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慕容世家未來的當家,他要處處在意家族的利益,不能放過任何可疑的事,所以在查明這女人來歷之前,絕不能叫她死了。更因為這女人身懷慕容世家素不外傳的劍法,此事不能交給旁人來處理,他要親自瞭解其中的真相,因此也不理什麼男女之別,也不管會否連累這女人的清譽,就將她安置在自己的風雲樓。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慕容世家中幾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已經趕到,一起在房裡給崔芷兒會診施藥。
慕容烈無心乘機佔便宜,退出房外,暗暗思索事情的種種可能性。
這時林遠卻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來:「烈少爺,若少爺不在枕煙閣,他的行裝也不見了,只留了一封信。」說著抖著手,把一張紙遞上去。
慕容烈面沉似水,接過來一看,紙上是簡簡單單,清楚明瞭的三個字:「我走了!」
慕容烈雖定力過人,一時間也氣得差點兒失態,這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想必是不肯依他的話,將那個名為丫環實是高手的朝衣留在身邊試探,所以就這樣連夜跑了,平白留下這樁不明不白的本家絕技外傳事件讓自己來煩心。
「給我發動所有人手,把那傢伙找出來,他想要脫出我的掌心……」慕容烈冷冷一哼,嚇得風雲樓上上下下所有的侍從,身上一陣子發冷,心裡也一起為慕容若衰歎。
老天可憐若少爺別叫烈少爺找出來,否則有他的苦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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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芷兒在陣陣疼痛中悠悠醒來,張開眼,就看進一雙深深的黑亮的眸子中。
那樣深那樣沉的眼睛,似乎有無窮無盡的世界蘊含在其中,那樣冷那樣厲的眸光,好像天下間沒有任何事不在他凝眸一望中,明明是一種陌生,卻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是那麼熟悉。
崔芷兒一陣恍惚,一陣昏沉,忽然間迷茫了起來,不知是生是死是夢是醒,人世間,怎麼竟有那樣奇特的眸光,怎麼看得人一陣心悸,就像是整個人,整個心,都完全被一眼看透。
「你醒得很快啊,我原以為你至少要昏迷三天以上。」幽幽冷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令人只疑身在九幽冥境。崔芷兒仍為那樣深沉而銳利的眸子所震懾,耳邊聽到了聲音,卻完全沒有理解那話裡的意思。
深沉而冷銳雙眸的主人輕輕伸手,拂過她的臉頰:「漂亮的女人。」
崔芷兒本能地一偏頭,伸手就要拂開對方不規矩的手,才一牽動肌肉,立覺一陣疼痛自肩頭傳來,叫全無防備的她痛叫出聲,額上立刻滲出冷汗。
慕容烈微微挑了挑眉峰,沒有半點憐憫愛惜,伸出去的手看似輕佻地拂過崔芷兒的眉眼肌膚,細看她洗淨污垢後,清秀的容顏,俏煞了人心的明眸,還有那微微一蹙,就能叫許多男子為之心頭—痛的眉。
崔芷兒意識到自己躺在一輩子也沒見識過的錦帳羅衾之中,正被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男子輕薄。她咬了咬牙,眸中倔強的光芒一閃而過,用力一咬銀牙,左手用力撐著身子坐起來,右手拚力把慕容烈的手揮開。
因為肩上的傷被這一劇烈的動作大大牽動,痛得她全身發顫,俏臉煞白,被牙齒死死咬住的下唇竟隱有血絲滲出來。
慕容烈的手當然不是這個受傷的小女人可以揮得開的,只是見她明知受傷,還敢用如此大的動作,倒是頗佩服這女子的倔強。冷冷掃了崔芷兒一眼,袖手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崔芷兒氣得本來痛白了的俏臉立時發青,惡狠狠瞪過來:「哪個是賊?」
