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夜,幾輛警車慎重其事地來到聶家,即使聲息極微,但還是驚醒了眠寐不深的婉吟。
她披著睡袍,悄悄潛下樓,只見聶奶奶蒼白著臉,隨著爺爺進書房。
發生什麼事了?就她所知,聶奶奶一向早睡,也從不跟爺爺夜間相會啊。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接著,她看到大哥隨便換套西裝,便直直往聶家走去。她顧不得跟聶爾璇上次聊天是不是開心收場,抓緊了衣襟,也偷偷跟了過去。
深夜裡,詭異氣氛濃重,院裡雖有夜燈,但燈光是如此渺茫,既讓人摸不清路況,又平添鬼影幢幢之感。
樹梢隨風發出沙沙的聲響,饒是膽大包天、對聶家熟得就像自家廚房的婉吟,也不禁打起寒顫。
慢著--後門出入口似乎有車燈閃爍了一下。
她躲在一旁,看到聶宅廚房後門打開,聶伯母拉著個小登機箱,沿著碎石小徑奔了出來。
直覺告訴她不對勁。在大腦轉動之前,她的雙腿像是有意識般,自動跑了出去。
「聶伯母!你要去哪裡?」
「喝!」登機箱的滾輪在地面上擦出尖銳的聲響,聶母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似的。
雖然聶、夏兩家交流頻繁,但聶伯母跟她的交情,頂多只是碰頭時打個招呼而已。不知什麼原因,也許是聶伯母太熱衷於社交,她們始終不親近。
「婉……婉吟,你怎麼會在這裡?」聶母花容失色。
「我只是……」話到嘴邊,自動自發地轉了個彎。「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聽她這麼說,聶母彷彿鬆了一口氣。
「幫我個忙,不要告訴任何人說你看到我出去了。」
「什麼意思?」她瞪大眼睛,抓住登機箱桿。「你要去哪?你不回來了嗎?」
「再說啦。」聶夫人將她推開,急急奔往等在後門出入口的黑色轎車。
趴在露水微沾的草地上,看著車燈消失,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聶爾璇的母親。
「聶氏紡織」面臨破產危機!
斗大的標題佔據了各大報的商業版面,一大早,各類媒體也攻往聶氏旗下的工廠與大樓。
紡織業曾經盛極一時,賺錢的速度快到讓老闆連討十個小老婆來幫忙數鈔票也數不及,但曾幾何時,紡織業沒落了,許多靠此起家的企業紛紛轉投資。
商場上早已悄悄流傳,以「聶氏紡織」雄厚的實力,要將危機化為轉機,簡直輕而易舉,只可惜在這個關鍵點,掌舵的嫡系人馬只是泛泛之輩。
聶爾璇的父親就是將「聶氏紡織」帶上毀滅一途的人。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他還喜歡文過飾非,明明決策錯誤,卻還執迷不悟,錯上加錯,更將所有的失敗推到別人身上。
雖然在短時間內,可以安撫一些人,但長久下來,紙終究包不住火,加上他暴斃在情婦住處,再也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護,因此所有的指責聲浪,便朝著聶爾璇席捲而去。
一早,夏鼎昌便神色凝重地前往聶家。
婉吟整夜沒睡,躡手躡腳地跟著去,躲在窗戶外偷看。
聶爾璇一身鐵灰西裝,坐在書房裡,雙目緊閉,從神情上看不出情緒。
該是他出手的時候了。
兩年前,他完成學業,一心想進「聶氏」效力,但父親不讓他出國深造,卻也不讓他回歸家族體系,淨拿些關係企業、合作廠商的涼差堵他。
他知道父親心裡有鬼,雖然心急,想挽救頹局,也只能暗中探勘,靜待時機。
等待是很難熬的,就像婉吟說的一樣,他就像一尾被丟在鍋裡的泥鰍,被燙得躁動難安。
怪了,這時怎會突然想起她的話來了?
