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陣陣,劃破莫愁湖絲緞般的水面,瑩亮的星光映在深幽的水波上,宛如一條迷離飄蕩的星河;子時剛過,寂靜廣渺的河畔已空無一人,幽蕩的水面上除了映月星影,就只有一艘燈火通明的畫舫。
十丈長的畫舫上處處金碧輝煌,一看就為富豪所有,但奇怪的是偌大的船中居然寂靜無聲、空無一人!
突然間,只見黑白兩道影子分別由湖的兩岸破空而來,無聲地登上了畫舫。
黑影是一名身材高大修長、散發著強烈殺氣的黑衣人,他扯下了蒙面巾,冷電般的雙眼攫住眼前的白衣男子。
「你找我是為了什麼事?」黑衣人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酷。
白衣男子一派瀟灑地微笑著,「有一筆很棘手的生意,我想只有你出馬才能夠勝任。」他徐徐地說。
望著白衣男子眼底暗藏的精光,黑衣人暗黑的眼眸更深沉了;看來這次的任務非常困難。
「半個月前,我遇到一個從藏東回來的旅人,他告訴我一件令人不敢相信的事……」白衣男子緩緩地拉長語調,眼神莫測高深。
黑衣人不耐煩地皺起濃眉,一雙炯炯利眼微微的瞇起。
白衣男子看出了對方的不耐,「別急,讓我把話說完。」他笑了笑,臉上是從容的神情,「那人說他在藏東遇見了不老的人。」
黑衣人哼笑一聲,眉頭不屑地挑起,顯然他不太相信這些鬼話。
白衣男子卻不甚介懷,「他的話讓我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傳言,那就是在布達拉宮中,藏著一本奇異的經書,據說上面記載著長生不老之術!」他不疾不徐地解釋完畢。
「你要我去取那本經書?」黑衣人冷冷一笑,似乎是在嘲笑對方居然相信這些沒根沒據的傳言。
「沒錯!等得到書中的長生不老之術,我將獲得數不盡的財富。」白衣男子精光內斂的眸中,藏著得意的笑意。
黑衣人冷冷瞧著對方,眼神有如冰冷的潭水:他才不管這些無稽傳言,但布達拉宮倒是個難題,傳聞那些密教喇嘛個個身懷絕技。
「你該不會是不想接這生意吧?我知道請你出馬,除了價碼要高,還得任務夠困難才行,這趟布達拉宮之行,除你之外,我不放心委託其他人。」白衣男子笑著,眼光鎖緊對方的反應,「盜經的報酬,一百萬兩如何?」
黑衣人睨著湖水,眼眸不滿意地瞇起,「兩百萬兩。」他低沉地說。
白衣男子歎口氣,「好吧!就這麼說定了。」他深知對方說一不二的個性,想委託他,絕不能討價還價。
「告訴我是什麼經書?」
「布達拉宮的鎮宮之寶、傳說中不動明王遺留世間的《八葉真經》!」
「《八葉真經》?」黑衣人喃喃低語,「好,三個月後你在『普濟寺』等消息吧!」
話聲剛落,隨著一陣夜風,黑衣人已由船上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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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孤懸,淒寒的月光灑落在空蕩的高原上,將高聳詭異的布達拉宮襯托得格外駭人:深夜裡,守衛的喇嘛們仍在宮中來來回回的巡邏著。
黑影避開眾守衛,小心翼翼地朝藏著《八葉真經》的密室而去;哼!不愧是這兒的鎮宮之寶,收藏得那麼小心,讓他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查出密室的所在。
他飛身進入一條幽邃的廊道,盡頭處是一堵機關牆。他貼上牆面,雙手四處摸索著,當他摸到一塊略顯鬆動的石塊時,石牆深處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喀喀」聲。
「找到了。」黑衣人低沉地笑著,並用力將石塊按下去,接著整面石牆便朝裡陷了進去。
毫不遲疑,他旋身竄入石牆的縫中,兩秒後,石牆無聲地回復了原位。
一進入密室,眼前便是一座青石雕鑿的平台,台上的木架,陳列著一個隱隱發亮的東西:那是一個金色的皮筒,在鎏金光芒的包圍下,上面碩大的紅寶石璀璨的像是天邊的星星,筒上並浮雕著密教的三眼圖騰,看起來神秘而詭異;黑衣人冷眼打量著,決定要確認皮筒中的東西。
他伸出手,指尖才剛觸著皮筒,一股電流般的莫名能量就竄進了他的體內!剎那間他整個人一麻,眼前飄過了無數旗旛,耳旁隆隆地傳來巨大的梵唱聲!
