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才是平凡又浪漫的約會呀。」
「約會?」煌停下來,「我們是情侶嗎?」
淺香換了個角度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煌有心上人了?」
「那倒沒有,不過你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哪一型的?」
「首先,」煌瞥了仔細聆聽的淺香一眼,「要有一頭很黑很亮的頭髮。其次嘛,要有性感的雙唇和嫵媚的眼神。」
「這種女人很可能不會做家務。」淺香說。
「我又不要管家婆。」
「而且會用情不專。」淺香耐心地規勸。
「我喜歡就行。」
「可能還不會照顧男人。」
「關你什麼事?」
淺香跺了跺腳,用挎包砸向煌,一扭身走了。
「呵,還會生氣呀,真拿我當護花使者了。」煌也一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到地鐵的出站口,他一腳踩在樓梯上,回頭看了一眼。
淺香雖然又折回來,但只是遠遠地跟在後面,嘟著嘴看著他。
煌舉起挎包晃了晃,自顧自地上去了。
淺香就這樣跟在後面,一直到大街上。煌始終不急不慢地走著,一副悠閒的樣子。淺香一邊走,一邊發現沿途香氣撲鼻的各種小吃料理真的好誘人,可是錢包不在身上。
「混蛋!」她罵了一句,順便狠狠地跺了一腳發洩,但好像踩在了什麼軟軟的東西上……
一陣狗吠聲震天作響,伴隨著淺香的尖叫:「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發那麼大火幹嘛呀——」
淺香狂奔起來,但被踩到的狗似乎心情很差,窮追不捨,還怒吼不止。
淺香不要命地追上煌,猴子一樣跳上他的背,抱得死緊。
狗追到煌跟前,盤繞著叫,但沒有撲上宋。煌彎下腰,捏了幾下狗頭,讓它安靜一點後不快地說:「你,還不快去買個雞腿來安撫它。」
「啊?我啊?」淺香抬起臉來問,四下張望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拿起包走向小攤。
「狗狗,對不起對不起,我道歉——」淺香幾乎要趴在地上把手裡的雞腿伸過去。狗猛地撲上來,淺香尖叫一聲,把雞腿一扔,不過這次狗的目標不再是她了。
「行了,它原諒你了,走吧。」
「哎,等等我!」淺香追上煌,匆匆抓住他的衣角,囁嚅著說:「我餓了。」
「什麼?你餓了?」煌驚異地望向她,「現在才十點啊……」
淺香彆扭地指著狗:「它有雞腿吃,我也要。」
煌緩緩回過頭看看狗,又緩緩回過頭看看身邊這個人,哀歎一聲把她揪到店主面前:「給她一個雞腿。」
「兩個。」淺香伸出兩個手指。
「我不吃這種東西。」
「我知道,我要兩個。」淺香接過雞腿,瞥了煌一眼,「謝謝你買單嘍。」說著邊啃邊揚長離去。
店主瞅了瞅淺香的背影,接過錢,讚歎道:「你女朋友真漂亮。」聞聽此言,煌只有翻個白眼。
淺香吃得一臉油漬,一抬頭,耳中忽然飄人熟悉的音樂聲。她放眼望去,對面是一家CD行,門口的巨幅海報上以碩大的字體寫著:「卡?梅裡恩最新大牒,突破千萬張銷量。」
煌走到她身邊,看看對面:「怎麼了?」
「你知道他嗎?」淺香輕聲問。
「卡?梅裡恩?」煌打量了一下,「流行歌壇的長青樹,怎麼了?」
「他又出新專輯了。」
「有什麼不對嗎。」
「主打單曲獲了很多獎。」
「沒錯,聽說是他自己作詞作曲。」煌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我們走吧。」淺香一下子沒了興致,啃到一半的雞腿也扔進了垃圾箱。
她到底怎麼了?煌莫名其妙。
※※※
過了一個愉快的休息日,淺香精神抖擻地走進「黑澤製作」。孰料一進大門,連同管理員在內的所有員工都向她行注目禮。
「大家早上好,我是淺香桑晴,請多指教了。」
淺香正要一鞠躬,卻被身後早就已經不耐煩的人一把撈住:「你還在蘑菇什麼?快點進電梯!」
「大家再見!」淺香揮舞著手大叫道。煌抓著她大步走進電梯,消失在一樓後,大家的頭慢慢湊在了一起,不約而同地開口:
「原來他們真的在同居……」
煌拽著淺香走進黑澤的辦公室,把她扔給辦公桌後面的黑澤:「交給你,我走了。」
黑澤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不過他又加了一句:「記得晚上來接她,地點我到時候再打電話通知你。」
「煌,拜拜!」淺香揮手目送煌離去,然後熱情地問:「我今天有什麼活動嗎?」
