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胃口不錯,看來你的身體也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你的腦子是不是也清醒了?」月靈看著籃子裡的食物幾乎被耿亞塵吃得精光感到相當滿意。
這是月靈的聲音,清清楚楚,實實在在,這絕對不會是夢了,他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面對現實。
「如果你真的是月中的精靈,怎麼太陽出來,你也沒消失?」其實耿亞塵並不是真的希望她消失,只是此時此地,面對這樣一個令人動心的美女,他覺得有點怕,可是他又不確定怕自己些什麼?
「那只是一種比喻,你不會相信這個吧?」笑意依舊縈迴在月靈的眼眸。
「我也不相信會有酋長的女兒來逼婚,可是不也發生了!」耿亞塵一臉的苦笑。
「走吧!大家鄱在等我們呢!」月靈不理會耿亞塵的自嘲,牽著他就要往外走。
「等我們做什麼?」耿亞塵明明知道,可是他坐直了身子,還是問。
「當然是等著幫我們舉行婚禮囉!我不相信你真的會選擇挖去雙目!」月靈一副想當然爾的樣子。
「你真的要嫁給我?」耿亞塵不死心地問。
月靈點點頭。
「你沒聽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我,難道你要跟我回去?」
月靈搖搖頭。
「我只聽過『入鄉隨俗』,既然你入了我們的鄉,當然得隨我們的俗!」
「我們根本沒有感情,這樣的婚姻怎麼會幸福呢?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事,你不再考慮清楚嗎?」耿亞塵覺得自己好像在做死前的掙扎。
「你想得太多了,這裡的一切根本不受文明世界的規範,包括感情,只有在這裡,我才能想愛就愛,不必有所顧忌。」
耿亞塵聽得一頭霧水。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一個落人凡間的精靈!」月靈拉著他:「收起你所有的問題,放下你文明人的身段,跟我們共歡吧!」
月靈的語氣雖不強硬,但耿亞塵看得出來她心意已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辯不過她,昨晚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他只好下了床,拿了鞋……
「別穿鞋!這裡沒有人穿鞋,別忘了,『入境隨俗』!」
他這才發現月靈赤著腳,沒辦法,他只好又放下鞋,赤腳踏在粗糙的地上,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跨出腳步。
「走啊!去感覺大地的呼吸,很棒的!」
耿亞塵可沒心思去體會什麼大地的呼吸,他只擔心這麼走會不會傷到腳,他沒辦法像月靈那樣飛奔,每一個腳步,他都跨得非常小心。
「走快點!」
月靈一催,耿亞塵不由得抬起頭來,卻被眼前的景像震懾得無法再挪動自己的腳步。
月靈見耿亞塵遲遲沒有跟上來,停下腳轉過身,只見他目瞪口呆,一臉驚異地直視著前方,她肯定他不是盯著自己,因為他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身後。
月靈循著他眼神中那股崇拜望過去,所見到的除了藍天,青翠的樹林,以及穿透枝椏的日影外,就只有族人居住的——圈屋。
月牙族的人有很大的凝聚性,他們的屋子都是毗鄰而築,沿著山勢圍成一個圓形,為了抵禦外侮,整個圈屋就只有一個出入口,如果抵禦不成,他們也將葬身於自己的土地上。
耿亞塵住的那一間其實是間囚室,犯了錯的族人,就會被逐出圈屋,不供吃喝,三天後才能入屋。月牙族的人心地善良,這樣的懲罰對他們而言已經相當嚴重了,而挖去雙眼之說,當然是月靈編出來嚇耿亞塵的。
如果不是月牙族的一份子,是不能住入圈屋的,所以月靈才叫人摘了許多花佈置四室,暫時讓耿亞塵棲身。
她對於耿亞塵的反應感到奇怪:「怎麼了?」
「那屋子……」耿亞塵指著圈屋興奮莫名。
「那屋子怎麼樣?所有月牙族的人都住在圈屋,沿著山坡都有,有什麼好奇怪的?」月靈真搞不懂,自己投懷送抱主動求婚,他是明推暗拒,百般不願,現在見了圈屋倒興奮得忘了自己還身處險境。
「胡大平沒有說謊!」耿亞塵興奮地喊著:「它真的存在,真的存在!」
「胡大平?!」月靈不明白這些圈屋跟什麼胡大平扯得上什麼關係?
