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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莊水仙 第十章 作者:季瑩

  許多事情的發生全聚集在這一天──一個多一而又多霧的日子。

   大清早,一陣無名的雨霧就把霧莊整個籠罩在一片愁澹的靜闃中。

   但霧莊並非真的靜闃。在莊頤的復健室裡,水仙正以她護士的專業方式,協助莊頤做著舉步維艱的復健工作。

   莊頤喘得厲害,他扶著兩根粗大的鋼管,第不計其數的伸直沉重遲滯的雙腿,緩慢謹慎的踏出一步。一陣痛楚襲來,他輕聲咒罵,看了看幾步之遙的輪椅,他大膽的挪移重量,之後他的膝蓋一彎,雙腿無力的下垂,屁股差點「砰」的著地。

   「小心,小心!」水仙邊低呼邊揪緊他的臂膀,等他再度支撐好自己時,她略顯擔心的說:「想不想休息一下?不要太勉強自己。」

   他額汗涔涔的點頭。「不管用!」他微側著他完美的頭顱,望著像在嘲笑他的光滑木質地板,怒不可遏的嘶吼:「該死的復健,根本沒有用,該死的腿,讓我自覺像只被留在花園石牆上進退不得的毛毛蟲。」

   多美妙的形容詞!水仙飛快把輪椅推向他,攙扶他坐下之後,她好脾氣的朝他嫣然一笑。「別急,慢慢來嘛!毛毛蟲總有一天會蛹化成為翩翩飛舞的蝴蝶!」

   「連走路都走不成的人,哪敢想飛?」莊頤冷笑。

   看來他一早的情緒就不太好。水仙要求自已不為他情緒所動的繼續微笑,鼓勵他:「會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走路的。」她堅定的說。

   「是嗎?」他眼裡燃著嘲弄的火焰。「我怕我還學不來走路,你就先飛掉了!」

   「什麼?」水仙皺起眉頭看他。

   「我說──自從我那個玉樹臨風的醫生弟弟回到霧莊之後,你每天都神不守舍、魂不思蜀。」他也挑起一邊魔鬼般的濃眉。

   「你是什麼意思?」水仙屏息,為他語氣中的霜寒及自已盲目的疑懼所席捲。

   「還能有什麼意思!」他諷刺一笑。「你心裡正在盤算該怎麼和莊琛重溫一下鴛夢,不是嗎?」

   「是誰給你這樣的想法?」她內心悸痛,但心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承受。

   「想法不必誰給,每次你而對莊琛時的那副哀怨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對他餘情難忘!」他指控。

   而他有什麼權利如此的指控她呢?水仙乾笑。「我哀怨?」她提高了聲音。被委屈的憤怒夾雜著多日來忍受韓雪碧的不滿齊湧而出。「你想知道我哀怨的真正原因嗎?我哀怨是因為我蠢得在短短的一個月裡就愛上只想報復我的男人,我哀怨是因為你才是一副想和韓雪碧重溫舊夢的心肚。」

   「不要反咬我一口!」他以犀銳的聲音駁斥。「也不要重複的向我誓言你的愛,我不再相信!不再!」他強調,肩膊的線條更僵硬了!

   他真是比條牛還冥頑不靈。水仙氣得想乾脆把他的輪椅傾倒!但當她看見他的表情時,她的怒意霎時消失。令她不再憤怒的原因,是他眼裡那抹深沉的傷痛。喔!原來他並不像別人所感覺的戴盔披甲、刀槍不入;原來他不敢愛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為人所愛,只是因為被背棄的傷害太刻骨銘心。

   該死的韓雪碧!在為莊頤心痛的一刻,水仙不得不打心底咒罵她。

   水仙想傾身安慰莊頤,並保證自己的愛,但她知道自己該留些時間讓他自行體會,而不該自賣自誇或逼他太甚,於是她輕輕旋身走向復健室的門口,又停下來側頭向他,說:「你或許以為不再相信愛,你便能獲得今生心靈的平和,但事實上,你卻是將你自己判入一輩子的戰爭。而只要你肯信任我,我保證終我一生的愛來為你編織一生的和平,我保證!」

   她終究還是自賣自誇了,但水仙認為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她不再看他表情與反應的輕合上門,並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夠為她開啟的不只是他的房門,還有他的心門。

