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鷹揚山莊是可以任你來去自如的地方嗎?」商無極的聲音不帶一絲火氣甚至還有些許笑意,但反而令人感到危險的逼近。
商無極看到朱艷還沒有走,心裡暗自鬆了口氣,他佔有欲極強地伸手攬住朱艷的腰,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攫住樊穹宇,猶如鷹隼盯上獵物。
樊穹宇也冰冷地瞧著商無極,兩個氣質迥異的男子無聲地對峙著。
「你是御影吧?讓你這麼容易進來,可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出去、既然你是日朔國第一高手,那麼你可以試試看有沒有辦法走得出這裡。當然,人家說「商人怕死」,我這個文弱商人不可能跟你硬碰硬,但就不知是你的武功厲害?還是我花錢設下的武備厲害?」商無極聲音裡的笑意加深,但話才結束,他沒有摟住朱艷的那隻手一揚,一枚火彈在空中爆出信號的火花,立刻從森林的四面八方湧來無數武功高手,箭矢也從各個方位射向樊穹宇。
樊穹宇雙手一展,絲一般的鋼線圍繞在他身邊,精光閃閃,迅速擋落所有箭矢。立刻,幾個黑影團團包圍住樊穹宇。
此時,一個嬌媚的聲音制止這一切,「別開玩笑了,師兄只是好心來探視一下我的傷勢,你用不著乘這個機會檢視山莊裡的武備吧?都已經什麼時辰了?」朱艷用嬌媚的語氣嗔道,好似這劍拔弩張的場面不過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武備演習,她作勢掩口打個呵欠,「商大人,我已經很累了,能不能先告退回房就寢?你們幾個大男人要玩自己玩去!」
商無極對朱艷著實無奈,也只有她敢在這種場面下四兩撥千金把化解危機,偏偏自己就買她的帳。
不過既然朱艷並沒有要跟御影離開的意思,商無極也願意退一步化去幹戈,他揚手一揮撤去武備,所有的人剎那間消失了蹤影。
他溫文爾雅地對樊穹宇笑道:「煩請幫我轉告金國公大人,商某期待在商場上與他正式對決的那一日來臨。時間晚了,恕商某不送了。」他不待樊穹宇回應,便輕摟著朱艷回房。
看著這一幕,樊穹宇嘴角露出幾不可見的微笑,朱艷說錯了,他知道情為何物,從這惡名昭彰的梟王凝視朱艷的眼神裡,他清清楚楚辨認出「情」這個東西。
「你師兄是你的老相好?」商無極和朱艷一邊走回臥房,一邊不高興地追問。
朱艷噗哧一笑,「是如姬妹子跟你說的嗎?你吃醋的樣子真有趣!」
「我沒有吃醋。」商無極眉頭微蹙再度重申。
朱艷笑看了他一眼,這口是心非的男人!「是我以前單相思而已,況且我在最喜歡他時,還不及現在對你感情的一半深,滿不滿意?商公子?商大人?」她打趣道。
商無極沒回答,只是在黑暗中微微揚起嘴角。「不要瞞著我再跟他單獨見面了!」商無極下令。
朱艷無辜地努努嘴,「我也不想隱瞞你,但他找我時你又溜去和阮文星夜談心去了,我有什麼辦法?」
「你知道?」商無極認命地歎了口氣,他已經懶得再去追問朱艷為什麼知道,他發現想要騙過一個以前當過死士和密探的女子比登天還難。
看商無極那無奈的樣子,朱艷笑了出來。過了半晌,她想到商無極必定是跟阮文商量鹽鐵專賣權之事,不禁突兀地問道:「為什麼?無極,為什麼你要鹽鐵專賣權呢?」為什麼師兄說商無極取得鹽鐵專賣權後果會不堪設想?
