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直走出了客棧,一直迷迷茫茫,沒有目的地走過了三條街,才真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離開了他,離開了那個自十二歲以來,就發誓要嫁給他的男子。
而他的身邊另有一個她。比她美麗,比她聰明,比她瞭解她,比她親近他,比她配得起他。
這時,才感覺到一顆心完完全全化為飛灰的苦痛,為什麼會那樣痛,痛得讓她以為自己必會窒息而死。痛得叫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原來人的心可以這樣痛,痛到不能用言語來形容,痛到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減輕它。
慕容寧茫然抬頭,望天,望地,看眼前長街。
天還是那樣闊,地還是那樣大,眼前的路還是那麼寬廣,可是為什麼,她卻生起天地之間再無可容身之地,再無可去之處的感覺呢。
天地之間,何處棲身?
慕容寧拚命對自己說:「寧兒,不要哭,不要哭,流眼淚沒有用,再也沒有用了。」
曾經,她是慕容世家矜貴的小姐,家中上下人等都愛她如掌珠,只要她眼圈兒稍稍一紅,斷無不依她之事。
曾經,她是滿懷夢想、賴著那偉岸男子的天真小姑娘,每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雖然那個武藝高她一大截的男人總是板著一張臉愛理不理,但只要她眼中一落淚,立刻便要舉手投降。
但現在,再也不是了,她已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夢想,失去了愛,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幸福。
天地如此之大,她卻一無所有。
雖然她一再要求自己堅強面對,可是眼淚卻是那樣的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下流。
身體無助地縮成一團,坐倒在街角,抱著頭,痛哭出聲。
何必再硬撐呢,反正也無認識她之人,更無憐惜她之人,就這樣痛痛快快哭出聲吧,讓眼淚把所有的悲傷都帶走,也許明天,還可以忘掉悲傷,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未來。
就這樣,在長街的盡頭,有一個坐在街角,低頭痛哭的少女。
全不顧在人前痛哭有失形象,全不理,長風起時,身後大樹上枯葉飄搖,落了滿頭滿身,更不在意,街上人來人往,低低議論。
慕容寧雖然是個美人,但這些日子隨著柳吟風流浪,早換了平凡布衣,這一番折騰,發散釵亂,滿身灰塵,臉上的淚痕也早沾了灰土,灰一塊白一塊,再難看出美麗的風姿了。
世人多涼薄,即不知她的絕色美麗,便沒有什麼人肯上前勸慰,只是遠遠地指指點點,低聲議論。
獨有兩雙眼睛已然忍不住要冒出火來了。
慕容若終於控制不住,挺身就要衝過去。
慕容烈一把抓住:「若弟,不可違背爹爹的命令。」
慕容若都快急瘋了:「那可是你的親妹妹,我都看不下去,你還能站在這裡不動嗎?」
慕容烈面沉似水:「我也恨不得立刻把寧兒帶回家好好安慰,然後把那個柳吟風找出來千刀萬剮,但是我們再疼愛她,能夠比得上爹嗎?爹既然這樣說,自然有他的用意。爹也是為了寧兒的終身幸福。你我萬萬不可莽撞,壞了爹的大計。」
慕容若恨恨跺腳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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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公於,求求你,不要!」
「小美人,不要逃啊,我會疼你的。」
「救命啊,救命啊!」
「開玩笑,誰敢當著本公於的面救你。」
驚惶的呼叫,淫邪的笑聲,傳人耳中時,慕容寧還沉浸在痛苦中,並沒有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好一陣子,才能夠抬起頭來,模糊的淚眼,看到街心有個錦衣男子正在調戲少女。身旁一群惡奴哄笑陣陣,而滿街的行人側目而視,卻沒有一個敢說話。
慕容寧伸手擦了擦淚水,才可以看清楚,那個男子,竟然就是今早試圖調戲她的那一個,想不到,早上才吃了苦頭,傍晚又在街上故技重施,半點也不知羞恥,不懂畏怯。
看到那在他手下掙扎呼救無比絕望的女子,慕容寧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世上最可憐的女子。
寧兒啊寧兒,你為什麼要自憐自歎呢。
你還有家人,還有爹娘和哥哥。只要你肯回去,認一聲錯,他們還會疼愛你如同掌珠。
你還有一身武功,不但可以保護自己,還可以幫助別人,相比世間只能任人魚肉的無助弱女你已經好上百倍了。
你又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非要為此哭得要生要死。
寧兒,你忘了你從小就想當個俠女,就想管盡世上的不平事嗎?即使這世間事並不像你想得那樣簡單清楚黑白分明,但你難道可以看著這樣沒有天理的事情發生在眼前而不管不理,只顧為自己的一點小小失意而傷心絕望嗎?
