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凡!你這麼做對我公平嗎?」
殷茵一早就被樓下嘈雜的說話聲吵醒,她揉揉眼睛,看看鬧鐘,才七點。
「逸凡,你回去好不好?」
殷茵仔細一聽,原來是個女人在跟莫逸凡說話。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跳下床走到窗邊,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窗戶打開一個縫。她看到莫逸凡神情激動地跟一個女人在說話,那個女的不論在氣質上、外貌上都比上回那個女人強多了。那個女的還邊說邊抹著淚,最後,她看到莫逸凡擁著她安慰著。
殷茵突然想到一個報復莫逸凡的主意。她關上窗戶,迅速地把自己整理梳洗一番,然後對著鏡子嫣然一笑,確定自己夠吸引人,就背著書包走出房間;經過客廳時,她怕正在打牌的婉華起疑,放緩了自己的腳步。
婉華斜睨了她一眼,說:「今天怎麼這麼早?喂,碰!」
婉華一邊說一邊碰進了一張她久等不到的牌,殷茵趁她分神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胡亂說了一個理由,也不等婉華回答,她就開了門走出去,然後衝下樓。她站在公寓的鐵門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把門打開。
被莫逸凡擁著的女人聽到了開門聲,一下推開了莫逸凡,別過臉去,用手抹掉臉上的淚水。莫逸凡沒料到殷茵會在這個時候出來,他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經過幾天前的「牛肉麵事件」,若不跟殷茵打個招呼,似乎又有點說不過去。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殷茵突然帶著一臉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甜美笑容,緩緩地朝莫逸凡走過去。
莫逸凡看著殷茵臉上過分嬌柔的樣子,就覺得不對勁,他決定靜觀其變,看殷茵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殷茵走到莫逸凡的面前,強捺住自己劇烈狂跳的心,挽著莫逸凡的手,依偎在他的身旁,故作嬌嗔地說;
「逸凡,怎麼回事啊?不是說好早上送我去學校嗎?等你半天也不見你來!」
「你!」莫逸玫一臉錯愕地看著莫返幾身旁那個眼神流盼、稚氣未脫的女孩子。
莫逸凡終於知道原來殷茵是想報一箭之仇,他立即給莫逸玫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先別說話。
殷茵看著淚痕未乾、楚楚動人的莫逸玫,她原本只是要演一場戲的,可是心中濃濃的醋意,卻使她說出來的話都像是帶有強酸似的。
「逸凡!她又是誰啊?為什麼一大早就來找你,還哭成這樣?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前幾天才在街上讓我撞見你帶一個沒水準的女人逛街,我已經不跟你計較了,你今天又讓這個女人進入我的勢力範圍,你的心裡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嘛!」
殷茵開始時是假裝生氣,可是一說到汪婉琪,她就真的有點生氣。
莫逸玫以為殷茵真的是莫逸凡眾多女友之一,她心裡不禁有些埋怨莫逸凡,為什麼對這樣一個還在唸書的小女孩也要玩這種愛情遊戲。
莫逸凡雖然對莫逸玫猛使著眼色,可是她還是不忍心這樣欺騙殷茵,急急地解釋:
「對不起!你誤會了,我——」
莫逸凡想讓殷茵繼續把戲演下去,他連忙打斷莫逸玫的話。
「好了,沒事你先回去吧!你說的事我會處理的,好嗎?」
殷茵見莫逸凡急著趕莫逸玫離開,誤以為自己的計謀奏效,她乘勝追擊地嗲著聲音說:
「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但是我真的很不喜歡看到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知道嗎?」
莫逸凡突然興之所至地問著殷茵: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殷富沒想到莫逸凡會突然有此一問,她怔了一下,然後又在莫逸凡的眼神中看出些調侃的意味,她有一種落入圈套的感覺;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她已經是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當然是我的真心話啊!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嗎?」
莫逸凡雖然知道殷茵說的是假話,可是他仍然有些心動,他甚至有點希望殷茵說得是真的。
他不由自主地點著頭說:「我當然相信你!」
二樓傳來殷羽開門的聲音,讓莫逸凡和殷茵都嚇了一跳!
