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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莊水仙 第八章 作者:季瑩

  提議莊頤去做腿部復緣男L滬t蹩梢運凳橇⒏圖挶t末るコ僑盟毤從M窀穌苠眳?br />
  莊頤有些微妙的改變;這是復怨釴o桓隼癜菀岳矗指庤拊衼R煨牡謾?br />
  可能是緣於會砸繳P恍┬て運冞P康南譀r做出來的有利評估,帶給了他腿部新生的希望,連帶的也給了他對人生「其他」新生的希望,因此莊頤稍稍撇開了他的冷厲,成為一個相當合作、相當可愛的復健病人。

   在他身上套用「可愛」這種句子實在是很怪異。但他能不厭其煩、充滿毅力的掛在雙槓上緩慢的移動他滯重、顫抖、不受控制的腳步;也能配合水仙做腿部伸展、收縮和冷熱敷等治療;他可以乖乖的服藥;也頗沒尊嚴的讓她在復健床上像滾香腸似的將他滾來翻去。

   他是個驕傲的人,但他的毅力與耐力,卻令水仙不得不替他感覺驕傲。

   然而在整個復健過程中,他們仍無法避免較尷尬的一些時刻,那就是肢體上的實質接觸。尤其當水仙主動提議幫他做腿部按摩時,不知是心理或生理的因素,水仙總會尷尬的發覺他著短褲的腿部某部分肌肉的顫抖與復甦,而當她困擾的抬起頭時,又總會撞見他以一種深邃又痛苦難耐的表情凝視她。

   他那表情,又往往深刻的撩動著她的神緒,讓她久久不能平息,水仙是個專業護士,就算她從無性經驗,卻也不可能無知到不懂一個男人的亢奮意味著什麼?她明白莊頤和自己都被彼此吸引,但那可能僅止於肉體的好奇而缺乏愛情的神奇。

   但撇開這些敏感性的問題不談,他們之間的和諧在他們的婚姻邁入第三周時,有了長足的進步。

   莊頤不再像最初那般的難以相處或動不動就冷嘲熱諷。令人驚奇的是,他像個播撒米食給鴿子的愛鴿者般,會開始朝那群聚集在草皮上,對他和霧莊十分好奇的小蘿蔔或淑姨一起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或談些能凸顯他本身性格的話題。

   例如某次,淑姨以嫌惡的表情說:「你那兩隻死驢子脾氣的臭狗,叫它們『Anger』和『Melancholy』(憤怒和憂鬱)實在太抬舉它們了,你該幫它們改名字為『Satan』或『Scoundre』(惡魔或惡棍),老媽子我餵食它們好幾年,它們見我還是六親不認的又吠又叫!」

   「淑姨,雖然你取的名字蠻有創意,你的抱怨也言之有理,但你不覺得它們的六親不認也是一種優點嗎?至少,它們保障了你的安全。」莊頤答的似笑非笑。

   「我還不夠安全嗎?」淑姨歎息。「身材福福泰泰,臉孔圓圓胖胖,我自認無論身材或臉孔都『安全』到不需要它們的保護,所以,我決定我沒有義務再忍受它們六親不認的吠叫!」淑姨把歎息換成一臉決絕。

   「那怎麼辦?」莊頤摩著鼻子,沒有絲毫不悅的玩笑說:「等我的腿復原到能餵食它們,它們大概又得由『惡魔惡棍』易名為『餓死鬼』了!」

   「讓我來餵食它們怎樣?」水仙自告奮勇。「不過我有個建議,我們何不把它們改名為『Happy』和『Smile』,快樂和微笑,多美好!」

   「快樂和微笑?」淑姨一臉訝異與不敢苟同,她說:「你沒見識過那兩隻狗,這種名字用在它們身上,對它們簡直是......太美化了!」

   「是太侮辱了!」莊頤微笑並令人驚詫的朝水仙眨了眨左眼,和煦卻意味深長的說:「不過如果你真的願意餵食它們並真心和它們交朋友,那麼我想就算你叫它們阿貓阿狗,它們都會友善的回應你!」