「半夜三更,躍牆而入,黑巾遮面,脅持家奴,若非小賊,就是盜匪。」
崔芷兒情急之下,脫口叫道:「你胡說八道,哪個要偷要搶,我是要……」忽然間意識到對方有意套話,忙在最後住口。
「你是來找慕容若的?」慕容烈臉上有一抹淡淡的冷笑。
崔芷兒暗吸一口冷氣,這個不知道是誰的男子,每一字出口,每一個表情,都會自然流露一種睥睨天下的氣概,給人造成極大的壓迫力,叫人在不知不覺中屈服在他無形的氣勢之下。以至於崔芷兒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否認的話來。
慕容烈冷冷看著崔芷兒,他那深沉得似乎包藏一切又銳利至可以看透一切的眸子永遠可以震懾所有人的心神,以至於叫人只看到他的眸光,只注意到他的眸光,而忘了他偉岸的身形和稜角分明英氣逼人的臉。而他的眸子也就在不知不覺中,控制了人心。「你與慕容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結?」
崔芷兒本來也不知不覺被他的眸光所懾,可是聽此一言,心中一跳,一股怒氣直往上衝,不肯有半點示弱地反瞪過去:「你胡說,什麼勾結不勾結的,我不過是聽說若公子被別人所害,決戰落敗,又讓自己的兄弟欺凌,被迫流落天涯,起了不平之心,想來安慰安慰他而已。」
慕容烈揚揚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被害落敗?被兄弟欺凌?」
「正是!」崔芷兒索性豁出去,理直氣壯地說,「我見過若公子的武功,他的劍法才是真正的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自有一種無人可及的灑脫之氣,簡直不像是塵世中人可以使出來的。我就不信他會比武輸給人。再說最近慕容世家下一代當家之爭的傳聞遍天下,到哪裡都可以打聽剩慕容世家兩位少爺的事……那慕容烈又凶又壞又蠻橫,是最不得人心的了,他要奪當家之位,自然是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還有,還有,慕容世家上一代當家之爭,慕容若的父親本來極有希望,偏偏莫名其妙在決戰前得病,無端丟了當家之位,這一代,慕容若必然也和當年一樣被人暗算。否則以他的武功,怎麼會輸給人呢。那個慕容烈一得勝就迫不及待要把慕容若趕走,分明視這個兄弟為眼中釘,這種人當然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崔芷兒眼裡閃著堅定的光芒,挺著胸,侃侃而談所有自己聽見的八卦,全忘了自己是在誰家的地頭上面。
慕容烈冷冷瞧著她,等她說完一大番正義凜然的話,方才淡淡說:「你是慕容若私下教出來的高手,在他敗後,就要潛入山莊,和他聯繫,以圖不軌。」
崔芷兒瞪大了眼,罵道:「放屁!哪裡有這種事,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污蔑若公子。」
慕容烈微一皺眉,這個膽子奇大、來歷不明的女人,身處險境,卻會為這一句話而如此怒惱,而她氣憤的原因竟然也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不甘慕容若被人誤解。再看這女子,因過分的氣怒,原本青白的臉上,染上點淡淡紅暈,眉眼兒越發俏艷,叫見過眾多名門閨秀世家美女的他,心中也為這一種野性的美而微微一動,然後便覺平白有些不悅了。若那個傢伙,最是懶怠、無鞍、好逸惡勞,吃喝玩樂不幹活,不負責任只貪玩,居然總可以得到別人那麼多讚許認同,還處處有人維護幫忙,想想確實叫人不快。
「如果你不是他的私人親信,他怎麼肯把慕容世家從不外傳的劍法教給你?」慕容烈的語氣陰冷,不無譏諷之意。「什麼?那劍法是慕容世家從不外傳的武功嗎?」崔芷兒大為震驚,心頭一陣感動,當場就熱淚盈眶,「若公子,你實在太好、太善良了,你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尚且授以絕技,你叫我如何報答你才好。」