那聲音像是要將他淹沒似的迴繞著他,就算他摀住耳朵也無法阻絕分毫,然而就在他覺得耳膜快震破時,一切異象又乍然消失。
他像由惡夢中醒來,發現到皮筒不再散放出光芒,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在黑暗中,他再一次快速地握住了皮簡,但這回什麼事都沒再發生。
於是他拔開了皮筒的蓋子,摸索到裡面捲著厚厚的紙卷,看來這就是《八葉真經》。
同時間在另一處密室中,一個盤坐修行的瘦小人影,突然像感應到了什麼,駭然地睜開雙眼,犀利的眸光在黑暗中如同火焰。
「不好了!有人擅動『真經』!」他立刻往桌下的機關扳去;剎那間,震耳欲聾的法鑼聲在宮中刺耳地響起!接著,他迅速地消失在密室的暗門中。
法鑼一響,除了全宮的喇嘛外,盜經的黑衣人當然也聽到了聲音,他迅速地將皮筒收進懷中,而後闖出了密室。
狂風般地捲進宮中的東大殿後,黑衣人撂倒了一堆攔劫在此的喇嘛,並沿著殿旁的甬道飛身而去。
「孽賊,別想逃,快把寶物留下!」又一大群手持鋒利鋼刀的喇嘛急急追來。
但黑衣人僅是一聲冷笑,足不點地的朝前飛奔著,速度之快,宛如一道稍閃即逝的鴻影,追在後面的喇嘛們根本趕不上他。
眼看甬道盡頭就是太陽塔了,他即將由塔頂石窗躍身逃脫……
「想走?沒這麼容易!」但一聲暴喝由後方急速逼來,一瞬間已竄至黑衣人身後。
他一回頭,只見一襲火紅的僧袍捲來,接著一雙巨掌擊向他的胸前,速度快的讓他無法閃避!
電光火石間,他聚起全身內力,也出掌往對方胸口擊去!
「哇!」兩人同時嘶吼,黑衣人嘔出大口鮮血,透過了蒙面巾點點滴在地上:他冷眼掃著被打退的傢伙,眼中凝結著殺氣。
眼前是一名面色如墨、身形魁梧的威嚴喇嘛,他的嘴角掛著血絲。
「快將經書還來,否則你休想活著離開布達拉宮!」迦羅法王震耳的怒吼迴盪在甬道中,讓狹窄的空間嗡嗡作響,雖然氣勢十足,但心中其實又驚又駭——從來沒有人,能將他打傷!
黑衣人發出一抹冷笑聲,根本不把對方的威脅當一回事:他將注意力放在背後吹拂的寒風上,接著瞬間,他如一枝黑箭一般倒彈出身後的石窗,速度快的讓人來不及眨眼。
迦羅法王立刻撲向窗邊,但見黑衣人在夜色中墜下了千尺的懸崖,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陣高亢而輕蔑的笑聲。
眾喇嘛朝石窗一擁而上,但舉目望去,月光下哪還有黑衣人的影子?
「……不可能!」迦羅法王偌大的銅眼中充滿了驚駭,他的「龍象般若掌」明明將那惡賊打成重傷,他怎麼還能毫髮無傷地由這麼高的地方落下逃生?
「立刻派給我追,」他憤怒地對身後的喇嘛下令,「不管出動多少人,一定要把賊人抓回來!」
「是!」喇嘛們領命後迅速散去,個個臉上都掛著緊張的神情。
迦羅法王仍在窗邊俯視著陡峭的懸崖,眼中的怒火似乎可以燒穿一切;該死,那傢伙什麼不好偷,偏偏盜走了《八葉真經》,難道是覬覦經書上強大的法力嗎?
可是外人怎麼可能知道書中的秘密?