商無極靜默地笑了笑,他無法告訴她實話。「為什麼小艷的背後會有很深的刀傷?為什麼那夜你任黑羽幫的嘍囉攻擊卻無法還手?為什麼你是金國公的死士?」商無極停下腳步,用穿透靈魂般的炯炯眼神探向朱艷,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顎誘哄道:「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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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告訴他嗎?朱艷只手托腮,怔怔地望著窗外的藍天。
那夜的後來,她和商無極都沒有再去碰觸那個話題。雨是她的致命傷,這件事只有主公、師兄和子心小姐知道,她能夠把自己的致命傷跟商無極和盤托出嗎?那不堪回首的過往她更是講不出口。
「朱艷!」如姬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什麼事嗎?」朱艷回頭溫柔地笑看如姬,讓她感到有些困窘。
「上次你師兄來的那夜,是我告的密,那時我也試圖引誘商無極,不過被拒絕了。」如姬一古腦兒說完,她是個直腸子的姑娘,沒有辦法在覺得做了對不起朱艷的事後,還一天到晚面對朱艷的笑臉。
「我知道,我一點都不在意。」朱艷依舊溫煦柔和地看著她。
「你不要誤會了!我並不是在道歉,以後我還是會繼續追求商無極,直到他愛上我;我不會就這樣把他讓給你。」如姬撂下話。
「妹子,你真是個非常有君子風範的情敵!」朱艷忍不住被她給逗笑,「我很羨慕你,如果我對自己的心意再坦誠直率一點就好了。」
「我才羨慕你,我對商無極的感情絕對不下於你,為什麼他選你卻不選我?」如姬幽幽歎息。
「我也不曉得,我只知道情不是能秤斤論兩計較的東西,更何況事情尚未成定局,到最後他會愛上誰,或是誰都不愛,現在什麼也不知道。無論如何,我只希望我們倆都能為自己的心意努力到最後一刻,這樣也就值得了吧!」朱艷的眼神堅定地看著如姬。
如姬覺得心裡有一些感動,朱艷對她而言雖是情敵,有時卻又像並肩作戰的盟友。
「剛剛我聽阮文說,商無極臨時要去京城跟一個親王見面,說不定七天內都不回來,也許該去送個行。」如姬若無其事地把她苦心打探到的消息告訴朱艷。
朱艷聽了,高興地摟了如姬一下,「妹子,你真好!」如姬的臉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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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上等的客棧月陽樓裡,商無極終於結束連日來馬不停蹄拜會王公貴族的行程,獨自回房間休息。
在佈局取得鹽鐵專賣權之事這麼久後,終於跟輝月親王搭上線了。
在月國,一般平民是不可能輕易見到王公貴族的,而輝月親王是朝廷裡反皇派的最大勢力,也是當今皇上的舅父,其權高位重直逼皇上。
對於今年首次破例釋出的鹽鐵專賣權,輝月親王比誰都在意取得的人是誰,但為了防止因王位、內閣之更替引起動亂而影響國民生計,鹽鐵專賣權必須釋給民間是王室朝臣一致的共識,使得輝月親王一直無從下手。
而商無極跟輝月親王的目的是共通的,輝月親王希望掌握鹽鐵專賣權的人能傾向自己,商無極則需要一個背後的靠山,讓他在爭取鹽鐵專賣權一事上能佔有優勢,因此長久以來,他試圖用各種管道去接觸輝月親王。
這輝月親王也是個厲害角色,只可惜不夠聰明!商無極暗自評論。和輝月親王秘密會晤的結果令他十分滿意,輝月親王應允到時會鼎力相助他取得鹽鐵專賣權,不過更重要的是那個取得鹽鐵專賣權之後的合作計劃。