「先去學校裡,我給你安排了一個見面會。上午十點。」黑澤把筆插進筆筒裡,看看表,「我正好有空,送你去吧。」
「那就謝謝了,讓你充當秘書的角色。」淺香甜甜地說。
黑澤難得肯充當一回司機,坐在奔馳車裡的淺香東張西望了一會,歎了一口氣:「奔馳真的挺老氣的。」
黑澤笑了笑:「那當然,怎能和法拉利相比。」
黑澤明星學校是一所私立的高等貴族學校,想當然其中不乏俊男美女。然而淺香一站上講台,就在禮堂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暴。
「大家好,我就是淺香桑晴,剛從紐約回來,很高興見到你們……」淺香才說兩句,立刻發現禮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走進來,在最後面的一排位子上坐了下來,蹺起了腿。雖然他戴了一副足以遮蓋半張臉的墨鏡,長髮也收在了帽子裡,可是那種華麗、張揚又帶點頹廢的氣質還是讓他的身份暴露無疑。
煌也來了?淺香當即興奮得朝他直眨眼,而煌只當沒看見。
※※※
中途休息時,淺香在休息室用手肘搗了搗煌,「我可沒有背著你做壞事啊,放心了吧?」
煌把礙事的眼鏡除下:「你還有多久才能走?」
「還有下半場。有事嗎?」
「該死!」煌瞪著她,「既然如此為什麼早早叫我來接你?我不管,你給我現在就走。」
「不行啊,這是工作啊。」淺香據理力爭。
「那好,我現在立刻出去宣佈你有事。」
「什麼?」淺香一瞪眼,「你這樣出去會發生暴動的!」
「那就走。」
「真是的,你做什麼事都這麼欠考慮嗎?」淺香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沒轍地收拾東西走人,如果把煌一個人留在這裡太久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弄出事來的——以他這種張揚的個性。
兩人來到停車場,煌忽然回過頭來,以致於跟在後面做賊心虛的淺香一頭撞了上去。
「你在幹嘛?」她委屈地問,紅紅的鼻頭,眼裡還濕濕的。
「我才要問你呢。」煌嘀咕一句,「和我在一起需要像做賊一樣嗎?」
「哎呀,非常時期嘛,小不忍則亂大謀啊。」淺香四處瞅瞅,發現周圍無人,拖著煌跳進車內,催道,「快開,快開!」
就在她以為已經沒事的時候,後面的人潮洶湧襲來。
「看!我就說是煌來了吧!」
打頭的女生得意洋洋地叫道。
「啊!煌——」
「煌,我愛你!」
「完蛋了。」淺香捂著臉,「還是遲了一步……」
「坐好。」在這緊要關頭,煌忽然慢悠悠地說。
「坐、坐好?」淺香睜大眼睛,「什麼意思?」
「就是坐好的意思。」煌翻了個白眼,一踩油門,法拉利在即將被追星軍團包圍的前一秒如離弦之箭從小缺口處沖子出去,
淺香貼在椅子背上,半天才說出一句:「乖乖,真是爽傻了。煌,我懷疑你是不是因為這樣才養成了飆車的習慣?」
煌難得地笑出了聲,還是那種很賊的笑聲:「你終於猜對了一件事。」
淺香和他無言地對望了幾秒鐘,瘋狂地對笑起來。
「難怪你要買法拉利呀,真衰!」
「沒辦法,跑不快。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跑步。」
「真的?看你的腿這麼長,原來是假的呀!」
「誰規定腿長就要跑得快?你這是什麼歪理?難道個子高的就要去跳高?」
「好像也對……」淺香傻笑一陣,又問,「那你平時都做些什麼運動呢?腿這麼結實?」
「哎、哎,別趁這時候耍流氓啊。」煌笑歸笑,頭腦仍然保持清醒。
法拉利駛向城郊,載著兩個人的笑聲。
※※※
第一次看見淺香時,煌就不覺得她是個頭腦清晰的女人;而且從相處的這幾天看來,她也的確不是。可是當煌目睹了她在琴房的表現時,他認為這女人的內在和外表絕對有本質上的差別。
「這些你全都會?」
看她把鋼琴、小提琴、雙簧管、長笛都玩過以後,煌換了種口氣問。
「都知道一點點而已。」
「這是一點點嗎?」西原寺律佩服萬分地說,「你未免太謙虛了。」
淺香微笑一下:「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會熱心一點的。」
煌淡然一笑:「真簡單的回答。」
「是真的。」淺香輕輕地說,「對於我來說,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事物存在,我喜歡的和我不喜歡的。喜歡的就去愛,不喜歡的就遠離。就是這麼簡單。」
是嗎?煌怔怔地想。
世界會是這麼簡單的嗎?只有愛與不愛?