因為旁人的危難,慕容寧倒是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傷心,站起身來,一躍攔在那男子之前,怒斥:「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少女,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那個急色男子沒料到居然有人膽敢來管自己的事,當即定睛望向她。
因慕容寧此刻的樣子太過狼狽,這男子一時倒也沒認出她就是今早害自己跌個半死的大美女,聞言只是哈哈大笑:「王法?你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你敢和我講王法?」
慕容寧戟指怒斥:「不管你是什麼人,都不能欺負別的女人,否則本姑娘要你好看。」
她雖努力要做出凶一點的樣子來,但此刻頭髮散亂,滿臉烏黑,一身髒亂,哪有半點威嚇力。
那男子笑得更加囂張:「好,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來讓本公子好看?」
身後的下人們一起很用力地哄笑起來。
慕容寧冷哼,出手。
稀里嘩啦一陣亂打,她倒是正好藉著揍人出了一口心中的怨氣,心頭舒服許多。
而這位急色公子哥和手下的惡奴們,在一天之內,第二次被打趴在地上起不來。
慕容寧回頭沖那衣衫不整的被調戲少女一笑:「好了,你沒事了。」
雖然這少女臉無喜色,反而蒼白得可怕,但慕容寧只道她被嚇壞了,也沒放在心上。
慕容寧正想送那少女回家,就見街上的路人們紛紛走避,一群佩刀拿棒的差役已然趕到:「什麼人竟敢當街鬥毆?」
慕容寧暗暗嘀咕,在所有的故事中,這些負責保護老百姓的差役們,永遠要等到別人把事情處理完以後才會趕來邀功。抬眼見少女嚇得全身顫抖,忙連聲安慰:「別怕!」然後大聲說,「公差大哥,你們來得正好,這幫傢伙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不知是哪個惡奴大聲叫冤起來:「不是的,是這個瘋女人要強索那位姑娘的錢財,我們少爺看不過眼,想來管管不平事。誰知那瘋女人竟會武功,恃力行兇,還想打死我們幾個呢。」
慕容寧當即大怒:「你敢顛倒黑白?」上前就要教訓人。
差役拿刀一攔:「當著我們的面由不得你們私鬥。你們既然各執一詞,我就把你們一起帶到公堂上去分辯。現在你們都是嫌犯。來啊,上鎖!」
慕容寧只一怔,四五個差役上前,鐵鏈手銬腳鐐已鎖了一身。
「你們怎麼能這樣?」
「這是王法,姑娘你要真的問心無愧,也就多擔待吧。」差役一邊回答,一邊指揮大家去把那公於哥連惡奴都扶起來。
惡奴們都上了銬,那公子卻沒有人碰他一個指頭。
慕容寧當時就叫了起來:「為什麼不鎖他?」
那公子哥冷笑:「我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不但不用上鎖,就是上了公堂也不用下跪。這就是你剛才口口聲聲說的王法,你不服也沒用,誰叫你是個女人,考不到功名呢。」
慕容寧氣得銀牙暗咬,只想到了公堂,將事說明,便可以要他好看了。
差役們也不理他們鬥嘴,只將那少女,連四五個看熱鬧的也一起鎖了去作證,一行人,便直往衙門去了……
到了公堂之上,一千人等跪下聽訊。
慕容寧與那惡公子都爭著說自己是原告,指責對方違法。
堂上的太守皺著眉頭用力一拍驚堂木:「不得喧嘩,一個一個說。」然後一指慕容寧,「你是女流,你就先說吧。」
慕容寧立刻把那男子調戲女子的種種原由一一說來。
太守聞言便問那一干看熱鬧的人:「這個女人所說的事你們都親眼看見了嗎?」
幾人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容易其中一個人硬著頭皮僵硬地開口:「回大人,小人們都沒有注意,也沒看清楚。」
慕容寧驚得睜大了眼睛,這樣明顯的事,為什麼他們竟要說沒有看見。
太守再問那少女:「那人真的調戲你了嗎?」
少女垂頭,良久不答。
太守低喝一聲。少女打個寒戰,本能地一搖頭。
慕容寧失聲驚叫:「你是怎麼了,你不要怕他啊,你快說出來。」
太守再拍驚堂木:「再敢喧嘩公堂,立刻重打四十大板。」
慕容寧有再多的不解,也只得噤聲。
太守再問那惡公子:「你有什麼話說?」
「大人不要聽這個瘋女人胡說。分明是她要勒詐那位姑娘的錢財,晚生看不過眼,便上前干涉,被她恃力打傷。」
慕容寧怒叱:「你胡說!」
太守卻只沉聲問:「有何人可以為證?」
幾個惡奴一起開口:「小人可以為證。」
太守搖頭:「你們是他的下人,不能作證。」
慕容寧暗想這官兒果然不算太糊塗,忙忙說:「大人英明!」
太守沒有理她,只是再問那些路人:「你們是否看到這個女人勒詐錢財?」
幾個路人遲疑不答。
太守眼神陰冷:「你們說啊?」
還是那方才開口之人,顫聲說:「小人似乎、好像、真的看見這個女人拉著那位姑娘不放,可能,是在勒詐錢財吧。」
慕容寧尖叫:「沒有的事,你們為什麼要冤枉我?」
還是沒有人理他,太守移目向那少女,溫和地說:「姑娘,你說話啊,是不是這個女人勒詐你?」
少女垂頭無聲,全身顫抖不止。
那惡公子也嘴角帶著冷笑,怪聲怪氣地說:「姑娘,你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大人會為你做主的。」
少女依然低頭,不做反應。
「你倒是說啊!」驚堂木轟地一聲,重重拍下。
少女受驚之下,猛然點了一下頭,同時「哇」的一聲痛哭當堂。