他甩甩頭,甩掉不該在這時出現在腦海中的小女人。
夏鼎昌開門,走了進去。「It\'s show time。」
他張開雙眸,眸光四射,氣勢立現。「Yap。」
他起身,扣好西裝扣,走出書房,對站在樓梯口的奶奶微微頷首,出門應戰。
目送聶爾璇出門後,夏鼎昌走到聶奶奶面前,握住她微涼發顫的雙手。
「鼎昌,幫襯著。」她心裡有重重隱憂。
「我知道。聶奶奶,爾璇沒您想得那麼嫩。」他笑著安撫,知道好友絕不是病貓。「他才正要大顯身手,對他有信心點。」
聶奶奶歎口氣,看來有些恍神。「我只怕他爸爸捅的樓子太難收拾。」
他用力握了握手,給老人家一點力量。「等會有葬儀社的人過來安排聶伯伯的後事,您先去休息一下,還是我讓婉吟過來陪您?」
婉吟才聽到這一句,就忙不迭溜了。
一來她怕自己會脫口而出,聶伯母早已款了細軟落跑走:二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她想在聶爾璇身邊,就算只是偷偷看他、偷偷在一邊打氣也好。
她奔回夏家,戴上安全帽,跳上摩托車--另一個爺爺看不順眼的叛逆之舉。
她一路飄風到聶氏總部,從清潔工出入口鑽進去。
她直奔大廳。一路上都沒遇上什麼人盤查或阻止,直到深入「聶氏」核心,才聽到一波波的抗議聲。
被積欠薪資的員工、有心滋事的派系,頭上綁著白布條,發出陣陣怒吼。
找到了!她的眼眸射出燦爛光芒。
聶爾璇站在抗議員工面前,一些幹部正在協調,力阻抗議聲浪愈來愈大。
爾璇好帥!
雖然他只是站著,金口未開,但沉著的氣勢已經隱隱鎮住騷動的情緒。雖然每個人都在講話、每個人都在動,但他的「靜」反而更讓人無法漠視。
婉吟注意到,有好些個穿著比較體面的男人漸漸停止說話,目光不約而同集中在他身上。
協調幹部聲嘶力竭地喊:「各位,請推派代表,聶先生會跟大家協商。」
旁邊一陣吐槽聲。「什麼屁協商?這種沒吃過苦的二世祖到底會什麼?」
「『大少爺』要是有心振作,怎麼會等到老頭死了才氣不得不來』?」
可惡!居然這樣欺負爾璇,到現在才踏進這裡又不是他的錯!
婉吟忿忿不平,差點跳上前去主持公道。
「是怕鬧新聞會丟臉吧?還是回來宣佈破產,讓我們自生自滅?」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給其他人來主事。」
正題來了!
「誰想主事?」聶爾璇低低開口。
幾個派系頭頭穿著比平時漿得更挺的西裝,正要一腳踏出來。
哼,看死去的聶總把寶貝兒子藏得好好的,碰也不讓他碰公司大小事,這傢伙一定是上不了檯面的軟腳蝦。
聶爾璇看到他們細微的動作,一秒間,記清是誰暗中鼓動著要鬧事。
「我先說清楚,」他在那些伸向前的腳跟還沒踏上地面之際,不疾不徐地開口。「一周內,我不打算跟任何人進行協商。」
「什、什麼?」這麼瞍?那些快說破嘴的幹部與抗議的員工雙眼都瞠直了。
他手一攤,冰樣冷眸環顧四周。
「正如各位所言,我完全沒插手過『聶氏』,我是糜爛無用的『大少爺』,我對這裡一點都不瞭解,我要跟各位『協商』什麼?」
那幾隻蠢蠢欲動的蟑螂腳,又硬想跨出來。
「那就讓我--」
「我可以代表--」
「我自願幫--」
「我知道自願協商的人很多,不過,『事』我都不瞭解了,何況是『人』?」他凌厲地看了派系頭頭幾眼,從以前暗中調查中得知,很多內部問題跟他們脫離不了關係。
「我要在一周內,看到所有原始的公司資料。」
「這一周我們要怎麼辦?」被煽動來高分貝抗議的員工,全都傻了。
啊頭頭們不是說,只要今天叫叫、明天嚷嚷,孬種大少爺就會退縮了嗎?
