笑,「哪裡是找房子,這裡是我過去的家。」看她驚奇的目光,又笑一笑,「那個時候在一起同居,另外買了房子。這裡捨不得賣,一直留著。可能是因為自己賺了錢第一次買的房子,比較有感情吧。」
她點頭,「其實你也會有捨不得放手的東西。房子和家,很多時候是很接近的。」
他也愣,想她的話,心裡似乎有什麼被觸動,楞愣地看她,在這樣的空間裡雀躍,很美麗,很……舒服,一種不能站在遠處欣賞,而只想擁抱住的舒服。
他的房間裡沒有小提琴,牆上卻掛了一把吉他。她拿下來,撥兩下弦,問:「你會彈?」
他接過去,順手撥出一段旋律,笑了,「唸書的時候多少彈一點,你知道,我進這行,拍過廣告,還唱過歌。經紀公司那邊在策劃,將來可能還要出唱片。有的時候覺得很浮躁,所以重新拿出來學。」
「這麼乖,還真的在學。」她笑他。
「害怕唱歌呀。」他笑著比劃給她看,「我是做歌手出道的,他們只看到我的外形,並沒有想過我的實力。那時候,只是個偶像,哪有實力呀。」
「那你還唱。」
「沒做過的事情,好玩。」思尋笑得燦爛。
「你喜歡不停在變的生活吧。」且吟的口氣裡面沒有疑問。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要告訴她:「就好像大部分人喜歡喝同一種雞尾酒,而我這個人,偏偏就喜歡每次喝不一樣的。就算遇到了自己很喜歡喝的,下一次還是忍不住去試沒有試過的酒。」
連自己都不知道,想告訴且吟什麼。這些話很少說,甚至是那個時候對欣若,也害怕她的不安定,抱歉於也無力於自己無法給她的安全感。愛情,並不是雞尾酒。
面對且吟,思尋沒有這樣的負擔。似乎總覺得她會懂得,無論說不說出來,也只是說和不說的區別而已。
「這些不同的雞尾酒都還是雞尾酒吧?」她眼睛一眨一眨的,問了個他想不到的問題。
他一愣,微微頷首,明白她的意思。
「在一個底限面前,不停地嘗試。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喜歡的酒有很多,但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式就可以了呀。」
喜歡可以從濃烈轉成平淡,但除了喜歡,還有適合。他若有所思,有一些明瞭。
這個晚上,只是坐在窗子前聊天,聊累了,他就彈吉他給她聽,音樂都是輕柔的,讓人很舒服。他的窗子和她的一樣,很大,有著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見整片天空。他們都是想飛的人,她為了他留下,他呢?
沒有發生什麼。他知道一切都太快了,但還是無法不讓自己開始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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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他會疑惑,而她知道他疑惑。
他們戀情的開始,距離他上一段戀情的結束,還不到一個月。
他間心有愧。那麼,她就可以問心無愧嗎?
但兩個樂觀的人湊在一起,結果是不同的,答案也是不一樣的。
她知道,他怕緋聞,更怕的是向女朋友解釋緋聞。在公開和隱瞞間,他早就吃足了苦頭。
現在,她還是他的監製,兩個人在一起也不覺得晃眼。但將來,他總是有不拍她戲的時候,那麼,又該如何呢?
被抓到的話,就承認好了;沒有,就過自己的生恬,既然是兩個笑容都很燦爛的人,遇到緋聞,就傻笑好了。
她的提議他嗤之以鼻,嚴肅的討論被笑鬧收場。
笑鬧完了還會接著想,其實以他們兩個人現在的情況還談不上對可能有的媒體炒作憂心忡忡,一切才剛剛開始,沒有人知道明夭會怎麼樣,過去所有的默契和瞭解可以拿來當做愛情的開始,但是不是就足以支撐他們走下去呢?拋開外界所有的因素不談,導演和演員配成對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但女監製和男藝人又會有什麼樣的看不見的結呢?
且吟躺在思尋懷裡,問他:「你會介意嗎?」一手搔著他短短的頭髮。
「會痛。」他皺眉,抓住她的手,好安靜地想,「感覺好就在一起,應該沒有問題吧,到時候再說。」
啊,到時候再說?她垮了臉,真讓人失望,更用力地搔他的發,他剛洗完澡,頭髮濕濕的,搭在額頭上,可愛極了。
「好啦好啦,我品性堅強,絕不受外界影響,絕對沒有問題。」他投降,頭髮比較重要。
「真的?」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我保證。」他做宣誓狀。
「保證金呢?」她噘嘴。
他吻下去,蜻蜓點水一下。
「就這樣呀?」她又一臉失望表現給他看。
「睡美人是讓王子吻醒的,我是不是應該吻睡你,就天下太平了?」他做惡狠狠狀。
「吻睡?那只能說明你功力太差。」抓到話柄,她得意洋洋。
「功力太差?」他挑眉,那麼可愛的臉上居然有邪惡的味道,「你可以來試試看。」
「救命呀……」
有很多事,關於明天,不說,並不意味著沒有懷疑。愛情所有的快慰讓他們還來不及思考媒體可能帶來的愛情以外的東西,但有一些事情卻已經不得不思考。
《Hello,where are you》的開拍計劃已經打印,一切準備就緒,三天後開機。
陳思尋、程丹寧、楊欣若、焦傲……恐怖的名單!
