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躺了大半個時辰,他的腦子卻依然異常清醒。
枕著雙臂,他自菱花紋的窗欞間凝望闃空中的一輪銀月,腦中思緒紛亂起伏,直到耳邊隱約傳來一陣稚嫩的哭聲,由遠漸近──
「嗚嗚嗚──」
他訝然起身四下張望,那陣斷斷續續的哭聲,夾雜在滂沱大雨中,他瞇起眼,終於發現了一個縮在樹下的小小身影。
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把傘,他怔愣半晌才及時回神,心想先救人要緊。
他撐傘衝進雨中,快步跑到樹下,只見地上蹲著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她渾身被大雨淋得濕透,身上穿著一襲上好質料的粉藕色緞袍兒,全貼在她身上,就連頭上的髮髻也濕垮得慘不忍睹。
「你沒事吧?」他將傘放到小女孩的頭頂,替她擋下不斷落下的雨水。
小女孩緩緩抬起頭,一雙叫人心悸的清澈眸子驀然撞進他的眼底。
「軺哥哥?」
她認識他?
他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這個小女孩,但對她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很快回過神,他的目光掃過她那雙擱在膝上的粉嫩小手。
「你受傷了?」他發現她的左手背正不停滲出血水。
「我跌了一跤。」小女孩聲音微微哽咽,眼底懸著晶瑩的淚珠,看得出來是很努力想維持堅強。
「拿著!」他迅速蹲下身,將傘柄塞進她的小手裡,毫不遲疑的從衫擺撕下一條布,溫柔仔細地將她的傷口層層包紮起來。
「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他頭也不抬問道。
「我想到河邊去玩,可突然下了大雨,我迷了路,心一急結果不小心跌了跤,就……把手給割傷了……」她張著小嘴囁嚅地說道。
「你的丫鬟呢?」他的眉頭驀然緊蹙。
「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小女孩怯怯地覷他一眼,像是怕挨他罵似的。
「你好大膽子。」他責備的掃她一眼,眼底卻有笑意。
知道自己做錯事,小女孩低頭咬住粉嫩的唇,一句話也不敢吭。
「好啦!」將布條尾端打了個結,他俐落地拍拍手,拿回剛剛塞進她小手裡的傘。
「軺哥哥,謝謝你!」小女孩衝著他揚起羞怯的笑。
她看起來不算耀眼奪目,但那甜甜怯怯的笑容,以及一雙好像經雨水洗滌過的澄澈雙眸,讓人幾乎移不開視線。
「不客氣,下次小心一點,別又讓自己受傷了。」他聽見自己用輕柔的語氣叮嚀著小女孩。
怪,他怎麼會用那麼親暱、那麼溫柔的語氣對一個陌生的小丫頭說話?
「嗯。」小女孩紅著臉蛋,羞怯點點頭,手背上裹著的白色布條,上頭隱隱染開一朵紅色的血花,紅得就像女孩頰上的兩團粉暈。
「來,我背你回去!」他蹲下身子,朝小女孩揚開一抹鼓勵。
「我只是手受傷,腳可以走的──」
「你那雙小腿兒得走多久?我背你快些,來吧!」他堅持著。
「可是我很重──」小女孩紅著臉蛋,細嫩怯懦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快哭了。
聞言,他仰頭哈哈大笑。「你多重對我都不成負擔的,上來吧!」
過了許久,一個柔軟輕盈的身子終於慢吞吞的靠上他的背,他一手執傘,一手毫不費力的將她推到背上。
起身走向大雨中,小小的傘將他們包圍在兩人世界裡。
他看見那女孩頰上始終裹著兩團紅撲撲的粉暈,唇邊漾著一抹好甜、好幸福的微笑,一雙小小的胳膊緊緊抱住他的頸子,他甚至能聞到她身上那股香香甜甜的氣息。
「軺哥哥,長大以後我要嫁給你!」突然間,耳邊清楚傳來她羞怯卻堅定的嗓音。
扯開嗓子,他哈哈大笑,隨口回道:「好啊,等小兔兒長大我就娶你!」
女孩小小的胳膊激動地用力圈緊了他,那股環在頸上雖小卻堅定的力量,好像也將他的心口給箍得好緊好緊……
驀然彈坐起身,他的大手探向頸子,一雙小小胳膊的力道,彷彿還清晰留在他的脖子上。
這是什麼夢?實在好生怪異。
小兔兒──他清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熟稔喚出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小女孩是誰。
他用力甩甩頭,望了眼窗外透亮的天色,好半晌仍無法從如夢似真的夢境中回過神來。
「少爺?您醒了嗎?」
門外傳來綠珠小心翼翼的聲音,他迅速將那個莫名的夢境推出腦海。
「進來吧!」他立身下床,綠珠也俐落地將盥洗的清水、乾淨布巾端到眼前。
迅速整理好自己,嵇仲軺起身準備回房去更衣。
是的,成親數十天來,他每夜都睡在書齋裡,只有清晨出門前才回房更衣,要他回房去面對慕容寧,他寧願睡在硬梆梆的書齋臥榻上。
反正這麼多天下來,他已經習慣這張不甚舒適的臥榻,起碼這裡有他想要的清靜,不會被干擾。
況且,這種無視於她存在的冷落,也算是對慕容寧的一種報復!