他只顧著惱怒,直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沒抓住那個賊嗎?」平緩的語氣中暗藏著幾許怒意,似乎對這件事很不滿。
迦羅法王猛然回頭,瞪著身後那個瘦小的身影。「你來這裡幹什麼?你不能被任何人看見……」他露出凶狠的神情,彷彿見到了厭惡的東西。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那人飛快地打斷法王的話。「經書被竊,原訂的法陣無法舉行,宮裡會陷入大危機,你要怎麼處理?」
「我當然會盡快追回經書,你不必緊張,快回去。」迦羅法王低吼道。
那人靜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最好是這樣。」說完,便轉身離開,眨眼間消失在甬道中。
迦羅法王瞪著空蕩的甬道,眼中露出猙獰的光芒。再這樣下去不行,最近那傢伙膽子越來越大,開始變得很不聽話,看來當務之急不只是找回經書,還要想法子除掉礙手的人……
如果一切順利,相信偌大的權力很快就可以落入他一個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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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來,聶無方解決了無數的追兵;可惡!那些死喇嘛為什麼總是可以找到他呢?好似他逃亡的路線,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疲於應敵的結果,今晚的他已步履蹣跚了;他的內傷惡化到了極限,逆行的真氣令他痛苦不堪,若是換作別人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但他卻憑著強悍的意志力撐到現在。
這裡應該接近峨嵋了,只要再撐一下,等到了人煙之處、讓他弄到一點傷藥……
才想到此,他的雙腿已不聽使喚,砰地一聲倒地不起。痛苦地皺緊眉頭,一絲鮮血由嘴角流出;真可笑,現在的他連一步都邁不出去了,還能奢想什麼?
不過聶無方並不絕望,今夜烏雲密佈,夜色十分昏暗,就算有追兵追來,應該也不容易在這片密林中發現他的蹤跡,他可以把握此時好好休息一下,運功自我療傷。
在地上靜躺了一會兒,聶無方開始運功調息,但沒多久,一陣沙沙的聲響傳入了他敏銳的耳朵,他如一頭被驚擾的黑豹,全身肌肉倏然繃緊,讓他在瞬間彈起身來,但強烈的動作正好牽引到傷口,鮮血由他口鼻中瘋狂地噴出。
劇痛令他再度倒下,發出了「砰」的巨響,這聲音在靜夜中出奇的響亮,明白地暴露了他的藏身之處。
果然,在靜止了一會兒之後,聲音開始朝著他這兒探索而來。
「該死!」聶無方低咒。下意識的動作洩漏了蹤跡,這一次他一定難逃一死,但此時的他卻全身無力、柬手無策。
可是當茂密的樹叢被撥開時,映入他眼中的卻是一團水藍色的影子,並非喇嘛身上的紅袍:他不禁訝異地瞇起銳利的鷹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的瞪視似乎嚇到了那團藍影,等了好一會兒後才再怯怯地朝他挪動腳步。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聶無方看清了來人絕不是追殺他的喇嘛;那身影窈窕而纖細,步履輕緩悠柔,應是個女子無疑。
不是敵人……他不禁放下心來。隨著心情的鬆懈,沉重的眼皮再也撐不住地闔上了。
遠遠見他閉上眼,來人不禁焦急地退開,等再出現時,她的手上多了一條濡濕的手巾。
她在聶無方身邊蹲下,解下了他的蒙面巾,輕柔地為他擦拭嘴角的血漬;冰涼的感覺如一劑提神針,滲進了聶無方疲憊的感官中,將他從昏沉沉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微微張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一襲水藍的紗巾,除此之外,便是一對正柔柔望著他、燦亮迷人的大眼睛。
聶無方疲憊的眼中湧起幾許生氣,有那麼一瞬,他錯以為那對閃亮的眸子是天上落下來的辰星。
秋水般的黑瞳眨了眨,浮超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並不在意聶無方的盯視。
「你受傷了,傷的不輕呀!」女子口吐漢語,清柔的音調夾著一絲絲口音,聽來卻溫柔可愛。在注意到他灰白的臉色後,她的眼神轉為擔憂。
雖然並不明顯,但聶無方發現了她的漢語並不標準,「你不是漢人?」他問。
搖了搖頭,「我是獨龍族人。」女於輕聲回答。
聶無方愕然地瞪大眼:獨龍族?那不是傳說中行蹤神秘、崇拜妖魔的古老部族嗎?難道他們真的存在世上?