商無極暗忖,輝月親王雖然擁有龐大的勢力,但一舉一動逃不出自己的掌握,即使有一天利用完輝月親王后他們的合作破局,他也自信輝月親王沒有能力動得了他一根寒毛。畢竟如果把皇室的勢力比作白道,那麼他梟王便是黑道中的帝王。這樣的合作關係應是安全可行。
商無極和衣躺在客棧的床上,離復仇之路又近一步,令他嘴角揚起笑容。
清脆的敲門聲傳來。
「什麼事?」商無極沉聲問道,他的侍從知道他不要人打擾。
「啟稟商爺,王爺請了一名姑娘來服侍您。」商無極的隨從在門外報告。
商無極打開房門,是一個臉蛋尚稱上品但膚色略顯黝黑的女子,衣著清涼到難以藏匿任何東西,滿身是薰香的芬芳。
商無極打量了那姑娘一眼,「請進。」他客客氣氣地讓她進來,然後再鎖上房門。
那姑娘滿臉笑意地看著商無極,似乎沒料到自己的客人有如此丰采,她十分主動地問:「王爺讓奴家來服侍商公子的,公子如無其他意見,請讓奴家先為公子淨身好嗎?」
商無極對那女子露出迷人的笑容,他從懷裡拿出一包銀錠,直接塞進那女子暴露的胸口,手指關節還輕輕地畫過她的胸部。「你今晚留下來睡這裡,不過我不需要任何服侍,這錢給你,我想你應該瞭解今夜之事不要對不該提的人提。」
「可是奴家怎麼好意思拿了錢卻不做任何事?其實能跟公子這等人品的人共度一宿,對奴家而言是三生有幸。」那個女子邊說一邊纏上商無極的肩頭。
「如果不想惹我生氣的話,多餘的事不要做!」商無極冷冷地扭住她的手腕。
「討厭,公子弄痛奴家了。」那名女子不甘願地甩開商無極的手,輕撫自己被弄痛的手腕。
商無極逕自把一床被子丟到地氈上,不帶一絲感情地吩咐:「你睡這裡。」
那名女子滿腹怒氣似地鋪起地鋪。
既是親王贈與的姑娘,絕無不接受之理,因為一方面要讓親王覺得自己與他站在同一邊,一方面也要讓親王覺得自己是可以被收買、沒那麼危險的人。但商無極並無心情跟其他女人上床,唯一的辦法只有把這姑娘硬留在房間一夜,造成共度一宿的假象。
商無極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卻發現自己的手掌沾上了一點點淡褐色的染料,疑惑才剛升起,心下登時澄明,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轉身將那名姑娘按壓在地氈上。
「該死了,朱艷!」商無極低咒,充滿怒氣地用全身壓著朱艷,一手用力地擦掉她臉上的染料,淡褐色染料下一點點雪白的臉蛋透出來,商無極帶點粗暴地吻住她的唇,朱艷微笑地熱切回應。
「為什麼認得出來?我特地抹了薰香,改變了容貌,換了膚色,甚至變了身材,這樣你還認得出來?」朱艷躺在他身下懶洋洋地笑問。
「你是存心要整我是嗎?托你的福,我想我以後遭人暗算的機會一定能大大減低。」商無極簡直好氣又好笑,他其實很高興看到朱艷來找他,只是用這種方式實在太惡劣。
「我很想你。」她深情地摟住商無極的頸項。「沒想到你竟能坐懷不亂,挺令人高興的!」朱艷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般給個獎勵的吻。
「對你這種可惡的女人忠誠實在太不值得,以後我絕不浪費親自送上門的每一個女子!」商無極回道。
「不准!」朱艷瞪了他一眼,結果反而是商無極板起臉不悅地掐了掐朱艷的臉頰。
「小艷,別拿人家對你的信任開玩笑,該道歉的時候要道歉。」
「對不起。」朱艷把臉埋進商無極的胸前。
商無極這才露出笑容,他起身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你還是不要裝扮最好。」商無極靈巧地解開朱艷本就輕薄的羅衫。
朱艷還真的為了這次化妝費了很多工夫,全身都上了淡褐色染料,薰香將她特有的芬芳遮得一點都不剩,令商無極皺起眉頭。
「你怎麼過來的?傷勢全都復元了嗎?」
「都復元了。一直悶在莊裡挺無聊,所以請阮文幫忙,扮成你們的隨從之一,一路跟過來。」
「這傢伙最近是太閒不想活了嗎?一下子是如姬,一下是你!」商無極沒好氣,阮文未免太勤於當月老,還是該說他對美女特別難以抗拒?