殷茵知道自己必須在殷羽下樓前,結束這一場荒謬戲碼。
她故意看了看手錶,著急地說:
「哎呀!糟了,要遲到了!既然你有朋友,那今天我自己去學校好了,別忘了晚上等我哦!」
殷茵說完,放開莫逸凡的手往前走。
「殷茵!」
殷茵聽見自己的名字從莫逸凡的口中喊出來,內心感到一陣怦然。
她吸口氣,再度裝出甜美的笑容,轉過身對著莫逸凡甜甜地說:
「什麼事啊?」
「你好像忘了什麼事。」莫逸凡又恢復了他慣有的一副調情口吻。
「什麼?」殷茵一臉茫然地問。
莫逸凡指著自己的臉頰,故作親密地說:
「你忘了每天的臨別之吻了,其實你不需要因為有別人在就不好意思,她不會介意的。」
殷茵這下真的確定莫逸凡在戲弄她了,她在心裡暗罵了一聲:可惡!但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地走到莫逸凡的身旁,不知該從何下手。
莫逸凡好整以暇地彎下身子,將臉湊近殷茵。殷茵見他一臉的狡獪,真想賞他一耳光;可是,她又不想在那個女人面前洩了底,只好閉起眼睛,蜻蜓點水似的在莫逸凡的臉頰上輕點了一下,然後在莫逸凡看見自己臉紅之前,迅速地轉過身,連再見也沒說就跑走了!
莫逸凡直起身子,一直望著殷茵的背影。
莫逸玫看著莫逸凡臉上專注的神情及自眼角流瀉而出的笑意,這是她自李伶離開莫逸凡後,第一次看見他對一個女人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好奇地問:「那是你的小女朋友嗎?在你眾多女朋友之中,她算是舊愛,還是新歡?」
莫逸凡笑著說:「都不是,你別把她跟我認識的女人混為一談,她就是上回把我和汪婉琪當眾臭罵一頓的那個女孩。你難道看不出她在作戲?我覺得她好有意思!」
莫逸玫不相信地說:「你真的只是覺得她很有意思嗎?可是,我怎麼覺得你在看她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那麼明顯的喜歡,而且我看她對你也沒有那麼簡單。」
莫逸攻的話讓莫逸凡怔了一下,然後他猛搖著頭說:「不可能的!逸玫,拜託你好不好,她才幾歲啊?這怎麼可能?」莫逸凡停頓了一會兒,臉上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痛苦,笑意盡失,神色黯然地又說:「我早就說過,李伶已經讓我痛過一次,我絕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
「李伶對不起你,並不代表全世界的女人都對不起你,你又何必如此憤世嫉俗?李伶離開你之後,你就遊戲於女人之間,對誰都沒付出過真感情;表面上你的生活像是過得多彩多姿,但是實際上,你真的快樂嗎?你真的可以忘掉李伶嗎?」
莫逸凡沉默不語。
莫逸玫覺得自己的話使莫逸凡的心情變得如此沉重,於是改變語調輕鬆地說:
「逸凡,你可別太有自信哦!說不定你這一次就會栽在這個小女生的手中!」
莫逸凡苦笑地仍然搖著頭。
莫逸玫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逸凡,這樣吧!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娶了她,那麼你就答應我搬回去跟爸爸住,不可再有異議!」
「逸玫,這個賭注未免太不合理了吧?」莫逸凡不贊同。
莫逸玫故意刺激著莫逸凡。
「既然你那麼胸有成竹地認為一定不可能,那你怕什麼?」
莫逸凡心想:反正再過一陣子,他就要去日本進修,而且一去就是好幾年,怎麼樣也不可能會跟殷茵有什麼事發生;更何況殷茵本來就是個小女孩,自己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好!」莫逸凡答應了,「不過,如果你輸了,從此以後就再也別跟我提搬回去的事!」
「好,一言為定!那我先走了!」
莫逸玫走了幾步,又轉過身。
「對了!汪婉琪的事,你最好去跟玉姨說清楚,或者去安撫一下汪婉琪。三姨成天吵著爸爸,說你欺侮汪婉琪,要爸爸主持公道,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寧。你也真是的,誰不好得罪,偏要去惹玉姨的表妹;還有,你要去日本的事情,要盡早告訴爸爸,讓他心理有所準備,我已經夠忙的了,可沒辦法再接你手上的工作哦!」
「知道了啦!這些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一次了,年紀輕輕的,真像個老太婆似的!」莫逸凡捏著莫逸玫的臉頰說。
「我就是怕你漫不經心,不當一回事,才一再地提醒你嘛!」
自從莫逸凡賭氣從家裡搬出來之後,家裡所有的事全靠莫逸攻一個人操心,有時還得忍受何如玉的無理取鬧;今天還累得她一大早跑來跟他說這些事,莫逸凡實在有些不忍心和滿心的抱歉。
他保證地說:「逸玫,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把你交代的事情處理好!」
莫逸玫滿意地點點頭。
「這還差不多,我走嘍!」