連爾行也問過且吟,楊欣若的名字真的有必要出現在這份名單上嗎?以她和陳思尋、程丹寧之間的紛紛爭爭,且吟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啟用這樣的組合遭人非議SN造勢的立場,也忽略且吟作品的價值。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她有她的堅持,爾行不懂。幸好,陳思尋懂,所以,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哪怕注定了又要捲入一場沸沸揚揚的論戰中。無所謂的,只要且吟信任,就好了。
這部戲對且吟的意義太重,所以,她只要最合適的。思尋知道。
但連思尋也不知道,焦傲,已經是她的美中不足。
那個角色,應該讓一個更成熟的人來演繹。
思尋的外形,注定了即使是近十年的差距也不至看起來比焦傲老道,但焦傲終究不會比思尋來的沉穩。
她的認真有時連思尋都感到了壓力。放下劇本,他會惶恐。故事裡她為六年前的那個男孩寫的角色,六年後再由他來表達,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找回多少那個時候的自己。
不過且吟捨不得他背負這樣的壓力,總是會在他惶惑的時候從身後圈住他,在他的耳邊笑語:「只要你是你,不要去想做另外一個自己,放開來演就好。」
但他還是在想,因為沒有退路。前方是且吟的夢想、方向,現在還加上愛。一直以來,她都為了他在努力。這一次換他盡力。
捨不得思尋背負太大的壓力,她卻放縱自己身上的籌碼,壓力比想像還要大。
開鏡的前一天,楊欣若仍然沒有回來。
通告已經寄過去了,現在,她只有等。
《Hello,rvhere are you》裡的他不過是個極普通的大學男生,沉迷網絡,有心儀暗戀的女生。即使比別人帥一點,更真誠一點也算不上是什麼出類拔萃的優點,至少,他暗戀的女生不覺得。
在網絡上他認識了一個女孩,也許僅僅只是一個女孩的名字。不過沒有關係,他們還是成為好的網友,她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他大她五歲。
他的那個ICQ裡,只有她一個人的頭像,她說,她的也是。
不是刻意造成的,而是好像認識了她以後,別的人就再也加不上了。好在,他也無所謂。
她是惟一一個他會傾訴自己心情的人。只有她知道他一直暗戀著的是他的女導師,一個比他大五歲的美麗女郎,剛剛從國外碩士畢業分在他們的學校。
兩個人只是聊著,誰也沒有提出過見面的事情。聊生活裡的事情,聊今天讀的書,她會告訴他在學校裡的快樂和不快,他也會提起今天女導師的種種。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生活裡對方己成為必不可少的構件之一,也許是在對方偶爾的忙碌來不及出現在網絡另一端的時候吧。
但不同的是他愛著他的女導師,而她發現她可能愛上了他。
生活還是很流暢地、淡淡地繼續,在越來越多的描迷裡,她漸漸覺得有些事情帶著淡淡的模糊和不解走近她。他筆下的那個女導師,除了年紀、個性和愛好,在習慣和特徵上是那麼地像她自己。
有一天,她說:「我們見面吧。」
不久後他們才知道原來兩個人存在於同一個城市。他們驚呆了,他們在描述中聽來完全不同的城市居然有著同一個名字,是……同一個?
在他約定地點的麥當勞裡,她看見的卻明明是一個小學校,而月、日、時間都沒有錯。
錯的是年!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十年!
他想尋找女導師的過去,而她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她的未來止於一年後她舉家遷往國外,她的過去是斷了線的風箏。但令人震驚的是他們交換資料照片的時候。
那兩張照片,驚人相似的氣質。惟一不同的只是年紀、名字和似是而非的面容。
把故事的兩端連接,用另一種方式找出答案。當故事交匯的時候,迷霧背後的故事一一清晰。她和「她」只相隔十年。不同的名字,卻是同一個人。
一場車禍,她失去了記憶,被親戚送往國外治療,也因為車禍造成了臉上的傷而進行輕微的整容。親戚都知道她的失憶意味著什麼,那代表的是她記憶背後龐大的繼承權。為了得到她名下的產業,她被改名,然後成為另一個人,少了的只有過去和財產。
也許是這麼多年的養育之後終於有了感情,也許是對於她的記憶有太多的篤定,他們養育了她,更在十年後,居然容許她因為她所愛的男子而再度踏上這一片有太多記憶的土地。
他描述給她聽,她十年後愛上的男子,英鋌而出色,有他沒有的成熟。
而她不知道,十年前的自己是不是就像現在的自己愛著這個男孩一樣的,愛著那個男子。
是不是這個故事的謎底就應該永遠地不被揭開?至少他眼中的女導師是幸福的。
而他們終於知道他們是相愛的。十年後的她與十年前的她,他甚至分不清他愛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但至少在網絡的兩端,他們是相愛的,而十年,是永遠走不完的距離。
她不知道,原來一段記憶的失去,掩埋了一段應該經由十年後實現的愛情。她不知道,沒有了這段記憶,她應該選擇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如果沒有那一段失憶就好了。」她悠悠歎息。
「那麼,我們讓它不會發生吧。」他突發奇想,「只要你小心,就可以。」
她點頭。
沒有只要,也沒有假設。時針指向那一天。
她坐在電腦前面,他陪她。
那個電話打進來的時候,她說她必須去一趟學校。
他只能要她小心。
走的時候她突然留下了一句話,她說如果兩個小時以後我沒有回來,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他該留住她的,他沒有,因為那一瞬間他決定賭,因為他們都知道如果沒有那一場車禍,就不會有他的女導師。而他們都不知道,在他心裡最愛的,到底是十年前的她,還是十年後的她。
在她穿過馬路的時候,她很小心,但她還是看見那車燈離她越來越近。她也許可以躲過去的,但她看了那個司機一眼,那個人和他所描述的她十年之後的男友,一模一樣。
倒在地上的時候,有一瞬間她是清醒的。她的手心裡還攥著手機,她用手機朝ICQ裡發了最後一條留言。
這不是一場意外。請為了我還給她記憶。
雖然有很多地方他不懂,但他至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雖然網絡的另一端不再有「她」,但至少他的生活中還有一個她。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對於他而言,「她」和她,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於是謎底在現實間慢慢打破平衡,如果美好是一種假象,還有沒有挽留的價值?如果活著的世界是一個謊言,我們是不是願意看到真實?
十年前的她和十年後的她,都選擇了真實。
她終於知道,她並沒有像十年前愛著那個男孩一樣,愛著她身邊的男人。
因為那一場相遇,注定了幸福的結局……
開鏡的當天,他們終於在片場看見了楊欣若。依然是完美的面孔,即使娛記們對於她和陳思尋、程丹寧同時出現在公開場合表現出的興奮異常,她也顯得若無其事、落落大方。
其實很難不若無其事、落落大方,因為她是從一輛今年最新款的平治跑車上跨下來的,然後另一個消息在娛記間傳得沸沸揚揚。
這將是楊欣若的最後一部戲,她已決定即將息影嫁入豪門。收工的時候他們看見了那位傳說中的富豪,據說他們是在日本結識,閃電墜入愛河的。
排聞瞬間轉向,也許陳、程的戀情真的是煙幕彈,事實只不過是陳思尋被甩了而已。
「這樣也好。」思尋倒是寧可有這樣的傳言,既可以解放程丹寧,也可讓自己的負罪感不那麼清晰。
且吟瞪他,「自私。」
他只是笑笑,「我希望她幸福。」
「你都不會覺得戀戀不捨?」她問得好奇。
也許真的是有一點失落的,畢竟兩個人連見面都覺得尷尬,就算只是同事也不至於一句話不說,但戀戀不捨就太誇張了。但就是這樣也還是不告訴她的好,於是他只是環她坐在膝上,把玩她耳邊的髮絲,淡淡地挑了眉,「你是在吃醋嗎?」
「做你的女朋友,不是不能吃醋嗎?」她居然這樣回答,聽來實在像是閨中怨婦,卻讓他深覺抱歉,輕抬起她的臉想哄她在懷的時候看見她嘴角來不及掩飾的笑痕。
「你捉弄我。」他指控。
她一臉你奈我何的表情。
沒關係,他開得起玩笑,他馬上能夠讓她知道捉弄他的代價。
「其實真的蠻糟糕的。」玩夠了,他也會和她談正事,「我和欣若的最後一場戲,居然是婚禮。」
她晚他一眼,「你心虛還是有所期待?」
這一次他坦白:「心虛。」
這個故事,戲裡戲外都透著錯綜複雜。
她看向他清澈的眼。不願意承認對於他的心虛有淡淡的莫名的煩優。
其實哪裡是莫名呢,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她就問過自己。如此體貼而細心的思尋,不論對男對女都是來者不拒打成一片的個性,又極願意關心人。那麼,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再是他的朋友,而是站在戀人的角度,她是不是也能夠很坦然地表示信任呢?
