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子,突然驚醒坐起。
還來不及思想,腦袋突然像針刺似的頭痛欲裂,她又頹然倒回床上。
她勉力睜開眼睛瞧著身處的地方。是個大麗花布綴飾的房間,右邊兩公尺的距離有一個落地窗。窗外一片黑暗,顯示現在正是夜晚。
房內只靠一盞昏黃的小燭光照耀著。
這不是她的房間。現在她只能確定這一點,其他什麼事也想不出來。
漸漸地,她有回想的能力了。剛才她應該在爸爸的病房裡——啊!
身體只能在床上震動一下,無力彈起。
她想起那個人的眼睛——
門這時打開來,發出微微的聲響。
她只能在床上聽著拖鞋叭搭、叭搭的腳步聲接近,舉目望去,只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五官模糊的男人。
此時見到人,她心中已放心一大半了。
「我爸爸呢?他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她吁了口氣,顯然這個擔心,吊在心中總算放下了。
「我只記得被一個歹徒襲擊,便不省人事,醫生我——」
下面的話陡地停住。只見那人在床畔坐了下來,臉朝著她。
陡地倒吸一口氣,她看清楚他的臉了。應該是她認出那對眼睛!
她又看到在父親的病房裡,那雙凌厲的眼,像要吃人般的可怕。
眼前的他,雖沒有那時的眼神,但冷漠的臉,猜不出他內心在打算什麼。
「我爸爸呢?」
她又再問起,不同的是,這次透著顫抖的問。
「一樣。我沒有動他。」他冷視著她急得快逼出眼淚的臉。
她在枕頭上困難地點著頭,「謝謝。」
他微微一訝.接著冷哼一聲:「別謝我太早,對你來說我,不是好人,跟歹徒道謝?哈哈。」發出低沉的笑聲。
「我爸爸早就得到同事警告,小心有人尋仇,要在病房門多加幾道鎖,爸爸不肯,他認為行得正,何必怕東怕西的,要是怕人來尋仇,那什麼事也不必做了。」
「很好,還是不裝的好,免得我們不得其門而入,還得費一番手腳,是不是?你們真是善解人意。」
「我們之所以不裝,不是歡迎你們來的。」她重申自己的意思。
「不管如此,反正我們也進去過了,而你,被我抓了來。倒霉的是你。」
他已經站起來,在房裡踱步。她的視線跟著他,等他宣判,他要怎麼處置她。落在仇家的手裡,她心裡有數,他不是抓她來待以上賓的。
這時她又能如何?
她閉上了眼,唯一能做的,只有她虔信不移的上帝,心中開始喃喃地禱告。
一會兒,心中平靜許多了。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他又不知何時已坐在她床邊看著她。
她微微一震,她發覺她無法直視他的眼睛看他。
「怎麼了,不舒服?」他問。
她按著頭,蹙著眉,「頭有點疼。」
其實頭不怎麼疼了,她以為他會識趣地不再打擾她。小說製作室*惜惜掃瞄*雙人魚校對
她忽然感到一雙手分別按在她兩邊的太陽穴,輕柔的推摩,她驚愕地睜開眼望著他。
她微微戰慄起來,按在她太陽穴的手,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彆扭與震撼。
她不安地搖搖頭,撥開她腦側的手,「不,不用了。」
她的雙手反而被那雙手順勢握住。拉不開,也掙不開。定定地驚望著他!
他語氣平靜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懷疑地看著他。
「有關你的全部資料,我都知道。不過,我現在要聽你說一遍你的名字。」
「柯寬柔。」
不知怎地,說出自己的名字,竟靦腆低垂著眼,不敢直視前方。
她感到他手勁微微鬆開,立即抽出手,藏進被窩裡。心頭忽然慌亂起來,竟背轉過身,不去理睬他。
她不知這是挑逗的動作。
本來邵奎幾乎要改變初衷了,現在卻被挑起而動欲起來。
他還要再心硬些。
「你知道我是誰嗎?為什麼要殺你父親?」
『你是這次倚天集團的人。」
「你說對了。我再明白告訴你,我是這次你父親被贊為破獲有功下的犧牲品的兒子,你該明白,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父親的病房裡了吧。」
她胸口起伏著,閉眼點頭:「原來如此,我都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所以今後,我這個最大的苦主,對你做出什麼事,你也不應該表示驚訝了吧。」
她轉過身來,心中的緊張到了頂點,她預感著他要宣佈了。
他湊近她的瞼,聞到她身上沁出微微的體香。
「準備好了嗎?」
她睜著杏圓的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理會她懂不懂,自顧地道:「關燈好了。」
她看到壁燈熄滅,睜大著眼,剎那間她明白了!
