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你好,我是想問你,貴寶號有沒有欠缺人手還是有什麼其他的需要?」
「沒有啊!公子問這個的意思是……」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想毛遂自薦一番。」
「呵呵,公子真是愛說笑!本店並不缺少幫手,何況像公子這種人本店也請不起。」
「我沒有在說笑,我是說真的啊!你可能還不清楚。我今年二十五歲,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年輕力壯,不好吃懶做,肯認真學習,可是,就是沒人肯給我一次機會,我苦無機會一展理想抱負……」
掌櫃的本來還堆滿一臉的笑容,但聽及此處,他是真的不能再虛偽下去了,否則對方還不知得講多久。
「公子。」當櫃的適時插嘴,打斷那年輕人未說完的話。「你叫老朽前來,又說了這麼一長串的話,到底是想表示些什麼?」
年輕人的臉上,忽然出現適才所不曾見到的一絲苦笑,「掌櫃的,實不相瞞,這會兒你不用我都不行。因為我……我身上半毛錢也沒有,那二兩八的酒菜錢,我沒法子付啊!」
「什麼?你……」掌櫃的面色鐵青,頭頂也似在冒煙。
年輕人臉上的笑容一斂,故作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我可以負責洗碗、掃地,要不打打雜也行……」
黃詩涵被掌櫃那種氣瘋的表情給逗得發噱,只差一點沒當場失聲大笑出口,她忙伸手摀住嘴巴,在心裡一陣偷笑。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掌櫃的面色鐵青,不由得大叫一聲,「來啊!給我打!」他用手一指那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聽到掌櫃的話索性大剌剌的躺在地上。「打一頓抵酒帳也行,反正這種事我碰多了,也不差這一回。」
這時,只見七名店小二如蝗蟲般湧來,個個面目可憎,一副想把人活活打死的樣子。
照他們這等表現便可得知他們平日訓練有素——吃白食的人肯定不少。
店小二人手掄著捧棍,正當舉手欲敲下之際,酒樓的大門處忽然響起一陣漢子的吆喝聲:「慕容公子來了!慕容公子來了!」
這個慕容公子不知算是哪棵蔥蒜,只見眾小二趕忙放下手上的棒棍,帶著真誠的笑容,跑去大門邊,恭立迎客。
「浪兄真是見笑了……」慕容公子人隨聲現。大伙不約而同的眼睛一亮,身不由己的朝那人望了去。
「天啊!他長得好帥呢!」黃詩涵的心怦然一跳。
走進酒樓內的共有四個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正是姑蘇慕容世家唯一的獨生兒子——慕容俊;接著走進來的兩個年輕人則是他的貼身侍衛,江湖人稱「左右特使」。
最後一個走進門的是一個年逾半百的老頭,身上背著一個木箱,他正是慕容世家的帳房——劉英泰。
慕容、司馬、南宮為中原武林的三大世家,倍受江湖中人的景仰與禮遇。因此,當慕容俊走入酒樓時,那些店小二會以這種排場恭迎,完全不是什麼意外之事。何況慕容俊平日造橋鋪路的好事,大伙都有耳聞。
慕容俊年約二十二歲,身材瘦削,臉上英氣逼人,五官組合起來毫無一點瑕疵,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帥爆的人物。
原先那個躺在地上準備挨打的年輕人一見慕容俊走入酒樓,不禁咕噥一聲,「真是的!這個臉丟大了。」接著他慢慢地站起身,一臉尷尬地迎視著慕容俊。
「掌櫃的你可千萬別胡來……」慕容俊臉上雖然帶著誠懇的笑容,但說話的語氣卻出人意料之外的嚴肅。「放眼當今武林,凡我輩中人有哪個不知阿浪兄遊戲人間,個性灑脫,言語詼諧。」
「我……我是真的沒銀子啊!」阿浪擺出一張苦瓜臉。「慕容老弟你不明白,昨夜我在「大通賭坊」輸光了所有的家當,這會兒身上半個蹦子兒也沒有,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沒問題,這頓飯就由小弟做東如何?不知阿浪兄可否賞小弟一個薄面?」慕容俊淡淡一笑,但絕對誠懇。
「這個嘛……」阿浪支支吾吾,忽然抬起頭,溜了黃詩涵一眼,同時朝樓梯緩緩走上去。
上了二樓,他令人猜不透的走至黃詩涵身前,小心翼翼地說:「姑娘,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黃詩涵抬頭掃了他一眼,不知他肚子裡打的是什麼餿主意,又唯恐他藉機吃豆腐,因此並沒有開口說話。
「我……」阿浪的表情更見苦澀,「我實在不想欠他的人情,你……你可不可以幫我付這頓飯錢,我定盡快還你。」
這是什麼話?黃詩涵暗暗氣得一肚子火。
他又不認識自己,憑什麼提出這項要求?如果每個人吃飯都想叫她付錢的話,那麼天理何在?