有些話,同樣是問,她和思尋真的不會走成他與欣若的樣子嗎?
她在他懷中,卻不說話,只看他,有一絲猶疑,這是她從未出現過的表情。
「你在擔心嗎?」他問得含糊,但知道她明白,「對於欣若?」
她還是看他,不自覺地咬了下唇。他知道她擔心,而她也知道他最累的是什麼。一直愛著他,但那個時候的感情,只是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走到今天,終於可以成為他的幸福,是不是反而沒有了那樣的執著和篤定?以愛為名,做出的卻是傷害,她不希望自己會這樣。
「愛就像是壓力一樣,真的很害怕,越愛你,越害怕失去,反而讓你很累。」她說出心中的疑惑,有的時候把愛當做了借口,卻沒有辦法讓兩個人得到幸福。
她真的很愛很愛他,「所以我會怕,會怕你並不愛我,害怕你最愛的人還是楊欣若。害怕我牽絆了你。」原來自己的心裡也有這麼多的不安定。
她也有這樣煩惱的表情,竟是為了他。是他給得太少,得到的卻太多吧。因為是且吟,所以可以把所有的感覺真實地告訴她。
「有的時候,喜歡,是很容易的感覺。但不是所有的喜歡都可以變成愛。」他說給她聽,「我喜歡欣若,也喜歡你,還喜歡很多人。開始的感情,真的都是一樣的。」
他的解釋並不怎麼動聽,和他平時甜言蜜語、長袖善舞的樣子,真的差得很遠。但她知道,因為這樣,才夠真實,於是靜靜地等他說。其實也許不說,她也是明白的。喜歡的感情有很多,但不是都可以變成愛。然而還是願意從他的口中聽到。
「很多時候是機緣巧合。我和欣若,除了喜歡,還有四年的感情,到後來,累了,卻也還有某種程度的牢固的基礎以及責任。」有些事情,現在還是回憶得起來,只不過,並不再想。思尋低頭,用額抵住她的額,深深地看她的眼,「認識你,讓我知道世界上除了喜歡,還有適合。但那個時候,我沒有資格。」
「我很幸運。」她笑得輕淺,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在心底悠悠遠遠地升起。
「是我很幸運。」他樓緊她。
「欣若……」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於是接過了話,「我告訴過你,那個時候,如釋重負的感覺讓我甚至擔心原來自己是那麼一個沒有責任感的人。但其實,我們都很清楚,有些感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和她無論適不適合都已經過去了,讓我內疚的是沒有辦法給她安定感,還有,這麼快愛上了另一個人。
「且吟,我愛你。」
那麼久的守候,一直走到今天,她應該笑的,可卻幾乎濕了眼眶,帶著淚眼抬頭,連他也變得模糊。
他抬指拭她的淚,輕輕地完整地表達自己想說的話:「我知道,我對人太無拘束,也沒有辦法太安定。所以做我的女朋友也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真的很高興可以有你,你可以一直一直地信任我嗎?」
「好。我會一直一直努力地信任你。只要你說沒有,我就相信。」話音很鄭重,這是承諾。
「我也答應你,會一直都坦白。」這也是他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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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來講,焦傲也是一個麻煩。其實基本上他的戲份不多,只要從半程加人就可以了。不過這個角色且吟還是覺得不適合他,劇中的男友是個複雜沉靜的角色,一不小心就演成一個大反派,且吟倒更希望他深沉複雜的內心和矛盾的情感能更深刻一些,外表反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焦傲,怎麼看都不合適。
偏偏他也聰明地會把這個當做借口,就是沒有表演經驗所以才要多學習學習以便更好地融人,於是天天待在劇組。以他現在的身價別人只有感激涕零的份,誰會想到他觀摩的才不是演員的表演,而只不過是某一個人而已。
他能學到什麼才有鬼,最後搞砸的還不是她的戲?她開始考慮怎麼樣才能讓他知難而退。
到了連思尋都覺得焦傲很奇怪的時候,或許就有聊一聊的必要了。她約了焦傲在SN的餐廳。
「你最近都不出新專輯?」她盡量問得遷回。
「我現在專心拍戲。」他答得相當聰明。
「以你的身價,我不能讓你走過場,但事實上我並不認為這個角色適合你,你知道這件事我很勉強,所以,拜託你真的決定要接的話,能不能多盡一點心力?」她想起焦柔的忠告——不要試圖和愛你而你不愛的人交朋友。唉,她真的是太心軟了嗎?更心軟一點,乾脆嫁給他算了。呵呵,那當然不行。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他答得固執。
她知道,但給不了,翻白眼中,低頭猛喝茶。
「而你要的人,是陳思尋吧?」他接著說,但用的並不是疑問的口氣。
像他這樣天天盯著她看,看不出來才有鬼。她並不奇怪,於是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居然真的說下去了,「那個時候你不肯換男主角我就覺得很奇怪了,還以為是因為丹寧是你的愛將所以才有這樣的選擇,那時候看他們的緋聞感覺也許是真的。沒想到……Sunny,你讓我跌破眼鏡了。」
跌個鬼?他又沒有戴眼鏡,她不以為然的表情他看得懂,於是低下頭攪面前的咖啡,好一會兒才抬頭,定定地盯住且吟,說:「你哥哥應該不希望你和娛樂圈的藝人談戀愛吧?」
正中痛處,但關他什麼事?且吟有一些生氣,「你也是藝人。」他有什麼權利這樣講,「我哥反對他,一樣也可以反對你。」
他只看她,不說話。他知道在這一點上,她底氣不足。她也知道。
但她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關於陳思尋,她不會退,從現在開始,對誰也不退。這樣的決心,沒必要告訴他。
她自認已經仁至義盡,如果做不成朋友,就算了,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我不想和你談,也沒必要和你談。」
他沉默很久,站起來。臨走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Sunny,那個時候為什麼要找我拍《逆風也是夢》呢?」有一點憂傷,「這件事,不會從我這裡告訴爾行的。」
她知道他不會。只是他優傷的口氣讓她也沉思。那一部戲,能說明什麼呢?焦傲之於她,是某一種她剛好能理解的經歷,覺得合適,就拍。但現在,她似乎更清楚的卻是自己不可能愛上焦傲的原因。愛情很重要,但總有些什麼更重要。不一定是事業,但可能是投入、理想和認真。
喜歡陳思尋,會變成愛。真的走近他之後,更能感覺出在鏡頭前他的認真、專注,在生活裡卻隨緣而豁達。
她知道焦傲不是專業的演員,但不能忍受他把追她放在音樂前面。公是公,私是私,鏡頭是鏡頭,生活是生活,如果一切都混為一談,她不要那樣的人生。