邵奎離開床上,望著床上的凌亂。
整個過程中,他只看到她無聲的淌淚,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忽地想到什麼,俯身在她耳畔低聲細語。
「你要是敢自殺,我就找你父親。」』
他很清楚她有聽到。他身下的軀體,一陣驚顫。
他踱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夜色,心中卻沒有原來的解仇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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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了,小姐。」
「他走了嗎?」
劉嫂照常地點頭,「少爺出去了。」有糾正她話中語病的意味。
那天晚上她又再度昏沉睡去,當她再度醒來,房內已是一室陽光。
不一會兒,進來一位五十來歲的老婦人,仁立在房中看著她良久。
寬柔也回望這位一出現便怪異莫名的神秘人物。
那婦人眼光不住地在寬柔身上來回打量。
那眼光,給寬柔感覺像是沒穿衣服似的,忍不住一陣冷顫,不禁裹緊身上的毛毯,這時意會到那婦人的眼光的意思,慌忙拉起毛毯直蓋到下巴。
「起來,別裝死。我可不是請你來當少奶奶的。』老婦人指著右手邊的衣櫃,「裡面有你的衣服,五分鐘後到客廳來,我會指派工作給你。五分鐘後,我看不到你,小心你的耳皮括子。」說完,砰一聲。關門出去了。
寬柔愣在床上半晌,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怔醒,想到那婦人的警告,連忙掀被跳起,繼而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又忙將毛毯裹住身子,來到衣櫃前,裡面大多是家居服,隨手拿出一套穿上,再衝進浴室二……浴室在哪裡?
她慌亂的手足無措,只要有門便打開來找。
慌忙間,她打開了一道門,裡面是一條通道,黑暗看不清楚另一邊是什麼,她沒有多想,便隨手關上,打開另一道門,終於找到了。
當她急惶惶離開房間,納悶怎地還有通道,難道連客廳也要找?像走迷宮似的走向通道另一邊,才看到寬廣明亮的客廳,那老婦人已經坐在客廳上等了。
那老婦人不耐煩瞪視了她一眼。
「遲了一分鐘。」
寬柔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找不到浴室,所以延誤了一點時間。」
那老婦人倒是訝異地看了寬柔一眼,對於「肉票」對綁票者居然還客氣有禮,感到不可思議。
所謂禮多人不怪。那老婦人也不再拿這一分鐘的遲到作文章。
「來。」那老婦人站起身來,走向屋外,「先把院子的草割掉。」
屋外約有半個籃球場大、綠油油的院子,使她心情頓然開朗,忘了心中所有不愉快的煩惱,連昨晚……她連忙搖頭甩開,忍不住又是一陣驚顫,雖然現在全身浴滿陽光,但只要一想起昨晚的經驗,便如墜入深潭般的恐懼。
寬柔恣意地享受現在的舒暖氣氛,欣賞周圍環境的顏色。白色的柵欄,綠色的草坪,白色的牆壁,暗紅色的屋瓦。
好漂亮的地方。寬柔心裡讚歎著。
忽然心中一動,臉上的笑容僵住。
「這是什麼地方?」
老婦人被寬柔呆愣的表情,逗得撲哧一笑,隨即省悟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這裡是美國東岸的一座島上。」
「我現在在美國?」
「沒錯。別發傻了,就算你現在在月球上,也得把這片院子的草給我割乾淨。」
寬柔口唇掀動幾下,很想說月球上沒有草,但還是忍住。她可以想像得到,那老婦人一定要罵她頂嘴了。
寬柔一邊推著機器割草,一邊欣賞熟悉周圍的環境,在兩個小時後,完成了任務。