「那麼,有一天你發現你原來深愛的東西,原來不過如此呢?會想要放棄嗎?」鶴紀困惑地發問,煌也像尋求答案似的,把目光投向淺香。
只不過是淡淡一笑,淺香把手放在了潔白如象牙的鋼琴琴鍵上,流暢的旋律奔湧而出:「為什麼你們不願相信自己?與其說不相信愛,不如說不相信自己。」她的目光空靈地在天花板上遊走,「我相信自己,堅定地相信。我相信自己能永遠深愛。即使你們說是不經世事也好,癡人說夢也好,我就是這樣堅信。」
鶴紀和西原寺律對看了一下,鶴紀笑了起來:「是啊,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呢。難得淺香你還這麼浪漫如夢。」
西原寺律也贊同地說:「這是件好事。相信幸福的人總是比別人更快樂一點。淺香,別放棄喲!但願多年以後,你仍能這樣。」
鶴紀拉拉西原寺律:「好啦,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西原寺律恍然大悟,負罪般對煌說:「對不起,做了這麼久的電燈泡——我這就從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二十四小時。鶴紀,閃!」
兩人扭扭捏捏地出去了,煌卻不言不語,沒有反擊損友的挖苦。
「嗨,煌,怎麼不說話?剛才還在挖苦律呢。」淺香揚起臉問。照煌的性格,一定會趕緊澄清他們之間的關係才對,怎麼悶聲不響了呢?
「你在裝什麼?」煌忽然低沉地說,「相信自己和愛?哈哈,別逗我了……」他以手肘撐在鋼琴上,俯視她的側臉,「世界上最難相信的,便是自己,還有愛情。一個人能愛多久?能愛多深?笑話。」
淺香揚起頭,柔情在眼底流動:「怎麼會呢。」她挽起袖子,「你看。」
寬大的袖筒被輕易褪去,潔白如雪的肌膚上,有一塊青藍的印記。似乎是一個符號,但是又磨損得厲害,無法辨認。
他忍不住以修長的手指去摩挲那一塊,平時她總是以長袖遮住,所以他完全不知道這東西的存在。
「是什麼?」他問。
「是刺青。」
「你拿我當小孩騙嗎?」他不快地皺起眉,「刺青總得有個圖案吧。」
「真的是刺青,很久以前刺的,我十四歲那年。我曾經對自己說,只要它不消失,我就永遠相信幸福終有一天會降臨。」
「你還很迷信?」煌扯扯唇角,「那麼好吧,我們來賭一賭,如何?」
淺香平靜地問:「怎麼賭?」
「裝什麼蒜?當然是賭你對我的感情啊,你不是愛上我了嗎?」他邪惡地說著,笑容卻格外誘人。
淺香低下頭,不知怎麼地,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我、我只是對你有好感而已……」
「好感?你一點都不誠實。」煌開始低語,「你以為我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嗎?女人在想些什麼,你認為我有必要費心去猜測?」
他說得一點都不錯,淺香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風流史,他就是不停換玩伴的那種男人,因為他迷人的外表也好,顯赫的家世也好,他北條煌是從來不曾缺少過女人的——不,不止是女人,甚至男人也是他的俘虜。這樣一個視人生如遊戲的花花公子,她又憑什麼認為自己能在他面前隱藏心思?