慕容烈挑眉斜睨這個明顯對某個好吃懶做耍滑頭的傢伙感激涕零一副恨不得以身相許之態的女人,雖然向來定力深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但還是難抑心中的不快,冷冷哼了一聲:「你不必研究怎麼感激他了,他身犯洩露本家秘傳武功的大罪,自會得到應有的懲處。」
「你說什麼?」崔芷兒原本因發怒而稍稍紅潤的臉色立時再次變得慘白。就算她不是什麼江湖名人,也知道,武林人物將武功絕技看得多麼重要,很多世家最高的絕技都是傳子不傳女的,私將絕技外傳在任何一個門派世家都是極大的罪名,此刻聽對面這個可以輕易給人以無比壓力的男子這樣冷冷道來,叫她沒有辦法不相信後果有多麼可怕。
「如果慕容若是為了私營實力,暗中傳授你本家劍法,那他的罪就更大,只怕等不到你去報答他,他就會被立正家法。」慕容烈看到這個膽大包天,倔強好勝的女子為了慕容若而嚇得花容失色,心中愈怒,語氣也就更加嚴厲駭人。
崔芷兒本已慘白的臉上再也找不到半點血色,當下顧不得傷痛,一挺身,就要從床上下來,卻因為肩傷痛得跌落床下。
慕容烈微一皺眉,退開一步,冷眼看因過激動作傷口崩裂而從肩頭滲出點點暗紅的崔芷兒。
崔芷兒也無心注意自己的傷口,用手扶著床站起來,看定慕容烈,上前一步,身子一陣搖晃,又幾欲跌倒。
慕容烈身形欲動又止,雖然看到這女子神情淒然,楚楚可憐,但好在他定力驚人,最終沒有做出這種讓他蓄意營造出來的壓力毀於一旦的溫柔舉止。
「你,你不能這樣陷害若公子,他是好人,他教我劍法只為一時動了側隱之心……」不知是因為傷口太過疼痛,還是心中太過擔憂,崔芷兒說出的話語都帶著顫音。
「你到底是怎麼學到慕容劍法的,如果說得有理,也許可以減輕他的罪責。」慕容烈以一種施恩的口氣冷冷說來。
崔芷兒暗暗咬牙,若是有關她自己的事,被人這樣居高臨下地盤問,是無論如何不肯示弱的,但現在事關她的恩人慕容若,她卻不敢讓自己的一時衝動害了旁人,只能拚命苦忍,不敢發作。
「我叫崔芷兒,原是揚州城裡的孤女,從小就……那些就不用說了,總之五年前,我在街頭被人打時遇上了若公子。他一點兒也不嫌我身上骯髒,扶我起來又給我吃的,還讓我梳洗乾淨,給我買了新衣裳,知道我受人欺負後,就教了我一些入門功夫,叫我好好練習,說以後可以自保。他雖然沒告訴我他是誰,可是我認得跟在他身邊的是揚州最有名的四海錢莊大掌櫃,他離開以後,我天天到四海錢莊到處打聽,才知道四海錢莊是慕容世家的產業,而他則是來錢莊巡視的公子若。從那以後,我就記下了他的人也記下了他的恩義。前一陣子,慕容世家選下一代當家的消息天下傳揚。我因心念恩義,所以特地趕來,想為他的勝利喝彩。可是誰知,誰知……我心中為他不平,才想暗探慕容山莊見他一見的,一切都是我的莽撞,要殺要剮你衝著我來就是了,不用編派若公子的不是!」
「哼!只可惜你說謊的本領實在不夠高明。天下無依無靠者何止千萬,他就是有相救之心,可以留下銀兩,可以將你帶到慕容山莊給你一個安身之處,何以要將本家不傳的劍術教給你?這樣的謊話,騙得了誰?」慕容烈口中冷冷嘲諷,一副全不相信的樣子,心中卻已信了八成。就是因為對方的解釋並不合情合理,所以他才相信,因為雖然事情不可思議,可是那個永遠懶洋洋沒正經、對人從不懷疑、總是輕易地信人、助人、幫人、完全不擔心有任何要命的後果、也不在乎別人是否另有所圖的大混賬的確經常做這種可以叫人吐出血來的荒唐事。至於別人看得最最重要的本門秘傳劍法,他當作最不值錢的東西送人教人也不算很出人意料的事。
不過崔芷兒哪裡知道這些,看慕容烈冷冷的表情,想到自己的理由雖然千真萬確,但確實不能叫人相信,更覺焦慮,又實在拿不出可信的證據來:「我說的全是真的。慕容若公子心胸如海,並不恃技自珍,這是他非常人之處。我從小自由自在,不愛受拘束,所以他就是要帶我走,我也不會肯的,他就是留了銀子給我,也會被人搶走,所以他才要教我武功,讓我可以自保啊。」崔芷兒拚命想理由,說出來,倒也頗有幾分道理。