「阮文是個大好人呢,跟你不一樣。」朱艷笑道。
「算了,既然你來了,明天我們就在京城逛一逛吧,你大概沒仔細逛過這裡,正好我的事也忙完了。」
「就這麼說定!」朱艷快樂地在他的臉上啄吻一下。
「那麼現在,艷小姐,商某有榮幸為你淨身嗎?在你把你自己糟蹋成這樣之後。」商無極不甚贊同地看到自己喜愛的雪白姑娘變成一個黑娃娃。
「准,你愛怎麼洗就怎麼洗吧!」她在他耳畔誘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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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空有些陰暗,但不妨礙街道上行人的作息,朱紅的木棉花傲然開滿街道的兩旁,讓灰撲撲的石城生氣蓬勃起來,夾道的木棉樹旁有各式各樣的攤子,吆喝聲此起彼落,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商無極和朱艷手挽著手,一路跟著人群逛。商無極為朱艷買了朵初綻的粉色牡丹,簪在她的耳鬢上。他們吃小吃、看古玩、游月河,一如尋常夫妻般在市場裡為小東西殺價。
「去看你們的護國寺,好不好?」朱艷提議。
「可以是可以,但人很多喔!」商無極率先警告,逛一天下來他已發現這個姑娘很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熱鬧。
「走吧!」她笑容明艷地拉著商無極擠進那個金色琉璃瓦大廟,一對璧人讓週遭許多百姓自動讓出一條可以瞻仰他們的道路。
金碧輝煌的大佛泰然坐在殿上,善男信女排了好長的隊伍等著祈福。
「沒想到這麼香火鼎盛!」朱艷訝異。
「因為護國寺的靈驗遠近馳名,所以才有這許多信徒。」商無極一點也不意外,他早說了人會很多的。
「只要是人都盼心想事成。」朱艷對這些人懷著一份羨慕又複雜的情懷,她從不敢許什麼心願,有了心願就是有了弱點,有了弱點的後果她能承擔得起嗎?一個致命傷已經夠她受的了。「無極,如果心想能事成,你的心願是什麼?」朱艷轉回頭看著商無極。
如果是以往,商無極的心願一定是將鹽鐵專賣權拿到手,能夠復仇成功,但此時,看著朱艷的美麗容顏,他卻興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希望一輩子,有她伴在身旁。
這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大受震撼,他迴避了朱艷的視線,乾笑道:「小艷的心願是什麼?」
「你還沒回答你的心願是什麼。」朱艷可不會被唬弄過去。
「我沒什麼心願。」商無極輕描淡寫地說,他不想為了兒女私情放棄他二十多年來的目標。
「我也是,不過,如果真要許的話……」她虔誠地凝視著大佛,雙手合十。
「許什麼?」商無極問道。
「就把我的心願讓給你,許你一輩子幸福吧!」朱艷回頭對他溫柔的笑了笑。
商無極望著朱艷說不出話來。
「人好多,我們先走。」朱艷別開臉看向不斷湧入的人群,商無極默默地牽起她的手走出去。
離開護國寺,他們走向人潮少一點的路徑,兩人有說有笑,不覺時間飛逝,已經遠離了城內,來到近郊的山腳下。
天空突然響起了陣陣悶雷,天色也漸漸變暗,似有風雨欲來之勢,朱艷的神色閃過一絲不安。
「好像快下雨了,這附近我記得沒什麼客棧,恐怕得往回走。」商無極瞧了瞧天候,估算這路徑,被雨淋濕大概無法避免。
「無極,有件事跟你講。」朱艷的心頭下了個決定。
但商無極牽起她的手快步往回走。「我們先趕回客棧再說。」
他們手牽著手跑起來,一路上少有人煙,暗沉沉的天空彷彿灰色的巨獸尾隨而來,整個荒蕪世界好像只有他們兩人。雖然心裡仍是畏懼,但朱艷卻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牽著商無極的手一直跑下去,所有的夢魘、所有的雨無法傷她分毫。