「神經病!」黃詩涵瞪了他一眼。
「神經病?這是什麼意思?」阿浪喃喃自語:「姑娘,肯不肯也只是一句話而已。」
黃詩涵不再看他一眼,「小二,麻煩你過來算帳。」
阿浪不想她會做出這種反應,不禁為之一愣,但很快的回過神,一個人又喪氣的走下樓來。「真是的!現在的江湖同道怎麼一點慈悲心都沒有,竟狠得下心看我躺在地上挨打……」
阿浪嘟嘟嚷嚷的說了一長串,最後才衝著慕容俊咧嘴傻笑。「說了半天還是你慕容公子好……小二,趕快再幫我送上兩個下酒菜,另外再打十斤花彫——慕容公子請客。」
「哼!真是一個不要臉的無賴!」黃詩涵心裡這般想著,隨即付了帳,走出開封大酒樓。
約莫兩刻鐘後,黃詩涵已來到龍門客棧,要了一間大廂房,準備今晚在此投宿。
整整七天下來,黃詩涵雖然趕了不少路,人也不覺得怎麼累,可是她卻不捨放棄參觀大相國寺的機會。何況八月十五至今尚有百日之久,她深信自己一定趕得及赴約。
黃詩涵已許久不曾見過、躺過整齊潔淨的床單被褥,這會兒早就迫不及待地將肩上的包袱一甩,飛也似的撲向床,臉上同時展露許久不曾有過的天真笑容。
她半坐半臥地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啞然失笑。她不僅莫名其妙的來到了明朝,甚至還成為一個武功高強的劍後傳人——她是否還會發生什麼奇遇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想著想著,她忽然想到那個令她心跳加速的慕容公子。
雖然黃詩涵完全不明瞭慕容公子的家世背景,但不可否認的已被他那種獨特的氣度還有他那張不見一點瑕疵的俊臉給吸引。
基本上,男人與女人是一樣的動物,彼此都在不知不覺中吸引別人的目光,或者被對方吸引。這是兩性間很微妙的一種磁場反應,只要是人類,極少有人可以擺脫這項定律。
驀地,一陣敲門聲響起,將黃詩涵從自己的思想世界裡拉回到現實。
「什麼人?」黃詩涵下床,走去打開房門一瞧,來者原來是店小二。「有什麼事嗎?」
店小二笑著說:「姑娘,洗澡水已經準備妥當了。」
「好,謝謝你。」黃詩涵想想不對,接著又問:「洗澡間在什麼地方?」
店小二轉身用手一指走道盡頭處,「就在那兒。」
「嗯,我知道了。」黃詩涵點點頭,「沒你的事,你去忙你的吧!」
「小的告退。」說罷,店小二身一轉,隨即退了下去。
待店小二走後,黃詩涵又走入內室,取出暗袋內的銀兩,藏在枕頭下;接著再打開包袱,拿出換洗衣裳,一路朝房外的走道盡頭處行去。
推開那扇門後,入目所及,只見一個半個人高的木桶擺放在角落裡——與她事先想像的絲毫不差。
這洗澡間約三坪大小,除了一個木桶、一個木瓢及一塊不知名的、狀似樹脂的東西,其他則不見任何物品。
黃詩涵將衣裳放在另一個角落裡,拿起那塊樹脂之類的東西嗅了嗅,一股清香立時撲鼻而來。
「搞了半天,原來這個東西是肥皂。」黃詩涵暗暗地感到好笑,同時也打從心底的佩服老祖宗們的聰明才智。
她慢慢地脫下衣裳,拿起木瓢淋濕身體,接著再拿起那塊「肥皂」擦拭身體,但卻不見任何泡沫。
待她的身體完全洗淨時,她才走入木桶內。頃刻間,她的身子已完全沒入水中,只露出一顆腦袋。
她暗吸一口氣,將體內的真氣凝聚於丹田之內,接著再以內力催動,霎時間四肢百骸傳來一種前所未覺的舒暢。
行功十二周天後,她緩緩地將內力散去,然後才站起身,如芙蓉出水般的跨出木桶。
大約兩刻鐘過後,她已將換下的衣裳,以及身體洗淨,並將衣裳曬在後院的竹竿上後,這才朝廂房走去。
此時她身著一襲水藍色的勁裝,一頭瀑布般的秀髮仍是披散在胸前,臉頰上竟還浮現出兩朵淺淺的紅暈,笑容更是甜美可人。