耿亞塵顧不得赤足,也不怕受傷,三兩步衝回去,從袋中翻找著胡大平給他的資料,卻怎麼也找不著,或許掉在什麼地方,自己忘了,不過也沒關係,他早把那些資料熟記在腦海中,用不著比對,他就可以肯定,這些就是自己要找的建築,只是沒想到自己遍尋不獲,卻在落難時意外得見。
他拿出了相機又衝了出去,不停地對著那些建築物拍照,他一邊按著快門,一邊自語著:
「這下胡大平可沒話說了,拍了照片回去,讓他知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我耿亞塵!」
他興舊地只顧拿著相機取角度,根本忘了還站在一旁的月靈,直到月靈突然閃入他的鏡頭內,他不小心按下了快門,才放下相機,想起自己的處境,那股子興奮消褪了大半。
他冷靜下來,沮喪地放下相機,自己現在都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拍了照片又如何?難不成做明信片寄給胡大平嗎?
「你千里迢迢,冒著生命危險跑來這裡,就為了這些圈屋?」月靈不相信有人會傻到做這種事。
耿亞塵點點頭。
「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就為了這些只供月牙族人遮風避雨的房子?!」
耿亞塵聽得出月靈話中的不以為然,有點不服氣,也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地說:
「你有你的執著,我也有我的堅持,有什麼不可以嗎?」
月靈笑著說:
「可以!現在你已經實現了你的堅持,那麼可以幫我完成我的執著嗎?走吧!」
耿亞塵神情黯然地跟在月靈身後,自己是實現了堅持,可是又沒有人知道,有什麼用?
月靈走到了入口,嘰哩咕嚕地不知道跟站在門口的族人說些什麼,耿亞塵見了這些人,才確定自己見到的那些牛頭馬面,就是這些人,不過有了幾次經驗,再加上一點心理準備,感覺好像比較沒那麼可怕。
月靈牽著亞塵走進圈屋內,一路上亞塵沒見到什麼人,卻強烈地感覺到那些從四面八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不自覺地抓緊了月靈的手。
走到了圈屋的正中央,他的目光又被這棟建築所吸引,他不由得放開了月靈的手,原地轉了一圈,他真不敢相信這樣浩大的工程,這種地形,這種環境,這樣的取材,居然來自一些完全沒有建築觀念的土著,他們憑藉著什麼力量?耿亞塵深深的感動,一種震撼性的感動。
他又想拿起相機,月靈忙阻止著他。
「別拍,他們沒見過相機,別嚇著他們了!」
「難道你見過?!」耿亞塵一直對月靈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感到很疑惑。
「我?」月靈短暫遲疑後笑著說:「我當然見過,你忘了剛才不就在圈屋外拍過了嗎?」
「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你,這個東西叫做相機啊?」耿亞塵仍是一臉狐疑。
月靈還沒回答,一陣一陣的鼓聲四面八方響起,耿亞塵一時也無暇深究他心中的疑問。
人群慢慢地一個一個走出圈屋,就站在廊下,他們的臉上各有不同的紋彩,不論男女老幼皆裸露上身,赤色,道道地地的原始部落,更顯得月靈的與眾不同。
「為什麼只有你穿著……嗯……衣服,還戴著面紗?」其實月靈穿的真的也不能算是衣服,那只是……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
「你忘了我是酋長的女兒!」
月靈牽著耿亞塵走到最大的一間屋子前站著,從屋子裡走出一個土著,應該是階級較高的土著,高喊了幾聲,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月靈也跪了下來,耿亞塵站在中間,倒像是所有的人都向他下跪似的,他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
「跪下!」月靈扯了扯耿亞塵的衣服。
「跪什麼?你沒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說跪就跪?」耿亞塵壓低了嗓子拒絕,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月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不對嗎?」
「對對對!不過如果你連命都沒了,還顧得了你膝下的黃金嗎?而且此時此地,高唱這大男人論調,並不表示你的勇敢,而只是不識時務!」
耿亞塵想想也是,這種時候,這樣的堅持,真的是毫無意義!