「再來清掃房間。」
跟院子的面積和勞動度比起來.這兩層樓巖造的房子,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天色暮藹時分。
老婦人冷視著倚在牆角累癱了的寬柔。
「這才剛開始呢,往後這房子裡的一切家務全部由你包辦,要是偷懶、耍脾氣,這屋子裡的人……自然有人教訓你。乖順點,才不會吃苦頭。」
全身沒半點力氣的寬柔,默默地聽著她往後該過的日子,心中卻沒有泛起一絲悲傷與難過。
她相信這種日子不會久的,她很快會逃離這裡,回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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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們並不要求寬柔煮飯,但是她必須幫煮飯的劉嫂忙。她也不能與邵家的人同桌吃飯,只能在他們全吃完後,她才能在廚房裡解決。
她倒願意一人在廚房裡吃飯,只有這時刻是她單獨一人,沒人打擾她,最寧靜的時刻。
這屋子裡只有劉嫂能接納她。也許因劉嫂她不是邵家的人的關係。
晚飯時屋子裡的人多會回家吃晚飯。劉嫂體諒她是這屋子裡最礙眼的人,所以就讓她留在廚房裡,端菜方面則由她出面。
不過這天晚上,邵家的主人回來得早了,劉嫂在廚房裡忙著準備材料、烹調,廚房外的餐室喊著劉嫂要調味料。
劉嫂空不出時間,鍋子裡正在烹煮,離不開身,隨手拿了胡椒粉塞給寬柔,要她拿出去。
寬柔躊躇著不出去,不是她不願,而是她不想見到邵家主人,邵奎。
直到劉嫂瞪著她,只好硬著頭皮出去。
是那老婦人二姨要的。有一次她聽到邵奎這麼叫她。
「二姨是這瓶嗎?」寬柔遞給她。
一個冷冷的聲音,慢聲質問:「二姨是你叫的嗎?」
寬柔心臟猛跳一下,他又要挑毛病了。可是當著這麼多人在……她頓時羞顏難掩,強自接住他的目光。
邵奎半搭著眼,瞥了她一眼:「沒規矩,該叫老夫人。」
「……是,老夫人。
二姨直到寬柔走進廚房,回頭低咕邵奎幾句,話到口邊卻又說不出口。
現在是邵奎當家,縱使她是長輩,也不該在眾人面前給他沒面子。而且她不滿的不就是剛才他當眾羞辱寬柔的情景?只好暗暗搖頭,歎口氣作罷。
這幾天來的相處,她發覺寬柔這女孩,心地柔順。家事也做的勤奮又聽話,從不忤逆她的指示,教人再有多大的恨意,也不好意思為難她。
每個人,除了邵奎,面上多少有點不自在,氣氛一時沉悶了起來。
康欽仁忍住多時的笑意,這時爆笑出來。登時成為眾的焦點,每個人皆停住筷子看著他。
等康欽仁笑夠了,搖著頭大歎笑道:「不過癮啊,不過癮。」
「神經。」
邵奎回了他一句,板著臉直到把飯用完。
餐後,在書房裡。
只有邵奎、康欽仁兩人。
「你看過她全部的資料了嗎?」康欽仁轉動手上的酒杯。
「怎麼?』邵奎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等你看完之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每次整她都覺得不過癮。」
邵奎等康欽仁繼續說下去。
「她是天主教徒,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要不是她父親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她會毫不猶豫地去當修女。她恬淡無私的個性,說實在當修女一定勝任。在她每個禮拜去幫忙的教堂裡的神父,也對她讚不絕口。那神父曾半開玩笑的對她說,當修女大可惜了,你一定是個賢妻良母,多生養幾個小孩,使這社會少幾個壞蛋,多幾分祥和。……這就是你擄來的女人。」