聶爾璇一臉無聊。「隨便。」
「『隨便』是什麼意思?」全體員工更加茫然了。他們被解雇了嗎?
只有婉吟躲在一邊竊笑,深諳他不在火上加油的想法,他從來都是不按脾理出牌的。
聶爾璇聳聳肩,一臉無所謂。
「想選邊站的就選邊站,想休息的就去休息,想抗爭就繼續抗爭。」
一個派系頭頭沒想到他來這招,沉不住氣地衝上前。
「那你呢?」挑釁。「你要做什麼?爭取時間、脫產逃跑嗎?」
聶爾璇雙手插進褲袋裡,冷然地笑。
「你耳背了,趁這幾天去看醫生吧。我會在會議室審核所有資料。」
「你看得懂嗎?需不需要我派個助理……」
他慵然輕笑。「想派多少眼線跟在我身邊都無所謂。」
「不、不是眼線……」提議的人心頭一惴。
看樣子,這個「前」聶總遲遲不肯引進公司,直說他志不在此的笨蛋大少爺,並沒有他們所想像的那麼笨。
「無論如何,『聶氏』我是管定了,也絕不拱手讓人。」
他頎長的身量巍然矗立著,悍然霸氣展現無遺。瞬間,一干老狐狸全感到膝頭微顫。
「我的優勢,在於我早就知道你們的存在,早就清楚你們幹過些什麼,而你們卻從不瞭解我在想什麼。」
他悠然轉身,森森低語,尤其下一句,更讓所有派系勢力為之一驚。
「如果我是你們,我會先鞏固彼此之間的結盟,畢竟被陣前倒戈,總有點難堪,是吧?」
一句話,讓所有「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的派系頭頭,都驚疑不定地互視彼此。
聶爾璇噙著笑意,走進會議室。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只要處理好分內的事,至於敵人嘛……
已經解決掉了。
煙霧裊裊。
一大落卷宗被丟在會議桌上,發出極大的聲響。深夜時分,整個「聶氏」靜得像廢墟一樣,只有聶爾璇一個人叼著煙,看著各種報表。
「聶氏」的狀況,比他想像中還要糟糕。
他彈了彈煙灰,又彈了彈煙灰,站起身,打開窗戶,瞪著街景,無言洩露出內心的焦慮。
他平常不多言,但在這種被胡亂記錄的帳冊資料弄得灰頭土臉的時候,他其實是歡迎有個伴的。
可惜,梢早之前,他謝絕了夏鼎昌的酒吧之邀。
「哈啾!」一個小小的噴嚏聲從門外傳來。
他眼神一銳。「誰?」
聲息消失了,但沒過幾秒,噴嚏聲又洩露來者的行蹤。「哈哈哈--哈啾!」
「給我進來,不要讓我出去抓人。」見門外還是沒有動靜,故作懸疑,他沉下聲音。「夏婉吟,進來。」
門開了,探進一個小腦袋。
「你怎麼知道是我?」被輕易識破,心口還真有點小撲通。
「你會過敏。」特別是空調沒開,空氣不流通的時候。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很久前就發現了,只是不關他鳥事,他懶得理。
「你哥講的吧。」推托到別人身上去。
「噢。」她還以為他偷偷注意過她呢,真是白作夢一場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就算目前談話的對象只有她,他也認了。
「你都不回去,你家忙成一團,聶奶奶派我送衣物過來讓你換洗。」
其實是,聶家上下發現聶伯母出走,所有籌備聶伯父的喪葬事宜,都落在聶奶奶跟管家身上,她家雖然也跟著動員,但也忙得顧不得聶爾璇。
整個聶家分成兩派,一派是處理家務事,一派是聶爾璇在公事上單打獨鬥。
「情況怎麼樣?」她跳坐上會議桌,裙擺下的小腿垂晃著。「可以翻翻看嗎?」
他聳聳肩。「看得懂就看啊。」
嘴真壞,有夠侮辱人!她拿起最新資料。「情況看起來並不好。」
「你看得懂?」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小女娃,懂啥?