終究她還是一個自由的人,即使為了陳思尋停留,她的夢想裡也絕不是只有一個他。她想做的是可以陪他一起飛,而不想為了任何人收起自己的翅膀。
她始終看得清楚,陳思尋的世界和焦傲的世界,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只是陳思尋那一個人。
焦傲直到坐進車裡,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疼,卻不能讓自己清醒一點。他終於看見她眼中的晶亮,卻不是對著他。這一次,他理解不了她的選擇。
陳思尋是帥哥沒錯,但天下帥哥多得是,他焦傲也捫心自問並不比他差。何況陳思尋還聲名狼藉得可以,是娛樂圈裡的花心蘿蔔,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嗎?誰又知道那個陳思尋的手上是不是也還有一疊花名單?如果是因為陳思尋,叫他怎麼甘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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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傲繼續習慣地在片場冷眼旁觀,視線常常從且吟的身上流落到盯住那個蘿蔔。
他真是花,隨便對哪一個女孩子都一副什麼都好的樣子,有時候連對男人也不例外。要不是那個他的前女友除了拍戲之外基本上不走進他方圓十米之內,整個片場的女人他幾乎是來者不拒,大小通吃。沒事的時候,手機接個不停,就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候。
看他和程丹寧兩個人嘻嘻哈哈的樣子,也難怪緋聞炒得沸沸揚揚,他只奇怪且吟怎麼也看得下去呢?居然在他們笑場的時候也跟著笑場。
那傢伙手機好像又響了。他居然朝且吟走過去了,然後把手機遞給且吟接!
焦傲本來不算是太難處的人,不過他臭著那張臉大部分人還是不敢走近他。
且吟是打算對他視而不見了。第一部戲就和他合作,基本上以前的關係還算是好的。
丹寧有的時候會做吃螃蟹的人,「焦傲?可以坐下來嗎?」丹寧問得小心翼翼,不像和陳思尋連無理的抱怨也說得理直氣壯。
這個小丫頭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你和陳思尋很熟嘛。」他問,視線基本上算是惡狠狠地盯著陳思尋。
丹寧不是娛記,所以看不出來,只是點頭,「後來基本上都是和他合作,拍了那麼多部對手戲,熟得不能再熟了,連緋聞都炒得沒意思了。下次建議君姐換一個新鮮的搭配。」
「他很討女生喜歡。」他評論道,口氣不怎麼友善。
連丹寧都覺得不對勁,腳底抹油想開溜,離火藥桶當然是越遠越好。想一想應該告訴思尋小心一點,再想一想決定基於朋友道義還是化解一下的好,「呃,其實也還好啦,他對人比較照顧,人又活躍,所以和大家關係都很好啊。連我因為他被傳了那麼多緋聞,都決定原諒他了。」他們應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可化解吧?思尋那種人,不會得罪人吧?
他身邊的人給他的評價都很正面嘛,真是個長袖善舞的傢伙,這也算是優點嗎?
他冷哼,程丹寧嚇得找個借口溜出二十米開外,他當然沒有發現。
且吟那邊的對話是這樣子的。思尋把手機遞給她的時候她也覺得不解,於是看他。
思尋笑,「是周干,他要和你講話。」看且吟接過去,就再笑笑走開,並不聽他們要說什麼。
「好久不見。」周干的聲音依然清朗好聽。
「怎麼想起我了?」她問得隨意。
「打來恭喜你們呀。」他笑得爽朗,「看報紙上說思尋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我想你應該不會笨到讓機會溜走的。」
她接受他的祝賀,「是呀是呀,你料事如神,什麼時候過來這邊我們請你吃飯呀?」
他大概也在片場,聲音很雜,「短期之內可能不行,希望有機會還可以和SN合作,你們也在片場吧,不說了。替我跟思尋說拜拜。」
掛斷,且吟將手機丟回給思尋,眼睛一眨傳個笑意。他們不避什麼,也不刻意要公佈什麼。
這一次的戀愛就是這樣而已,而周干是她會一直記得和感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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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會自己知道掌握自己的情緒,焦傲畢竟不是任性妄為的紈褲子弟,也會有平心靜氣的時候,覺得陳思尋並沒有那麼刺眼,在某個意義上,他們是相配的。拍戲中的交流,偶爾的相視而笑,眼波流轉之間的默契十足,焦傲並不懂什麼叫表演的張力之類的術語,不過有時候看陳思尋鏡頭前與鏡頭下真的可以一瞬間判若兩人,完全投人,也的確敬業得可以。對且吟,應該放棄了吧,但想到的時候,又捨不得。這樣矛盾著,直到那一天。
他還是坐在角落裡,視線落在且吟身上,她帶著幾個副導、場記、攝像異常忙碌。今天拍一個大場面,現場很亂,道具擺得到處都是,不少是層層疊疊的木板。還來了很多群眾演員,她在跟他們說戲,安排站位什麼的。
導演忙碌的時候,正是演員清閒的福音。陳思尋那個傢伙正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和劇組裡幾個演他同學的男女演員打打鬧鬧,看了讓人不爽之至。
焦傲向來討厭混亂的局面,所以只遠遠地坐在一邊看且吟。她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和他這麼多年所看見的富家小姐都不一樣。如果不說的話,誰會想到這個紮著馬尾,仔褲襯衣,紮在人堆裡一臉嚴肅的女孩,本來可以直接坐在辦公室裡用一句話主宰整個SN的命運走向。
有的時候他似乎能夠體會她的堅持,有的時候似乎又覺得她和自己相似的那一面有著更多其實自己不懂的東西。
也許就是因為這些東西,他不得不放手,卻捨不得。手邊有鋼琴的話,他幾乎想彈出這一段心情。閉上眼睛,大概能看見樂符的影子在眼前搖擺吧。但焦傲捨不得閉上,還是只看著且吟。
她和一個群眾演員在聊什麼,大約還是站位的問題,周圍沒有什麼人,都是做背景的大堆大堆的木頭,所以視野很清楚。
她順手比劃著什麼,她面前的那個女孩子也重複她的動作。她的意思大概是讓那女孩開鏡的時候再往後退一點兒,女孩似乎想比劃給她看,於是直接後退。
好像有誰在喊且吟的名字,她回了一下頭。只一下,那在後退的女孩也分了一下心,踉蹌了一下,一腳勾到身後的木料,幾乎摔下去。那一大摞子橫七豎八地堆得亂七八糟的木材也開始辟里啪啦地東歪西倒,馬上就要倒下來。
那女孩傻掉,呆若木雞。且吟只來得及把她推開,眼看木料要砸下來……
焦傲已經衝到一半,他知道來不及,但還是不肯停下來。
有人比他更快,搶在木料砸下來的那一瞬間把且吟摟在身下,硬生生地替她擋下了這一砸。
陳思尋!