「我可告訴你,阿努是整個月牙族人的精神象徵,冒犯了他,就等於跟整個月牙族為敵,到時我可救不了你!」月靈威脅著說。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耿亞塵還是跪下了,不過說句話自我安慰。
他又開始不斷地暗自咒罵胡大平,這是他現在唯一可洩憤的方式。
鼓聲突然停了下來,他也停止了咒罵,接下來不知道又有什麼事,他必須集中精神。
從屋內緩緩地走出一位年約六十開外的男人,看他的裝扮,耿亞塵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月靈口中的「阿努」,可是他是一個東方人,而且一看就知道他是標準的漢人,邊疆部族的裝扮,掩蓋不了他身上濃濃的書卷氣,直到他生定之後,耿亞塵都無法收回自己驚訝的眼光。
「他……」亞塵指著那名老者。
「別指!」月靈忙拉下亞塵的手。
「可是……」
「阿努!他……」
月靈打斷耿亞塵的疑問,而那名老者又舉起手打斷月靈的話。
「別說族人聽不懂的話!」
耿亞塵這才恍然,怪不得月靈會說中國話,原來他有個懂漢語的父親。
「可是我們得說些讓他聽得懂的話啊!」月靈指著亞塵。
老者想了想,點點頭,然後先高聲地對族人說了一些話,耿亞塵聽不懂,又怕他宣佈一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急急地問著月靈。
「他說什麼?」
「別吵!」月靈輕喝著,手卻緊握著他的手,以安撫他慌亂的心。
那名老者的話才停下,整個圈屋內響起一片歡聲,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他們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高興?」他們雖然笑著,可是耿亞塵依舊緊張,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準備煮了自己大快朵頤。
「阿努在宣佈我們的喜訊!」月靈雖然逼婚逼得理所當然,但到最後關頭,她仍然有著女人的嬌羞。
喜訊?對耿亞塵而言,這雖然稱不上是惡耗,但怎麼也不會是喜訊。
「這怎麼行?!」耿亞塵霍地站起來。
震動似的歡呼聲一下子全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耿亞塵身上。
「月靈!你不是說已經跟他說好了嗎?」酋長冷峻的聲音,充分表達了他被冒犯的不滿。
月靈站起來背對著父親,耿亞塵卻搶先一步指著她說:
「搞了半天這全是你一個人的主意!」
月靈撥開耿亞塵的手,壓低了聲音冷冷地說:
「你當著族人的面拒絕我,並不是我下不了台,而是你的性命不保,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命是你的,你自己決定!」
月靈停了一會兒按著說:
「請露出你的笑容,他們雖然聽不懂你的話,可是他們絕對可以從你的神情中看出大概!」
耿亞塵越過月靈,迎著酋長冷冽的目光,盤算著該怎麼做,他絕對相信在這個三不管地帶,私刑是一定有的,自己若想在這個蠻荒地帶大難不死,就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先過了這關保住性命要緊,否則連回去的機會都沒了。
他緩下臉色,清了清喉嚨。
「我的意思是這樣太委屈月靈了!」
月靈知道這根本不是耿亞塵的真心話,但是她不在乎。
酋長點點頭,又高聲說了幾句話,震天的歡呼聲再次響起,耿亞塵這回不用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每個人都把事先準備好五彩繽紛的花瓣撒向天空,花瓣隨風紛飛,飛散在陽光下,格外鮮明耀眼。
輕快的鼓聲也在此時伴著族人的歡呼聲響起,每個人的情緒都持續沸騰,以他們心中的愉悅,來祝福這一對新人。