莫逸凡看著莫逸玫的背影想著:媽,如果您沒有堅持我們回莫家,逸玫今天也許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 ※ ※ ※ ※
「淑菁,你今天要幹嗎?我今天真的好累喔!你今天放我一馬好不好?」殷茵經過早上那一場賣力的演出後,真是有些筋疲力盡,她苦著一張臉央求著周淑菁。
周淑菁拉著殷茵的手:
「殷茵,我看了一件衣服一直想買,我考慮了很久,今天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去買,你就陪我去嘛!我保證買了衣服就回家,絕不拖延好不好?」
殷茵搖搖頭:
「不好,你的保證可信度實在太低了!」
周淑菁可憐兮兮地望著殷茵。
「拜託嘛!再不,你也看在上回你當眾罵人時,我雖然覺得很丟臉,可是我依然陪你到底,還有……」
殷茵舉起雙手:
「好!好!算我怕了你,行不行?什麼歪理嘛!這樣也算義氣啊?走吧!」
周淑菁興高采烈地挽著殷茵的手往前走。
殷茵就這樣被周淑菁拉著四處逛了一個晚上,累得雙腳像是要脫離自己似的。她覺得自己不像是走回來的,倒像是身體把雙腳拖回來的。雖然她明知道周淑菁絕對不可能只買一件衣服就了事的,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要埋怨周淑菁。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地走著,經過莫逸凡的屋子時,她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屋內一片漆黑,顯然莫逸凡還沒有回來,她想著早上莫逸凡戲弄了自己,現在卻又不知道在哪個女人的懷抱裡,她有點生氣,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自己吸引不了莫逸凡所產生的沮喪。
她走上前去,正想再踹那個大門幾腳出出悶氣,卻在剛走到門口時,被站在陰暗處等殷茵的莫逸凡一把擁在懷裡。殷茵以為遇到了歹徒,一時驚慌失措,正準備高喊救命,莫逸凡及時把殷茵已出口的聲音用手壓了回去。
「別叫!是我,莫逸凡!」
殷茵一聽是莫逸凡,比剛才以為碰到壞人還要緊張,幸好天色很黑,殷茵又低著頭,才不致讓莫逸凡看到她面紅耳赤的樣子。莫逸凡靠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自己的耳邊呼吸,一陣一陣的熱氣,讓殷茵有點心神蕩漾。她的理智不斷地告訴她應該趕快推開莫逸凡,可是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留戀著莫逸凡的懷抱。
莫逸凡在殷茵的耳畔語聲柔柔地問:
「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殷茵很想回他一句——你管我!可是,嘴裡卻老老實實地說:
「我跟淑菁逛街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莫逸凡溫柔的聲音又再次在殷茵的耳邊響起:
「殷茵,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純粹只是演戲而已?」
殷茵意亂情迷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莫逸凡忽然低下頭去吻住殷茵軟軟的唇。殷茵對莫逸凡突如其來的舉動根本無法反應,她的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飛入雲端,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而她的血液在體內奔流,幾乎已達沸點,她的手甚至不自覺地環繞在莫逸凡的脖子上。
莫逸凡原本只是想證明自己對殷茵仍具有跟其他女人一樣的免疫力,可是,當他的唇一觸到殷茵的唇,壓抑在他心中的感情便放縱地在他體內奔竄。他深深地。全心地吻著殷茵……突然,李伶的影子隨著他急速放肆的情感湧入他的腦海,他體內即將沸騰的熱情,像是被急速冷凍地凝結冰封。
他收起自己放縱的情感,放開全心融入自己的柔情、陶醉其中的殷茵,殘忍地說:
「我現在終於知道什麼叫做『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感覺了!」
莫逸凡的話,像是一盆冰水自殷茵的頭頂潑下,瞬間澆熄了她心中所有的熱情,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然後由冷顫中完全清醒過來。她用力推開莫逸凡,在朦朧的燈光下,她還是清楚地看見他掛在嘴角的嘲弄。
殷茵又羞又怒,揚起手就要打莫逸凡;可是莫逸凡卻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先一步抓住她即將落下的手。