   「原來,它們對我不友善是因為我沒有稱呼它們阿貓阿狗。」淑姨誇張的拍著額頭做出恍然大悟狀。

   「淑姨,你錯了!它們對你不友善的原因,正巧因為你一直不把它們當朋友看待,而只把他們當阿貓阿狗看待!」莊頤是以不太經心的語氣說出這段很耐人尋味的話。

   水仙從那一刻起,才真正見識莊頤的另一面,並開始小心謹慎的評估自己究竟有多喜愛他的這一面?對他知道愈多,水仙就愈覺情難自己。

   她從不認為自己瞭解莊頤很多,就連之前莊頤在明知自己的雙腿復原有望,卻不願上醫院去做更完善復健治療的那點「私人原因」──水仙還是由洪立夫那邊獲得較完整的訊息。

   洪醫師認為莊頤的復健障礙是心理層面遠勝於生理層面。他說:「這十年來,莊頤的心態一定十分矛盾。他持續不斷的做復健,把自已的腿保持在相當不錯的狀態,原因大概是他不想讓他的家人太操心,但他也不讓他們太好過。他的腿,我們套個足球術語,缺的正是那臨門一腳了,如果他肯努力嘗試,好幾年前他就應該可以走路了,但他就是不願嘗試讓自己完全復原。」

   「可是......這又為什麼呢?」水仙震驚的聽著,不免疑惑的問著。

   「我想──是因為他的前妻韓雪碧!」洪立夫慢條斯裡的說:「莊頤那個人,我很早就認識他,在醫大時,他就以熱情開朗、認真進取獲得許多老師同學的愛戴,也正因為他是這樣一個熱忱的人,所以他才會奮不顧身的去救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

   「聽說他和韓雪碧是在一個化妝舞會上認識,他們一見鍾情且認識不到三個月就閃電結婚,說真的,當時他們這對瀟灑先生和漂亮寶貝恩愛的樣子,不知羨煞我們多少人,可惜好景不常,不久韓雪碧到洛杉磯攻化學碩士,莊頤留在台灣繼續讀醫學,後來就發生車禍及韓雪碧要求離婚等種種事件。」洪立夫搖著頭,一臉遺憾。

   「我一直在猜想,莊頤之所以不願再站起來走路,他除了是控訴韓雪碧的無情無義,也在懲罰自己對韓雪碧的用情至深,他還一直無法接受韓雪碧的現實和決絕。我記得有一次他對我說了一段十分富含寓意的話,他說:『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一株需要某股力量來依附的葛籐,同樣的,力量也因為葛籐的依賴而存在,兩者缺一不可。如果有一天葛籐死了,那麼力量就會自然而然的消失,但如果是那股力量先消失,那麼葛籐也會因為缺乏攀升的條件而死亡。』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十年來的噩夢製造者不是那個他救過的小女孩,不是他癱了的雙腿,而是韓雪碧!」

   就因為與洪立夫的一席話,水仙一夜無法成眠了。

   當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是「不能」走路,而是「不想」走路,她怎能躺得下睡得著呢?

   最最令她輾轉反側的是莊頤的那段話,後來她終於弄懂莊頤口中所謂的「力量」是指愛,而她也終於明瞭造就他冷硬個性的罪魁禍首,也正巧是這個如此柔軟又甘美的字──「愛」!

   她心酸的想:他一定既愛又恨韓雪碧,所以才會用這種自我懲罰的方式來哀悼他的愛情,而他心中最最憎恨的人一定是她黎水仙了,因為她無心的剝奪了他愛人與被愛的力量。

   啊!每每想到這點,水仙就會不由得驚跳,並渴望把自己的心捧在手掌間任他宰割,任他洩恨。

   可是「事實上」她很難做到這點,所以她只好竭力在「形式上」完成,例如在這段婚姻中,竭力「償還」、竭力幫他完成一些既對他有利又對他有益的事。而更諷刺的是,每當她完成一件「形式上」的事之後,她就發覺自己和「事實上」愈來愈接近。她覺得自已愈來愈習慣對莊頤掏心,且愈來愈靠近把心捧在手掌間任他宰割的境地。

   但因為她始終認定自己是個十分理智的人,所以她對自己的心態產生了極大的茫然和困惑不解,她不得不自問:自己是不是在結婚的第十來天,就發癲的產生了愛上莊頤的錯覺?而如果──這不是錯覺呢?