慕容烈冷笑一聲,不再理她,不再看她,拂袖就要出房。崔芷兒情急之下,撲前想要拉住他,全然不顧自身傷重。
慕容烈頭也不回,一袖反揮,袖角拂中崔芷兒的睡穴,同時以一股柔力,將她送回床上,而他,往房外走的步子卻沒有半點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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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房間,房外的兩個侍女一起施禮。
「重新替她處理傷口,好好照顧她,一應藥物、飲食,不可缺少,也不許她走出房去。」慕容烈口裡吩咐,腳步不停,一直走進風雲樓的正廳。
正廳裡早已跪了兩個全身直打哆嗦的人——張阿虎和李小牛。
不等剛剛現身的慕容烈坐好,兩個可憐的男人已經磕頭如搗蒜,口裡不停地討饒。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們都是安善良民,我們什麼也沒幹啊?」
「英雄開恩、英雄開恩。都是我們老大喜歡惹是生非,到處亂竄,我們是迫於淫威,才跟著她從揚州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的。一路上吃盡苦頭,我們早想跑了,可實在是打不過那個母夜叉啊。她不知死活,硬要闖莊,我們可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在莊外,什麼壞事也沒做啊。」
兩個人又哭又求,沒見過大世面的倒霉男子,被這武林世家的肅殺之氣嚇得眼淚鼻涕一塊兒流,半點男兒氣概也不見。
慕容烈不知對付過多少江湖豪客武林強者,然而面對這等全無骨氣只求活命、稍稍一嚇就魂飛魄散的市井無賴反是第一次,一時也覺眼前的情形不堪形容,呆了半響只能輕輕冷哼了一聲:「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為什麼來到慕容世家,有何圖謀,據實而言,我也許可以考慮饒了你們。」
張阿虎與李小牛聞言之下微微鬆了一口氣,一起搶著說話。
「我們都是揚州人,崔芷兒是我們的老大。大家都是揚州城裡的孤兒,從小就忍饑挨餓,吃苦受罪,能活著長大,倒是多虧了老大的本事。她是我們之中年紀最大,最伶俐的。她自己也是孤兒,為了活命偷過吃的,搶過錢,也曾被人捉了痛打過。不過,她總是可憐別的孤兒,總是照顧我們。五年前,為了找吃的,她被人追打,碰上了慕容若少爺。」
「慕容少爺聽說,咱們老大,一個小女人,居然可以照顧這麼多人,十分驚奇,後來又讚我們老大資質好。因為大家都是孤兒,從小掙扎著一塊長大,隨時都有凍餓而死的可能,老大一個人護著大家也實在不易,經常叫人欺負。慕容公子看了不忍,就教了老大武功,讓她可以保護我們。老大真的是很聰明,很快就練得一板一眼,很有點意思,拿著根竹棍子當劍,就可以把欺負我們的什麼鐵牛幫、猛虎會的人全都打趴下。後來,城裡就沒有什麼人敢欺負我們了。大家這幾年的日子也過得比較好。老大有了本事,越是膽大包天,到處撿沒人照顧的孤兒來照應,幾年來,在揚州城裡,倒也成了個小有名氣的小幫派。」
「前些日子慕容世家選下一代當家的事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我們老大總記著慕容若公子對我們的恩義。所以就拿定主意要親自趕來看慕容若公子得勝,給他喝彩道喜,無論我們怎麼反對,她也不聽,硬挑了我們兩個陪她一起來。我們雖然不願,可在她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屈服啊。出門在外,沒有錢不行,可我們都是沒錢的窮人,一路上餐風露宿。吃著干饅頭,住在野外,受盡了苦,等趕到這裡時,早去了半條命,更沒有任何精神力氣陪著老大做什麼偷偷摸摸的事。英雄——這全是老大一個人幹的,我們都是無辜的。」