雨開始落下,細如牛毛的雨絲包圍這個世界,雨絲變成雨滴,─滴滴浸透朱艷的衣衫,好像血滴,朱艷不禁有些閃神。
突然,一塊布遮到她的頭上,商無極脫下自己的外袍,撐在兩人上方,笑道:「雖然沒多大作用,但聊勝於無,一會兒就到客棧了。」
朱艷猶如從夢中醒來,回商無極一個微笑,她忘了,她不再是一個人。
大雨滂沱而下,還是傍晚天空已是一片闐黑,朱艷全身濕透了,她全神貫注努力保持清醒,但一波波血淋淋的回憶逼至眼前,她甩了甩頭,腳步踉蹌了一下。
「你不舒服嗎?我背你好了。」商無極察覺朱艷不對勁的神色,不待她說話,便用外袍罩住朱艷全身,背起她在大雨中健步如飛地跑起來。
朱艷伏在商無極溫暖堅硬的背脊上,覺得她漸漸可以把回憶看得清晰卻不陷在裡面了。
一刻鐘後,他們終於回到了客棧,商無極把幾乎呆若木雞的朱艷抱進房間,讓她坐在床沿。他正欲替她卸下濕透的衣裳,卻被朱艷阻止了。
「有件事我想說。」她鼓起勇氣,堅定地看著商無極。
「先把衣服換了,免得受風寒,有什麼事待會兒可以說。」
「一點點著涼不會礙事,你還是讓我就這樣把事情說完吧!」朱艷執著的目光說服了商無極,他可以感受到眼前朱艷要說的事也許對她來講意義十分重大,因此他也濕淋淋地坐到床邊。
「好吧,你說。」
朱艷的神情是遙遠的,「以前在日朔國有個漂亮的歌伎,她能歌善舞,同一個小鎮私塾裡有一個年輕的教書先生,他們常常在鎮裡相遇,兩人都沒有其他親人,久而久之彼此互相吸引。教書先生沒有錢替那歌伎贖身,結果那歌伎就趁一天夜裡跟那教書先生私奔。他們逃到京城的近郊,在那裡築了個甜蜜的家,教書先生繼續教書,歌伎在家門口頂了個小攤子賣包子饅頭。」
「那是你父母?」商無極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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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艷眼神仍舊直直地望向遠處,繼續說道:「他們生了個女兒,教書先生每晚回家親自教女兒認字、唸書,他喜歡在晚上講中土的歷史神話哄女兒睡覺。那歌伎是個活潑稱職的好母親,她常帶著女兒玩遊戲,為女兒縫漂亮衣裳,教女兒唱小曲,雖然很窮,但他們過得很幸福。」
「你很幸運,你父母很愛你。」商無極低聲喃道,他的父母就不同了。
「有一日,一個王爺路過那個小攤子,瞧見正在教女兒唱曲的女子,驚為天人,光天化日之下調戲那女子,要她跟他回王府。那女子嚴辭拒絕,還撤了那王爺一臉麵粉,王爺老羞成怒地說:「你記住!本王爺絕不放過你!」結果過了幾天後的夜晚……」朱艷停住了,她怯怯地打了個寒顫,臉色蒼白如雪。
察覺她接下來的回憶也許很痛苦,商無極神色嚴肅地握住她的手。「不要說了!」
朱艷搖了搖頭,語調變得平板空洞,好像從腐朽的木頭中發出的聲音,「那一夜那先生回來得很早,他們全家早早就入睡。半夜裡雨勢下得很大,但先生說,他聽到外面有偷兒打開家門的聲音,他去外面瞧一瞧。他去了好久,沒有回來,那女子擔心出事了,要女兒躲好,她出去看一下。雨嘩啦啦地下,雷聲隆隆,但那女兒好像聽到尖叫聲,她赤著腳跑出家門,看到……看到……」朱艷禁不住抖不成聲。
「那些事不會再傷害你!」商無極把她摟進懷裡,他不想看到朱艷恐懼的樣子。
朱艷默默推開他的懷抱,情緒恢復了平穩,她冷靜地把故事說完,「她看到她母親在大雨中跟一個持刀的男子對抗,她母親自己衝上那刀子自殺,血染紅了白色的單衣。在此同時,一陣劇痛襲來,她不由自主地往前仆倒在地,感到一個冰冷的異物插入她的背部。她倒在血泊中,不過不是自己的血泊,是她父親的,她看到父親睜著眼睛望著自己死在她的旁邊,那時那個女孩十歲。」
