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們好一陣子不見了,你變漂亮了許多嘛!」茱莉突然放低聲音說:「是不是戀愛了?」
「沒有啦,不要亂講!」周琳胡亂地應著:「聽說你去香港談新的客戶,結果怎麼樣?」
「香港那幾個案子都談得還好,只有一家答應跟我們簽兩年的約,每年送四十個客人來我們這裡住,小案子,沒啥搞頭!」
「你這大半個月一直都留在香港?」周琳故意問一個讓對方露出馬腳的問題。
「是啊!悶死了!」
「是嗎?」周琳心裡有數了。
周琳沒有再和茱莉打屁,她心裡對茱莉有了反感,這個女人果然也是馮天放的一著棋子。馮天放!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周琳呢?
**************
周琳和小三相約在陽明山下見面,小三騎著他的越野摩托車來,興奮地說:
「上車吧!我們上山去看看!」
「你怎麼騎這麼危險的東西?」周琳猶豫地問。
「什麼危險的東西?這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啊!台北的交通比北京更可怕,我現在只能靠這個東西代步,不要亂講話,上車吧!」
周琳不得不跨坐上去。
「抱緊嘍!」小三說。
「你想吃我豆腐啊?」周琳故意反問。
「這種車子,就是用來吃豆腐用的,不然我幹嘛買它呢?」小三也故意說。
「什麼?這車是你買的?神經病啊!」周琳上了車。
「二手貨,比較便宜啦,我在台北還是無業遊民,只能用這種二手貨,抱緊,我要——飛了!」
「不要亂來,騎慢一點!」周琳有些擔心地大叫。
「安啦!我會安全第一的!」
小三的車子真的很穩,但是,速度卻依然快得讓周琳不得不閉上眼睛好一陣子。
車子就在周琳的指揮下來到她最喜歡的一處山邊,這裡,每一次只要心情不好,她都會一個人叫車來到這裡。
現在,她讓這個自己認為是自己私有的一處地方,多了小三分享,無形中,她已經把小三當成一個相當親密的朋友。
當然,這仍止於朋友,因為,即使在這一路上,她並沒有像情侶一樣抱住小三,只是扶著小三的腰,所以,現在她覺得手臂很酸,很想好好地鬆懈鬆懈。
就在周琳擺動手臂的時候,小三突然輕輕的說:
「周琳,你這樣甩動,不怕把戒指給甩掉啊?」
「我手上沒有戒指,怕什麼!」
「我送你一個好嗎?」
「送我戒指?這不是很奇怪嗎?」
「如果你接受,那就不奇怪了!」
周琳看著一臉嚴肅的小三,不覺有些心跳加速起來,小三也望著她,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兩個人的剪影映照著天邊的晚霞,有一種說不出的羅曼蒂克氣氛。
小三輕輕的伸出手來觸摸周琳的面頰,周琳沒有避開,她讓小三溫柔的手在她面頰上滑過,然後,停留在那裡。
終於,小三小聲的說:
「我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也要告訴你,為什麼我不討厭你的原因,希望能讓你更瞭解我對你的感覺。」
「你要現在告訴我嗎?」
「現在告訴你,免得將來會有太多的誤會。」
「我覺得現在說這些太多餘了。」小三把臉逼向周琳,他沉沉的呼吸已經吐到周琳臉上,他的唇漸漸移到周琳唇邊,他親了周琳;周琳沒有推開他,但是也沒有熱情地張開雙唇來迎接小三的熱吻。
小三親了周琳,他呼吸沉濁,可是,他卻有一肚子的迷惑,他問道:
「你生氣了?你生我的氣?我吻你,是不是錯了?」
周琳想了一下才搖搖頭說:
「沒有錯,」停了一下,又說:「也沒有對!」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讓我先告訴你,為什麼我不討厭你的理由。現在,你願意聽了嗎?」
「好吧!我不尊重你,我錯了!你說,我聽。」
「你很像一個人,所以,我一直把你看成是他的化身;他車禍死了,他是我曾經最愛、最愛的一個人,但是,他卻走了。……其實,你和他還是有很多地方根本不一樣,然而我覺得你人不錯、很熱心、很體貼、很善良,沒有心機,沒有壞習慣,所以我並不討厭你,我相信我不是找一個像他的人,可是,你卻對我愈來愈好,我怕你會受到傷害。」
「傷害?」小三想了一下,突然拍起手來:「你說得真像在寫散文一樣,我好感動,不過你一定要相信一點,只要你像我對你一樣對待我,我就不會受到傷害的,我啊——嘻,很好養的。」
「小三,不要開玩笑,我話還沒有說完,我要告訴你,你要想清楚,像我這樣的女孩子,不可能沒有人追?我也會多交很多朋友,難道,你以為你是我唯一的追求嗎?萬一不是,你不是很可能要受到傷害了嗎?」
「周琳,你真是一個好女孩,你會這麼擔心別人是不是會受到傷害,就已經很難能可貴了,如果你是這麼一個女孩子,我心甘情願啦!就算是被你氣死,我也無怨無悔。」小三說到最後,又調皮起來,他的語氣是輕鬆的,看得出來他很有自信。「周琳,我願意被你試一下,試著愛一下,然後再甩掉也沒關係,好不好?」
周琳看到小三耍寶,也不自覺地給逗笑了,但是她還是忍著,再度強調:「小三,感情的事不是開玩笑,你不要這麼嘻皮笑臉的。」
「周琳,你知道嗎?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心情好得不得了,我不是嘻皮笑臉,我是真的很快樂,」小三還是笑著說:「我流浪這麼多年,第一次這麼被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深深吸引著,我把北京的工作都告一個段落,重新回到台北來,就是因為我要擁有這種快樂,我要天天嘻皮笑臉、快快樂樂的,可以嗎?」
周琳再一次被他逗笑了,她對小三愈來愈沒有辦法,因為,她跟他在一起,也覺得輕鬆快樂,沒有生理上的聯想,只有心理上的放鬆,這是好久都沒有的經驗,這個男孩,為什麼讓她覺得自己又年輕起來?是因為他比馮天放小了將近十歲嗎?還是,自己在馮天放那裡感受了太多超齡的壓力?
或許,小三真是一個無拘無束的好朋友吧?周琳實在沒有理由去拒絕他了。
小三又用他那又大又黑的眼珠子盯著周琳看,他的手又探向周琳的腰,周琳想退開來,可是,並沒有成功,反而撲倒在小三胸前,小三的熱唇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壓迫過來。
「不——」周琳嘴裡只能吐出這麼一個字,然後就只能嘗到小三熱情的滋味了。
周琳一直掙扎著,但是卻不能持久,終於也被融化了,以至於不由自主地踮起了腳尖,癡迷地,開放地接受了小三的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琳所能感受到的,終於從這糜爛的情慾中覺悟了過來,她把小三推開,緩緩的說:
「這樣不好!」
「為什麼?」
「太快了。」
「不會。」
「會!」周琳轉過身去,看著已是萬家燈火的台北市夜景。「我不是守舊的女人,但是,我也不是非常新派的女人。」
「不要對愛情做分析,任何東西都可以分析,唯獨愛情經不起分析,那會變得乏味。周琳,不要再這麼分析自己,我覺得你一切都很完美,你不管怎麼想,我都會同意的。」小三一口氣說了好長一串奇怪的話。
周琳看著他可愛的模樣,心情相當複雜,終於淡淡的說:
「我們都回去想想,好不好?」
「這種事還要想什麼?我已經想了又想,才跑回台北來找你,難道你沒有感覺嗎?」
「小三,我不是木頭人,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我心裡很亂,我們回去好不好?」
**************
陽明山的夜景離周琳已經很遠,她現在一個人坐在自己的窗口,看著街外的來往車影,不知什麼時候,雨絲緩緩地落了下來,把眼前織成一副紗霧,她的視線已經不再清澈,不知道是雨的關係,還是淚的作怪?總之,窗外的雨和她臉上的淚都在這夜色裡對映著,久久揮散不去。
突然,電話響了,周琳被嚇了一跳,她接起電話,直覺地說:
「小三,你說過不打來的!」
可是,電話那一頭卻不是熟悉的小三的聲音,反而是另一個有一陣子被忽略了的馮天放。
「我不是小三,我是馮天放。」
周琳有些尷尬地說:
「對不起,我搞錯了,我認錯了人。」
「沒關係,誰不會認錯人呢?」馮天放一語雙關地,酸溜溜地說著,他的聲音裡有很含混的聲音:「我也會認錯人,這沒什麼,何必說對不起呢?」
「天放,你知道嗎?我常常覺得你好可怕,我只要做了什麼事,你好像都會知道似地。」
「心近了,也會相通的。」馮天放淡淡地在電話那頭說著:「我也只不過正好碰上罷了。」馮天放的聲音裡,開始聽得出來是在說著酒話。
「你喝酒了?」周琳急問。
「我把煙給戒了。」馮天放顧左右而言他的說。
「煙真的戒了?」
「我不會對你說謊的。」
「可是,你不能喝的,為什麼又喝了呢?你人在哪裡?」周琳心疼地問。
「我喝得不多,真的,我一個人走在路邊上,一個人走著,很自由。」
原來馮天放打的是大哥大,難怪周琳覺得聲音混濁,而且夾雜車聲。
「你人在哪裡?」
「我人在花蓮。」
「花蓮?你去花蓮做什麼?」
「我在『走路』。」馮天放的「走路」,用的是台語,強調他走投無路。
「怎麼會呢?」周琳著急地問。
「騙你的啦!還沒有那麼嚴重,我只是一個人躲到這裡來,好好想想怎麼解決公司的難關。」
「你喝了很多,對不對?」
「還好,我一個人喝,沒喝多少,待會兒,我走回飯店,就睡了,不會有事的。」
「你不要做傻事!」
「當然不會,再見——小三!」馮天放用「小三」這個他所不知道的人名,做為結束,聽得出來,他是多麼的難過,他事業上的打擊,可能還不及他這一通電話所撞上的這個意外。
「喂——喂——喂?」周琳急叫,但是,電話那頭卻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周琳這下是真的淚如雨下了,她握著電話,難過、懊悔、自責、傷心全都一股腦兒擠在她心裡。
「天放——我不要你走!你不要這樣,我只是心煩,我沒有對不起你,我只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麼你可以有一個家,有一個妻子,有一個未來,而我卻要在這裡一個人痛苦地期待奇跡?期待沒有盡頭的不歸路?我可以有一個正常的情人,而他,已經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我可能忘不了你,但是,讓我試試,讓我試著去忘掉你,如果我沒有成功,讓我再回過頭來找你,好不好?馮天放,你是愛我的,難道你不能體諒我的心情嗎?」
周琳又是淚水又是鼻涕,一個人嘴巴裡胡亂地說了好長一串,說著、說著,她好像真的看到了馮天放站在眼前,可是再一定神,卻發現根本不是馮天放,而是她曾經把自己無條件奉上的車禍身亡的情人,她已經記不大清楚他的模樣,因為,他的臉上竟然混雜著馮天放冷峻的眼神,還有小三憨厚的笑意,這三個人的臉疊印在一起,就是眼前能夠辨認的人,而他,卻漸漸淡去,直到周琳的眼裡,又是一陣微熱的淚潮,把自己給淹沒了。