慕容寧只覺得五雷轟頂,魂魄都被震飛走了。即使是太守冷然望向她喝問:「人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她也沒有聽見。
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明白,這一切是為著什麼。
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
怎麼可能呢?
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已經無法思考了,只能反反覆覆,不停地重複著。
那少女一邊哭,一邊不停地說:「對不起!」可是她完全聽不到。
太守陰沉的臉色,惡公子嘲弄的表情,惡奴們興高采烈的樣子,差役們滿臉的漠然,路人們的不忍她也完全看不見。
她只是反反覆覆不停地說:「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猛然一躍而起,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也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動作,已有七八根水火棍當頭打了下來。
她武功本來就算不得有多高明,手腳被鎖,更加難以發揮,更別提此刻魂不守舍不能專心對敵了。只擋了兩三下,就被一棍打中後腦,立刻暈倒在大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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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寧兒含冤,被關進大牢了。」隨著張惶的呼聲,慕容若和慕容烈飛快地衝進了這所雅致的小園中。
園中手談的兩個中年男子俱都神色不動,連眉毛都沒跳一下。
慕容永穩穩地將指間白子放下,方才徐徐道:「不必太緊張,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一連收到三道急報了。」
「大伯,那你還能坐在這裡和爹下棋?」慕容若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慕容離隨手放下一子,臉上仍是一如往常春風般的微笑:「若兒,不要衝動,你大伯行事自有分寸。」
慕容永眼望棋盤,心中思忖該往何處落子,口中淡淡道:「寧兒既想闖江湖,既有行俠天下的濟世胸懷,那她就必須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必須看清世態的冰冷。只有看清了所有的罪惡無情後,她才可有真正的勇氣和智慧來面對她的生命。本來,她是我的女兒,她可以享受一生的富貴不必直接面對人生的冷酷。但既然她自己選了這條最難走的路,我也只得任由她。在她小時候,我為她講故事,知道她喜歡英雄的故事,就總是把美好的事情講給她聽,現在,她必須親身去感受美好的另一面,在知道事情所有的真相後,再讓她自己決定自己的路吧。」
「爹,我不懂你的大道理,我也不想寧兒有多大的出息,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妹子,我有責任照顧她愛護她。我不能讓她受這樣的委屈和傷害。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要去救她出來。」慕容烈決然道。
「你敢妄為,從此就不是我的兒子!」慕容永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任何人可以懷疑他的話。
慕容烈大急跺腳:「爹,那可是監牢,監牢是什麼地方?鐵打的漢子也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更何況寧兒從小就沒吃過苦,更何況她還是個姑娘家,要有什麼事,那……」
「烈兒,你別著急。你心疼寧兒,難道離叔和你爹就不心疼寧兒了。早在你們來之前,我們已安排下去了。牢裡的各處關節都會被迅速打通,一切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任何不受控制不該發生的事都絕不會有發生的可能,你放心吧。」慕容離的笑容,永遠能令人安心。
慕容烈與慕容若互看一眼,暗自嘀咕,果然薑是老的辣。他們這裡急得火燒眉毛,心如油煎,那邊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叫他們白白氣惱一場。只不過,寧兒雖無大礙,這場苦是免不了的了。
慕容永似乎猜出他們心中想的是什麼,淡淡道:「年青的時候吃些苦不是什麼壞事?沒有什麼人可以永遠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總要有獨自面對一切的時候。現在吃了苦頭,對她的將來,只有更大的幫助,反而能成就她。」
慕容若和慕容烈心中忽然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要是哪一天兩隻老狐狸心血來潮,想讓他們也吃些苦頭,好為他們的將來做好準備,那可怎麼好啊?