人群圍了上去,焦傲卻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看人們七手八腳地扶住陳思尋,打電話叫救護車,且吟眼中一瞬間就盈滿了淚。
原來,不是只有他在看著且吟;原來,站在人群之中的陳思尋也在看著且吟。也許,比他更專心。
他還能要求什麼呢?他還有什麼理由讓自己不放棄呢?
10
砸得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嚴重,不過也足夠讓陳思尋在醫院裡躺上兩個禮拜。偏偏他是男主角,戲份又是從頭到尾,於是進度被耽誤。
就算還可以拍,君且吟的心不在焉也足以讓進度直接停工。
白癡都看得出來他們關係非淺,不過大家還是聰明地瞞住娛記。
先來的是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地感慨思尋英雄救美的壯舉,幾乎吵翻了醫院,被護士小姐拿大掃帚統統趕了出去。
陳思尋的父母倒是很喜歡且吟,不過可能是習慣了兒子亂七八糟的感情世界,也不知道這個女朋友能撐多久,所以不敢表示出太大的熱情。看得出來他們是民主的父母,對兒子的事情只表示關心,並不太干涉。
焦傲是一個人來的。
「坐啊。」思尋永遠是隨隨便便的表情,沒有因為他是焦傲而有所不同。
不過他來得實在是不早,已經是思尋住院的第三天了。
例行的間候,不著邊際地談了幾句。思尋看得出焦傲的坐立不寧,於是也並不多說什麼。看焦傲早早地起身說要告辭,便簡單地添一句:「且吟,你送一下吧。」
換來且吟狐疑的目光,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嗎?他也眨眨眼,又是一千套的可愛表情,「去吧去吧。」只在焦傲看不見的地方扮個鬼臉,說一聲:「早去早回。」
她和焦傲走出去,兩個人默默地,誰也沒有先說話。一直走到花園,焦傲在一盞路燈下面停下來,且吟也跟著停下,看他轉身,面對她。
「我,要放棄了。」他說。
她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嘴角上揚,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也應該放棄了。」他遲疑著接著說:「我想你挑人的眼光應該有你的道理。」
她再笑,不做答。她的眼光如何,外人也只有提意見,接不接受在她;有沒有道理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不過,這個結局是她不想打破的。
他又遲疑片刻,下了決心似的說:「如果你能找到合適的人頂替,《Hello,where are you》我決定不再拍下去了。」
當然能找到。她知道,他想通了。
「我知道那個角色不適合我,只是想……」他搖搖頭,「希望沒有耽誤你。看了這麼久,我想我能夠明白你對你的工作的熱愛,其實並不下於對陳思尋。」
她伸手,「還是朋友嗎?」
他遲疑,不肯握她伸過來的手,視線從她身上移向夭空,「我想,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她收回手,「謝謝你。」
「那個時候,你找我去演《逆風也是夢》,劇本裡那個男生,連我自己都覺得和自己很像。」他終於看向且吟,「你知道嗎?在那之前,我一直覺得我的音樂太脆弱,找不到太多可以支撐的情感。所有的人都當我是天之驕子,只有你,看我的眼睛裡是平等的。我尊敬我的父親,但他總是不肯理解我。我愛姐姐,她的天空卻太大。認識你以前,我以為音樂是惟一的。」
他的口氣還是不快樂,「Sunny,我必須放棄你了,真捨不得。再見。」轉身就走。
他的背影有她所瞭解的孤獨。因為相似的身世、雷同的經歷,她知道也許她比別人多看懂焦傲一點。只是,也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焦傲的心裡有很多結,她這才瞭解焦柔話裡話外的含義。只不過,這一切都不是她應該和能夠去做到的了。
可是還是可以給他一點點溫暖的,他是那麼地渴望一點溫情。焦柔說,沒有朋友可做,她不同意,她就是相信,他們可以做朋友,友誼也是一種感情,所以她追上去了,「焦傲。」然後摘下脖頸上的十字架項鏈遞給他,「這個給你。如果覺得你的音樂太冷的時候,想一想,你還有我的友誼呀。我支持你。」
硬把項鏈塞進他手裡,且吟轉身跑開。突然想到什麼,又停住腳步,轉回頭,揮揮手道:「還有,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你的支柱,記得把項鏈還給我。那個,」她指指項鏈,「我從小戴到大的,對我很重要。不要弄丟了啊。」
看她跑遠了,不見了人影,他才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十字架項鏈,她最後說的那一句話,好像真的讓他明白了一些什麼。
他似乎開始知道,友情,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東西。
且吟回去的時候,把思尋抓起來質問:「你幹嗎讓我去送他?」
「談得怎麼樣?」他顧左右而言其他。
「沒事了。」她瞪他,「你知道他的事情?」
「知道什麼?知道你覺得他不適合演這個角色還是知道他喜歡你?」他絕對是存心的。
且吟再瞪他。
他乾咳兩聲,「三個人天天待在一起,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好在,現在沒事了。」她歎氣。
他拉她坐在身邊,才注意到,眼睛暗了一下,「你的項鏈呢?」
他還是注意到了。她當然直說,然後還有理由怪他,「你看你都沒有買過項鏈給我,怎麼樣?現在給你機會表現一下。」
陳思尋當然也只有苦笑,且吟有且吟的方式解決她的感情世界,他的篤定來自於她的愛,別的,他不會干涉,這是愛的底線。他知道,且吟和他是一樣的人。
愛和信任,本來就是同一件事的兩面,失去了任何一樣,都沒有存在的意義。
他知道她那麼那麼地愛著他,又聰明地不給他壓力,於是寵溺地摟她,「好啊,我買給你。」
她知道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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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的人,是楊欣若。
她也是一個人來的,捧來一大束百合花。
且吟知道這一次避開的應該是自己了,很快樂地抱著花出去找花瓶,這次換她被思尋瞪,沒辦法,都很信任對方。
「你們,很好的樣子。」她看著且吟走出去,才回頭看陳思尋。
「你呢,好嗎?」他也看她。
「看起來一切不錯。」她張開手,也看看自己。
思尋看她的動作,一如當年,又想起來當年那個自己在人群中一眼看見的美麗女子。於是淡淡地笑,輕輕地搖頭,在一起的時候,很多關於兩個人的美好的記憶都變成了負擔,現在分開了,拉開了距離,反而可以想起過去,可以重新欣賞她了。
她感覺他的眼神,於是也笑,「怎麼,覺得我沒有變,後悔了?」
「是呀。真的有一點。」他陪她開著玩笑。剛認識她的時候,就常常這樣開著玩笑。
那個時候那麼喜歡她,真的不只是因為美麗的外表,她實在是他那個時候見過的最大方的,個性又體貼而舒服的女孩子。
他承認自己喜歡那種爽爽朗朗,明朗不計較的女孩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是這樣了?