耿亞塵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場盛大感人的婚禮,雖然沒有珠光燦爛。沒有席開百桌的排場,可是有誰的婚禮可以得到這麼多人真正衷心的祝福?可惜的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連心情也不對,世界上娶得如此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卻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大概還沒有幾個吧?胡大平!胡大平!真被你害慘了。
經過一連串的儀式,耿亞塵一直被動地做著每一個必要的動作,最後終於在月靈的指示下,抱著她回到她房間。
他輕輕地把月靈放在床上,走到門邊關上了門,想想不妥,又把門打開。
「他們已經認定你是我的丈夫,關不關門其實沒那麼重要,你不必在那兒傷腦筋了!」月靈坐在床上,雙腳自然地垂在床邊。
耿亞塵最後還是決定關上房門,他環顧月靈的房間,滿屋子的花,滿地的花瓣,連床上也撒了許多花瓣,而花香縈繞整個房間。
「你還真是愛花成癡!」
月靈笑笑,伸手就要去揭面紗。
「別揭!」耿亞塵嚇得忙阻止著月靈。
「你打算讓我戴著面紗跟你過一輩子嗎?」
耿亞塵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在月靈揭去面紗的同時,耿亞塵別過頭去,他無法面對月靈令人動心的美。
「你打算背對著我過一輩子嗎?」月靈一直溫柔的逼著耿亞塵。
耿亞塵發現自己對月靈好像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轉過身,與月靈四目相接,那雙美麗的眼眸中盛滿似水柔情,在昨晚驚鴻一瞥中,他知道月靈美,可是這樣扣人心弦的凝望,他還是無法將自己的眼神自用靈繾綣深情的目光中移開。
月靈下了床,走到耿亞塵的面前,執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
「你感覺到我的心跳嗎?」
月靈的聲音像咒語似的,耿亞塵點點頭,眼光仍然停在她的臉上。
「只有在這裡,沒有世俗的一切約束,我的心才能肆無忌憚地為你狂跳,你懂嗎?」月靈一臉真摯。
耿亞塵不懂,他不懂為什麼月靈總給自己一種感覺——一種她早已認識自己的感覺。可是月靈的話卻提醒了他,他是屬於那個俗不可耐的世界,他甩甩頭,拉回了目光,抽回了手。
「對不起,我……」
「你不喜歡我嗎?」
「這跟喜不喜歡無關,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要抗拒像你這樣一個女人,對男人是一種多大考驗!」耿亞塵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既不能明說自己打定主意要離開,又不想在這個時候占月靈的便宜。
「你不需要婉拒我,你只需要放鬆你自己,安心在這兒做你的酋長!」月靈整個人偎在耿亞塵的胸膛前。
「酋長?!」耿亞塵真不敢相信,在這場婚禮之後,竟然會擁有一個酋長的頭銜。
「可是!我……」
月靈踮起腳尖吻住了耿亞塵的唇,也堵住了他的話,不管他是拒絕或接受。
耿亞塵一開始有些錯愕,但月靈那麼真,那麼深的吻卻融化了他對月靈設起的防禦網,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月靈。
他雖然不是什麼情場老手,但也非情竇初開,可是從沒有一個女人能這樣吻入自己的心靈,讓自己覺得不可抗拒,即使是惠妮,那個在文明世界即將跟自己步入禮堂的女人,他吻著她時,好像總隔了一層保鮮膜,少了什麼似的。
月靈的吻毫無保留,那麼全心全意,整間屋子只聽見兩人急促的呼吸,兩人就像在吻中探索彼此,在吻中尋求一條共通的脈絡,直達彼此的內心深處。
月靈體內的熱情傳到耿亞塵的體內四處奔竄,所有的感情都在體內急速燃燒,可是月靈的話卻在兩人激情的狂亂中,在耿亞塵的耳畔迴盪。
「只有在這裡,我的心才能肆無忌憚地為你狂跳!」
那麼出了這裡之後呢?