揉著僵硬的肩膀,他一路走向雲苑。
進了房,裡頭一片靜悄悄,他的目光四下巡視一回,雙腿同時也輕步往似乎還籠罩著睡意的內室邁去。
來到床榻邊,床上卻空無一人,只放了件折迭整齊的白色錦緞長衫,一如過去幾天以來她所做的。
他鄙夷地一勾唇──她究竟想證明什麼?她是個好妻子?還是這又是她擅長的拉攏手段之一?
「相公又睡在書齋裡了?」
突然間,背後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
一轉身,只見慕容寧就站在他身後,臉上掛著抹淺淺的笑容。
穿著一襲粉橘色的錦綢羅裙,她看起來美麗而清新,晶燦的眸仰頭望著他,就像個小女孩專注地仰望她所崇拜的英雄!
他硬生生收回目光,遏止心頭那陣莫名波動。
「少管我的事。」他逕自拿起長衫,帶著幾分教她難堪的存心,故意當著她的面脫衣。
果不其然,見他脫了衣衫,慕容寧立刻慌張轉身,原本從容嫻靜的臉蛋上勾勒出兩團紅暈。
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他自顧地將乾淨的衣衫往身上套,俐落的將自己打理妥當後,便大步轉身步出外室。
經過桌邊,他發現多了一桌的食物,全是他愛吃的早膳配菜,還有一大碗冒著騰騰熱氣的白粥。
她連他的習慣跟喜好都打聽出來了?
他不得不佩服,為了拉攏他、博取他的注意,她還真是煞費苦心。
「餓了吧?我特地請廚娘教我的,你要不要嘗嘗味道?」慕容寧討好的趕緊為他拉開椅子、準備碗筷。
幾道簡單不過的菜,她卻是花了好幾天的功夫才掌握到火候與味道來,尤其是那白粥更為講究,得用水泡過一夜再用溫火慢熬,水量不能多也不許少,煮出來的粥才會顆顆晶瑩澄透,吃起來溫潤滑軟卻又不稀爛。
他瞪著一桌的的早膳,動也不動。
慕容家的千金竟為他起個大早煮菜、熬稀飯?她為什麼要做這些?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心底浮現好幾個疑問,但那種震驚與紛雜的微妙騷動,卻讓他許久只能盯著那一桌煮出來幾乎跟廚娘一個樣的配菜、白粥,怎麼也反應不過來。
「相公?」
她的聲音將他及時拉出。他差一點就陷落她的溫情陷阱!
沒錯,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如今是個千呼萬喚的少夫人,多得是丫鬟可以使喚跑腿,她何必親手動手?這不就洩露出她此舉的矯情,壓根是別有目的?
「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還真以為自己娶了個丫鬟。」他好看的薄唇拉開殘酷的弧度,惡意譏諷道。
「你是我的丈夫,為你做任何事我都願意。」她緊掐著小手,卻好像掐著自己快窒息的心。
雖然知道對於她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會領情,但她心甘情願。
「你不必白費氣力,我不希罕你做這些。」他冷冷說道。
「我希罕。」她輕聲說道,直視著他的目光如此堅定,好像無論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對他好。
「這些事下人就能做,你不必這麼紆尊降貴。」他口下毫不留情,好像非要讓她體無完膚不可。
「做這些我心甘情願,沒有半點委屈。」
他不懂,她怎麼能有這麼清澈坦然的眼神?怎麼能有這麼堅定的意志?怎能面對他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刁難卻不動氣憤怒?
登時,一種莫名的複雜情緒在嵇仲軺的胸口擴散開來,好似第一次被她的手碰觸時、平靜心湖攪起的強烈騷動,久久難以平息。
他遽然拉回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轉身跨著大步往外走。
「相公,早膳──」她失望的看著他的背影。
「我對你的手藝沒胃口。」他頭也不回丟來一句。
慕容寧悵然站在桌邊,目送他挺拔的身影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視線裡,她還久久捨不得收回目光。
輕歎了口氣,她習慣性的低頭,審視著手背上淡淡的銀色月牙印記。
她不會輕易放棄的,因為早在十年前,當他用布條裹上她的手時,她就已經認定了他!
而愛上一個人,就算是歷經千辛萬苦、就算得等上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永遠,也不會改變!