她似乎也陷人在回憶裡。
「是我變了吧,不能信任你。」她笑了,終於可以承認一些事情。
「是我不讓你信任吧?」他搖頭,有一些抱歉。
「都過去了。」她終於雲淡風輕地笑,又恢復成那個時候的體貼而舒服的楊欣若。
「我聽說,你要退出娛樂圈了?」他找了一個話題。
「是呀,去結婚。在日本最難過的時候遇見他,他站在朋友的立場讓我知道,這樣的愛情方式只會困住對方,也困住自己。
「我想,他是那個願意陪著我慢慢改變的人。」她的笑容很舒服,讓他也安心。她也問:「你呢,我沒有想到會是Sunny。你好像很愛她,她也很愛你。」
他但笑不語,在且吟的愛裡,這麼久以來,更多的感覺是得到的比付出的多,但且吟又聰明地讓他感覺不到壓力。他承認,如果以後的日子可以這樣走,他甘心走一輩子,也甘心付出自己全部的感情。他承認,他愛她,到目前為止,不是因為責任。
「你像風,希望不停地變,我想抓住,結果讓自己和你都很累。Sunny,是可以陪你一起飛的人。」她想一想,說。
風?他知道,也許自己的心情真的不是那麼難以掌握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許且吟也不知道。但是,沒有關係,他們在一起,可以瞭解也可以愛。
「在片場大家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會恨我。」他笑得坦白。
「恨?」她走近一點,「我倒希望大家還是朋友。曾經可以走在一起,至少,思尋,你是我欣賞的人。」
他點頭,「我們當然是朋友。」那麼多年的感情,平淡了,不再是愛,但也不可能一筆抹開。因為不合適而分開,很多時候,人生的故事並不像電視劇裡那麼多的愛恨糾纏,情仇兩難。
「以後,真的不再拍戲了?」他好奇地問。
「不完全是這樣講。也要看他的想法,還有有沒有合適的角色。」她笑,「你知道我的個性,很依賴對方的意見。而且,觀眾的認知度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要走了。且吟插花看來插得不亦樂乎,再給她一個鐘頭也不會回來。
楊欣若走出門的時候,被思尋叫住,「如果你很喜歡演戲的話,就堅持下去。」
她一愣,還是輕輕地笑,「這是Sunny教你的吧?你以前不會這樣說的。」再笑一笑,「不過,謝謝你。這是我希望聽到的話。還有,你和她,真的很合適。不要再錯過了。」
他點頭。他知道他和且吟的將來,用一種珍惜的心情,兩個契合的人,在這一刻,已經足夠。
且吟抱著花瓶回來的時候,欣若已經走了。她卻還是很可愛地在門口探頭探腦,「走了?」
「是呀,走了。」他拉她坐下來,很習慣地摟她入懷,對住她的小腦袋,「你看,不是只有我不關心情敵,你也很不當回事呀。」
「你希望我更重視你嗎?」且吟玩他病號服的衣扣,他不拍戲的時候,總是T恤仔褲的,難得有扣子。
「呃。恐怕……」還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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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媒體並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關于思尋和且吟的戀情,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嗅覺的敏銳。
這一天的頭版頭條是一個錯誤的推理卻得到了一個完全正確的答案。他們再次報道了陳思尋英雄救美的壯舉,然後認為這可能是基於他對君且吟小姐早有的愛慕之情。而在這一偉大的壯舉之下,即使以前君且吟不是他的女友,在這件事以後也一定會成為他的女友。
絕倒!「看他們這麼篤定的樣子,真想打擊他們一下,看看他們預言失敗的表情是什麼樣子,要怎麼自圓其說。」且吟恨恨地道。
「你不是……要分手吧?」一個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說出這樣的話怎麼看都是可憐兮兮的。
「我是很想呀。」她一本正經地點頭,然後換上笑臉,偎向他,「不過既然對方是你的話,那只好,讓他們說中一次了。」
「壞小孩,開這種玩笑。」他只好狠狠地吻她。
其實報紙裡並不只有這樣的新聞,舊聞也是有不少的。比如關于思尋和丹寧之間,偶爾也還能做做文章。
且吟過去在片場的習慣是把那些報紙順手用來墊盒飯,現在即使換了是病房,加了更勁爆一點的新聞,習慣依然不變。
那天剛好是台裡的週刊記者來做專訪,在病床上談對於劇集演繹的看法,聽起來倒也頗有說服力。他們並不嚮往地卞戀情,但也沒有必要站出來惟恐娛記不知。所以且吟是跟著劇組裡一大班子人來的,不過那個記者倒是大家都很熟,也拉了且吟、丹寧作陪。
不知道他們前面談了什麼,一進來的時候,就只聽見思尋的這句話,「其實,要愛上劇集裡的女主角;是很容易的事情。」
雖然並不知道他的話題為什麼從這裡開始,但她懂得他是在解釋什麼,所以笑著配合:「是呀,都是你喜歡的類型。俊男美女,一見鍾情的成立前提。」
這小丫頭,不知道沒心沒肺的是誰。「拍戲的時候愛上,拍完了又愛上下一部戲的搭檔,演的就是愛情,不感動自己,怎麼感動觀眾?」
「術語裡面就叫做入戲了。」記者面前的且吟巧笑嫣然,事後則拚命瞪他,「你一部戲一部戲地愛上,那我呢?」