遇上獨龍族人究竟是吉是凶?聶無方自己也不知道,不過他快速地打量了少女一番,只見她身上穿著水藍長衫,臉上蒙著紗巾,雙手也戴著藍手套,全身上下只有眉眼露在外邊。
少女並不介意聶無方的眼光,她關心的是別的問題。「告訴我,你能站得起來嗎?你這麼高大,我想我一定移不動你。」
溫柔的聲音流溢著,照理該讓聽者十分舒坦,但只見聶無方的眉頭緊緊糾結。
「移動?你想將我帶去哪裡?」他低沉的語氣散發著警戒及怒意,就如一頭負傷而發怒的困獅。「雖然我有傷在身,但並不代表我會接受別人擺佈!」
女子無辜地蹙起柳葉般的秀眉,似乎不明白聶無方的怒氣所為何來。
「你不能躺在這裡,夜深時會有兇猛的野獸出沒,難道你想被吃掉嗎?」她輕問著,並在說完話後認真地盯著聶無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廢話,誰會想被野獸吃掉啊?但聶無方僅是冷冷地瞇起眼。
「是死是活,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操心。」聶無方用力撥開女孩擱在他肩上的纖手,劇痛再度撕扯他的胸口。
喉頭一腥,一口鮮血又由他口中噴出,他胡亂地朝嘴角抹去,這才驚覺臉上的蒙面巾早已不翼而飛!
他想起來了,是她解下他的蒙面巾的!
聶無方憤怒地瞪向那女子,眼中射出肅殺的火焰,但他怎麼也想不到,迎接他的是一方柔軟的絲巾,以及飽含溫柔的雙瞳。
「不要亂動了,你看你吐了好多血……」女子忙不迭地為他擦拭嘴邊的血漬,似乎很滿意他乖乖地轉過頭來。
聶無方蹙緊濃眉,幾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不將他的怒氣當一回事。
他一掌揮開在他唇邊擦拭的小手。
「滾開!」聶無方怒吼,「你居然敢解下我的蒙面巾,你是不是想找死?」這一刻他根本忘了胸口的劇痛,狂暴的吼聲如同一隻野獸,完全不同於他平時冷酷深沉的模樣。
但那雙黑眸在他吼完後倏然湊近他的臉,似在細細打量著。
「看到你的臉,就必須死嗎?」輕柔的語調中透露著不解。
「沒錯。」他冷峻地瞟著她。
女子的眼中寫著更深的疑問,「為什麼?你生得這麼好,為何要把臉神秘地遮起來、不讓人看?」
「凡是知道我的長相,就是我的敵人,我絕不允許別人看見我的臉。」聶無方惡寒地說,言下之意是這女孩等著倒楣吧
但他想不到,這對如星的眼眸竟在他說完話後微微地暗淡下來……
「是嗎?要我有一張這麼正常好看的臉,我就不用蒙著面紗了……」她越說越小聲,眸中藏著幽幽的痛楚。
聶無方的眉頭鬆了鬆,不解她的憂傷從何而來,但在他疏忽的這一刻,一隻柔軟的小手圍上了他的腰後。
「我們還是快走吧!我來扶你到安全的地方……」邊說,女子邊費力地抬起聶無方的一隻臂膀,將其架在纖細的肩上,「來,試著站起來。」
聶無方的眸中怒氣騰騰,「快滾開,否則我不保證會有什麼後果!」他怒暍,彷彿她的觸碰對他造成了不可饒恕的冒犯。
自入江湖以來,他的輕功從無敵手,雖說仇敵滿天下,但能靠近他的人屈指可數,更別說摸到他的身體了,只有這不怕死的女人居然敢緊緊抱住他,讓他快要抓狂……
他肩膀一聳,將搭在肩上的手臂硬生生震開,絲毫不管她疼痛的低呼。
「現在,離開我的視線,我不會警告第二次。」他瞇起了眼,擺明了別再惹他。
「不行,我不能把一個重傷的人拋在這裡。」但女孩不依,她非但不肯走,一直柔軟的聲音居然強硬起來。
她純淨的眼眸深望著聶無方,似在請求、又似在堅持,要聶無方別這麼輕易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聶無方與她僵持了數秒,心頭冒出了火:她不肯滾,那他走總行了吧?他身上的傷雖重,但運氣靜養還能撐過一時,可是若繼續和這女的囉唆下去,只怕他會被氣得吐血而亡!