   當然,這麼輕微的觀念僵持只是這一天的小小開端。稍後不久,水仙就很不幸的開始了她的災難。

   對莊頤說了那麼段信誓旦旦的話,水仙就算不看他的表情,也會揣測他的反應。事情就發生在她恍惚的走進靠莊頤書房的那間起居室的時侯。

   她的屁股才沾著那組沙發,她就發現房裡另有其人。她認定「供應」別人各種口味冰淋淇的溫情男人──莊琛──正立在起居室的酒櫃前「供應」自己一杯氣味濁重的威士忌。

   水仙驚跳了一下,驚魂甫定後很自然的說:「這麼早就喝烈酒,很傷身的!」

   「你還會關心我?真叫人感覺訝異與──感動!」莊琛微笑著走近她,表情怪異。

   「你是我的小叔,我當然關心!」水仙變成不自然的強調。

   而她的強調,似乎有點激怒莊琛。「你一向如此,只怕我傷身,卻不怕我傷心。」他一屁股沉入沙發坐椅的一邊,頰上出現不知是激動還是不善飲酒的紅暈。「可是對我大哥,你是既怕他傷身,又怕他傷心!」

   「假使你沒忘記,他是我的丈夫,我關心他更是天經地義!」水仙微側過頭躲避他直噴向她的酒氣。

   「我豈能忘?你的丈夫原本應該是我!」莊琛真的開始激動了,他在小茶几上重重的放下酒杯,忿忿的說:「他橫刀奪愛。」

   水仙錯愕於他語氣中的恨意,他和他的大哥不是前嫌盡釋了嗎?

   「我們之間沒有愛,你應該早就體認這個事實。」她仰頭看他,勇敢的說:「你該愛的人不是我,是駱婷婷!」

   「不,我從來沒有忘情於你。」他突兀的揪緊她的手,狂熱的盯著她。「駱婷婷只是我利用來挽回你的一部分,我想利用她來引你妒忌!」

   「不對,你不應該這麼說,婷婷因為真心愛你,才把自己交託給你,我瞭解她,她是個相當自愛的女孩,你該真心把握!」她試著掙開他並和他講理。

   「但我的真心卻只留給你。」

   「不!」水仙為他的執迷不悟搖頭。

   「是!」他執拗的更迫近她,帶著醉意詭譎的瞪著她。「你知道嗎?我的前嫂子韓雪碧曾對我說,撞見你光著身子愉悅且陶醉的躺在我老哥懷中,但我不相信殘缺如他,能帶給你什麼愉悅與陶醉。」

   水仙愣了一下,臉頰倏忽漲紅。原來他們交頭接耳是為了這件事。「你們沒有權利討論這種事,她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她帶著隱私被褻瀆的怒氣反問。

   「因為她想挽回我大哥,而我想挽回你。」

   「可是十年前是她先放棄他!」水仙表現出無比的震驚,無法苟同他們如此奇怪的思維。「至於你我之間,原本就沒有該挽回的事,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我愛你大哥,喜歡和愛仍有差距。」她邊說,邊想掙脫他的掌握。

   「差距只在君子和小人!」莊琛卻更藉酒膽壓制她。「早知道,四年來我根本不該信守什麼鬼君子風度,反倒該早早把你弄上床或任何觸手可及的地方,像這樣!」

   「不!」水仙側頭躲過他向她襲來的嘴,嚴厲的喊:「放開我!」

   「要!女人嘴巴說不,心裡說的其實是要!」他把她整個罩在沙發上,一手束緊她的腰,一手攫住她的下頷,他罔顧她的反抗掙扎,只想迫使她屈服並搾出她的愛。「我家老大不配你,他只是個連路都走不動的殘廢,就算他真能帶給你性的愉悅,他也不能帶你上山下海,體驗更豐富的人生,而我能!你是我的,你應該屬於我。」

   水仙心中驚慌不已的又踢又踹,莊琛現出紅絲的眼及近乎暴戾的神情嚇壞了她,她毫不懷疑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可能當場對她做出任何令人不快的事。

   但至少這一刻她慶幸自己身處在霧莊裡,她可以尖叫求助。她也確實想了照做。只可惜她慢了一步,莊琛粗暴的堵住她的嘴,把她的叫聲悶入喉裡。

   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比看別人演戲更過癮多了。一注水順著莊琛的頭頂傾瀉而下,淑姨不以為然的聲音響起。「這壺水應該夠你清醒了吧!」