難道,愛他也要受他的奚落和恥笑?
煌像豹子走近獵物一樣逼近了淺香,聲音在誘惑中夾雜殘酷:「回答我呀。」
淺香深深吸了口氣,她早已經過了在異性的注視下臉紅的年紀,此時此刻卻像情竇初開,連慌亂的心跳都毫無保留地暴露給了他。
「我……」淺香在猶豫。接受吧,身體在這樣說;拒絕他,理智在那樣說。「我……我可以愛你嗎?」
她還是順從了原始的慾望,對心,妥協了。
他露出了穩操勝券的笑容,而且表示出了寬大:「當然,誰都要下注。遊戲規則明白了吧?期限,三個月,怎麼樣?」
相愛的賭局。
煌是個精明到極點的莊家,面對他,她永遠不可能有勝算。他要證明的不過是愛情的虛無縹緲,而她要證明的卻是一生一世的專一。
儘管如此,她還是為這樣不公平的賭局而甘之如飴。
至少、至少有三個月的時間,讓我們相愛吧。
※※※
「太快了吧,你們兩個?」鶴紀吃驚地叫道。
「也不收斂一下,真是個混蛋啊。」西原寺律瞪著煌。
雖然他們在交往是「黑澤製作」裡人人相傳、公開的秘密,可是事情從煌的嘴裡說出來就給人一種淺香被他霸王硬上弓的感覺,讓人難以適應。
不過,煌在娛樂界也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了,所以真正吃驚的人幾乎沒有。
「煌啊,我可要警告你,淺香不是交際花,你如果只是玩弄的話最好趁早罷手哦。」鶴紀警惕地告知。
「關你什麼事?」煌不客氣地說。
鶴紀氣個半死,朝淺香叫道:「淺香!如果他有負於你,千萬要宰了他!不為你自己也要為我出口氣,聽見沒有?」
「知道啦。」
淺香笑瞇瞇地回答:「那麼,待會兒見了。」
搭乘順風車的鶴紀和西原寺律跳下法拉利,同他們揮手告別。
「煌,在下個路口拐彎好嗎?去超市採購晚飯的材料。」
煌便迅速拐了個彎,開去超市。
自從決定交往後,不知為什麼彼此之間的話題反而減少了很多,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沉默之中,連對望都不曾有了,更不要說像以前一樣拌嘴。
十字路口,眼前是一個漫長的紅燈。
「你今天,似乎穿得單薄了點,現在已經是秋天了。」
煌調低了車裡的音樂,低聲說。
「哦,我明天多穿點好了。」淺香略有尷尬,心中百般猜測,他是真的在乎自己,還是一次模擬的關心?
「多穿點?你有秋天的外套嗎?」
煌隨口說道。她來的時候是夏末,還是短衫迷你裙的世界。現在天氣一天涼過一天,她簡單的行李中卻連一件長袖的衣服也沒有準備。
「啊……我來的時候忘了準備……」淺香訕笑道,「想不到一下子就到了秋天。」
煌用一隻手開著車,另一隻手伸到衣領處,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扔給淺香:「披上。」
很高興地擁著帶有他體溫的衣物,淺香聞到了來自他身上暖暖的陽光味。華麗的外套跟她簡單的襯衫並不搭配,淺香卻毫不猶豫地把手伸進了袖筒。
煌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你好像一個麻袋。」
「是讚美嗎?」她明知故問。
車子在超市門口停了下來,煌無意下車,淺香便靜靜地望著他。
「過來。」他輕聲說出要求。淺香咬咬下唇,慢慢靠了過去。
「說這些都是真的,不是做夢。」他低低地、輕輕地吐出每一個字,「說生活從來沒有欺騙過我。」
心底深處一震,最柔軟的地方終於被觸碰到了。淺香抬起頭,試探道:「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這個看上去叛逆極端、不知人間愁苦的少爺,難道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