算算日子,她已許久沒有好好的吃頓飯、舒舒服服的洗一個澡、安安穩穩的躺平在一張床上,這會兒她臉上的笑容更深更濃了。
然而,當她推開房門,跨過門檻時,她臉上的笑忽然僵硬;她已完全的笑不出來了。
房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酒味,用不著多想,剛才肯定有人趁她在洗澡時,偷偷摸摸的闖入房內,那麼……
黃詩涵不敢再往下想,身子一掠的來到床邊,抓起枕頭一瞧——果然不錯!枕下的一包金銀已不翼而飛,但卻多出一張紙,字跡龍飛鳳舞的。
大慈大悲的姑娘妝次:
在下因手頭不便,故暫且借姑娘的銀子一用,來日定當加倍奉還。大恩大德,感激之至。
知名不具
「不!不可能的啊!」黃詩涵晃了晃腦袋,整個人如墜五里霧中,完全摸不著邊際。
適才她雖然在洗澡,但耳聰目明的她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出二十丈內有宵小闖入,莫非來人的武功高強,遠在她之上?還是……
黃詩涵不想浪費自己的腦力,因為失去了盤纏,等於失去一切。沒有銀子,以後寸步難行,總不能叫她流落街頭,那還談什麼行俠仗義,除強濟弱呢?
唯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出那個賊子,追回失去的銀子,好好的教訓他一番。可是那個知名不具的賊人又是誰呢?
「知名不具?知名不具……」黃詩涵沉思著,很快的讓她想到一個最有可能的人渣。
她臉上的表情從茫然霎時轉換成一抹冷笑,「八成就是他!」喃喃自語時,她又將那個包袱掛在床下的一個柱腳上。
好在那個包袱並未遺失。那個賊人顯然是個老行家,居然分辨得出包袱裡沒有擺放銀兩,但也就是因為這樣,那把白髮老婆婆傳給她的「伏魔劍」才沒有被對方偷走,否則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真是氣死我了!」黃詩涵氣得臉色倏變,隨即打開窗戶,身一掠,如一縷輕煙般的飄出屋去;眨眼間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大通賭坊內人聲沸騰,萬頭鑽動,好不熱鬧。
定晴望去,只見賭坊內的右邊,有一張十二人座的大圓桌,旁邊圍立了一大群人,但真正坐在桌上賭的卻只有一個人——阿浪。
這張圓桌是大通賭坊準備用來與出手闊綽的客人豪賭的,倘若下注沒十兩八兩的話,那還不能坐下去,只有一旁觀看的份。
「西八樂兄,你怎麼啦?」阿浪凝視著站立在桌子另一面的老者,神采飛揚,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他現在的模樣,與適才在開封大酒樓沒銀子付帳時有如天壤之別,卻見他面前有一疊高高鼓起的銀票及堆得像小山似的銀元寶,看狀況他今晚的手氣不錯,肯定贏了不少。
老者的臉色慘白,雙手捧著寶缸——大碗公——渾身上下有如發瘧疾似的顫抖不停。「阿……浪公子,老朽……」
阿浪笑了笑,故作不解的說:「好歹你也得把寶缸放下,我才好下注,否則這場賭局如何繼續下去?」
「阿浪公子,你今天已經贏了不少……」老者擺出一張苦瓜臉,「真的已經贏了不少,不如就此罷手——」
「嘿嘿,你說得倒好聽!」阿浪擺出一張臭臉,「你為什麼不想想昨天那種場面,你贏走我所有的家當,害得我今天連吃飯錢也付不出,還欠了慕容俊一份人情債。」
老者的臉色更見苦澀,「阿浪公子,老朽也是餬口飯吃——」
阿浪打斷他的話,「那好!你去找你們掌櫃的出來,我跟他對賭,他若輸了,那總沒話可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