不過,心中雖有這種疑忌,臉上可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兩個人滿臉的心悅誠服,一起恭恭敬敬地點頭,然後再以同樣的恭敬乖乖退了出來。
慕容離失笑道:「這兩個小精靈鬼,背地裡,不知怎麼罵我們呢?」
「由著他們吧,兒大不由爹啊。不過他們兩個走開了,耳邊清淨,下棋也可以專心一點了。」慕容永一子落下,忽覺不對,定睛一看,自己這一子,竟堵死了自己的路了。
還不等他唉呀一聲叫出來,再把子取回,那廂慕容離已然飛快落子,口中笑吟吟道:「舉手無回大丈夫。慕容世家當家,豈有悔棋之理。」
慕容永笑笑:「好好好,不和你計較這個。」再取一子欲下,卻覺眼前棋盤黑白二子縱橫交錯,心中一片迷茫,手中棋子竟不知該落於何處才好。
慕容離把他的神色看在眼裡,心中暗笑,一袖拂亂棋盤。
「你幹什麼?我還沒落子呢?」
「行啦,小輩們不在,你就別在這強裝鎮靜了。任你暗中千般安排,絕無差錯,可只要想到寧兒在牢裡受苦,你哪裡還能有心思放在棋上。奕之一道,首重專心。你心不專,再下無益。」
纂容永也知瞞不過這個兄弟,含笑擲子:「你就知道取笑我,難道你就不心疼寧兒,咱們兩人,彼此彼此。」
二人相視而笑。
慕容永笑著笑著,忽然間就心有所感,笑意漸漸地淡了。
慕容離知他牽掛,也不勸慰,只淡淡道:「欺侮寧兒的人,必要承受慘烈百倍的報復。」
這位慕容世家最愛笑最溫和的長者此刻的語氣仍是一徑的平和,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懷疑的決心。若是有深知他性情的手下在旁聽了此言,當即就要全身戰慄。
慕容永感激地衝他笑笑:「這些人會受到報復,不過我想已用不著勞動你來出手了。」
慕容離微笑:「對於柳吟風,你這麼有信心?」
「我不是對柳吟風有信心,我是對寧兒有信心。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人可以不喜歡她,可以抗拒她。」
慕容離點頭:「是的,柳吟風不會讓你失望,寧兒也同樣不會讓你失望的。無論受到了怎樣的打擊和傷害,她都還是寧兒。」
面對著自己至親的兄弟,慕容永語氣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深刻的情感:「寧兒一直是我至大的珍寶和驕傲。」
慕容離微微一笑:「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樣呢?寧兒是我們所有人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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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漫無目的的輕歎,轉瞬消失於天地間。
這已經是柳吟風第二百零三次歎氣了。或許是已經習慣了在身邊說笑不停的清脆聲音,在眼前晃個不止的好動身影,在馬上擠在自己懷裡的嬌小身軀,所以一時之間,反而無法適應一個人面對茫茫天地,茫茫前程吧。
柳吟風相信,很快這種不適應就會消失了,他還可以做回以前的柳吟風,自由自在,心無掛礙地獨行於天地間。
儘管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皺了四百零七次眉,而無意間回頭的張望次數更高達五百一十七次。
這些他都沒有發覺,就是發覺了,也不會承認。
在第二百零三次歎氣之後,耳邊聽到了一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幾乎是沒有理由地狂喜起來,迅速回頭,但在看見舒俠舞的動人身影時,所有的興奮都在這一瞬消失了。
「看你剛才兩眼發亮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你竟這樣重視我。」