慕容烈隨手拿了案上的茶慢慢地飲,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下頭二人搶著說出來的話,他沒有漏過一個字。「你們幫裡一共有幾個人?會功夫的有幾個?」
「除了老大,我們一共有十七個人,大多都是老大收留保護的孤兒,我們倆是年紀最大的,最小的是五歲的孫羊兒。老大撿來的大多都是沒名沒姓的孤兒,老大也不會取名字,就只管拿百家姓裡趙錢孫李的姓套上來,拿小羊小貓,阿虎阿牛來做名字。」
「我們一共十八個人,老大聽那鼓兒詞說燕雲十八騎,奔騰如虎氣如虹,就管大家叫揚州十八虎,老大是胭脂虎,咱們倆是震山虎和驚天虎……」
兩個跪在地上沒有半點虎氣的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四周慕容世家那些見多英雄豪傑的僕人,早已忍笑忍到肚疼。
難得慕容烈的定力好,連眉毛也沒動一下,聽他們繼續說下去。
「不過,名字叫得雖好聽,大家實在沒什麼大本事。除了老大會劍法功夫外,就我們倆隨便學了幾招,不知道是太笨還是老大教得不好,我們學成四不像,也就能打兩三個漢子,再多就不行了。其他人,有的年紀小,有的太弱,雖然都跟著老大學,可是也都沒學到什麼。說是十八虎,其實大家都是靠著老大。所以大家才怕老大,老大硬要拖我們倆跟著她一路來,我們也只好乖乖跟著。英雄啊——我們是被迫的啊。」
慕容烈如果不是為了保持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幾乎忍不住要大翻白眼了,心裡直將慕容若恨得牙癢癢,只想把那傢伙捉來碎屍萬段。慕容世家的精絕劍法,他就這樣隨便教給了街上碰到的一個女人,那女人又莫名其妙,收留一大幫孤兒,一個個地教人家練武功,雖說這些人資質有限,學不到慕容劍法的精華,但這種事情說出去,慕容世家的臉都丟盡了,就是慕容劍法也平白失了原本該有的身份。
「你們說的可是實話?」他強抑怒氣冷冷問,眼睛卻看向站立在一旁的許遠。
許遠上前一步,低聲說:「小的剛才領人捉這兩個時,他們回擊的招術的確極為低劣,他們說的應該是實話,他們並沒有真的練成劍法,惟一勉強學到一二皮毛的,就是那個女人。至於揚州方面的事,想必三天內就有詳細情報通過飛鴿傳來,如果他們所言有假,斷然欺瞞不了烈少爺。」
慕容烈點點頭,看向兩個還傻乎乎磕著頭,高喊「我說的全是真話」的傢伙,微微皺了皺眉頭。雖然揚州的情報還沒有來,但他將多方情況加以分析,已然確定這些人說的話多半屬實了,只是到底應當怎麼處置這些人呢?
以他堂堂慕容世家下代當家的身份,真要和這些市井人物計較太多,那才是自貶身份。可是他們偏偏又都學了慕容世家的絕世劍法。以歷來武林各派自珍絕學的規矩,一旦絕技外傳,只有殺之免除後患。否則若由這些人施出慕容劍法來,豈不叫人小看了慕容世家的絕世劍術,給慕容劍法抹黑?而他又怎能容人威脅到慕容世家的聲名。
王阿虎和李小牛並不懂得武林門派中的種種規矩禁忌,也不知道武林人對絕學的重視,還在傻乎乎地磕頭求饒。其實自從慕容烈進廳後,他們就沒停止過磕頭,額上早已又青又腫了。
「既然你們說的都是實話,那你們就去吧,以後若叫我查出你們有謊言欺瞞,就算你們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們找出來。」
慕容烈的語氣雖嚴厲,但明顯已是高抬貴手放人一馬了,張阿虎和李小牛狂喜之下,又咚咚咚用力磕了三個頭,兩人一起跳起來,惟恐他反悔一般,拼了命往外跑。
慕容烈坐在原位,動也不動,倒叫一干手下你眼望我眼,大覺驚異。總是板著臉,最最難說話的烈少爺,今次怎麼這樣仁慈了,就連人家學了慕容劍法,他也不再追究。
慕容烈神色不動,眼睛深處閃過一縷冷銳至極的厲芒,唇邊漸漸溢起帶著譏嘲的冰冷笑意,正要開口下令,卻聽得凌亂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本來跑得沒影的張阿虎和李小牛又跑了回來,兩個人臉上有著明顯害怕的表情,動作也是畏畏縮縮的,可是如此驚懼,如此膽寒,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一眾家丁面露不解之色,慕容烈原本漠然的神色卻微微一動,笑容裡的譏嘲之意盡去,雖然笑容也在同一時刻斂去。
