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交代,林羽就這麼被遺棄在寢宮裡,像丟下什麼舊物品一樣,只有有關他與匈奴公主並肩出遊的消息,偶爾會傳到她的耳裡。
她曾以為自己巴不得他離開她的生活,可聽到這些消息,她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瀟灑。
心彷彿破了一個洞,許久不見的空虛再次住她的心靈。
不想他,不該想他,不能想他……
她給自己洗腦了無數遍,可要忘記一個曾經熱情愛撫過自己、甚至進駐自己內心的男人,是如此的困難。
一晃眼,已過了半個月,盛夏即將過去,河中的青蓮花也增添了一份美人遲暮的感覺。
而林羽依舊獨自待在樓蘭王的寢宮裡。
這天,她一大早就起身了。
近來因為生活空虛,她已恢復寫日記的習慣,古樓蘭沒有筆與紙,她只好設法找些木簡做書。
她正刻得專注,一陣腳步聲動了她。
門悄悄的打開了,一朵青蓮花自門縫塞進來,散逸進幽幽的蓮香,花瓣上仍帶有清晨的露水與朝陽的氣息。
「蘇比,是你嗎?」這些天,只有蘇比會來看她。
「早。」蘇比探進個燦的大笑臉,「你的氣色不錯,就像清晨的青蓮花一樣。」
「小馬屁精。」林羽笑罵。
「好聽好。」蘇比垮下一張小臉,「你的氣色不太好,是太想我父王的緣故嗎?」
「才不呢!」她忍不住嘀咕,她才不會想那個不負責任的花心男呢!
「你們吵架了嗎?為什麼父王都睡在書房?」蘇比比誰都關心他們的進展。
「他不都睡在侍要妃嬪那裡嗎?」林羽很詫異。
畢竟,在中國歷史裡,古代君王的共通特性之一就是擁有三宮六院。
「你都不知道嗎?」蘇比比詫異的大了眼睛。
「知道什麼?」
「父王沒有妃嬪,他只要你一個,甚至連匈奴公主都不喜歡呢!」他一心一意想要林羽做自己的新母后,此刻不幫父王更待何時呢?
難道他,他、他竟守了十年?!林羽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
「父王一直在等你出現呢!」蘇比的話印證了她所想的,「你什麼時候才肯答應做我的母后?」
「可是……」事情不是像他想的那樣。
她正想澄清事實,可不知什麼時候,一臉憔悴的摩迦出現在門外。
她說了一半的話梗在喉嚨。
「蘇比,父王有些事要單獨對小羽說,你先出去好嗎?」摩迦和顏悅色的道。
「那您一定要好好說,不能隨便發脾氣喔。」父王的脾氣夠差的了,蘇比不希望他嚇跑林羽,否則他要到哪裡再找一個新母后呢?
「嗯。」摩迦給他一個單音算是回答。
於是,心滿意足的蘇比將寢宮留給了他們。
她從未見他如此的頹唐,他總是意氣風發、霸道跋扈,就像什麼也打不倒他,可現在——怎麼像打了敗仗似的?!
莫非……
「出什麼事了?」林羽忍不住問。
「沒什麼,只是想你。」他的語氣淡淡的,望向她的黑眸裡像燃著一把火。
「想我?」若是想她就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在寢宮。見鬼的寢宮裡,讓她等得像個傻子似的!
「嗯。」
「這算什麼?想到我就來哄哄我,沒想到我就和匈奴公主卿卿我我的,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壓抑許多天的脾氣忽然就爆發了。
「我沒有……」她是從哪裡得到這些不實消息的?
「還否認!」她氣得隨手拿個東西丟過去,「你就不能像個男子漢敢作敢當嗎?」
自從與古蘇拉談過之後,他就墮入了思想鬥爭中。開始,他以為他能像一個成功的君王,將國家置於第一位,可事實證明他做不到。
如果保有樓蘭的代價是失去她,那——他寧願失去樓蘭。
「我不能沒有你。」
「我才不要你呢!」她要的是像達銳那樣呵護她的男子,而不是像他這樣想到時才哄哄她。
「你哭了?」摩迦固定住她的小臉,以手指擦去她的淚水。
「才沒有咧!」
她不會為了一個不專情的男人流一滴眼淚,可她看見一滴又一滴,她手裡握的那塊木簡上,越來越多被淚水打濕的痕跡。
「你最壞了!」她哽咽的說。
「嗯,最壞最壞了。」他擁她入懷,緊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天知道,他想保有她的決心是如此之大,即使神諭也無法阻止他!
「小羽毛,你是我的!」他狂亂的吻著她。
「你怎麼可以……」吃她的淚水呢?
可林羽再次觸摸到自己的內心——她在乎他!
愛的節奏到此有點混亂,情慾在他們之間熾燃。既然他想要她,而她也要他,就沒什麼不可以……
當他再次吻她時,林羽情不自禁地回應,伸出雙臂想摟住他的脖子,可手裡的木簡卻打中他的頭。
「對……對不起。」真糗!