柳吟風沉著臉沒有理舒俠舞的打趣,現在他的心情很不好,被惹火了想揍人的時候是不會管對方是男是女的。希望舒俠舞不至於真的蠢到自討苦吃的地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啊?告訴你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辦妥了。」舒俠舞吃吃笑著,「另外,再奉送一個消息。」
柳吟風看她一副惡作劇的樣子,就料定必無好事,沒什麼興趣地拔馬欲行。
「是關於那位慕容世家的寧小姐的。」舒俠舞滿意地看著柳吟風停住動作,面露凝重之色等她說下去。而她也如他所願地接下去說,「她犯了官司,被關進大牢裡去了。」
柳吟風冷笑一聲,繼續催馬。
這一回倒是舒俠舞吃驚了:「你連問一聲為什麼都不願嗎?」
「你當我是白癡,隨你戲耍嗎?慕容寧並不是會肆意妄為枉顧律法的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怎麼可能會惹上什麼官司。」柳吟風素來知道舒俠舞種種惡行的,根本沒打算相信她。
舒俠舞悠然笑道:「若是旁人,情場失意之下,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哭個三天三夜才合理。可是你別忘了,那個慕容小姐可是滿身正義感,一心要扶危濟困鋤強扶弱的小女俠啊。她就是傷心欲絕,居然還記著要管閒事。跑出去不准色狼欺負女人。當街打得轟轟烈烈有聲有色,然後就一起被帶到衙門裡訊問了。可惜她運氣不好,遇上的那個色狼是惡名滿城、無人不識的府台公子。一個太守,哪敢判他的罪名。哪個老百姓敢作證看到他調戲女人,就是受害者也不敢指證他。最後,落了一身官司的自然就只能是過分正義的慕容小姐了。」
柳吟風的眼睛在這一瞬射出熊熊怒火:「你就看著這一切發生而不管?」這一句話,根本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可見他的恨意有多麼深。
但舒俠舞卻是夷然不懼:「連慕容世家的人都不管,又哪裡輪得到我這個外人來管。看來這個傻小姐跟著你到處亂跑,真的觸怒了家門。慕容永可能是怕她敗壞門風,真打算任她自生自滅,不管不顧了。果然是心狠的男人,不愧為慕容世家當家。你可不知道啊,當時在公堂上慕容小姐發現她所救的人居然指證她是壞人時,那臉色有多麼可怕啊……我遠遠看著了都給嚇了一大跳。希望不至於就此瘋掉才好。不過想一想,瘋了也沒有什麼,那監牢裡頭多少整人的手段,她得罪的人又是府台公子,哪裡逃得過災劫,若是瘋了,不知苦痛,倒反而是福氣了。」
舒俠舞一番話還沒有說完,一陣勁風自身旁而過,柳吟風根本沒有耐性聽她的長篇大論,已然縱馬回頭了。
看著他快馬加鞭如電一般的遠去,舒俠舞不免得意地微笑:「這些個男人,全是強驢子,趕著不走,偏要到這時候,才拼了命地跑。」
柳吟風卻沒有理會舒俠舞在想什麼,他整個心靈整個思想整個生命都只剩下了兩個字:「寧兒!」
他在心中一聲聲吶喊,一聲聲呼喚:「寧兒!」
天啊,那個滿腔正義的女孩兒,那個滿腦子夢幻的小姑娘。那個總是動不動流眼淚,卻隨時可以含著淚燦爛微笑的小仙女。那個一聲聲喚著他「柳大哥」的多情女子。
不,不能想像她所受的打擊和傷害,不能想像,當她被自己所救的人指證時的痛苦,那樣的一片真心被踐踏,那樣的一腔義憤被傷害,寧兒,寧兒,那是你所有的夢幻,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理想,卻這樣,被人輕輕易易,毀了個一乾二淨。
甚至連你的家人都不能瞭解你,不肯維護你。
寧兒,我來了,這個世界並不是真的如你所想那樣冰冷無情。還有很多人,像你一樣癡傻,想為這個世界做些事情,想讓這人間多些美好,少些冰冷。縱被嘲弄訕笑,誤解仇恨,亦百死不悔。
寧兒,我來了,你並沒有被這個世界所拋棄。如果你的家人不再要你,不再愛你,那麼,由我來。愛你一生一世,守護你世世生生,再不讓你受半點傷害。
寧兒,等我!
寧兒!
寧兒!
寧兒!
等我!
等我!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