   當然,在這一團迷惑間,生活仍照常的運行著。

   關於那兩隻洛威那猛犬的吃食間題,水仙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和力氣就擺平了它們。她聰明的沒有真把它們更名為『Happy』和『Smile』,因為她一開頭就發現它們的脾氣和它們的主人一樣彆扭,為它們改名字無異是自討苦吃。至於它們的個性和莊頤還真是像,喜歡「戰爭」勝於「和平」,但最終,它們還是被水仙以「和平」的手段收服了。

   水仙付出的代價極少,只不過被咬壞了兩隻皮手套,以及耳朵被它們的吠叫聲弄耳鳴了三次,接下來,它們就收起了最初因陌生而產生的吠叫與噬咬,乖乖的由她放下食物的盆中取食,乖乖的對她搖首擺尾示好,甚至泰然的仆伏在她跟前睡覺。

   這只是一種「必然」的過程,在水仙的想法裡,這很稀鬆平常,因為她本來就很有小孩子緣和動物緣,她認定這輩子她碰過最難拿捏的人物,大概就屬莊頤!

   而巧合的很,莊頤也正巧是用這種眼光在看待她。

   就他看來,黎水仙還真是女人之中最稀奇的品種。她一直很自告奮勇也很一廂情願的,把自認有益於他的事付諸於行動,像幫他整理書房、幫他餵他的狗、幫他做復健......等等。

   他最驚訝的,莫過於她能在短短的幾天時間內讓『Anger』和『Melancholy』移情別戀。哦不!它們對她簡直就是迷戀,只要一看到她,就爭先恐後的搖首擺尾,那副阿諛奉承的模樣,讓人不得不慨歎狗就是狗德行,怎麼教也無法長進。

   而他最受不了的是──她堅持要他「敦親睦鄰」,不但引來一大票小鬼頭在他的庭前嬉戲,還要他「保母兼公關」的分發糖果。更教人氣結的是──前些天她自做主張的出餿主意,推他上菜市場「買菜」。

   說實話,當他發覺置身在人擠人,幾乎可以擠死人的菜市場時,他差點要氣炸了,他用已有好幾天都沒出現過的寒腔寒調詰問她:「你是帶我來看戲,還是帶我來當被看的戲?」

   「不要那麼『言』重好嗎?這裡沒有人在演戲,也沒有人會把你當戲看,大家只是來買菜,順便體會一下摩肩接踵的生活感覺,你不要這麼敏感好嗎?」她在他身後很輕柔的推翻了他的撻伐。

   可怪的很,她柔軟的聲音很快的撫平了他的焦躁,甚至讓他感覺愧疚,他僵定了許久,才硬生生的又問:「你究竟想改變什麼?」

   她的聲音更輕柔了。「我什麼都不想改變,我只是喜歡我週遭的人都生活的健康一點。」

   有點像催眠曲或安魂曲之類的,很平靜人心。

   更可怪的是,被她這麼一說,莊頤竟真覺得他沒有不上菜市場的理由,而下瞬間,他更發覺自己正著迷的看著她挑起了幾樣青菜、水果,一臉正經和賣菜的老闆娘討價還價。她一邊嫌菜葉有點黃,一邊又嫌水果太青了,在殺掉幾塊小零頭之後,她還不忘討幾根蔥、幾根辣椒,她那一臉精明幹練的主婦樣子,連賣菜的老闆娘都不得不俯首稱臣。

   沒見過黎水仙這副剽悍模樣的莊頤,看都差點看呆了。他一直以為她是個養尊處優慣了,就等著像自己弟弟莊琛那種大傻瓜提供她「冰淇淋」的投機份子,他可從沒料想過她也有這麼生活化且「錙銖必較」的一面。

   而他發愣的神情大概透露出了他對她這種行為的困惑,於是她笑笑,主動解釋道:「我四歲時就沒了母親,只有父親帶著我和兩個妹妹,也因此我很早就必須認清生活的重點,並拿捏好它。」

   原來,買菜叫價也是有些人生活中必須認清、必須拿捏的「重點」。

   那一刻,莊頤心中突然洶湧進了許多對黎水仙的感動與..….感情。或者他真是不問俗世太久了,也太久沒有感念人間疾苦有訴說不盡的千萬種。他突然為自己的自私感覺可鄙,並感佩起她在小小年紀就有肩負起許多事情的毅力與責任感。