他決定另外找個地方藏身,否則他休息的時間將全浪費在這個無聊的女人身上。在這種危險關頭,他可不願耗費力氣殺人。
一咬牙,聶無方掙扎地站起來,但鮮血再度由他緊抿的唇畔溢出;他痛苦地低吼了一聲,眼角瞟到那女孩也焦急地隨他而起。
「你再逞強會把命都送掉了,讓我幫你吧!我知道一個養傷的好地方,」
聶無方橫眼一掃,森冷的眼光讓女孩不由自主的噤口,但她仍不放棄。
「你……你別這麼固執好嗎?再待在這裡,你不是被野獸吃掉,就是被我族裡的人殺了!」她沒有胡說,月正當中時族裡的勇士就要出來巡邏了,到時他們不會放過他的·
聶無方挑起眉頭,「我什麼也不怕。」他邊說,邊伸手捂緊胸口,只覺傷口的痛楚正急遽升高,體內的真氣更加紊亂,看來他的體力已到極限了。
「不行的,你可不能被我族裡的人發現。」女孩揚起急切的語氣,眼中充滿了緊張。「凡是闖入獨龍族境內的人,只有死路一條,從沒例外過。」
「既然你的族規這麼嚴,你何必還要救我?」聶無方冷著臉,對女孩的叮嚀一點也不領情。
「我做不來見死不救的事。」輕軟的語聲傳出,彷彿是一團能融化冰雪的暖火,「上天讓我遇見受傷的你,就是要我救你。」
聶無方在心底冷笑,覺得這種莫名其妙的慈悲心真是可笑,更對她的固執感到厭惡,一股怒氣油然而生,讓他胸口的傷劇痛起來。
他眼前一眩,但同一剎那,女孩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讓他不至倒下。
「快隨我走吧!你需要好好療傷。」她再也不管他答應與否,執意緊攙著他。
聶無方瞪了女孩一眼,無力再抗拒她的援手,現在的他只剩最後一點內力勉強壓抑著內傷,否則翻湧的血氣將炸碎他的胸口。
深吸口氣,他全身開始顫抖。
「天哪!你還好吧?」看他這麼痛苦,她真怕他會死。「你撐著點,我馬上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女孩撐起聶無方的肩膀,開始艱難地邁開步伐。
聶無方只得緊靠在女孩的肩上,蹣跚地一步步往前移動。他感覺得出那女孩扛著他有多麼吃力,甚至因用盡全力而顫抖著身子,但胸口的劇痛讓他顧不了這許多了;那該死的禿驢一掌打傷了他的心脈,只差一點便經脈俱碎,能帶著傷從藏東一路逃出,真算是天大的奇跡。
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女孩輕甜的聲音雀躍地響起,「我們到了,你看,就是那個石洞!」
聶無方沒有抬頭,只是微微哼了一聲,當作是對女孩的回應。他覺得好累,體力已完全透支。
女孩望著臉色蒼白的他,美麗的眸中透出了著急的情緒,「來,快讓我扶你進去。」她咬著牙抱緊幾乎站不住的聶無方,緩緩往洞裡而去。
她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扶他進到石洞的最深處,但酸軟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氣,一不小心,她讓他「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你……!」聶無方撞得一身疼痛,怒吼了一聲,一口鮮血由口中噴出。
該死!該死!他是倒了什麼霉運遇上這個掃把星?他的傷被這麼一摔更難受了!
「糟糕!」女孩趕緊掏出火摺子生了叢小小的火焰,想看看聶無方怎麼了。
在昏暗的光線下,只見聶無方的唇邊滿是鮮血,她不禁急壞了。
「你還好嗎?」她焦急地凝視著他,並注意到他的黑衣都被冷汗浸濕了。
「當然不好。」聶無方深吸口氣,想要怒罵,卻沒那個力氣。
他痛得雙眼幾乎要合起來了,從眼縫中,依稀辨認出那女孩正用關懷擔憂的眼神望著他。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見她急紅了眼眶,聶無方沉著臉,覺得她莫名其妙。
「我怕你會死,我……真的好怕。」女孩喃喃低語,眼神流露著聶無方從未見過的真摯神情。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乍然湧上心頭,他突然這樣想著,如果他注定要死在這裡,這女孩便是他最後見到的人了……
「你叫什麼名字?」他不禁想要知道。
女孩似乎有點驚訝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不過她仍是回答道:「我叫作刁月菱。」
眼見聶無方點了點頭,接著眼神開始渙散,刁月菱急得抓起了他的手。
「那你呢?你又叫什麼名字?」她緊張地提高音量,雙手緊緊握著他冰冷的手,臉兒不自禁的湊向他。
因為不知為何,刁月菱覺得他若閉上了眼,就再也不會睜開了。
柔軟的觸感由手心傳來,讓聶無方覺得很溫暖,破天荒的,他居然親口報出了自己少為人知的名字。
「聶……無方。」他喃喃吐出這三個字。
「聶大哥,你一定要再撐一下。」刁月菱想也沒想便十分自然地喚著,「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如何,我馬上就去摘草藥回來給你療傷。」
邊說,刁月菱開始動手掀開聶無方的衣襟:她動作很輕,但難免牽扯到他胸前的傷,痛得聶無方蹙緊了眉頭。
敞開他的衣襟後,刁月菱不禁倒抽一口氣;只見聶無方胸口一片黑紫,似乎是被重力狠狠撞擊的,看起來慘不忍睹。
「聶大哥,你要撐住,我一定盡快回來。」見到他的傷勢後,刁月菱更確定時間不多了,他的內傷這麼重,已經氣若游絲。
聶無方覺得好累,不自禁的閉上眼陷入了昏迷中,對刁月菱的話毫無反應。
刁月菱擔心地搖著他,但他卻動也不動……不行,她一定得快去「白龍潭」摘草藥,而且要速去速回!