「這是什麼?」木簡上刻字的一面正對著他,摩迦注意到上面刻滿了陌生的符號,那一個個畫似的記號正詭異的瞪著他。
「木簡啊!」他不至於這麼笨吧?
誰都看得出這只是一塊木簡,沒什麼威脅性,可他的表情卻像怕被像木簡咬一口似的!
「上面刻的是你的符咒嗎?」他啞聲問。
不,說他怕被木簡咬一口還算輕微,事實上,他瞪著木簡的樣子,就像他正面對著一條毒蛇。好好玩喔!她從未想過樓蘭王也有小孩子的一面!
「是啊,那是我對你下的符咒喔!」她開玩笑道,「你已經中了我的符咒,會愛我一直到死去的那天。」
「原來……」原來她真的是古蘇拉說的女巫!
「原來什麼?你不怕我對你施咒嗎?」她隨口說道。
如果這世上真有一種能將愛情死守嚴防的咒語就好了,那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為情自殺了。
不過,能把這樓蘭王唬得一愣一愣的,也有很大的成就感呢!
「你真的是女巫?」她真是古蘇拉口中的邪惡女巫嗎?
「你以為呢?」看到他的表情越呆滯,她就笑得越暢快。
誰教他隨便拋下她,這就當是他的報應吧!看下次他還敢不敢!
「你真的是女巫?」驚怒之下,摩迦眼眸發紅。
雖說她忽然出現的事透著古怪,可他從未想過要追究。因為,早在她出現的那一刻,他就相信她是蘇祺莎的替身!
為此,他連與匈奴公主的聯姻也可以背棄,誰知當他連心都失落在她身上時,才發現這不過是一場騙局而已!
漫長的十年,苦苦的等待,他——不甘心呀!
摩迦忍不住仰天長嘯。
「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他看來如此悲傷?
「樓蘭不需要巫術!」他的表情變得獰惡。
「可是……」她也沒什麼巫術可用呀!莫非……
想到他竟被她這麼拙劣的謊言所騙倒,她真不知自己究竟該哭還是該笑。
「我不許你做出任何傷害樓蘭的事!」他一把奪過她手裡抓著的木簡,不假思索的扔出窗外。
「不要!」這是她的日記呀!是她一刀一刀刻上的,甚至連指尖都起了水泡!
他怎麼可以如此糟蹋她的心血結晶?林羽心痛的想。
「你休想再用巫術蠱惑我!」摩迦嘶聲咆哮。
「你去死吧!」木簡的邊緣割傷了她的手,傷口好痛好痛,可更痛的是她的心!
「就算你咒我死,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他冷厲的道。
他的表情告訴她,這一切並非玩笑。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前一刻他們不是還兩心相屬嗎?「我……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那只能怪你是女巫。」古老相傳,女巫將是樓蘭衰敗的罪魁禍首,所以樓蘭有燒死女巫的習俗。
「我不明白。」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為什麼他沒有一點幽默感呢?
「一旦證實你確實是女巫,我會立刻下令燒死你。」摩迦痛楚的說。
這簡直是一出荒謬的戲碼,只因她開個玩笑,就得被燒死?
「你真會燒死我嗎?」她不相信,前一刻還擁抱她、吻她的男人,下一刻會下令燒死她?
「保護樓蘭是我的責任。」摩迦面無表情,「只要一證明你是女巫,我就會執行我的職責。」
他沒說的是,儘管外面早已謠言漫天亂飛,儘管連他自己都認為她是女巫,儘管……只要她不危及樓蘭,他就會盡所有的力量保護她。
就算是他再自私一回吧!
可問題是,他不善甜言蜜語,她卻沒有讀心術。
她只知道他正威脅著要燒死她!
林羽一臉的茫然,心似乎正一點一滴死去。
「小羽毛……」他調整自己的心緒,正想告訴她,威脅說要燒死她並不是他的本意,可一切都太遲了,她心中那根一直緊繃的弦忽然斷裂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想告訴你,我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更不是什麼王妃的替身。」
什麼情愛癡嗔,留給想要的人吧!她再也不在乎了!
「我只是來自未來的一個普通人而已。」
「我不相信。」摩迦隱隱感覺他的世界正在崩潰。
「跟我來,我會給你真相。」不知怎麼,看到他備受打擊的樣子,她竟有一絲野蠻的快感!
她轉身就走,留下一道暗赤色的腳印。
摩迦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攤血漬濕了她小小的鞋兒,那是她手上的血!
「你必須包紮!」他攫住她。
「不要你管!」她掙扎,可掙不出他的掌握,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任由他包紮自己受傷的手掌。
「喂,如果我再次消失了,你會想我嗎?」話一出口才曉得自己的傻,她不是不理他了嗎?為什麼還在意他的回答?
可他的回答只是抱她跨上戰馬,然後問:「去哪裡?」
「陵寢。」
既然他們之間的牽扯是從那裡開始,結束也該是在那裡吧!