「那小女孩怎麼活下來的?」商無極的心彷彿同時跟朱艷承受了那晚的痛苦,幾乎無法呼吸。
「後來那些人都跑光了,清晨時一個將軍經過那裡把小女孩救起來。小女孩被救醒後第一句話就說:「幫我復仇,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一年後,那個將軍真的幫那小女孩復仇了,他派人暗殺了那個王爺,並且剿滅了當初動手的那群匪徒。他養那小女孩長大,訓練那小女孩成為他的部下,很多年後那女孩成為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她的致命傷是下雨,因為她一輩子忘不了那個雨夜,那個血染全身的雨夜。」
朱艷靜默了半晌,看向商無極。
「這就是為什麼我背上有刀疤,為什麼那夜大雨裡我會輸給黑羽幫的嘍囉,還有我為什麼成為金國公的死士。」
商無極良久說不出話來,眉頭緊緊糾結,他用手指輕柔撫過朱艷的臉頰,「哭出來沒關係。」
「我不會哭,從十歲起我就沒有哭過。」朱艷僵硬筆直如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那僵硬的姿勢底下壓抑了十幾年份的心酸淚水,天真的小女孩早就毀滅在十多年前的雨夜。
那個美好的家、文質彬彬但有些軟弱的父親、活潑開朗精明的母親……她跟著母親唱曲兒給父親聽,做錯事了父親會帶著她躲母親的籐條,看父母關門吵架一會兒又緊緊擁抱的樣子……他們說:「小艷是全天下最美、最聰明的小姑娘。
一切都不在了,想看也看不見,想摸也摸不到,聽不到那些溫暖的話了,只剩下讓她幾乎活不下去的痛苦。
「該死,你哭出來呀,小艷!」商無極用力搖晃她的雙肩,他絕不讓朱艷就這樣崩潰。
朱艷任他劇烈搖晃沒有反應。
於是商無極粗魯地扯開她濕透了的衣裳,一邊喊道:「這不是血衣,那一夜已經過去了,你父母死了你不難過嗎?你哭出來呀!」他也脫下自己濕淋淋的衣服,用溫熱的胸膛環抱住光裸冰冷的朱艷,以自己的體熱去溫暖她。他輕輕柔柔地吻著朱艷的頸項,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舔盡。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她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眼淚從眼眶裡掉了出來,像斷了線的珍珠,一發不可收拾。
「好好哭吧,都過去了。」溫柔的誘哄終於讓她抽搐著埋進商無極的臂彎裡大哭起來,她哭嚎著、嘶吼著,直到聲音沙啞,那淚水仍沒有終了的時候。
不知哭了多久,好似哭了一個多時辰,漸漸地,那所有的痛苦和恐懼隨著這激烈的發洩慢慢散去。
商無極輕吻朱艷臉上每一滴淚珠,抱緊朱艷讓她在自己懷中扭打,他愛撫著她的身軀,用唇在她背後又長又深的刀疤上印下一個個吻痕……
一陣陣的灼熱燃上了朱艷的四肢百骸,她不再覺得寒冷了,但仍抽噎著、哭泣著,她渴望商無極進入她,深深地填滿她所有的空虛傷痛。
朱艷的眼淚流淌在商無極的肩頭,他的手探索著朱艷的緊窒,朱艷拱身迎向他,於是商無極緩緩地帶著令人心碎的溫柔,一次一次進入她。
商無極緊緊擁住朱艷,彷彿她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溫柔轉為火熱,激越的情慾一波波席捲他們,商無極低喘著在朱艷體內釋放,同一時間朱艷也攀著他的肩在他身下達到高潮,所有的回憶在眼前碎成片片,只剩下繽紛美麗的溫暖世界等待她去迎接。
朱艷睡著了,臉上留下閃閃發光的淚痕,商無極用自己的身軀裹著她,驀地,他想要留下她在自己身邊,讓她為他綻放,不再需要淚水,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