   緊跟著淑姨之後接了一個更冷厲的聲音,那聲音,將水仙和莊琛凍在原點,那聲音,屬於莊頤。

   「你就快比我的狗還不如了,莊琛。」

   水仙驚懼的使盡吃奶力推開莊琛坐起。她甩撥掉頭髮上被殃及的水,第一眼看見的是像個悍衛女戰士般單手挾腰立在莊琛身後的淑姨,她的唯一武器是她手中的茶壺。

   而淑姨身後,莊頤的輪椅就停在起居室的入口,他以無比嚴厲與憤怒的表情瞪著她和莊琛,他的輪椅後,則立著神色十分木然冷冽的駱婷婷。

   水仙捂著唇嗚咽,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駱婷婷,由她的表情,水仙不難猜出她已聽進了他們剛剛的所有對話。

   走向被淑姨淋成落湯雞且被水仙使力推倒的莊琛時,駱婷婷的樣子顯得蒼白而鎮定。她蹲坐下來,眼睛與莊琛的眼平視,用超乎尋常的平靜問他:「剛剛你說的──關於「利用」我的那部分──是你的心肺之言?」

   被她美麗、卻泛著幽幽冷光的眼睛鎖住的莊琛,不能逃匿躲避,無法狡辯回答,只感覺罪惡感瀰漫全身,酒精已大半揮發成熱汗。

   駱婷婷認定他的無法回答就是肯定的回答。

   體認自己又一次成為了愛情的失敗者,她的心情筆墨難以形容,語彙難以言喻,只覺悵惘重重。

   駱婷婷從未想過自己會兩度敗在黎家姊妹手裡,但她對優秀的黎家姐妹並無怨尤,怪只怪在她愛上的男人們都太有眼光。而她至少能肯定自己不會第三度由黎家姊妹手中失去愛情,因為黎家老二百合正巧嫁給她的哥奇駱哲風,而這似乎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

   但也許還有更值得慶幸的一點──今後,她可能再也沒有愛情可以失去了,因為她對莊琛的愛並不像對白雲峰的那麼單純,他們之間糾葛著情慾、誓言與謊言。

   絕不再試著愛任何人了,駱婷婷荒涼的想。之後她深吸了口氣,狠狠的、左右開弓的甩了莊琛兩巴掌。

   她沒有理會任何人的錯愕或低呼,依舊看著莊琛的眼睛,說:「這是你應得的,為了你曾說過愛我,然而那只是則謊言。但我不會因此哭泣,因為我的眼淚早在我憑弔我對白雲峰的第一次愛情時就流個精光,不過我真的慶幸眼淚是為白雲峰流,而不是為你。」

   頓了一下,她用手背輕撫過莊琛就算上了五指印,仍顯得十分俊逸的臉龐,又補充:「因為──白雲峰是個道地的君子,而你......只是個道地的偽君子!」

   駱婷婷的最後一句話是輕輕出口,效果卻像重重一捶直轟向莊琛的腦門。

   這一刻,他突然酒醒了,但神魂卻分崩離析了。他眼睜睜看著駱婷婷緩緩垂下在他頰上的手,毅然的直起身軀,蒼涼的眼神在他臉上做茫然的最後梭巡,然後,轉身走出起居室,也走出他的生命。

   淑姨、水仙、莊頤目送她,沒有人做慰留,因為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慰留!

   數分......也許是數秒之後,一陣汽車飛馳出霧莊大門的聲音響起,偌大的霧莊,只有「Anger」和「Melancholy」的吠聲相送。

   莊琛仍濕淋淋的跌坐在地上,腦袋轟然的回想著駱婷婷臨去的那一眼,那充滿悵惘的沉澱和不再相信的哀傷眼神。

   他們都擊中了彼此的要害。莊琛踡縮起自己,憂鬱的想著。

   他輕蔑她一直以真心在期待能擁有的愛,而她撻伐他是偽君子。但也唯有她這樣的撻伐,才足以散去他一直在蒙蔽欺騙自己的心霧。心霧散了,在心中的屹立的人影終於清晰起來──是她,一直只有她,駱婷婷!