「我以前會偷看爺爺帶回家的公文。」她咬著手指研究數字。「不然怎麼會有古董洋娃娃進書房嚇到人的傳聞。」小小地回刺他一下。
他理都沒理那根小尖刺,彷彿已不復記憶。「依你看,情況怎麼樣?」
可惡,居然沒理會她介意這麼久的事!
「很爛,轉投資到處失利,沒失利的勉強打平,我沒看過這麼差的財務報表。」
說得真好!她是真的看得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他開始對她的能力與膽識刮目相看。
見到他臉色冷肅,她驚覺自己太直言了。
「我是說,就我看過的『少少的』財務報表而言,這一份算是……」最爛的。她沒膽說出來。
「我也沒料到情況會這麼慘。」他捻熄煙蒂。
「但是,你上次說得很有信心啊。」她模仿他的語調。「無論如何,『聶氏』我是管定了,也絕不拱手讓人。」
「那句話說得太早了。」他一臉陰霾,心情之差,甚至沒注意到,她怎麼會知道當天的情形。「看過所有資料,我不認為我做得到。」
單獨一人看了那麼多天資料,被這堆爛紙廢字混資料塞了那麼多負面情緒,就算眼前只有婉吟,他也藏不住話了。
「我真是搞不懂,最初掙下那麼多資產,現在怎麼少到只剩下一些屋殼?」
「要敗掉這麼多錢,沒有相當程度的白癡還真是敗不完。」
「錯信一個人當倒楣,錯信兩個人當學經驗,錯信這麼多人到底是故意灑錢當大爺,還是天生豬腦袋?」他氣得罵了一串。
「等等,死者為尊,聶伯父剛過世,你不要……」她連忙阻止。
「不要怎樣?侮辱他的豬腦袋?」他一臉嘲諷。「這些年,他四處瞎忙,對奶奶盡過心意嗎?要是有,他不會讓我爺爺一手創辦的『聶氏紡織』爛成這樣。」
現在是怎樣?要她跟著一起破口大罵嗎?還是……婉吟額上掛著三條黑線。
「他把公事搞得一塌糊塗也就算了,還在外面開小公館,不會賺錢的人花起錢來倒是很精明,連死都記得死在情婦床上。我媽也是,兩個人一起在外面擺爛。」
「伯母她……」她欲言又止,考慮要不要招認撞見她落跑的事。
「跑了吧。」他冷冷地吐出令她詫異的話。
「你……怎麼知道?」據她所知,這幾天他沒跟家裡聯絡,應該不知情啊。
「當然知道。」他父母早就各玩各的,沒啥夫妻情義,在這個節骨眼不溜,難道還指望她同舟共濟?
「呃……」她小心翼翼地問。「你會不會太仇視你父母了?」
「仇視?你講得太客氣了,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來說,我恨死他們了。」
她很驚訝地發現,一向冷靜的他居然失控了!
根據她長年的觀察,她知道,他跟聶奶奶一直都把「聶氏」當作家族的精神象徵、聶爺爺彷彿還在身邊的精神寄托。
他想搶進來當救火隊,卻一再被排拒在外,最後還背負莫須有的罪名。明明是聶伯父從中阻撓,他卻成了不折不扣的豬頭大少爺。
她靜靜聽他用各種精采絕倫的髒話洩憤,理智地保持沉默。
忽然間他打住了,沉默半響,一雙眼神難得熠熠地看著她,像在盤算些什麼。
然後,他把那堆陳舊的資料推到地上。「我做不到。」
她一愕。「你說什麼?」
「我沒有辦法讓『聶氏』起死回生。」
婉吟震驚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這麼快就放棄了。「不可能!」
「你憑什麼說不可能?」
「因為我知道你做得到。」
「這是盲目迷戀的後遺症嗎?」他就是忍不住要激激她。
他剛剛發現,他需要有一個好幫手,而眼前就站著一個比他想像中更瞭解他,又懂商業事務的小女人,他沒有理由放棄拐她來幫忙的機會。
她倒抽一口氣。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他睥睨她的神情,譏誚極了。「現在不是在辦家家酒,就算我是你心目中的屠龍戰士,也沒辦法化腐朽為神奇。」繼續激將!