**************
茱莉看著莎莎,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茱莉事實上比馮天放要大將近兩歲,她保養得好,所以,真的看不出來將近四十歲,但是,老女人在年輕得只有二十來歲的莎莎面前,再多的掩飾也全被拆穿的,茱莉真的要比莎莎老太多了,即使她很懂得保養,而且也一直抓住青春的尾巴。
「小阿姨,你家的狗愈來愈多了嗎?」
「不要一碰到我就談狗嘛!談談你最近有沒有交上什麼新男朋友呀?莎莎!」
「小阿姨,你哥哥在大陸也養狗呀?」
「他啊!怪人一個,搞他不過的,他也真有一套,我在北京還真是看到他養的柯卡狗了!」
「他要不要回來呀?」
「喂,莎莎,我發現你在跟我胡說八道吶,講了半天,你都在問我一些毫不相干的事,卻對我問你的話,一個也沒回答,你呀,真是鬼靈精怪!」
茱莉用手掐一掐莎莎的面頰,搖搖頭又說:
「我要是跟你媽媽一樣,早八百年就找個人嫁了的話,怕不女兒比你還大呢!」
「是嗎?那阿姨不是六歲就生小孩了嗎?」莎莎嘴真是又甜又尖,一下子說得茱莉哈哈大笑。
「小東西!還給我下迷湯,來!給我從實招來,男朋友搞定沒有?」
「小阿姨,不要這樣緊迫盯人嘛,我媽要我叫你阿姨也好,叫你乾媽也成,都是要我跟你學著多認識人面,可不是要給我做身家調查的呀!」
「你是能幹的記者,我哪有資格教你多認識人面?別給我冠帽子了,莎莎呀!我是關心你,如果真是沒有合適的,我倒是最近才碰到幾個,隨便找一個給你介紹、介紹。」
「小阿姨,我又不是沒人要,幹嘛隨便找一個介紹呢?」
「這話也對,你的條件這麼好,是不應該隨便的。」
「所以啦,小阿姨,我問我媽,誰是台北人面最活的朋友,我媽想到你,我是要你幫我引見商場大老闆的,可不是隨便給我找男朋友呀!」」
「莎莎,我說的不是商場的大老闆,是年輕一輩的小朋友啦,我告訴你,我覺得有個人,可能很合適你。」
「哎喲,小阿姨,我不要交男朋友啦,我是為了一個案子,才要你給我介紹幾個熟悉此道的商人,好讓我向他們請教一下這方面的事,你怎麼硬是要給我當紅娘呢?」
「莎莎,這事我不會耽誤你的,放心好了,今天晚上,我找幾個人請喝酒,然後,我帶你也去坐坐,你想問什麼,儘管問,只要不把他們的本名和背景寫出來,你想問什麼,就可以問什麼,保證一次OK!」
「謝謝小阿姨幫忙!謝謝小阿姨!」
「莎莎,我還是覺得我應該幫你介紹一個男朋友,我啊,最近才認識的一個小傢伙,真是不賴,他啊,在北京認得的,前幾天卻讓我又遇上了,人在台北,真是意外,他啊,沒女朋友,我問過了,我覺得你可以認識、認識他,晚上我把他也找來,你自己也看看,真的!真的不賴。」
「好啦,好啦,我一定看一看,好不好?小阿姨!」
莎莎是隨便應應的,可是,卻真的沒想到,這個世界會這麼小,又遇上了那個在學校裡山盟海誓,出了學校卻一去不回頭的龍保三。
**************
小三對茱莉會把他給找到,真的是大吃一驚,台北這麼大、人這麼多,茱莉還真的能拐八個彎,把他給找到,他對這個女人可真是服氣。
服氣到了後來卻成了霉氣,而且還有一肚子氣,這也是讓小三另一個意外的地方。
酒局的尷尬,在座的人裡,大概就莎莎和小三兩個人心裡有數了,兩個人真的是如啖黃連,有苦說不出,硬著頭皮接受介紹,然後敷衍在座的不知情的外人。
莎莎和小三曾經是海誓山盟的學生時代戀人,可是,出了學校,這段感情就泡湯了,誰知道今天在這裡又見面了。
這該怪誰呢?