   然而,當他正耽溺在因她而衍生的感動中時,她卻用一串有戲劇效果的驚呼攔腰斬斷了他的感動。

   黎水仙似乎天生就不是個喜歡消沉在愁波苦海裡的女人,當她看見他又露出蹙眉沉思的表情時,她馬上唱反調似的綻開足以顛倒眾生的歡顏喊道:「臭豆腐、臭豆腐,我聞到臭豆腐的味道了!」

   瞧她像個孩子般猛吸著鼻子、猛吞著口水、滿臉歡悅的樣子,莊頤第一次為她設想的嚥下了一臉因異味撲鼻而想翻胃的表情。說實在,他一向不敢恭維那類有害健康的垃圾食物,但為了剛才那一點感動,又加上怕傷了她的感情,他耐心的在遠遠一旁等她吃完一盤好臭的臭豆腐。回家的沿途,還得不斷的忍耐她那一口在他身後直撲而來的大蒜味。

   說真的,這可一點都不好玩,而且他發覺,吃完臭豆腐的黎水仙變得很聒噪,這是臭豆腐的作用或者大蒜的作用,莊頤認為有研究的必要,但後來他又決定放棄研究,因為他實在受不了那兩者的味道。

   做完不研究的決定後,他突然產生困惑的問她:「你和莊琛或其他男人約會時,也吃這種東西嗎?」

   「幾乎沒有,因為這味道並不怎麼好聞!」她答。

   她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嘛!他冷笑著往壞處想:吃這種東酉要接吻會有多麻煩,可是他沒有明著說出他的猜疑,只是悶悶的問:「那為什麼你和我在一起時,會想吃這種束西?」

   「我也不知道ㄝ!大概正巧聞到了,又正巧嘴饞。」她頓了一下,才小小聲的又補充了一句:「何況,你是我的丈夫,我的顧忌沒有那麼多。」

   啊!就是最後這段話,釋放了他剛剛的猜忌與壞心情,也讓他突然覺得臭豆腐和大蒜的味道並非真的那麼難以忍受。

   他有點樂陶陶了良久,才微笑著又問:「是什麼原因讓你去嘗試並喜歡上臭豆腐?」

   「原因很簡單,我是受騙上當的。」她一本正經的說。

   「受騙上當?」莊頤則是一臉呆板。

   「對呀!」她憨態可掬的解釋道:「那一年我讀國小六年級,有一次放學,聞到一股幾乎教人翻胃的撲鼻異香,又連帶聽到某個擴音器一直念著:『臭豆腐,世界臭的豆腐,來哦,來吃世界臭的豆腐。』當時,我就因為好奇『世界臭的豆腐』是什麼滋味,所以鼓足勇氣上前去吃它一吃,誰知一吃不可收拾,『遺臭』到今天!」

   莊頤真被她的解釋逗笑了,且一笑不可收拾,笑得眼淚差點都出來了。

   大概從未見過他充滿「笑果」的這一面,黎水仙的表情顯得有些錯愕,但不久之後,她也跟著他漾開了一個明亮的笑容,那笑啊,天真爛漫得令人想擁她入懷,令人想不顧她一嘴的蒜臭味而一親芳澤。

   不過莊頤可沒當著眾目睽睽去大膽嘗試,但他也沒有放棄等待機會。他還會再親吻她,甚至他還可能由她那邊獲得更多,他自信的想。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擁她入懷,一親芳澤的「機會」。

   ※       ※       ※

   「機會」的確比任何莊頤所能預期的還要來得早且快。

   就在上市場的翌日,也就是莊頤和水仙結婚滿三星期的前兩天,水仙的父親黎昆大清早便打電話來通知水仙,他將於兩天後登門探訪他們夫妻兩並小住幾天。

   黎昆是問了女兒:這樣子冒不冒昧?

   水仙的答案當然是不會。父親歡喜的來做客,哪有女兒嫌冒昧的道理!

   問題是──女兒不嫌,女婿嫌不嫌卻是個未知數?