不行!
耿亞塵推開了月靈,對月靈,他做不出一夜風流的惡行。
「酋長他……我是說,你父親看起來並不像月牙族的人,他怎麼會在這裡做酋長?」耿亞塵必須找些問題來澆熄兩人的狂亂。
月靈雖然逼了耿亞塵娶了自己,而今主動獻愛卻又遭拒,一抹難掩的受傷之情湧現在她眼神。
耿亞塵只能視而不見,他怕自己的不忍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你打算跟我聊到天亮嗎?」月靈繞到他的面前,直視著他。
「我只是覺得奇怪,月牙族的人,怎麼會讓一個外人做酋長,統治這裡的一切?」耿亞塵故意迴避著月靈的問題。
過了好久,月靈才深深歎了口氣。
耿亞塵面對月靈的失望,他真的於心不忍。
「我父親是個醫生,他很喜歡探險,當年跟朋友深入蠻荒卻脫了隊,是我母親細心的照料,才將他從鬼門關拉回,而憑著他的醫術,救了老酋長,受到所有月牙族人的崇拜,甚至視為天神,或許他感於母親對他無保留的付出,也或許是他悟透生死大事,看破世俗,所以他娶了酋長美麗的女兒,就是我的母親,理所當然地做了酋長,就這樣一個平淡無奇,老掉牙的傳奇版本。」
月靈口中的平淡無奇,卻是耿亞塵最做不到,最看不破的。
「難怪你對文明世界那麼熟悉,原來你父親是個醫生!」
月靈的話不無試探之意,可是卻只換得耿亞塵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使她臉上失望更深。
耿亞塵想想苦笑著說:
「你父親憑著他高超的醫術,贏得整個月牙族的敬仰,我呢?我憑什麼讓你的族人把我奉為天神?幫他們設計房子嗎?」
「憑你是我的丈夫,這就夠了!」
月靈堅定的眼神,望得耿亞塵有點心虛,他明明理直氣壯,可是從月靈的眼眸中,他卻彷彿看到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如果你今天救的人不是我,而是其它任何一個人,你也會嫁給他嗎?」耿亞塵心中仍有許多疑惑。
月靈搖搖頭。
「你是你,任何人都不會是耿亞塵!」
「如果我沒來,難道你一輩子不嫁嗎?」
「可是你來了不是嗎?這是神的旨意!」
耿亞塵早領教過月靈的拗,可是他不知,月靈固執到可以用各種不同的理由來解釋這一切。
「你真的相信神會為你安排一切?!」
「我相信,而且神確實也為我做了安排,祂給了我機會,我就一定要爭取我想要的!」月靈停頓了會兒,用更堅定的神情和語氣說:「而你就是我想要的!」
耿亞塵搖搖頭,自己的口才地不算遲鈍,可是想說服月靈卻不是自己能力所及。
「你不睡嗎?」月靈又恢復了溫柔的口吻。
「我?」耿亞塵面有難色,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想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我的心情,畢竟從一個建築設計師,一下子躍為統治一族的酋長,這完全不同的行業,實在令我難以適應!」
「希望這不是你拒絕我的借口!」
「我想所有的借口都動搖不了你的決心對不對?」
「沒錯!只不過這樣會令我傷心!」
耿亞塵搖搖頭說:
「看了你的臉就要被挖去雙目,更何況現在還結了婚,下場一定加倍淒慘,那我又何必費事地找借口,對不對?」
月靈根本不相信他的自圓其說,她凝視著耿亞塵,像要看穿他的心事似的。
「你是因為要保住性命才娶我的是嗎?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月靈問得耿亞塵不知如何回答,也許一開始,他真的只為了保命,可是月靈震撼自己心靈的親吻,與自己的莫名油然而生的感情不自禁令他開始懷疑,若是自己對月靈沒有任何感覺,他這麼費力地抗拒她的吸引又為了什麼?自己大可做個虛情假意的壞男人,為什麼不呢?