怪茱莉嗎?那是太武斷的看法。
真正該怪的是莎莎的三阿姨蒂娜和麥可劉了。
蒂娜阿姨是莎莎媽媽最小的一個妹妹,同父異母的么妹,是爸爸在外面娶的二太太生的女兒,這種事在那個年頭是非常正常的事。
莎莎的外公是迪化街的布商,迪化街生意興隆的流金歲月仍然持續到今天,外公當年拈花惹草也理所當然了,後來,二姨太娶進門,大太太,也就是莎莎的外祖母倒也不慍不怒,完全不當它一回事地和二姨太處得非常好,甚至把二姨太歲數相差好一大截也當成了一件好事,硬把二姨太當成女兒輩對待。
這在本省人家族裡並不罕見的事,二姨太生的最小的一個女兒,歲數上自然也就和莎莎極為相近,兩人雖然差了一個輩份,可是年紀上也只有三歲的分野而已。
這個三阿姨從小就作風很洋派,所以,她很早就給自己取了一個洋名字蒂娜,同時堅持大家要叫她蒂娜,不可以叫她的本名麗珠,她認為麗珠這個名字真是土死了!丟臉丟到家了。
蒂娜阿姨也為莎莎取了莎莎這個洋名字,她覺得莎莎的本名一樣土得見不得人。
莎莎這個名字既然是蒂娜阿姨取的,由此可見姨甥兩人之間有多親密了。
蒂娜雖然名字可以掩去原本的土味,但是,卻不能妝點她的美貌,事實上,蒂娜長得真的是實在不怎麼好看,嚴格來說,甚至可以用醜小鴨來形容她。
醜小鴨蒂娜如果隨便找一個男朋友,倒也可以配得有模有樣的,可是,卻對一般長相、平凡見識的男人毫無興趣,反而一心要找一個有味道、有見識的男人。
結果,她迷上了花花公子麥可劉,麥可劉的名字一如蒂娜,也是洋味十足,蒂娜第一次叫他「麥可」,就覺得自己感覺棒透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真的不是外人所能瞭解的。
不過,麥可劉對女人也真是來者不拒,所以,當蒂娜對他大放CHANCE的時候,他老不客氣地就把蒂娜給生剖活開地給「卡嚓」了。
麥可劉對吃過的野味,總是順手就給拋了。
可是,對蒂娜來說,卻沒有這麼順利。
蒂娜像個橡皮糖似地粘著麥可劉,她雖然對麥可劉的花心行為極為吃醋,可是,嚴格說起來,她又並不在乎,她常對莎莎說:
「男人只守著一個女人,那算什麼男人呀?只要男人不把女人帶回家,或者把病帶回家,這就夠了。」
莎莎覺得蒂娜會有這麼前衛的看法,或多或少和她母親是外公的二姨太有很大的關係。
上一代的事會影響下一代的看法,這是很自然的事。
蒂娜對麥可劉的行徑毫不在意,為的只是這一輩子可以和他相守。
「你這種愛情態度,會出問題的。」
莎莎對蒂娜的看法大不以為然,但是,蒂娜仍然以她自己的想法去面對愛情。
其實,蒂娜自己也有一些走得很近的追求者,有的為財、有的為色、有的是窮極無聊,蒂娜跟他們可以玩在一起,但是要上床,最多只來一次,她的看法是:
「我又不想嫁給他,幹嘛多來一次?」
「那你要嫁給誰呢?」莎莎問。
「不告訴你!」蒂娜神秘兮兮的說。
蒂娜和麥可劉的事,倒真的從來沒有曝光,因為,蒂娜不想讓太多人為她的終身大事煩惱。
麥可劉對這個糾纏不清的女人,起初覺得心煩,可是,漸漸地倒也能適應這種關係了,反正,只要蒂娜來找他玩,不管是上山下海,出國觀光,他都盡量配合,畢竟遊戲人間多年,能有這麼一個完全不計較的固定女伴,是十分難得的事。
蒂娜從來不追問麥可劉又在動什麼壞腦筋,她深信,男人是會疲倦的,等到獅子想回籠子的時候,也就是可以把他收進博物館當永久標本的日子了。
麥可劉或許並不清楚蒂娜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他也隱隱約約感覺得出來,蒂娜必然是他將來唯命是從的太上老君了。
麥可劉出事之後,蒂娜十分心急,她擔心麥可劉真的從此不能人道,她還擔心麥可劉身敗名裂。
還好,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
蒂娜鬆了一口氣,對她奉為老大姊的茱莉的預測,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茱莉曾經說過:
「麥可劉是我見過最不要臉的花花公子,他啊!只會小事不斷,絕對不會出大事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作孽還沒有作夠,他會等你來收妖的。」