「殷茵,你一直在窗口注意我,還有早上那場賣力的演出,不就是想要做我的女朋友嗎?那麼我現在告訴你,要做我莫逸凡的女朋友,雖然不需要做到百依百順、三從四德,但我也絕不允許她動手打我,知道嗎?還有,以後不要隨便跟男人玩遊戲,沒有人會像我這麼正人君子,如此輕易放過你的!」
殷茵甩開莫逸凡的手,怨恨地望著他。她恨他把自己對他的那分感情當作兒戲;她恨他一再地戲弄她;她恨他強吻了自己之後,還這麼理直氣壯,好像他賜給自己多大的恩惠似的。
她的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她已經在莫逸凡的面前一敗塗地,絕不可以再在他的面前落淚,至少她得維護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她轉過身就要走,卻又被莫逸凡拉住手。莫逸凡雖然被殷茵那淒怨的神情深深地打動,但是他決定讓殷茵和自己都對彼此死心。
殷茵背對著他,打定了主意不再看他。
莫逸凡身體微向前傾,有點落井下石地說:
「今天早上那個女人,是我妹妹!」
莫逸凡的話讓殷茵又氣又羞又窘,也更加深了她心裡對他的恨意。莫逸凡早就知道她在演戲,還故意讓她在他妹妹面前出了這麼大一個糧,甚至趁機吃她豆腐!她惱羞成怒地猛一轉身,「啪」地一巴掌打在莫逸凡的臉上。
莫逸凡沒想到殷茵真有膽子打他,一時閃躲不及,冷不防地被打了一巴掌,怔怔地看著殷茵。
殷茵卻像得到發洩似的,得意地說:
「莫逸凡!你這麼晚了不睡覺守在這裡等我,早上又全力地配合我演了那場戲,不就是想要做我的男朋友嗎?那麼我現在告訴你,要做我殷茵的男朋友,雖然不用做到無微不至、掏心挖肺,但是我也絕不允許他一再地戲弄我;因為,我會讓他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還有,不要隨便跟女人玩遊戲,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任你玩弄於股掌之上,為所欲為!」
殷茵說完,昂首闊步地走進公寓裡。
莫逸凡撫著自己餘熱未褪的臉頰,抬頭望著殷茵的房間;可是,殷茵卻像是跟他鬥氣似的,說什麼也不開燈。莫逸凡一直不願意承認殷茵在他心中的影響力,自從李伶之後,多少年來,他一直緊閉著心靈;他不想讓殷茵走進他的內心,更不想讓逸攻一語言中。
如果他真的栽在殷茵這個小女孩的手中,「莫逸凡」這三個字將成為笑話;所以,他必須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來刺激殷茵遠離他,並壓制自己心中對殷茵那股才剛萌芽,就迫不及待竄升的濃濃愛意。
殷茵打開門,瞥見桌上的麻將筋疲力盡地散在桌上,知道婉華才剛休戰。她不理會殷羽和婉華投向自己異樣的眼光,低著頭走進自己的房間。
婉華輸了些錢,心情本來就不太好,殷茵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更是令她火冒三丈,她尖聲地說: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回來招呼也不打一聲?這是什麼態度?你搞清楚,你現在可是還靠我吃飯耶!」
殷茵實在沒有心情和婉華計較,她也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倉皇狼狽的樣子,所以,她只當沒聽見婉華的話,逕自走回房間把門鎖起來。
婉華氣得站起來就往殷茵的房間走,殷羽伯母親一開罵就沒完沒了,他也站起來,一個箭步擋在婉華的面前。
「媽,算了吧!幹什麼非找殷茵的麻煩不可呢?這麼晚了,您這麼大聲音,吵到鄰居也不好嘛!」
「我找她麻煩?她這麼晚才回來,我連問都不能問一聲嗎?她有沒有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婉華氣呼呼地說。
「媽!殷茵已經夠順著您了,您還要要求她什麼呢?」
婉華瞪著殷羽。
「你少管閒事!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殷茵也知道,所以我才事事護著她,所以她才事事順著您!」殷羽直截了當地說。
婉華沒想到她和殷茵的父親刻意隱瞞了這件事,可是殷茵和殷羽卻都知道了這件事,這個時候也不好再發作了;她因為讓殷羽發現自己是因為殷茵不是她親生女兒才一直漠視她的事實,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坐回沙發上,嘟囔地說:「知道又怎麼樣?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
殷茵獨自坐在窗前,她不願開燈,好像開了燈就會讓莫逸凡發現自己似的。她知道莫逸凡一定還站在樓下等自己開窗,然後再朝著自己示威,她偏不讓他得逞!雖然她很氣莫逸凡戲弄自己,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剛剛那種暈眩的感覺;然而,她一想到莫逸凡那麼殘忍地傷害她的感情,她又恨得咬牙切齒的!