這麼多他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在自己身陷危境,加上心理壓力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分辨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們別談這些了,你先睡吧!」經過一天的折騰,他已經累得沒辦法再與月靈爭辯。
月靈也不再逼他,順從地走到床邊躺下。
對月靈這回意外的順從,耿亞塵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他走到窗邊,整理著這短短幾天來一連串驚人的混亂。自己莫名其妙有了老婆,又莫名其妙做了酋長,而屬於自己的一切就這樣被斬斷,也許現在報上已經刊出自己的照片,外加幾句「痛失英才」、「英年早逝」等諸如此類的惋惜之語。
那又如何?過幾年,冒出幾個新人,就不會有人記得「耿亞塵」這個名字了。
惠妮呢?她會為自己傷心落淚嗎?或者胡大平正擁著她,安慰她破碎的心?胡大平鐵定是惺惺作態,而惠妮雖然做不到生死不渝,可是總會有點傷心吧?
當初會跟惠妮訂婚,不能說沒有感情成分,但虛榮心至少佔了七成,惠妮或許也是,他竟然記不起跟惠妮四目相望時,是否曾經有過悸動,他甚至想不起跟惠妮接吻時是什麼感覺?
怎麼會沒有印象呢?心跳加速?血脈賁張?剎那即永恆?這些感覺都沒有,可是總有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吧?至少自己就永遠忘不了月靈的吻,月靈的眼眸,月靈的溫柔,還有……
不行!得趕緊想辦法離開,否則日子一久,他就不敢保證還會有今天的決心,而且也不可能每晚都明月靈先去睡,比較起來,他還是比較喜歡做建築設計師,對月靈,就只有抱歉了!
※ ※ ※
月靈突然從床上驚坐起來,見耿亞塵睡在地上,她才鬆了口氣,想想也真委屈了這個男人,好日子過慣了,睡在又硬又冷的地上,一定很不舒服。
她下了床到耿亞塵的身旁,跪坐在地上,輕輕搖著他的肩膀。
「亞塵!亞塵!」
耿亞塵翻轉個身,睜開眼睛,見月靈坐在自己的身旁,像個小妻子般,柔柔地望著自己,他還真有一種新婚燕爾的感覺。
「餓了吧?我帶你去吃東西!」
耿亞塵坐起來,筋骨雖有些酸痛,但精神總算是養足了。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先出去走走好不好?」耿亞塵刻意的漫不經心,聽起來卻又特別小心翼翼。
月靈奇怪地盯著他。
「幹嘛這樣看我?」耿亞塵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奇怪,昨天你還千百個不願,怎麼睡了一覺倒轉性了?而且這幾天,哪天的天氣不好?」
「心情不一樣嘛!」
「怎麼不一樣?」月靈逼著問。
「如果不能改變現狀,只有認命適應對不對?」耿亞塵聳聳肩,故意把話說得無可奈何。
月靈自有打算,她才不管耿亞塵是真認命了,還是敷衍自己。
「好啊!我們走!」月靈拉著耿亞塵就往外走。
「我可以帶相機嗎?」
「帶相機做什麼?」
「幫你拍照!」耿亞塵脫口而出。
「你這話說得也太離譜了吧?」月靈笑著說:「這兒又沒有沖洗店,照像幹什麼?」
耿亞塵背起相機,有點耍賴地說:
「你放心,我這台是萬能相機,等等你就知道!」
月靈點點頭,至少耿亞塵不再說「不」,這總是一個好的開始。
「走吧!」
「等等!」
「又怎麼了?」月靈又停下腳步。
「你不用蒙面紗了嗎?」
月靈抿著嘴直笑。
「怎麼了,你怕全族的人都被挖去雙目嗎?」
「不會嗎?」難道這條族規只針對自己。
「女人結了婚就死會了,還蒙著紗做什麼?」