   這正是水仙最頭大的地方,由結婚數周的觀察心得,水仙知道莊頤是個相當注重隱私的人,而父親黎昆的到來,意味著做女婿的他不能再保有太多約隱私。

   首先,兩人不同房不同床就是一個問題,這樣不正常的夫妻關係鐵會引起父親的緊張與關切,再者,目前她和莊頤對彼此的態度雖有改善,但仍是沒親暱到足以取信父親,讓他認為他們是對心甘情願且恩愛的夫妻。

   啊!她最害怕的正是,自己的婚姻會招致這兩年已有明顯寬慰心情的父親再度操心、頭疼。她簡直是沒想到自己還得在這場婚姻中承擔這樣的後果。

   水仙前思後想、深思熟慮了一整天,她唯一能找到的方法便是找莊頤商量。

   當夜的凌晨,水仙又在他那管清越淒涼的薩克斯風聲吸引下走向他,但這次不是在更深露重的陽台,而是在他男性氣息濃厚的房間。

   水仙曾事先敲門,但她不待他回應便輕輕推門而入,他的樂聲──一首頗耐人尋味的What  You  Gonna  Do  About  Her(你將拿她如何),幽幽的回漾在他品味頗淡雅的房間。

   這是水仙嫁入霧莊以來第一次踏入莊頤的房間,她自然而然的「觀察」並發覺他的房間比她想像的還簡潔舒適、還有格調。一切設計,主要是試圖方便他的雙腿,像以加高的楓丹木複式地板代替床板,讓他睡臥的範圍加大;明亮的落地窗,只飾以單層且圖案典雅的結穗窗簾;一張約和輪椅等高的長弧形沙發,醒目的緊靠在複式地板旁,像等著提供它的主人一個更舒坦的坐臥空間。

   整個房間裡,唯一較特殊的設計,是那個像要傳達強烈區域性觀念的高低櫃擺設,櫃子是以類似檀木或原實木間以透光玻璃的方式製造,它們讓他的房間產生了運用線條而製造出來的律動感,也因此不致流於單調。

   至於他的床墊看起來也很特別、很舒服,是一種像純蠶絲被墊的蓬鬆與柔軟,墨綠色的素面床單上有兩條湹鬖J諾奶嶧ㄖ[跏翁酢?br />
  「觀察」至此,水仙倏然臉紅並飛快由床鋪掠開眼光,因為她腦海突兀的躍進一個連她自己都難以想像的念頭,那念頭竟是──和莊頤一同躺在那床墊被上的感覺不知怎樣?

   真是瘋了!她喃喃低罵自己。直到她猛然驚覺莊頤的薩克斯風聲不知於何時止息?直到她發覺原本正觀察著別人的自己變成了被別人觀察的對象,她才猛的收回漫遊的思緒。

   她的眼睛以很突兀的方式撞上了莊頤漆黑的眼珠(這是她和他相識以來最慣練的招呼方式),她帶著些微的慌亂,一舉說出她唯一能想到、能憑藉以應對父親到訪的辦法。「讓我......搬進你的......你的房間好嗎?」

   水仙沒有察覺自己語氣中的顫抖,她還以為自己是一口氣說完它的,可是明顯的,莊頤被她迥異於平常的吞吞吐吐,以及佈滿她婉麗臉蛋上的憂思挑起了好奇心。

   「可比說明你做這種要求的原因嗎?」他優雅的放下薩克斯風,順便把輪椅掉向她,一臉經過掩飾的淡然。

   「事情是這樣的,我忘了告訴你一個消息,後天我爸──也就是你目前的岳父大人,說是想來霧莊做客幾天,嗯──不知道你......會不會不高興?也不知道──會不會麻煩到淑姨?」她極為小心客套的選擇遣詞用字。

   「岳父要來,我沒有不高興的理由。」莊頤對水仙的小心翼翼,感覺甚為有趣。「不過你必須親自為你父親選擇一個房間,並照管接下來幾天我們的生活起居。淑姨明天恰巧想到北部看一個老朋友,可能耽擱幾天!」

   天助我也!水仙鬆了一口氣。淑姨不在,又意味著事情可以稍為簡化,一切只要莊頤肯合作便萬事OK了!只是,莊頤究竟肯不肯合作呢?