「戲再如人生,也還是不一樣的。」他知道關於這一點,她很清楚,因為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可以鬧著玩,「收工了,就橋歸橋,路歸路了。」
這還差不多,且吟想起來什麼,賴進他懷裡,說:「那我以後豈不是不能找你拍戲了?你愛上了女主角,我做你的導演,你不覺得尷尬嗎?」
「你呢,會尷尬嗎?」他想起所有關於他的吻戲,她總是悄悄地背身。知道她是介意的,於是問得鄭重:「也許,我們以後不要在一起合作……」
話音未落,他卻被她摀住了唇,「拍戲,你是我要的主角,這是我的夢想呀。」她揚著頭,「你就老老實實在我眼皮底下和那些女主角談戀愛吧,反正現在我也年輕,條件也還好,應該不會爭不過她們。」不等他開口,她繼續說,頗有點兒洋洋得意,「要是老了,沒有她們漂亮了,那麼……反正你也要四十歲退休,就陪我去希臘吧。」
「好呀,只要愛琴海可以讓我潛水就好。」偉大的遠景值得期待。
這兩周過得很閒,兩個人有時間黏在一起看電視,看到新聞裡聖誕節遊樂場的報道,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歎氣。
「我覺得可以公開戀情也不錯。」他歎氣。
她也點頭,「對呀,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去坐雲霄飛車。」
他眼睛睜大,「要不,你加一場雲霄飛車的戲給我吧?」
她眼睛睜得更大,「那我坐不到。不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該來的比想像中的還要快。他們可以當那條報道是信口開河,但有人會懷疑。思尋救下且吟的行為足以讓焦傲放棄,但不足以逼退所有的人。比如,孫爾行。
這個名字思尋和且吟早就忘記了。思尋忘了且吟還有這樣一個緋聞對象,且吟也忘了大哥才是她這段戀情最大的障礙。
爾行是頂著一張包公臉走進來的。
且吟知道要面對這一切的,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她突然意識到,她並不害怕哥哥可能會有的反對,但對於她孫家大小姐的身份,思尋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她好像已經把自己推到了懸崖邊上,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是粉心碎骨的選擇。
思尋至少知道總經理絕對不是來探病的,他那張撲克臉倒像是來捉姦的老公,基本上他可以確定且吟沒有婚史,於是好巧不巧地也想起曾經看見的某一條緋聞。
可是,如果緋聞是真的,那老總身邊那個優雅得不像話的精裝版美女又是誰呢?
焦柔是執意要跟來幫忙的。焦傲什麼也沒有告訴爾行,並不代表完全不告訴她。她知道,且吟已經習慣了把自己放在君且吟的位置上思考問題,忘了除了工作,她還有真實的姓孫的身份。偏偏她老哥冥頑不靈,這一次恐怕會很糟呢。
更糟的是,女監製和男藝人,本來就是奇怪的搭配,如果再加上她孫家大小姐的身份,這一場戀愛是不是會立刻劃上休止符?畢竟,人言可畏,而陳思尋的工作是最在乎眾人眼光的。
他老老實實地喊老闆,腦子裡卻開始轉著要怎樣和老闆搶女人。他是不會把且吟讓給爾行的。
爾行只哼了一聲,算打過招呼,逕直盯住且吟,「你是不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陳思尋,My boyfriend。」
「孫爾行,我哥。」
且吟介紹完畢,速戰速決。
爾行臉色更難看。思尋反應不過來。
「孫且吟!」孫爾行暴跳如雷。
「孫且吟?」陳思尋明白了。
兩個人同時瞪她。
死掉!她只敢迎向爾行,「哥哥,我愛他。」如果一定要解釋的話,這就是惟一的解釋。
兩兄妹都是極聰明的人,知道不該在這個地方起衝突。但爾行顯然是氣得有一點沒有理智。
「你知不知道他有過多少女朋友?」
「那只不過是報紙上說的。」兩兄妹有多久沒有吵過架,記憶裡已經不清楚了,「哥哥,請你相信我。」
「我不相信的是他。」他拿且吟的軟語央求沒轍,但現在這個問題好像很原則。
「我能不能說兩句話?」焦柔決定阻止他們。
「還是先讓我說兩句吧。」這兩個人的倔強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兄妹,這麼長時間自己怎麼都沒有發現呢?思尋看了看床上已經打包收拾好的行李,他本來是今天出院的,於是拎起包,逕直走到兩兄妹的中間,「我想,這件事情我才是需要解釋的人。誰能告訴我,且吟為什麼會變成你妹妹?」他看爾行。
啊,爾行覺得竟然有一點點的壓力,難道……「且吟,怎麼回事?」她連談戀愛的時候都不告訴人家她的真實姓名嗎?爾行覺得蠻屈辱的。
已經顧不上哥哥了,且吟急急地攔住思尋,「思尋?」
他看她,眼中有某種慧黯一閃,表情卻很嚴肅,抬手拍她的發,動作居然有一點沉重,「且吟,你讓我想一想。」然後,直接就走出去了。
且吟傻掉,他知道她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吵架,居然在他們面前演戲給她老哥看?
焦柔幾乎暴笑,連自己向來完美的形象也顧不到。這個陳思尋,比她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值得擊掌相慶。這樣看來,且吟看上他,焦傲輸給他,真的都是很有道理的。他居然在孫爾行面前玩這種花樣!