慕容寧躺在床上,一如過去的每一夜,大床上依舊只有她孤單一個人。
她兩眼盯著帳頂出神,穿著一件厚棉袍,厚暖的錦被緊緊蓋到下巴,卻好像依然抵擋不住襲人的寒意往身子裡鑽。
此刻腦中思緒一片紛亂,每一寸思緒全是嵇仲軺,每次想到了他,就注定這晚又得失眠了。
想著想著,她不覺又擔心起來。
夜裡這麼涼,他又睡在書齋單薄的臥榻上,不知道被褥夠不夠暖?
雖然有前幾天的教訓,提醒她最好別多管閒事,因為他非但不領情,還會對她冷嘲熱諷一番。
但她還是擔心他會著涼,心想非得替他送件保暖的被褥不可。
甫有此想法,她摸黑起身捻亮蠟燭,仔細挑選了件錦絨被褥,匆匆披上皮裘就直奔書齋。
她原本不打算吵醒他,想偷偷開門進去替他添件被褥就好,誰知她才剛推開書齋門,就聽到裡頭傳來警戒的聲音。
「是誰?」
「是我。」她怯聲回道,小心翼翼循著微弱的月光進門。
黑暗中,一個身影迅速翻身坐起,高大的身影顯得更加龐大懾人。
「你來做什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雙黑眸像燃燒的火焰,灼灼發亮。
「天涼了,我替你送被褥來。」一進屋來,果然發現這書齋裡寒氣逼人。
「出去,我不需要任何東西。」他已然將這裡視為不容侵犯的私人領域。
「天氣這麼冷,怎麼會不需要?」她鼓起勇氣朝他走去,將滿手幾乎頂到下巴的被褥遞給他。
「你當真想向我下戰帖?」他面無表情盯著面前的被褥。
「我只是送被褥來,不是來下戰帖。」她急忙搖搖頭,像是怕他再次無情地拒絕,她火速將被褥往他的身邊一放,轉身就往外跑。
跑到門外,小人兒雙手捧胸、大口喘氣,活像剛從虎穴裡逃出來似的。
好不容易定下神,想一想,她又轉身小心翼翼踏回虎穴。
「相公……」站在門邊,她聲若蚊蚋的低喚道。
「你還有什麼事?」黑暗中傳來他不耐煩的低吼。
「回房睡吧,一直睡在書齋裡總不是辦法。」慕容寧冒著被猛虎咆哮的危險,鼓起勇氣說道。
高大的身影倏然站起,宛如一座高山朝她步步逼近。
慕容寧嚇得心兒怦怦直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就怕他突然張嘴一口吞掉她。
但老虎沒吃了她,反而慢條斯理點亮了桌上的燭火。他好看的俊臉在跳躍的燭火下,顯得深不可測。
「怎麼?你這是在向我抱怨?」他就知道,像慕容寧這種天生就被捧在手掌心裡的千金小姐,怎麼能忍受得了長久被冷落的委屈?
「我只是擔心你……」她的目光定在他擱在桌面的乾淨修長雙手,思緒一下飄得好遠好遠。
就算隔了十年,她依然清楚記得這雙大手的溫柔。
「擔心?」嵇仲軺冷冷一哼,倏然轉身面對她。「我看你壓根是擔心無法掌控最新收藏的玩物吧?!」
「什麼收藏?什麼玩物?我不懂──」
「少跟我裝無辜!」他那含恨的眼光,竟帶著想殺人的冷厲。「你該比誰都清楚,這樁婚姻全是你一手主導,逼得我不得不低頭!」
逼得他不得不低頭?
這句話像天外的一記響雷,終於狠狠打醒始終不明就裡的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冷漠與疏遠,他明顯的敵意與排拒,她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假裝這是一樁情投意合的婚姻。
「你是不是壓根不願意跟我成親?」終於,她還是艱難問出口了。
看著她平靜的臉龐,嵇仲軺先是驚訝略挑了下眉,隨即勾起冷笑。「你真的很聰明,唯獨做了一件蠢事。」
她默然無語,被自己的夫婿罵蠢,就好比被賞了一記耳光般難堪。
但她不覺得自己蠢,這個信念她執著了十年,從沒有一刻遺忘。
「打從十年前,我就認定,這輩子非你不嫁。」她昂起下巴,堅定宣示道。
這句話讓他心口不由一緊,卻也勾起多日來倍受壓抑的憤怒。
「看來,你為了嫁給我可真是用盡心計啊!」嵇仲軺陰鷙瞇起眼。
「我承認我喜歡你,但這樁婚事是爹的主意,我從沒用什麼心計。」難道,愛上他是個錯?