   「剛剛,我的建議你贊成嗎?」她漲紅臉又問,對他做這樣怪異的要求,她實在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

   「同房嗎?」

   「是!」

   「也同床嗎?」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

   「我喜歡得很!」他很快的打斷她,像恭維又像嘲弄的輕笑道:「想想看,和一個大美人躺在同一張床上!但是,你仍舊沒告訴我為什麼你想這麼做?」

   水仙顯得有些靦腆與訝異,靦腆是為了他的直言無諱,那和她剛剛看見他的床鋪時的想法有點不謀而合,訝異的是他反應的遲鈍。「當然是為了我爸,我不想讓他為我們這樁──嗯──形式怪異的婚姻擔心。」

   她倒是很老實呀!「形式怪異的婚姻」。莊頤沉思著她的字句,稍後提醒:「任誰看了我們這副相敬如『冰』的樣子,都很難相信我們是舉天誓日的夫妻。」

   「這還好,不是嗎?你忘了之前我們是『相見如兵』。」水仙苦笑著強調。

   「的確!那除了同房、同床,我還能幫你什麼忙?」他很輕鬆的抓住重點。

   這一刻,他又一點遲鈍的樣子都沒有了。水仙凝視他,很老實的說:「我們需要表現一點能讓我父親心悅誠服的親暱。」

   「例如呢?」他步步進逼。

   「例如......擁抱......親吻..….都可以。」她節節敗退。

   他猛地止住了輪椅的迫進,像逮到她在立誓般謹慎的盯緊她的眼神,說:「這可是你主動的!」

   她也倏地定住了腳步,他的眼光讓她無所遁形,無法逃避,在他戒慎的求證下,她輕喘了一口氣,答:「是我主動的!當然!」

   「當然」!就是這樣像立誓般的一問一答,真正的開始了莊頤和水仙更精采的婚姻生活,也開啟了他們之間的情慾糾纏!

   ※       ※       ※

   黎昆果真如他的決心,於女兒水仙結婚滿第三周的這天,前來探望女兒女婿了!

   這天他抵達霧莊的時間恰巧是中午時分,那時正是霧莊一整天中看起來較清朗、較不詭異的時刻,更巧合的是,那天沒有一丁點霧氣,連陽光都探出頭來像要歡迎他似的,所以羅,黎昆對霧莊的第一印象是出奇的好。

   至於對霧莊的主人──他的女婿莊頤──的修為,還有待評估,而黎昆打算盡量利用在霧莊的時間多觀察他,並替他打打分數,不過莊頤的修為還算次要,他這次來,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知道女兒的婚姻生活過得怎樣?美不美滿?幸不幸福?

   反正他也不諱言,在這小兩口婚禮上所發生的那一幕插曲,讓他懸心牽掛到今天,而在另兩名女兒已有美好歸宿的時候,他可不希望獨獨大女兒遇人不淑。

   嚴格說起來,他也不是不放心水仙的作為,從小到大,水仙就一直是三個姊妹之中最不勞他操心的一個,自幼缺少母親的女孩,小小年紀就能扮演母親的角色,帶領著兩個妹妹的腳步走上正軌,並獲得兩個妹妹最由衷的敬愛,這是連他這個身為父親的人都自歎不如且深感羞愧的。她個性上的獨立自主、滿心滿腦的責任感與正義感,都是一種不得不早熟的生活歷練與產品。

   責任感和正義感都是優點,獨立自主也是,但這些優點的過與不及都容易造成遺憾,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或許是因為獨立自主慣了,水仙早就成為一個不輕易對家人吐露心事,凡事往心裡藏的女孩子。她害怕家人替她擔心,所以寧願苦了自己。

   至於責任感和正義感,則是水仙在接受她信仰的宗教時學得最快最多的一部分,這兩者是她生活的中心信條,也是她對護理工作甘之如飴的原因,它們(責任和正義)在她生活被普及的就像她吃飯前必須禱告一樣。

   這也是身為父親的黎昆最憂心的一點,他害怕的正是──水仙是以她的「正義感」與「責任感」選擇了這樁婚姻,而不是以「愛」。

   不然,為什麼水仙會捨一個四肢健全且相戀多年的弟弟,而去就一個可能認識不多且殘廢的哥哥。

   就算是瞎子,瞎摸也會摸上莊琛而不可能選中莊頤。再說,莊頤在婚禮上那股酷冷的事不關己的樣子,除了叫人不敢恭維之外,任誰都會臆測為什麼在這本應快樂喜悅的婚禮上,新郎卻一點喜悅歡樂的表情都沒有?