孫爾行居然也被騙過去了,左右看看,瞪著陳思尋走出去的背影,問且吟:「他這是什麼意思?」
且吟當然要配合把戲演下去,「你說什麼意思?」原來演戲真的還蠻難的,她本來是想擠兩滴眼淚出來當道具的。
爾行有一點生氣了,而且顯然忘了自己來的時候是為什麼而氣,「他就這樣甩掉你了?可惡,我們孫家的人怎麼可以這樣任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焦柔涼涼地在旁邊趁熱打鐵:「你也不看看這是誰造成的?」
萬一他走了,真的不回來了怎麼辦?且吟突然想到。她承認,她真的怕,這一次,眼淚貨真價實地掉下來,弄慌了爾行。
於是她追出去——沒有人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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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尋,開門。」她忘了自己是有鑰匙的。
沒有她想的那麼恐怖,門開了。
她撲進他懷裡。
「怎麼了?」他隨手關上門,空出左手摟住她,右手拍她的背。
「你說,你不會因為這樣離開我。」她抬頭看他,淚眼朦朧的。
他的衣服已經濕了一片了,他拍她,「該擔心的人不是我嗎?」
「呃?」她不懂。
「你哥哥不是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嗎?」他想像著孫爾行的暴跳如雷,想不到向來沉穩的SN領頭人居然還有這一面。
「他現在後悔了。」她還是瞭解她哥哥的,因為他愛她,所以拿她沒辦法,「你呢,你會生氣嗎?」
「氣什麼?」
「我沒有告訴你,孫正文是我爸爸,孫爾行是我哥哥。我的名字是孫且吟。」
「是很生氣呀,你沒有告訴我,你是黎冰的女兒。你媽媽是我的偶像。」幫她擦掉眼淚,他以為他剛才眼睛已經眨得很清楚了。
「啊?」她一想,不對,「我媽媽息影的時候,你還不到十歲。」
「藝術是沒有年紀限制的。」轉移注意力成功,算是拯救了他的衣服。
她沒有忘,抬頭看住他,「你真的不介意嗎?」
他不答,拉她坐在沙發上,抱她在懷中,臉埋在她的長髮中,很久,才說:「我不知道。」
「那我們要怎麼辦?」她問。卻不許他答,手摀住他的口,「我不要分手。」
思尋咬她,她鬆手。他的手撫過她的發,「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兩個人這樣子走下去,將來會不會受到這些東西的影響。但現在,我知道,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你的身份、名字,而是你這個人。」
他溫柔地吻她,「過去我演過一部劇,有一段話我本來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對人說,因為覺得很肉麻。」但現在,只想告訴她,「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並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但此刻,卻真的願意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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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柔間爾行:「你真的要這樣管她嗎?」
爾行沉吟,坦白道:「陳思尋讓我不放心。」然後他搖頭,「可是,我也不忍心看且吟傷心。」
「從小,你管且吟,有效果嗎?」焦柔又問。
「她個性很倔,認準的事誰也勸不動。」他回想,忍不住好笑,為了那些記憶裡的事情。
「看得出來,且吟喜歡陳思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也許,她所有的計劃和努力都是為了這個目標。爾行,我們沒有權利阻止別人的夢想,哪怕那個人是我們最親的人。」她的話中有一點點傷感,他知道,她在想焦傲。他從身後環住她,想安慰她。
「我知道。」他回應她的話。想想且吟這麼多年的事情,他知道,焦柔說得對。
「連焦傲都已經放棄了,陳思尋應該有他的過人之處。你就讓且吟自己去走吧。」有的時候在感情的路上,即使受傷也是一種經歷。
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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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Hello,where are you》的拍攝中。因為進度的問題,大家都很忙碌。但片場裡,少了事故前因為各種關係和啡聞導致的猜測和人和人之間淡淡的距離,沒有了那麼多錯綜複雜。
有很多戲是對著電腦描述劇中人的心境。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就是用一個完整的時間用寫的方式去訴說自己的心情,思尋發現這可以讓人沉澱,讓思緒遊走和反省於自己過往的生命中。
他也嘗試在戲外用這種方式描述自己對劇中人的把握,還有自己的真實的過往。很多忘記的事,以為再想不起的心境,在那一刻又湧上心頭。
在一點一滴搜尋回憶的過程中,戲裡和戲外,漸漸變得完整。過去的自己,今天的自己,只要你還是你,就總有一些契機找回失去的東西。
那不是忘記,而是塵封。
他終於完完全全地懂得,且吟寫這個故事的意義。
拍婚禮那場戲的時候,他看著穿著白紗走向他的欣若,終於在心裡完完全全地知道。
在這個世界上,也許真的已經沒有人能夠取代且吟在他心中的位置。
鏡頭捕捉到的相視一笑間,觀眾看見了濃濃情意,但他們自己知道,他們真的找到了各自要找的幸福,不是對方。
他注意到,所有他在拍吻戲的時候,且吟還是會悄悄地背轉過身。
他們的感情在《Hello,where are you》拍攝結束之後的宣傳期終於被曝光,起因簡單得令人咋舌。那是《Hello,where are you》在外埠上演的時候,陳思尋、程丹寧到外埠做同期宣傳時參加的一個人物專訪。
女主持人巧笑嫣然,「我們知道思尋在這邊非常地受歡迎,然後又被稱為最具親和力的藝人。他這邊的影迷也成立了後援會,本來我們是想採訪幾個影迷表現一下思尋的號召力,結果挖到了一條大新聞,我們一起來看一看。」先是一通的讚美,然後不知道記者問了一個什麼問題,那幾個女孩互相笑作一團,最後才推了一個出來說話,「有呀,我們還見過他女朋友本人呀。」
在場的觀眾一片嘩然,思尋卻氣定神一閒,他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這次來宣傳和我們私下辦過一個影迷見面會,就約在東路那邊的茶座。一般都是他走了我們才走,結果他那天好像之前有什麼行程給拖後了,遲了十幾分鐘,我們有事情沒說完,就送他出去。是一個女生開車來接他。」幾個女孩子對視,都笑,「他一看那個女生,就心不在焉的,我們問的事情他答得亂七八糟。最後實在不行了,那個笑容就好像旁邊有好多小天使一樣,跟我們說,他來宣傳這麼多天,他女朋友難得有空飛過來看他,拜託拜託這樣。」
不知記者又問了什麼,另一個女孩接了話題:「他女朋友長得很漂亮,不比劇集裡的女明星遜色,但是不眼熟,完全沒見過。」
外景鏡頭切回演播室,女主持人笑得更漂亮,「思尋,你是希望我問還是不要問?」
一直以來,對於他和且吟的事情,並沒有刻意地隱瞞。這一次的分開,她飛來看他,也極正常,兩個人都不太當回事。
他只是笑笑,「我是有女朋友,不過,如果你要問她是誰,恐怕我不能告訴你。」
沒有造勢的必要,並不想自己拿感情當做賣點。但關於自己心裡的歸屬,已經坦然。
時光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