她往洞外飛奔而去,心裡只希望聶無方能撐久一點,不知道為什麼,她好怕聶無方就這麼死了,他明明只是個陌生人,但看他痛苦,她的心竟也十分難受。
她真希望此刻的自己能有一雙翅膀,好讓她來去如風。
拚命狂奔,刁月菱終於來到長滿草藥的「白龍潭」。當她看到水波蕩漾的潭水時,緊張的心情仍然無法鬆懈;她衝向潭邊,迅速地摘采著草藥。
她雙手不停地工作,一顆心擂鼓般地狂跳著;如果聶大哥就這樣死去,實在是太可憐了,她一定要救他,一定要讓他好起來。
用衣擺包裹著足夠的藥草,刁月菱趕緊往回趕去,這樣馬不停蹄地趕時間,讓她蒙面的水藍絲巾都因汗水而浸濕了;她心裡不住地祈禱,希望聶無方一定要撐到她回去。
上氣不接下氣地回到石洞後,刁月菱看到聶無方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地躺在原處。她緊張地放下藥草,忙不迭伸手探他的鼻息。
「太好了,聶大哥還有氣息!」刁月菱高興地驚呼,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幸好他還活著,否則她一定會責怪死自己的。
她拿起藥草,正要餵進聶無方嘴中,卻想起此刻的他不省人事,怎麼能嚼碎藥草服入腹中呢?
「怎麼辦?」她焦急地盯著昏迷的他,「……看來只能由我來幫聶大哥嚼碎草藥了。」現在只有這個法子了。
她摘下面紗,將藥草放進嘴中嚼碎,一雙明眸羞怯地盯著聶無方性感的薄唇。想到自己將和他這麼親密地接觸,她的心緊張得狂跳,她從來沒有和男人接近的經驗,現在卻要……
不行,聶大哥危在旦夕,她不能猶豫不決,草藥一定要讓他服下啊!
她壯著膽俯下了身,嘴唇輕觸著他,只覺他柔軟的薄唇冰涼涼的,更相對出自己的滾燙。她趕緊將嚼碎的草藥餵進他的口中,抬起頭時清楚聽見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聲,不必照鏡子,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燒燙燙的雙頰正足以顯示出她有多緊張。
她實在沒勇氣再做第二次,但看看手中還有一大把藥草,不讓他吃下去又不行……
刁月菱深吸一口氣,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害羞,硬著頭皮繼續唇對著唇地餵他草藥,如此反覆了好幾次,她好不容易讓聶無方把藥草吃完了!大功告成後,她呆呆地喘了口氣,整個人還停留在雙唇相觸的奇妙感覺中,劇烈的心跳始終無法平息。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心中好像被觸動了什麼似的。
怔了一會兒,她終於想起工作還沒完成。她急忙掏出手絹,將一些奇異的果子擠碎在上面,隨後將手絹蓋在聶無方黑紫的胸口上。她並將自己外衣的下擺撕成條狀,將這些布條緊密地裹住聶無方的胸膛。
做完這些事後,刁月菱吁了長長一口氣,緊張的心情輕鬆多了。她開始輕輕移動聶無方,希望他能躺得舒服,但同時卻發現他的衣褲都因汗濕而冷冰冰的。
「這樣不行,聶大哥的傷這麼重,不能再受風寒了。」刁月菱不禁又擔心起來,如果無法保暖,只怕聶無方的傷勢會更不樂觀。
看來,唯一的法子便是回村中去取來乾淨的衣物。
刁月菱不放心地望著聶無方,但既然藥草都吃了,她暫離一會兒應該沒有關係。
「聶大哥,我會盡快回來的。」明知他聽不見,刁月菱仍然輕輕地交代,隨後她便蒙好面巾、再度飛奔出洞。
她在熟悉的矮林間奔跑著,沒一會兒就回到了獨龍村外。停住腳步看了看四周,很幸運地全村的人都沉浸在夢鄉中,村內一片寂靜。
「快趁現在!」刁月菱僥倖地鬆了口氣,趕忙往自家的木屋奔去。
輕悄悄地回到家中,刁月菱趕緊回房,並迅速地在衣櫃中東翻西找,但找了一會兒,她突然失笑起來。
「唉!我怎麼忘了,我這兒根本沒有男人的衣服!」她真是急昏頭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總不能到別人家去偷衣服吧!萬一被發現就不得了了!