   能如此迅速釐清自己的心,連莊琛自己都甚覺震驚。但豁然開朗使得他由地上倏的彈跳起來,他筆直的穿過呆愕的淑姨,來到正以電光石火之眼對決的兄嫂──他終於承認水仙是嫂子了──之間,惶急又真誠的說:「我想借你的車鑰匙,大哥,我必須去追回她。」

   「她是誰?」莊頤回以嘲弄的質疑。

   但莊琛卻回以沒有猶豫的恭謹:「她是我不願再錯失的愛!」

   「駱婷婷?」微側著頭,莊頤又求證了一次。

   「駱婷婷!」眼神堅定的,莊琛又保證了一次。

   莊頤終於露出了一絲有所保留的微笑,並囑咐淑姨和莊琛一起去拿鑰匙。

   於是數分......也許是數秒鐘之後,另一陣汽車飛馳出霧莊大門的聲音響起,相送的,仍舊只有「Anger」和「Melancholy」的吠聲。

   終於,只剩水仙被留下和她的丈夫獨處,室內岑寂,但那感覺卻足堪比擬炮聲轟隆。莊頤轉向她,整個房間裡似乎正迴響著他的怒氣。

   「對我弟弟投懷送抱,就是你想向我保證的愛?」莊頤下顎憤怒的抿成一線,陰沉的質問。

   「事情不是像看起來的那樣!」水仙著慌了。她完全知道剛剛她和莊琛的那種姿態看起來有多曖昧,可是事實上她是被逼迫的一方,她不得不解釋:「你誤會了,莊頤!」

   「我知道,莊琛強迫你!」他說得好體諒,但他目光裡的怒火燒灼著水仙,直教她明白他根本不信任她的話。「不過,假使你不曾扮演誘惑者的角色,我諒他不敢!」

   水仙喪氣了,反正不論她再怎麼向他證明自已的無瑕純潔,他都打算對她扣以淫娃蕩婦的帽子。

   「我沒有誘惑他,你究竟要我怎麼證明?」水仙懊惱的喊。「我真的只在乎你,只愛你!」

   「換個新鮮一點的詞吧!黎水仙!或者換個新調也可以,你那幾句庸俗不堪的造句,我早就聽膩了!」他厭惡的搖頭。

   天哪,真可悲!他把她的愛情表白當成在唱山歌了。水仙氣憤難耐!她差點一巴掌朝他俊美卻盛氣凌人的臉龐打了過去,但幾秒後她克制揮拳的衝動,想到她或許可以如他所願的,換個方式,她不發一語的在他措手不及的當口大力旋過他的輪椅,推著他疾走向前,那勇往直前的模樣讓莊頤牙根緊咬、額暴青筋。

   她操縱他的輪椅穿出起居室,穿過長迴廊來到他的書房門前,她推開門,一點都不細心的把他推過有點小起伏的門檻,抵達一張她為他整理書房時才為他增加,背向著門的舒適長沙發時,她突兀的拉高輪椅把手傾斜輪椅,讓莊頤像袋被傾倒的垃圾般,整個人毫無優雅可言的撲摔向沙發。

   等他掙扎著坐正身軀時,他當然是臉紅脖子粗,可是水仙沒理會他那咬牙切齒、訾目欲裂的喘息表情,她只是走向他的音響架,找出一張莊頤完全不知道它存在的CD,她把CD輸入,然後抓起一本薄小的冊子翻了幾頁,找到她所要的時,她把它塞入莊頤的手中,用嚴肅且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好好的看看這首歌的歌詞,或許你能找到你所要的『新鮮』!」

   說完,她壓下音響的按鍵。一陣女性清晰柔美的聲音旋即在鋼琴前奏之後響起:  


   你緊緊握著你的記憶
  靜靜的坐在窗邊
  我輕輕捧著我的哀傷
  凝視著你的側臉
  不知從哪一天起
  你遺失了你的歡顏
  而我懷疑──我把我的笑容
  和你一併迷失在你阻隔世界的窗簾

   我知道我們的愛還不夠結實
  但我沒有希求你給我太多愛的實踐
  我知道我們瞭解的並不夠多
  而我祈逗湍鬩黃鴝鑰故瀾緄畝啾?br />   啊!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令人瘋狂教人依戀
  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沒有什麼值得爭辯

   讓我們重新開始會不會太難?
  如果你的心己經消失了光圈
  那麼我會選擇用我的愛
  照亮你的臉
  照亮你的每一天
  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它將帶引我們邁向嶄新的每一天  