「你連死會這種用詞也知道?」耿亞塵有些詫異,他不覺得那個懂漢語的酋長會懂得這麼通俗的用詞。
「走吧!這麼多問題!」
月靈挽著耿亞塵的手往外走,對於他的問題則避而不答。
耿亞塵心裡想著別的事,所以也沒再追問,他跟著月靈走出圈屋,月靈對這一帶環境相當熟悉,所到之處,風景幽靜、美麗,如果沒有挖眼、逼婚之事,倒也令人心矌神怡。
「月牙族的人從不下山嗎?」耿亞塵若無其事地問。
「下山做什麼?外面是個吃人的世界,稍不留神就會屍骨無存!」月靈摘了幾朵花拿在手上。
「你父親呢?難道他不想回家看看?」耿亞塵一邊問一邊找著下山的路。
「當你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成為過去式的時候,你又何必活著回去嚇他們,也許還會帶給某些人不必要的困擾!」
「你喜歡這裡的生活嗎?」
「這裡很美不是嗎?」
「那你為什麼要嫁給我?」耿亞塵停止了搜尋,認真地問。
「因為我……」月靈停下腳步,轉過身,卻在面對耿亞塵時接不下口。
耿亞塵沒想到一直對答如流的月靈會突然無言以對,而且這個問題他並不是第一次問,為什麼這回她卻答不出來?
「我是說,既然你生於此,長於此,又深愛這裡的土地、這裡的人,你為什麼堅持要等待一個外地人的來臨,難道你真為了我終身不嫁?」
月靈走到耿亞塵的面前,手指慢慢滑過他的臉龐,臉上漾著醉人的笑容。
「耿亞塵,你是名建築設計師,這個行業勉強也可算是藝術的一部分吧?!為什麼你老像科學家似的,每件事情都要追根究底,保有一點神秘感,不是很浪漫嗎?」
「浪漫只是王子與公主的愛情故事!」
「只要你願意,它就會成為我跟你的故事!」月靈殷盼地凝望著他。
耿亞塵不明白,對月靈這樣一個蠻荒女子,為什麼她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令自己如此怦然心動,自己所有的愛情守則,對月靈好像全不管用,昨晚下定的決心,現在竟有些動搖。
他甩甩頭,甩去了情不自禁和心中即將流竄而出的感覺,一隻手抓著月靈的雙手,另一隻手從袋中拿出一條事先備好的長籐,綁住月靈的手。
「你幹什麼?」月靈訝異地問。
「對不起月靈!我真的沒辦法留在這裡!」
耿亞塵拉緊了長籐,見月靈緊皺眉心,忙鬆開些問:「疼嗎?」
「真正疼的是我的心!」月靈在意的是這樣的坦白自己的感情,依然留不住耿亞塵,而且她也低估了他的倔強與毅力。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闖入你的生活,可是我必須回到我的世界!」耿亞塵又拿了另一條長籐綁住月靈的腳。
「你一個人走不了的!」月靈恐嚇他,「讓月牙族的人找到你,他們會把你剁了喂狼!」
耿亞塵抱起月靈放到樹下。
「在喂狼之前,我總得試試,既然你們從沒離開過,就不會知道下山的路,而我除了運氣外什麼都沒有,如果我死在山裡,就當是我辜負你一番心意的懲罰吧!」
「你寧可冒生命的危險也不願意留下來?」月靈滿心失望。
耿亞塵突然有股衝動——帶月靈一起走,可是行嗎?別說她無法適應自己的世界,有惠妮在,帶著她又該如何?收做二房嗎?
「這裡應該還是月牙族的領地,應該不會有其它的人來,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來找你!」他無法回答月靈的問題。
他站起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折回月靈的身旁,俯下身輕吻月靈的唇,心中竟有些難捨。
他下定決心似地直起身子,頭也不回地朝他認定的方向走,月靈定定地望他的背影也不喊他,她不知道耿亞塵這一走會是事情的結束還是另一個故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