「那又如何?」
康欽仁看著一臉毫無表情的邵奎,半晌,漠然搖著頭,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你太心軟了,欽仁。」邵奎笑看著他「你認為我是在欺負她?」
康欽仁不否認,攤了攤手:「有一點點。」
「那你說該如何?放了她?」
康欽仁居然認真考慮了一下,斷然道:「不行。」
「這就對了。再來是我該怎麼對待她,請人伺候她?或是讓她上教堂?還是乾脆遂了她的願望,送她去修道院當修女?」說完邵奎染騖的放聲大笑。
康欽仁對他戲德的言詞和縱聲嘲笑,微皺著眉頭感到不滿,但是卻也無言反駁他。
邵奎當然看出康欽仁的不滿。
「你認為我褻瀆了她?」
正是!康欽仁凜然一下,為自己的觀感訝異。
他起身走近康欽仁,隨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教你一個方法,擺脫這個迷思。只要你想著獄中的康叔就行了。」
邵奎走出書房,留下怔然不語的康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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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廚房的。
回到房內,只留一盞小燈,望著窗外黑夜,抵著懷裡的枕頭,暗自療傷。
在靜寂中。
她敏銳聽到那黑暗通道的門打了開來。
她靜待著來觸及她肩膀的那隻手。
許久,沒有預期的等到。她微惑抬起臉來找尋他的身影。
他高大的身影,靜立在三尺外的房中看著她,昏黃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她放棄去想了。
就算他臉上有表情,她也永遠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他照樣把燈關掉。
他這次少了份蠻橫,多了些許溫柔。
她能感受到他心裡平靜許多,雖仍存著敵意,但至少減少了。
感受到這一點,她心中泛起一絲溫暖與感動。彷彿每當她禱告後,心中泛起平靜安然一樣,得到天主的寬恕。
她自然地撫慰著他,默默傳遞她內心得到的感覺。
邵奎彈起,驚愕地盯著她,對她首次主動的碰觸他,感到……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迷惑,不討厭但是……應該是震驚吧,僅此而已。
寬柔這回大膽迎向他的目光,睜大著眼看眼前黑暗中的他。
「你不習慣嗎?小時候你媽媽不也是這麼撫慰著你嗎?」
「我媽媽?」邵奎先是一陣迷惑,接著怒道:「你當我是什麼?」
「我沒有別的意思。」寬柔退縮一下,不明白他為何生氣。
邵奎調緩著氣息後,說出心中的決定,「你要是想去教堂,我會考慮。」
「真的?」
邵奎第一次看到她臉上驚喜得像發亮似的。尤其又在他的懷裡。
「真的、」他淡淡的說。
「謝謝。」
又是這句感謝。聽得讓邵奎既厭煩又覺得應該聽到。
直到身旁的她呼吸沉緩而平穩睡去,他仍沒有一點睡意,只因她剛才的一句話,勾起他童年的回憶。
他媽媽……
在他的記憶中,幾乎沒有母親的回憶,在他五歲時,媽媽被與父親結怨的仇家給打成重傷,而後不治死亡。
現在被一個年輕女孩的一句話,勾起對母親的片片記憶,漸漸明晰,由片段到連接起來。
原來不是沒有記憶,而是刻意去忘記。忘記那段驚怖的記憶。
此時又清楚回憶出來,並非他所願。尤其是目前他正扮演著他所痛恨的仇家角色,而身邊的人正是被他迫脅的對象。
想到這裡很是懊惱。既痛恨害死他母親的人,自己卻又在扮演這個角色。
他坐起身感到胸口鬱悶難解,深吸了兩口氣。看著安睡一旁被擄的人。此時此刻該煩惱心亂的人應該是她,怎地換成他了?