刁月菱望著床鋪發呆,突然注意到床上的被褥……
「對了,不如用被褥代替衣服吧!」刁月菱靈機一動,心想用棉被保暖效果不是更好嗎?
她一把抱起厚厚的被子,匆匆離開了家、一路趕回石洞。
回洞後刁月菱急忙檢視聶無方,只見他在微微的火光映照下顯得很虛弱,但看得出來他的呼吸已經恢復平穩、臉色也沒那麼蒼白了。
刁月菱鬆了口氣,心中為他感到高興,她想等她幫聶大哥換下濕衣服後,他一定會更舒適的。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聶無方的肩膀,將他敞開的上衣整個脫下,隨後她為他脫下了靴子,再來,便輪到他汗濕的長褲了。
這時,聶無方緊合的雙眼張開了一絲細縫。
「你……幹什麼?」他的意識時有時無,此時感覺到刁月菱正在碰他。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在幫你脫掉。」刁月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很高興他醒過來。
聶無方皺起了眉頭,「你不准……動我……我的東西!」
他似乎很生氣,一副要用力爬起來的模樣。
刁月菱趕忙壓住他的肩膀,「你不能亂動,否則會扯到傷口的,快躺下呀!」急促的語氣將她的擔憂表露無遺。
聶無方不肯理她,執意要撐起身體,但劇痛的胸口很快就讓他嘗到了苦頭,他低吼一聲,又頹然昏了過去。
刁月菱呆呆地看著他倒回原位,真不解他到底在固執什麼?
好吧!那就繼續脫衣服的工作吧!
她為難地看向他全身上下僅剩的長褲,雙頰不禁開始發熱;要她為一個大男人脫褲子真是太難為情了,但事情又不能只做一半,如果聶大哥著涼了怎麼辦呢?
她的小手只得往聶無方褲腰的繩結解去,雖然自知已經羞紅滿面,但還是把心一橫眼一閉,快速地將褲腰往下一拉,就這樣聶無方里外的褲子都被她拉下來了,但是……
「奇怪,好像有什麼東西?」刁月菱蹙起眉頭,她覺得方才拉扯時好像感覺到有東西卡在聶無方的腰後。
她閉起眼以防看到聶無方的身體,然後將手伸進他腰後和地面間的空隙摸索著,結果在他的身下摸到了一卷東西;她將它抽了出來。
「這是什麼?」刁月菱訝異地看著手中的東西,只見那是一個精美的金色皮筒,上面刻著神秘的三眼圖騰,還鑲了美麗的紅寶石,不禁讓人好奇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刁月菱想要打開皮筒看一看,但考慮了一下,她還是沒這麼做。
「這是聶大哥的東西,也許他不願意別人亂看呢!」她將皮筒收好,打算等聶無方醒來後再還給他。
好,現在褲子已經脫下了,但還得幫聶大哥把棉被蓋上;她抓起被子再度閉上眼,然後用快的不能再快的動作把棉被扔到他一絲不掛的身上;做完這些連續動作,她覺得自己緊張的手都發軟了,不過現在,總算可以把眼睛張開。
她細心地幫聶無方拉好被子後,終於放心地鬆了口氣,最危急的關頭已經過去了,聶大哥的傷一定能痊癒的。
刁月菱靜靜想著,突然覺得一股疲累感湧上全身。也難怪,她今晚前前後後可趕了許多路啊!不過只要聶大哥能好起來,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刁月菱靠著巖壁閉上了雙眼,不消一會兒,她便沉入了深深的夢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