蒂娜在台北認得的這麼多老一代的女光桿裡,最教她服氣就是茱莉。蒂娜對茱莉的外文能力、人面關係,乃至各方面的經驗,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基本上,茱莉是透過蒂娜而認得莎莎的,而且也因為這個複雜的關係,莎莎也管茱莉叫小阿姨,算是把她歸在蒂娜那個輩份上。
沒有想到,這條線上的關係,竟然又把莎莎和小三給湊和上了。
茱莉認識蒂娜,蒂娜把莎莎介紹給茱莉,茱莉又把小三給引出來,這個圈子兜得不能算是不大,可是,能夠把已經分手的一對情侶給弄到同一個酒局裡來,倒也是莎莎和小三兩個人吃驚的一個意外。
麥可劉和蒂娜的微妙關係,似乎也是今天台北奇妙的男女關係裡,相當有代表性的一個新品種。
男的,或者是女的,一方可以玩得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可是因為他,或者是她,有某些都市裡特殊的條件,卻也能擁有一個死心塌地的崇拜者。
當蒂娜無怨無悔地為麥可劉奉獻時,或許有很多人看了極不服氣,但是當事人自己,卻深深以為這是適應今天這個社會最具抗議性的一招。
莎莎並不知道三阿姨蒂娜會是麥可劉的忠實情人,否則她絕對會大吵大鬧的。
因為,她當年之所以會和小三分手,其原因之一就是她覺得小三或多或少有一點大男人主義,而莎莎自己卻是一個十足的女權運動者。
莎莎認為女人就是因為太不懂得保護自己的權利,所以才會讓男人有三妻四妾的特權,外公明媒正娶兩房太太,可是在外面卻不知道還有多少野種,這樣一個家庭,怎麼能夠永續經營呢?她不會對外公的行為不滿,同時也看到自己爸爸一樣搞七捻三,以致母親已經放棄了這個不成材的先生。
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長大的獨生女,莎莎認為女孩子只要一開始談戀愛,就一定要把男朋友吃得死死的,結果不知道是否是矯枉過正,和小三的爭執也就長年不斷了。
小三個性溫和,對莎莎也曾經唯命是從,可是長久下來,自然有些不能忍受莎莎凡事要主控的作風,最後自然弄到各自分飛了。
但是,兩個人之間或許因為有過相當的感情,而且也早有肌膚之親,所以小三對莎莎,乃至莎莎對小三,總是不能忘懷那一段曾經共有的愛戀歲月。
小三離開台北,固然是因為莎莎和他吵個沒完沒了,但也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能適應台北的生活,如今為了周琳,又投身台北這個花花世界,怎麼會想到,又見到了這個曾經使他又愛又氣的情人?
莎莎和小三離開酒局之後,兩個人心情互異,小三不想再掉進這個複雜的情窩,可是,莎莎卻急於把小三找出來,好好談個清楚,問問他,到底為什麼又回到台北來?現在有沒有女朋友?未來還想不想重續舊情?或者是再也不要見面?
莎莎這些問題,其實是相當無聊的問題,如果她真的對小三沒有意思,又何必問這麼多呢?顯然,她對小三仍然不能忘情。
莎莎在酒局上側面打聽出小三的地址,熱心的茱莉還以為莎莎真的對小三很有興趣,所以主動要小三把聯絡方式都寫下來,甚至還要小三經常和莎莎保持聯絡,卻不知道,小三真是有口難言。
小三回台北之後不久,就又回到以前做過事的那家錄影製作公司去,因為他們已經介入廣告影片,和電視節目的製作,小三的條件絕對是他們可以信任的。
小三在公司裡一連推掉了好幾次莎莎的電話,他不想再和莎莎多談,可是,莎莎卻愈追愈火,硬是要小三交代他的態度。
「你為什麼不把話說清楚呢?龍保三。」
「莎莎,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嗎?現在,我們談什麼呢?」
「談什麼?你心裡明白呀!」莎莎在電話裡尖叫。
「我正在忙,我再回你電話。」小三把電話掛了。
這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小三用工作為理由,結束電話裡的衝突,沒想到,多年後重逢,還得用同樣的方法來逃避莎莎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