於是,她暗自在心中發誓:她再也不要理莫逸凡,再也不給他有任何戲弄自己的機會!
※ ※ ※ ※ ※
自從那晚殷茵手摑莫逸凡後,她就刻意迴避著他。
殷茵每天準時上下課,她努力唸書,積極上進,希望能考上好一點的夜大。她打算白天工作,晚上唸書,一方面可堵婉華的口;另一方面早點工作,使自己將來能在事業上有所成就。
她每天早晨躺在床上聽著莫逸凡的車子離去後才起床,可是她就是不再開窗,把自己對莫逸凡的思念全都藏在心底深處。她斷絕自己對莫逸凡所有的幻想,決定讓時間沖淡這一段在莫逸凡眼中視為荒謬可笑又幼稚的情感。
莫逸凡自從那一晚吻了殷茵之後,每天出門時都會自然地抬起頭看一看那扇屬於殷茵的窗;可是,那扇窗就像是殷茵對他一樣,始終緊閉著,令他有些失落。他更恣意地跟圍繞在他身旁的女人約會,想讓自己忘了殷茵;可是,不管跟誰在一起,他心裡想的全是殷茵,愈是見不著她,莫逸凡就愈是思念她。
這股愈來愈強烈的思念,讓他覺得害怕。他一再地告訴自己,殷茵只是個小女生,沒必要為了一個黃毛丫頭擾亂自己的心緒;可是,無論他怎麼告誡自己,都無法揮去殷茵在自己心中的影像。
殷茵因為快接近聯考,也為了盡量減少自己和婉華直接接觸的機會,所以每天一下課就和周淑菁往圖書館跑,不到圖書館關門,她絕不回家。
這晚,殷茵和往常一樣從圖書館出來,跟周淑菁分手後,就獨自一人走回家;她低著頭走過莫逸凡的屋前,刻意壓抑著自己想要看它的念頭。當她走到公寓前拿出鑰匙準備開門時,突然有雙手自她的身後握住她正要開門的手。殷茵嚇了一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鑰匙卻自她的手中滑落掉到地上。鑰匙清脆的落地聲,把驚魂未甫的殷茵又嚇7一跳;她猛地轉過身,卻看見莫逸凡站在自己身後,那柔情的目光梭巡著她驚嚇的臉龐。
殷茵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但隨即被她的理智所消除。她發現自己緊貼著莫逸凡的胸膛,立即往後退了一步。
她挑高了眉,一臉防衛的神情,說:「你什麼意思?又想『軟玉溫香抱滿懷』嗎?」
莫逸凡見她一臉的敵意,他彎下身撿起殷茵的鑰匙,在殷茵的眼前晃著,似笑非笑地看著殷茵。
「你非得像個小刺蝟一樣嗎?」
殷茵最恨莫逸凡那副神閒氣定的樣子,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鑰匙,生氣地說:
「我像什麼是我的事,你別老是那副自命不凡的樣子!我告訴你,就算所有的女人都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都吃你這一套,我仍然對你莫逸凡不屑一顧!」
莫逸凡的心中本來有許多話要告訴殷茵,可是殷茵的話卻激怒了他。
「殷茵!你別那麼自命清高,自抬身價,如果你的心裡真的對我不屑一顧,你會在大冷的天,一大早就守在窗口,只為了看我一眼?你對我不屑一顧,你會全神地融入我的熱吻中?你根本就無法抗拒我的魅力,還淨在那裡睜眼說瞎話!我告訴你,像你這種連身材都還沒發育完全的黃毛丫頭,給我當點心,我都還要考慮考慮會不會傷了我的胃呢!」
殷茵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地回應:
「我高興開窗吹冷風,你管得著嗎?你如果不是很注意我的舉動,你又怎麼知道我每天早上都開窗?你如果不是對我有好感,又為什麼三番兩次站在寒風刺骨的黑夜裡等著我回來?而且,我上回是看在你吻我吻得那麼專情,怕你太難堪,可憐你,才稍做一點小小的配合,我早就忘了這件事,你還如此念念不忘!莫逸凡,你很喜歡我是不是?真可惜,你一點都不合我的口味!」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對他伶牙俐齒,不留餘地,莫逸凡不想再憋住怒氣,大聲地說:
「好!很好!既然我們把話都講清楚了,以後就不會再有什麼誤會。我很高興我們對彼此都很不欣賞,從此以後,我們就當作從沒認識過!」