   歌曲結束於另一段琴音之後。不知是震懾於歌者的優美歌喉詮釋,還是歌詞的確有某部分觸動了莊頤,歌曲結束良久,他仍怔忡的瞪著那份歌詞。稍後,他回過神合上詞冊時,他的小姨子黎百合清秀亮麗的險孔正在封面的扉頁上對著他微笑。

   思索數秒,他仰頭凝視著正「輕輕捧著哀傷」倚在音響架旁的妻子,說道:「我小姨子的歌聲已幾近天籟。」

   這就是他聽完這首歌之後的唯一感言?水仙有點哭笑不得。「百合的好歌喉早已備受肯定,這點毋庸置疑,只是──聽完這首歌,你的感覺真的只有這樣?」

   「還能怎樣?這只不過是一首歌,我不認為我該為它慟哭流涕!」他的臉上刻蝕著冷淡。

   這一刻,水仙大哭的衝動終於勝過大笑,但她仍克制的微笑著暗示:「或者你是沒有慟哭流涕的義務,但某個女人卻極可能為你的冷漠無情而慟哭流涕。」眼眶紅了一下,她問:「有沒有興趣知道這首歌的作詞者是誰?」

   「Narcissus!水仙!」他瞥都沒再瞥一眼歌詞上的詞曲作者簡介就一口應出,繼之他以令人憤慨的嘲諷說道:「很難想像一個護士還有作詞的天份!」

   還是想摑他一巴掌,水仙手心刺痛的想。

   但她依舊風度的沒有付諸行動,只是以重重的、像踢正步,的步伐走近沙發,立在他身前氣咻咻的低喊:「我的確沒有作詞的天份,也從不做自不量力的事,這是頭一次,我自不量力的把我的想法訴諸文宇,我知道在你眼中這根本不足以證明什麼,但它的確道盡了我對我們這樁婚姻所抱持的態度與期許。」喊到最後,她輕歎一聲跌坐到他身旁的沙發,摀住眼睛很氣餒的說:「我實在是蠢透了,早該明白對這樣一樁以『報復』和『償還』為目標的婚姻,不應有任何期許的!」

   水仙喃喃低語。她不以為她的自棄自憐會獲得他的反應,但一雙男性有力的大手在揪下她蒙在眼睛的纖秀小手後,很出人意表的說:「下次,不准你再把我當袋垃圾似的從輪椅上傾倒下來!」

   他的語氣很「鴨霸」,但他的表情卻很......很溫柔。留置在他臉上那股略顯含蓄,甚至有絲靦腆的笑意,讓水仙不覺脈博跳動加速,說話結結巴巴。「我......我從沒把你當垃圾,我只是希......希望你是我具體的丈夫,而我是你......你具體的妻子。」

   「具體」,多麼可愛的形容詞。莊頤終於放棄了他堅守的怒氣微笑起來,手也開始繞上她苗條的腰際。「你知道,『具體』這兩個字如果不具體去做,是很難『具體』的。」他在她鼻端前低喃。

   起先水仙有點混沌於他的繞口令,但他唇角勾起的邪惡笑容及他傾身逼近的英俊臉龐,令她心跳狂亂。

   他把她微壓向椅背,手開始摸索她衣服上的勾扣。水仙並不認為大清早就在他書房的沙發上和他做愛是好主意,可是他臉上難得流露的渴望神情,讓她不捨得做個吝嗇的妻子。

   稍後,他拉開她的衣服並且把她延攬到自己身上,他的牙齒以無比的細膩輕噬她最敏感的肌膚,他的手指、舌與雙唇則在她的肌膚上交織出最愉悅的幽暗之舞,他實闊的手掌托住她的臀,緩慢而炙熱的抽動搖撼著她的軀體,她的雙眼在霧般的衝擊中大睜。

   再稍後,她回應他以最縱情的姿態,她以扭動、懸宕和叫喊出聲來膜拜他犀利無比的刺穿力,直到她自光芒萬丈的舞台邊緣滑落,身體痙攣且為高潮的震顫侵襲。

   更稍後,他狂野沉重的佔有加劇,他驅策著她,拖曳著她跟他一起移動、浮沉,讓他得以更深入她最終的核心,讓他得以發出兼具粗嗄與尖銳的愛之狼嗥。

   今早是個小勝利。當水仙在她那一向視自我控制為使命的丈夫臉上看見完全失控的表情時,她是打心裡這麼雀躍且滿足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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