   反正黎昆的心中就是疑雲重重!但話說回來,他也是個執迷不悟的父親,他並不準備直稜稜的去說或問,他只打算以看和聽來解開自己心中的困惑。

   於是打他踏進霧莊的那一刻開始,他便份外仔細的觀察著女兒女婿「獨處」與「相處」時的枝末細節,而令他意外的是,一切超乎想像的「好」,而且「好」的「不可思議」!

   由於莊頤在婚禮給他的第一印象是英俊卻冷峻的,所以黎昆直覺就是他可能得有看大女婿臉色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第一次坐上一霧莊的餐桌時,他才發現第一印象實在不怎麼可靠。

   哇哦!他的女婿是以笑臉迎接他的,雖然女婿的笑容略顯含蓄,但那笑卻使人如沐春風。

   莊頤並不多話,但他把餐桌邊的氣氛營造的很好,他們最先的話題是一段有關莊頤正在研究的什麼「營養免疫學」,那令黎昆這個也曾當過醫生的人,對現代醫療科學的進步大開了眼界。而在席間的交談中,黎昆總會注意到莊頤的眼睛經常是追隨著自己的女兒在轉,當水仙偶爾起來幫他們倒杯酒或盛碗湯時,莊頤英俊的臉龐更是氤氳著一股連旁人都能感受到的柔情。

   至於他的女兒水仙,唉!只有一種說法能形容,她完全像個「被下了魔咒的公主」──一逕甜蜜的微笑,一副著魔的表情。想當然耳,她甜蜜的著魔對象是她的夫婿。

   由女婿女兒之間默默流動的情意,黎昆實在很難相信他們的婚姻並非雙方的意願。

   雖然心中的疑慮並沒有辦法因一頓愉快的飯局而消除,但這餐飯卻整個改觀了黎昆對莊頤的最初印象。接下來的兩天,他除了看見女兒水仙像個道地的、容光煥發的戀愛中女人之外,他也看見了女婿莊頤個性中更優秀、更美好的幾面。

   其中,莊頤的某些嗜好令他頗為激賞。

   那是黎昆到霧莊的第二天清晨,他誤闖了莊頤的書房,並發現了幾幅筆法游刃有餘、蒼勁有力的行書。其中更有一幅是他最喜愛、唐朝韓偓的詩句:「萬里清江萬里天,一村桑拓一村煙。漁翁醉著無人喚,過午醒來雪滿船。」

   喜歡這首詩的理由是因為詩裡有他曾經的心情(那種因妻子早亡而情緒低落,與酒瓶為伍的心情。),但他沒料到自己會在女婿的書房和自己過往的心情「重逢」,更教人吃驚的是──這些自成風格的「字」全是出自莊頤的手筆。

   問過水仙之後,他連帶知道小女兒玫瑰的「落霞棲」裡,那幅關於落霞與孤虻畝粵B盛m親娓的墨寶。

   那一刻,是他對莊頤才華欣賞的開端。

   而那夜,他和他女兒水仙在霧氣氤氳的霧莊化身為隱形聽眾,靜默的聆聽了一段莊頤吹奏的薩克斯風──那低沉哀怨的薩克斯風聲,無端的觸動了他老人家某些難忘的愁情憾事,而這種「意外」的共鳴,更「意外」的增加了黎昆對莊頤的好感,因為他相信能吹奏出感人樂章的人,一定是個最有感動能力的人,也一定是最「珍重」感情的人。

   其次是莊頤凡事的觀察入微與博學多聞,也讓黎昆產生了相當深刻的好印象。

   在霧莊做客的第三天,一向至為孝順的水仙大概害怕他在霧莊的生活過分沉悶無聊,於是約集了他和莊頤,一同前往某處距霧莊最近的海灘散心。

   海灘上人煙稀少,卻有至為美麗的白沙岸。

   按常理說──看海的人們往往只留神在意著潮起潮落時海天的壯闊景象,及當個戲水弄潮人的快樂,但莊頤卻帶引著他們父女領略了全然不同的海岸風貌。

   雖然輪椅在沙灘上的移動十分困難,莊頤卻仍是帶領著他們父女兩徜徉在潮間帶,觀看平時難得真正目睹的潮間動物,例如一些能適應陸地生活卻不能遠離海邊,因為其鰓腔需要時常充滿水分的甲蟲或蟹類。