「我嵇仲軺何德何能,竟能讓泉州城中大名鼎鼎的慕容家千金看上,非把我納入她的私人收藏不可?」嵇仲軺朝她一步步逼近,壓根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不是這樣的──」她的聲音被遽然箝上她下巴的巨掌給打斷,被迫仰頭迎視他森冷陰鷙的眸。
「天底下,不是每樣想要的東西都能得到手,尤其是人。」他的唇幾乎抵上她的鼻尖,滾燙的氣息幾乎將她的肌膚給炙痛。「你把人耍弄於指掌間,難道不怕人的愛恨情仇,一不小心就會將你傷得體無完膚?」
「我從來沒有想玩弄誰,我是真心的。」她顫抖得語不成聲,像是摔碎了一地的玉。
「真心?你的真心有多少價值?」他譏諷地仰頭大笑,卻逼出她眼底強忍的淚水。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竟會讓他這麼恨她入骨?
「你不應該站在這裡的,光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我恨你!」他狠狠收掌,幾乎快將她細緻的下巴掐出個血印子來。
恨?
慕容寧心口驀然緊抽,一直以來所堅定抱持的信念,狠狠被這個字給敲成了碎片。
她可以忍受他冷落她、可以無視他對她的冷嘲熱諷,可是,他恨她,卻讓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純淨清澈的眸茫然望著他,好久、好久無法動彈。
不知怎麼的,這雙眸竟讓嵇仲軺隱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記不起來在哪裡看過。
而那種好像迷失的孩子一般茫然無助的眼神,竟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他心口。
「可是──我愛你啊!」她無助低喃道。
「你愛我?你為什麼要愛我?誰希罕你的愛?」像是觸痛他的痛處,他爆怒的狂聲大喊。「我不愛你,我心裡根本就容不下你!」
即使她再美、家世再如何與他匹配,但她不是沈蓉兒,他永遠也不會愛她。
「可是,我已經愛你好久好久了──」他的溫柔笑容、他的承諾,她全都記得牢牢的,從不曾忘記過。
他對於她的意義,不只是一個在她落難時挺身相助的英雄,更是這麼多年來讓她的心得以托付、依靠的支柱。
「那個諾言,你真的忘記了嗎?」她哀傷望著他,那眼神竟莫名教人揪心。
剎那間,一些模糊的片段閃過他的腦海,是幾天前曾出現在夢境中的小女孩,那甜甜軟軟的嗓音、那清澈透明的眸,幾乎快勾起埋藏深處的記憶──但憤怒像漫天烏雲迅速遮蔽了他所有的思緒,將眼看即將甦醒的記憶全數吞沒。
「住口!」他惡狠狠地吼住她。「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我不愛你,永遠也不會愛你,這樣你聽清楚了嗎?!」
丟下一句話,他遽然衝出書齋。
「相公!」她蒼白著臉,邁著小腳追出去。「等等我──」
任憑她在後頭追喊,但亟欲離得她遠遠的高大身影卻不曾停下腳步。
夜很深,露水沾濕了一地,陰暗闃黑的深院小徑裡,她跺著小碎步急追,像是想追逐十年來最後一點僅存的微薄希望。
他那幾乎融入黑暗中的模糊背影看起來彷彿伸手可及,卻又遙遠得像是一輩子也追不上。寒沁入心的露水沾濕了她的裙擺,滾燙的淚水卻模糊了她的視線,胸口的脹痛遠不及心裡的痛。
毫無防備的,她腳底一滑,整個人狠狠摔倒在地,巨大的撞擊讓她腦子空白好半晌,掙扎回過神,一抬頭黑暗中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軺哥哥──」她忍痛爬起身,望著眼前的黑暗心碎低喃。
深夜的寒風吹得她頰上的淚水隱隱作痛,雙膝也傳來火燒般的痛楚,卻遠不及胸口幾近撕裂的疼。為了一句諾言,她等了十年,卻等來了一場心碎。
她錯了?愛他,真的錯了嗎?
將臉埋進膝間,她終於忍不住失聲大哭,就像當年那個在滂沱大雨中迷失了方向,害怕無助的小女孩。
只是,現在再也等不到那雙溫柔的手,替她擦乾眼淚、包紮她的傷口,她的軺哥哥,已經被遺留在十年前那一場大雨中,再也找不回來了。
向來無憂無慮、倍受呵護的她,這一刻幾乎哭干了此生所有的淚水,直到眼睛裡再也掉不出淚來。
她擦乾淚濕的臉,終於還是爬起來,一跛一跛的忍著疼走回書齋,坐在廊簷下的石凳上,執意等他回來。
十月的深秋,夜風寒涼,拉緊身上的御寒皮裘,卻怎麼也暖不進心底去。
等了一夜,他始終沒有回來。
直到闃夜褪盡,天際透出一層濛濛亮,映亮了屋瓦、樹梢上一層薄薄的秋霜。
在寒風中守候一整夜的心,好像也結上了一層霜。
她終於知道,愛他並沒有錯,錯的是,她不該以為他也會同樣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