現在不是羞紅著臉說「討厭」的時候。「你可以,你一生都在等待這個機會。」
「什麼機會?」
「拯救家族企業的機會。」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所以你一定辦得到。」
沒跟他說上幾次話的她,竟然連這一點都知道?「我不行!」
她雙眼灼亮,跟他卯上了。「如果現在就放棄,你會後悔,因為你絕對可以!」
他要聽的不是這個。他想知道,如果他要任性,她會怎麼做?會不會毛遂自薦來幫他?
「都已經告訴你,我不行我不肯我不行我不肯我不行我不--」
扣!倏然,他發不出聲音。因為他的嘴唇被堵住了。
他瞪大眼睛,眸中滿是震驚,回視著他的,同樣也是一雙愕然瞠直的水眸。
他們的距離太近太近,近到兩人的鼻子都被擠得不成「鼻形」。
瞬間,整個會議室安靜下來。
婉吟糗得想跳窗逃走,但在那之前,她必須要確定,他已經恢復冷靜。
但是,當看到他震驚的眼色漸漸轉為憤怒,濃濃的憤怒又轉為殺氣,她知道,逃命的時候到了!
她閃電般地退開來,轉身就跑。
衣領被拎住。「慢著!」
不好,他聽起來比剛才更不「冷靜」了,被抓蛇抓七寸的婉吟哀怨極了,小臉早已爆成一顆超紅小蘋果。
「你在幹什麼?」他的輕聲細語暗示著危險,也暗示著唇顎又麻又痛。
她尷尬到了極點。天哪,她要怎麼樣為自己開脫?
她就是不想聽到他毫無自信的空嚷,又不知道怎麼樣讓他閉起嘴巴,所以才、才、才倣傚酒塞堵住酒瓶的方式,硬把嘴唇湊上去。
這下可慘了!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聶爾璇怒然大喝。「你以為我虎落平陽被犬欺,現在不得志,就可以被你要著好玩?」
她被吼得耳鳴嗡嗡。「剛剛你就像唱片跳針,很激動的樣子……」
「所以你就隨便碰我?」可惡!兩顆門牙根部到現在還在麻。
她偷偷往上瞄一眼。他的怒氣百分之百真實,絕不是假意惱她。
「你、你可以說……」她支支吾吾,希望說出一番澆熄怒火的道理。
「說什麼?」
想!夏婉吟,快點想!
「說……『世事沒有絕對』。」她絞盡腦汁,美麗的五官皺成了小籠包。
「再掰啊。」
「像我,我一直以為我這輩子不可能跟你有親密接觸--因為你嫌我太小太笨太惡爛又太沒有大腦……」她困難地拗著,好像拗出了一線曙光。「結果你看,我把握機會,所以我--我親到你了!」
Yes!拗過來了!她好得意,纖指忍不住點到了他唇邊。
他雙眸瞇了一瞇,招牌的發怒前兆。
她顫巍巍地收回食指。太可怕了!他的表情像是想啃掉她的手指。「還有就是,你剛剛太低潮了,我不得不用『另類』的方法,讓你轉栘注意力。」
「你所謂的『轉移注意力』,就是想辦法敲斷我的兩顆門牙?」他益發輕柔的語氣,顯示出隱藏在其後的巨大威力。
這麼說並不公平!她的牙難道就沒有撞斷之虞?
慢著,他那麼生氣幹嘛?她才委屈呢,這算是她的初吻耶!