心理一時不平衡了起來。
心哼:「教堂的事,不必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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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嗎?」
「嗯,準備好了。」寬柔開心的向一位高頭大馬的女子點頭笑道。
卡耶高個兒女子坐進寬柔旁的駕駛座,驅車前往這座島上較遠的教堂,瞟了一眼旁座的寬柔,本來努力地板著臉孔,忍不住笑出來。
「去趟教堂,真的這麼開心?」
「是呀,去教堂就好像要回家了一樣。」
那女子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責任是監督她的一切行動。
「還有,謝謝清月姊肯陪我去做禮拜。」
她不說出這次的目的還好,康清月一想起要陪她去耗這段枯燥乏味的時間,瞌睡蟲已經準備傾巢而出了。
她之所以答應,還不是應弟弟康欽仁之請托,可憐她目前的身份,帶她出來透透氣,卻沒想到討來的是件無聊的差事。
在教堂上幾乎都是白種人,當寬柔他們出現時,引來多人好奇的眼光。
神父站在講台前講道,說的雖都是英文,寬柔並不聽得完全懂,但當神父用優美音調念著讚美歌,隨著抑揚頓挫,她可以默想著心中同樣的中文語句。
布道完畢。禮拜堂裡的人逐漸散去,寬柔仍會不得離去,好不容易出來了,這一回去,又得被軟禁在屋子中,除了院子,不得跨出大門一步。
康清月已經不耐煩扯她的衣袖催她離開。這時神父從講台上下來,迎面向她們走來。
「歡迎有新道友加入我們。」
寬柔驚喜的也握手致意,用簡單的英語與神父作簡單的交談。
兩人回到車上後,康清月有意無意看了她一眼,說:
「你要是還想有下次,最好少開口說話。」
「……是」
連說話也快被禁了,為了保有禮拜日的自由,她得更加注意在外的言行,免得連最後一項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但是她想不出剛才與神父的對話,哪裡出錯了。難道討論教義也不准嗎?真沒道理,這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他們以為我會——
康清月的警告,意外地給了她一個靈感。
她想到的辦法,此時連想都覺得害怕。她心虛地迅速看了康清月一眼,留意有沒有在注意她,生怕給她聽見心跳的怦怦聲。
「你怎麼了啦?」康清月奇怪地望著呼吸急促起來的寬柔。
「我……我很好,只是剛才在教堂切……太高興了。」
不善說謊的寬柔,沒想到要說出口竟這麼困難,但效果卻意外的好。
果然康清月只道她心地單純,笑了笑作罷。
寬柔勉力的鎮定心緒,她須得找個只有獨自一人的地方,好好計劃她大膽的行動,因為她連心中的想法,都怕別人看得出來。
台灣。
機翼在天空上趟出刺眼的光芒,再過五分鐘就要降落。
邵奎、康欽仁順利走出海關,又踏上台灣的土地。
闊別了一個月,也可以說蟄伏了一個月,他們再次回來重整集團轉型成企業化形態。
就要走出機場大門之際,突然身旁殺出一個拿照相機的向邵奎他們迅速拍了一張,還迎向前來作勢準備採訪。
邵奎皺了皺眉頭,心惱:「怎麼被記者碰上了。」
保鏢立即無禮的將那位記者推開。
「對不起,我們趕時間。」
邵奎一行人毫不理會記者在後面大聲喊著問題。
「請問邵先生,這次回來準備大張旗鼓,重整倚天集團4?」
邵奎不作回答。
那位楔而不捨的記者更賣力往前衝刺幾公尺,這下子他反而在他們的前面。、邵奎沒有因為記者的位置改變,而改變了腳步的速度。
那位記者以後退的姿式跑步,以便他能「面對」著邵奎發問。
「你對這次警方的行動,因而誤殺了你的父親,有什麼看法?」
邵奎瞥了那記者一眼,對記者用「誤殺」兩字,很是不滿。總算他忍下來,不想多生是非。
那位記者的聯想力與創造力不同凡響,把邵奎唯一回應他的一記白眼,已經迅速的在腦中臆測了七、八個可能出來。他又問:
「柯嚴豐警員在那次緝捕當中受了重傷,他現在正在康復當中,不過,……」
邵奎他們已經坐進車子,那位記者趕忙攀住車窗,唯恐失去機會,急速說:
「聽說他的女兒失蹤了,外面傳了很多謠言,其中有一說,是被有心人為了報復柯警員繼而對她女兒下手,是不是閣下您……」