王阿虎顫抖著問:「請問好漢,各位英雄打算怎麼處置我們老大?」
慕容烈聽得不耐煩得暗中皺眉,什麼好漢,什麼英雄,怎麼聽,怎麼像在稱呼山大王。
「她修練我慕容世家不傳劍術,已是死罪,夜闖慕容山莊,更是罪不容赦,你們以為我應當怎麼處置她?」
王阿虎和李小牛被慕容烈語氣中的寒意嚇得打了個哆嗦,然後一起跪下,繼續磕頭。
「求求你,英雄,饒了我們老大吧。」
「英雄你大人大量,既然肯饒我們,自然也可以饒老大的。」
「老大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可英雄你宰相肚裡能撐船,何必跟她一般計較呢?」
「那個笨女人是莽撞了一點,不過,她真的是沒有惡意的,她只是想看望一下慕容若公子,想要安慰他。她只是聽說若公子在比武失敗後,受了冷落背棄,心裡為他不平而已。」
「你們剛才不是把她罵得一文不值嗎?」慕容烈微微一笑,笑容中竟然沒有一向的寒意,儘管他的語氣依然有一種懾人的冰冷,「我原以為你們根本懶得理會她,又或是恨不得她死了,你們就可以不受她迫害了。」
張阿虎拚命擠出點笑容:「是,我們是討厭老大太凶橫,太專權,總是一意孤行,什麼天大的禍事也敢惹,也不理我們這些小人物的小膽子受不受得了這樣的折唐,可是她終究是我們的老大。多少年前,她把餓得半死的我從雨地裡撿到破廟中,拿她惟一裹腹的半個饅頭給我吃,這麼多年來,她總是照應著我們每一個人。雖然她脾氣又臭又硬;打起人來又重又狠;惹起事來,更是可以弄塌半邊天——但她總是照應我們,有吃的,總先給我們;有穿的,總先顧著我們。我們再不滿意她,再在暗中罵她。也不能瞧著她被殺了不管。」
「是啊,老大雖然是隻母老虎,不過,長得真是好看。原本也不是不能找個好男人嫁過去,圖個平安,可就是因為記掛著我們這些孤兒無依,她非得照應我們,拖著我們一大幫子的人,也就耽誤了她。她為了大家,非要爭強,非要好勝,時間一長,也就變得無法無天了,說起來,也都是大家害了他。她為了我們而混跡市井,因為長得漂亮,怕惹來無端的災禍,還經常把臉上弄得黑黑灰灰,髒髒亂亂的,好好一個美女,這樣委屈,都是為著我們。現在我們幾個年紀稍大的長大了,她又還掛心其他幾個年紀小的,這一次出來,還再三叮嚀大家照應幾個小弟小妹。我們不能不顧恩義扔下她不管,我們也不能沒有這個老大。」李小牛一邊汗下如雨,一邊說話,說一句,就猛力磕一個頭。
慕容烈長身而起,偉岸的身形自然而然形成一種強大的壓迫力,駭得那跪在廳中的兩個人更是連頭也不敢抬了。
慕容烈走近二人,俯身看著他們,悠然道:「你們可知道你們學的也是我慕容世家的劍法,雖然沒有學到精華,但也犯了各派武學絕不外傳的大忌。我沒有殺你們,已是少有的仁慈了,你們還敢多嘴。就不怕我連你們一塊宰了?」
張阿虎臉色慘白,李小牛一個勁哆嗦,兩個人連說出來的話都變得結結巴巴了。
「英雄,你……你是好人,宅……心仁厚,一定……不會……忍心,殺我們這些……可憐人的。」
「求你好人做到底,饒了,饒……了我們的……老大吧。」
慕容烈不再說話,只是重重冷哼一聲,其中的冰冷殺意,簡直可以把活生生的人給凍僵了。
張阿虎和李小牛不敢再說話,也已經嚇得不能再說話了,只是機械性地不停磕頭。本已青腫的額頭已經皮破血流,兩個人疼得臉青唇白,可是磕頭的動作卻沒有停止。
他們原不是什麼英雄豪傑,更不懂什麼視死如歸,他們擺明了怕死,怕得要命,可還是一邊顫抖,一邊死賴著不走,還是僵著身子白著臉地磕頭苦求。
慕容烈微一皺眉,喝道:「夠了,既然你們不知死活,我索性留下你們,到時一塊處死。」
還不等這兩個嚇趴下的人哀叫出聲,隨著慕容烈一揮手,立刻上來四個僕人,反扭了他們的雙手往外就拖,二人還想哀求,嘴才張開,立刻就被嚴嚴實實地堵上,一轉眼,便被拖走了。
慕容烈再次揮手,所有下人一起無聲無息地退出去。他這才走到案前,端起茶杯,看似要喝一口,卻倏然揚手,整杯茶擲往大廳門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