一路上,他倆都沒有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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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逆轉是在她找到玉盤後發生的,這些天她思前想後,總覺得跟那隻玉盤似乎脫不了關係。
只是鑰匙在摩迦身上,她的情緒也被他所牽動,所以一直沒能痛下決心而已。而此刻,既然古代容不下她,那不如就找路徑回到現代去好了。
打開門,走過黑暗的甬道,她終於再次來到蘇祺莎的陵墓。
一切如舊,她記得在地震使水晶棺移動以前,那玉盤就藏在棺底。
也許,這次她也能借這隻玉盤回到現代去!
「移開水晶棺好嗎?」要移動沉重的水晶棺,並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做到的,當然得求助於他了。
否則,她寧可獨自消失,也不願讓他再次面對心傷。
他一直看著蘇祺莎,已不再有那種撕心裂肺的傷痛了,他知道這是因為他有了林羽的緣故。
他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你沒事吧?」她擔心的看著他。
「你關心我。」他並非詢問,而是陳述一個事實。
「傻瓜才關心你。」她索性不理他,親自動手移動那個水晶棺。
可令人洩氣的是,任憑她使盡吃奶的力氣,水晶棺就是動也不動。
換他出手,看似輕輕一推,水晶棺立刻開始移動。
這不明擺著欺負她嘛!
「我來看!」
水晶棺一移開,她就忙不迭的衝上前去,沒想到棺木底下竟空無一物!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親眼看見的……
可水晶棺下確實空無一物,即使她摸遍棺底也是如此。
她張大了嘴,不由得怔在那裡。
「這下你再也不能抵賴了吧!」摩迦在她耳畔輕喃,「你明明是蘇祺莎的替身……」
「我還以為自己是女巫呢!」林羽諷刺回去。
摩迦的唇畔浮起一抹笑意,「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她滿頭霧水。
唉!她的愚鈍簡直無可救藥,不過既然他愛她,只有包容她的一切了。
他索性把心裡話講白了,「無論你是不是女巫,無論你是否來自未來,既然我找到了你,就注定了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她是在夢裡嗎?
「沒有可是,」他吻上她柔美的唇,吻她的感覺就像到了天堂,「只要信任我就好。」
「蘇祺莎在那兒呢!」她輕聲提醒。
「是啊!蘇祺莎在那兒呢!」摩迦歎息著,吻得她更深。
「你怎麼可以……」在蘇祺莎面前吻她呢?
「你還沒感覺到嗎?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樓蘭王吻得更激狂了。
這實在是太荒謬的說法,可她真的、真的有那種荒謬的感覺,似乎……自己的一部分真的變成蘇祺莎的。
這只是一種心理暗示作用吧!
林羽如此解釋,可當他抱著她離開陵寢,她無意中回頭,卻發現水晶棺裡的蘇祺莎似乎真的在微笑。
不,她才不相信這種荒謬的事呢!
這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林羽肯定的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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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不允許你偷走我的大王!
黑暗中,一雙妒恨的冰眸看著這一切,她的手裡赫然拿著滿是邪惡符咒的玉鎮。
多少年啊!她一直這麼癡癡的等著他,可現在,她已厭倦了只能在黑暗裡渴望他!
「魔哪!我呼喚您。」
她是樓蘭的神女,可早在十年前,當她的雙手沾上蘇祺莎的鮮血後,她守的神明已不再回應她!
她不甘心哪!
聖潔的神女不會召喚邪魔,可從看到樓蘭王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成為無慾無求的神女。
因為,一顆早已被佔滿的心,哪還有空間讓神明進駐?!
為此,她不惜犯下弒姊的罪行。
是啊!誰能想得到當年蘇祺莎在產床上掙扎時,她卻是躲在神殿裡詛咒她死!
又有誰能想到,樓蘭王妃的死,竟是因為幾株不起眼的藥草。
就像人人都稱蘇祺莎的善良,可有誰知道,蘇祺莎的善良是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
是啊!世人只知道蘇棋莎將成為樓蘭神女的榮耀給了她,可有誰為她考慮過,她根本不想做什麼冷冰冰的神女,只想做個活生生的凡人!
烏雲忽然遮住月光,就在這一刻,她的呼喚有了回應。
「你終於做下決定了嗎?」黑暗中傳來邪魔熟悉的聲音。
「嗯。」
「不後悔?」邪魔如此問。
「永不後悔。」她回答。
早在她的雙手染上鮮血的那天,就注定了她無法擺脫邪魔的掌控。
「說吧,說出你的要求。」邪魔如是誘惑。
「……」
蘇祺莎,走著瞧,這次你絕對不會如意的!
魔魅的氣息消失之際,就是烏雲消散之時,皎潔的月光照在古蘇拉身上,似蒙上一層灰。
她搖鈴,喚來神侍。
「派人請雅米娜公主來,就說我有事與她協商。」
「是。」神侍領命而去。
這匈奴的草包公主將會是一顆重要的棋子,不過,這草包公主不會知道,一箭雙鵰才是她真正的計劃。
她算計的冰眸如嚴冬般冷酷。
大王是她的,敢與她爭的只有死路一條!
即使公主也不例外!
不多時,外面就響起了匈奴人的馬蹄聲。
「歡迎公主光臨樓蘭神殿。」她以恰如其分的表演,迎進雅米娜。
她的計謀也在這一刻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