「當然,我做得並不成功。」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以維護自己的性命安全。「但……就是因為我不成功,引出了你的內心話。」
「什麼『內心話』?」她還在扯?!
「你說你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將自己視為『虎』,由此可見,你心裡並沒有否定自己的能力,你只是一時氣糊塗了,才會鬧脾氣!所以,我相信,『聶氏』的情況再糟糕,你絕對有辦法處理。」
怎樣?讓她硬拗過去了吧?她沒察覺到他的思緒,反而為自己超強的掰功樂不可支。
他端凝著她,那雙琉璃般的雙眼和平時一樣冷淡。
望著她靈動的眸兒,他發現,內心的怒氣正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特別的、難以言喻的感受。
就像一個活在舊相本裡的平面人物突然躍出紙面,會說會笑也會動,還會牽動他的心情。比鄰而居十幾年,第一次,他感覺到她的韌性、脈動、生命力。
「我說得這麼有道理,你應該很認同哦?」她努力厚臉皮。
「你好像很怕我撒手不管。」
「呵呵呵。」她裝傻傻笑。
沒錯,她的確是很怕。尤其兩年前,他有意出國深造,把她的心都剜痛了,她多怕那些豪放金絲貓會把他拐跑,幸好他沒去成,不過他也因此郁卒很久。
她就是從那個時候,發現他這串心結的。
「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助理。」見她一點都沒有自薦的意思,他乾脆挑明了
說。「而且最好是能跟我一條心的,我受夠了披著羊皮的狼。」
婉吟不是笨蛋,一下子就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她只是好驚訝、好驚喜。原來牙齒撞牙齒的威力這麼大,可以把兩個沒有交集的人,硬生生地「撞」在一起。
「我需要送履歷表過來嗎?」
「不必。先把那堆廢紙撿起來、整理好再說。」
她蹲下身,正要動手收拾,聶爾璇突然拉起她,將她扯進懷裡。
「剛剛那是你第一次碰男人的唇嗎?」
「呃……對。」真是丟臉,她垂下眼。
「初吻不該那麼差勁。」他輕語呢喃。
如果她沒有使出那一招,他就沒理由動拜把兄弟的妹妹,但是,是她先開始的,所以他動了她,不算違反兄弟情義,再者,嘗到了她的甜美,他更沒有理由放棄。
什麼意思?婉吟心跳狂奔。
「我補你一個。」
她仰著頭看他,只見那雙性感男唇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沒有人教過你,這個時候應該要閉上眼睛的嗎?」他低吼。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
「快點給我閉上眼睛!」
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未敢不從,細長的睫毛有些不安地輕顫。
他近距離看她。她完美貼合在他身上的曲線,喚起了上次見識過的女人味,然而將她扣在懷裡,感覺更……美妙。
曾幾何時,一個在他生命中模糊存在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只用眼睛望著他,就足以催動他情慾的小女人。
他的身體很誠實地反映出,他要她。
他的腦子還在思索,能碰嗎?能碰她嗎?
一股幽香竄入他心脾……就算不能「那樣」碰,至少也可「這樣」碰吧?
他俯得更近些,用舌尖挑開她的唇,細細吸吮、淺啄。她的紅唇就像初綻的玫瑰花瓣,細嫩得不可思議,在他的誘哄之下,她甚至大方地讓他的靈舌鑽入--卻連點青澀的回應都沒有。
不多久,他萬般歎息地放開她,因為她嫩到連換氣都不會,幾乎要窒息。
雖然可惜,但好像增加了點挑戰度,可以慢慢調教,呵。
順過呼吸後,婉吟張開眼睛,緋紅的雙頰與左右閃避的眼神,純真復古到讓人以為,這種羞容只有在剛圓過房的新人臉上才看得到。
都什麼時代了,還嫩成這樣,真讓人想狠狠欺負、狠狠蹂躪。
他慵懶開口,距離太近,兩人的唇總是不小心碰在一起。
「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只是『感激之吻』而已。」
她愕然啟唇,又被他快速攻入。
這一次他沒有客氣,吻到心情爽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