邵奎氣定神閒看了記者一眼,「你太有想像力了,小兄弟。
「我叫紀准。請多多——」
記者傻站在停車場,望著車子呼嘯遠去。
這句話給人明白的意思,是譏諷對方並間接否定了對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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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在這位叫紀准的且朵裡,經過腦的消化,竟成了誇讚他,並間接承認的暗語了。
紀准「理解」到這一點,以為採訪到了獨家新聞,歡天喜地趕回報社。
隔天一早,康欽仁走進邵奎的辦公室,把報紙攤在邵奎的面前。
「要不要向這家報社抗議。」
邵奎往靠背一仰,輕鬆說:「不必,隨他們說去。我們有了反應,反而給對方有話題作文章。」
電話燈號亮了,邵奎按下鈕,傳出秘書的聲音。
「有位柯先生來電找您。」
邵奎、康欽仁兩人對望一眼。同時暗道:「來了。」
「接過來。」
邵奎拿起聽筒,聽到蒼老已無帶勁的聲音。
「你好。」柯嚴豐首先向他問好。
邵奎心中感到好笑,父女倆都是一個樣的有禮,好像人與人都互相待之以誠似的。
「你好。」邵奎回道。
「我女兒還好吧?」柯嚴豐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柯嚴豐不質問邵奎抓走他女兒,而用肯定句問他女兒已被擄走的事實。這句話問得高明.邵奎也不是省油的燈.不願上當:
「你女兒如何,這該問你呀,女兒不見了,怎麼找到我頭上來了。」
「我沒告訴你寬柔不見了,你這是不打自招。」
「現在全國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報紙上登的版面不小哇,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你放了她!儘管衝著我來!」
「哈哈,怎麼沉不住氣了?你不是警員嗎?找人也是警方的職責所在,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成為警方的一員了。」
電話那邊,只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一時電話兩邊沉肅了起來。
「別動氣了,要是不舒服,按鈴叫醫生來。』邵奎倒是正經的說,最後又加了句話:「你總不希望永遠見不到你的女兒了吧?」
這句雙關語,聽柯嚴豐又焦又急。
柯嚴豐想著邵奎這句話。
是不是句承諾,他會放了寬柔,父女倆還會有再相見的一天?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邵奎冷漠的問。
「沒有……」柯嚴豐沉吟地歎著長氣,近似哀求說:「請……善待她。」
邵查可以聽得出話聲裡嗚咽的聲音,他慢慢地掛上電話。
他沒有回答。不願也不知自己的答案是什麼。
「總裁,開董事會議的時間到了。」秘書敲門進來稟道。
「……嗯」
邵奎率先走了出去。
自從報上登載邵奎回來後,除了柯嚴豐找上了他之外,一些意想不到的電話接連不斷的打來找他。
這些電話一律由秘書擋了。他光是瞭解集團的業務及人事的資料,已經無暇應付外來的邀約,更何況集團內部的應酬非有他不可,已經挪不出多餘的時間外務應酬。
這一天,門外的秘書擋不住執意闖進來的人,灰頭土臉不住地道歉:
「這位小姐,硬是闖進來,我攔不住她。」
邵奎坐在辦公桌前,才抬起眼來,還沒看清對方的臉,對方已經拉著長長的音呢聲叫出他的名字。
「邵奎,人家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她就是不肯接給你聽。」
這位抹著濃妝的女子,甩著手上白色小皮包,來到邵奎身邊,撒嬌的用她軟綿身體往他身上推了一下,順勢坐在扶手把上,挑釁瞄了一臉驚慌的秘書一眼。
這位中年女秘書,被她這一瞄,嚇得直冒冷汗,看她對老闆的神態親密,深怕剛才對她無禮的阻擋,會受邵奎怪罪。