   莊頤也帶引著他們流連在沙灘外緣,告訴他們每一種他們所能看到的植物的特色與名稱,例如那種長得有點像芹菜的「防葵」,還有葉片呈馬鞍型、花朵碩大妍麗的「馬鞍籐」,或者那種花筒呈左右對稱而非輻射對稱,看來像缺了一半花瓣、有些殘破的「草海桐」。

   一趟海灘之行,儼然上了一堂很豐富的自然爐,而他女婿莊頤精闢的解說,讓人錯覺他應該是個海濱生態學家,而非一個什麼營養免疫學的研究專家。

   但黎昆被大女婿感動最深的地方,並非大女婿對事物精闢的觀察與見解,而是他看待事物的態度。就算那些甲貝蝦蟹及凌花亂草在普通人眼中看來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但莊頤卻用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來形容它們。

   而除了這些細枝微葉的「感動」之外,黎昆來到霧莊滿第四天的那夜,所發生的一點小小插曲,卻是讓黎昆對大女兒大女婿的婚姻真正放下了心,也令他興起了提前結束霧莊假期的想法。

   話說那夜,是個有點浪漫又有點溫馨的夜。(其實黎昆覺得他的三個女兒都很擅長營造這樣的氣氛,因為光是她們本身的漂亮柔婉、細心體帖,就足以教人產生溫馨浪漫的錯覺。當然,這有點自賣自誇的嫌疑。)

   在酒足飯飽之後,黎昆和他的女兒女婿一起坐在霧莊那間滿大又滿輝煌的客廳裡,「幸福的」喝茶聊天。

   這次,他們的話題是由莊頤的復健治療做開頭,他們從他腿部的復越峁縐d矯恐指唇×品ǖ男L}6蚢娓以七分「正經」加上三分「曖昧」的談及水仙指壓按摩的療效時,水仙驚跳了起來,並大喊了一聲「唉喲」!

   他的呼喊聲當然同時引起了她父親與她夫婿的「關切」。黎昆最初以為自己的女兒只是在為莊頤的說話方式做一種嬌嗔的抗議,哪知當他和莊頤一同回過頭時,看到的竟是水仙的手指被夾在一個專門放置茶葉罐的小鐵櫃間。

   可能是急於拿出某罐茶葉,也可能是被他和莊頤的談話分了心,她的幾根手指在極突然的情形下,就被卡在兩個櫃門的隙縫中間動彈不得。

   大概每個人都有經驗,手被夾到的剎那間,那感覺是痛徹心肺的。水仙也不例外,只見她的臉與唇在疼痛的瞬間便快速的消失了血色,臉色一片青白。

   但奇異的是,莊頤的神情比她更青慘,他像感同身受的飛快驅動輪椅去到水仙身旁,迅速的幫忙掰開櫃門,令她的手指得以由櫃縫中解脫出來,接著他又迅捷的執起她的手,瞪著那已經瘀青烏紫的幾根手指良久,然後更令人驚訝,毫不忌諱他岳父大人在場的讓他的唇印上了她的手指,並嘎聲問道:「疼嗎?」

   疼嗎?水仙的表情似乎是不疼的,不!不對,應該說似乎是忘了什麼叫做疼了。莊頤的英俊與深情姿態,簡直足以媲美一個令女孩神魂顛倒的白馬王子(雖然他坐的明明是輪椅);他心疼憐惜的表情,則令水仙刷白的臉剎那產生酡紅。

   她略顯嬌羞又帶著明顯癡迷,慌亂的答道:「不!不疼!還好,真的。」

   唉!愛情,令人迷惑又渾然忘我的愛情!

   黎昆再一次眼證這對兒女間默默流動的情意,他輕歎一聲,長懸久宕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他相信他的兩眼並未昏花,更信任自己對人生的經驗已足以讓他看清,在女兒女婿之間醞釀交融的感覺恰巧是「愛情」。

   而在經歷了這夜這段小小的,卻格外寓意深重的插曲之後,黎昆於隔日便心滿意足的收拾行囊,安心的離開了他盤桓數日的霧莊。

   然而,霧莊裡,莊頤和水仙的情愛糾葛,依舊持續的上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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