卻見老闆不在意地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米娜,你還和以前一樣。」
「一樣什麼?」米娜勾著媚眼挑逗著問。
「一樣蠻橫。
米娜發出嬌嗲的抗議聲,又在他身上又推又揉的,推揉得邵奎這幾天來的緊繃情緒為之一開,心情大好,環抱她臉的手緊了緊,說:
「今晚陪我吃飯。」
米娜歡呼一聲,彎腰親了他一記瞼頰。
晚上七點,邵奎準時手挽佳人,出現在高級飯店的餐樓。
用餐中,米娜明白說出她目前的窘迫。
「沒戲約?」
「好久唆,公司又不重視我,觀眾都快忘了我了。」
邵奎笑了笑,說:「行了,我明天就交代下面的人,多留意適合你的角色。」
米娜達到目的了,繼續進一步試探。
「其實我也心灰意懶了,在演藝圈裡起伏甚大,真想嫁人算了,太太平平的過日子。我……一直在等你回來。」米娜幽怨地瞅了邵奎一眼。
米娜的勾魂大眼強作出含有千言萬語的幽怨神韻,實在是既滑稽又好笑,邵奎忍俊不住,呵呵笑道:
「你當不起的。」
米娜一愕,繼而頓覺受辱,不服氣的反問:「為什麼?因為我是演員?」
邵奎聳聳肩:「演員沒什麼不好,只是你不適合當我老婆。」見米娜不以為然,又說:「就算如你所願,將來你也會後悔。」
「不會,我絕對不會,怎麼會後悔?」
邵奎見她仍執迷不悟,不厭其煩說道:「你領教過我發脾氣的時候嗎?我不相信哪個女人能抵受得住,包括你。」
米娜對邵奎的忠言一點也沒聽進去,見他輕言拒絕,急得跳起擠在他的身邊,又是一陣推揉。
「哪個男人沒有脾氣?我就是喜歡有悍氣的男人,不是有這句『百煉鋼化做繞指柔』,女人不就是扮演這個角色嗎?」
邵奎只是嘴角扯著笑,不作回答。
心中沒說出來的是: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扮演得好,也不是只要「扮演」得像就成,這是要有天賦的。
這些話說出來,只怕又要刺傷她的心。
「今晚……」米娜用眼神詢問他的意思。
邵奎明白她所指為何事。這種眼神,米娜是不會表錯情的。
邵奎看著眼前公認為美女的臉,卻絲毫不起漣漪,他拉起米娜,「走吧,我送你回去。」
米娜失望地繃著臉,知道她引誘不成。因為以前是直回他家的。
邵奎回到這棟清冷的大宅。小說製作室*惜惜掃瞄*雙人魚校對
這屋子裡,除了這次回國的人,平常只剩下一位老伯看管,每當回來總覺得冷清了許多。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昏暗中看著從口中噴出來的煙霧,裊裊升起而消散,忽然發覺,他什麼時候也變得鬱鬱寡歡起來了?捻掉煙頭,瞥然看到身旁木几上的電話,心中一動,拿起電話按了一組數字。
電話那頭鈴鈴作響,等待中,他也莫名不知在期待著什麼。……,接通了。
邵奎一聽是二姨的聲音,恍然一悟,電話當然是二姨接聽的了。整個屋子只有書房裡有電話,而書房的鑰匙又保管在二姨身上,當然聽到的是二姨的聲音。
兩人閒話家常一番,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邵奎還不想結束,他並不是愛握著電話聊天的人,沉吟了一下,才問出心中想說的話。
「她還是一樣吧?」
「她——哦,你是指寬柔吧,很好,乖乖的。對了,明天星期日,要不要給她去禮拜堂,她一直懇求。離上次去的日子,也隔了有一個月了。」
邵奎沉吟了一下,還是說:「給她去吧。」
二姨忽然叫道:「你站在門口看什麼,幹活兒去。」
邵奎愣問:「怎麼了?」
「還不就是她,眼巴巴的看著我講電話。」
「讓她進來聽吧,我有話跟她說。」
不一會兒,一個聲音低低喃喃的傳來。
「喂……」
邵奎此刻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想聽到的就是這聲若有似無的聲音,不禁閉起了眼,沉浸在這聲像催眠般鬆弛的舒緩。
兩人一時都沒出聲,雙方都忘了這是國際長途電話。
「你爸爸已經康復了。」
「呀!」寬柔心訝著他答出她心中掛念的事,感激的說:「……謝謝」
「謝我什麼?」邵奎沙啞低問。
「謝謝你告訴我。」
邵奎沉濁地呼吸著說:「等我回去再謝我吧。」掛上電話。
他深長調緩著呼吸。他有點後悔拒絕米娜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