「好!」說完她轉身開門就走進去,反身用力將門關上。
重重的關門聲,讓莫逸凡從憤怒中清醒過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竟然站在路邊跟一個小女生吵架!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對其他女人都可以做到不動心、不動氣;可是,每回見了殷茵,總是和她說不上兩句話就開始吵架。他懊惱著自己為什麼就不能讓著殷茵一點,畢竟她比自己小了好幾歲,而自己只顧著跟殷茵吵架。卻忘了原先是要跟殷茵話別的。
他舉起手想按二樓的門鈴,可是剛才他已經把話都說絕了,殷茵一定不會理他。他頹然地把手放下,心裡想著:算了吧!反正明天就要去日本了,回來的時候,也許她根本忘了他,就讓這短暫的情分過去吧!
他走回自己屋前,停下腳步,抬起頭望著殷茵的窗口,輕輕地道:
「殷茵,再見!」
殷茵背靠著大門,直聽到莫逸凡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她有點後悔剛才對莫逸凡把話說那麼刻薄,其實自己並不是真心要這麼說;可是,她就是看不得他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所以每次見到莫逸凡,她就想發脾氣。
她細想了一下,發現莫逸凡像是有什麼話要告訴自己,卻被他們那一場莫名其妙的架給堵了回去。
她趕緊跑上樓,開了門衝進自己的房間,伸手想要拉開那扇久未開啟的窗,可是她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想著:這會不會又是莫逸凡另一個詭計?也許他正在樓下等著自己打開窗戶,那自己這一打開,不就正中他的下懷?
她緩緩地把手放下來,坐在椅子上,她不要再做這種自取其辱的事,也不要再給莫逸凡羞辱自己的機會。
※ ※ ※ ※ ※
殷茵習慣性地在清晨七點二十分睜開眼睛,她躺在床上側耳凝聽,卻一直沒有聽到莫逸凡開門的聲音及發動車於離去的聲音。她側著頭看著桌上的鬧鐘,指著七點四十分,可是仍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殷茵忍不住下了床,走到窗邊,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打開了窗。她看到莫逸凡的車子孤零零地停在門外,而那間屋子好像又恢復了莫逸凡搬來前的寂靜。她又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屋內有人影晃動,趕緊縮回身子躲在窗邊,過了一會兒,才又慢慢探出頭去。
她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個晃動的人影原來是先前打掃那間屋子的歐巴桑,殷茵不禁納悶著:為什麼歐巴桑一大早就來打掃?為什麼昨晚還見到莫逸凡,今天一早那屋子就像人去樓空的樣子?莫非——他離開了?
殷茵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然後衝下樓站在公寓門口出神地望著對門。她很想去問那個歐巴桑,莫逸凡到哪裡去了,可是,她很怕這又是莫逸凡設下的圈套。
「殷茵!」周淑菁走到殷茵的身旁拍著她的肩膀。
「什麼?」殷茵的眼睛仍然盯著前面。
周淑菁也看著對面。
「殷茵!你在看什麼?不是說不理他了嗎?幹嗎還一早就在這裡站崗啊?」
「他好像離開了……」殷茵像是說給自己聽。
「離開?」周淑菁踮起腳尖看了看對門。「離開了最好!免得你整天魂不守舍的,無法專心唸書!」
殷茵轉過頭有點惋惜地說:
「他昨晚來找我,好像有話跟我說,可是我們又開吵了,最後弄得不歡而散!」
「殷茵,你有點出息行不行哪?你看看你的樣子,活像個棄婦似的!」
殷茵白了周淑菁一眼。
「你又知道棄婦是什麼樣子了?」
周淑菁盯著殷茵說:「本來我是不知道,不過現在知道了。」
「周淑菁!」殷茵板起臉。
周淑菁擁著殷茵的肩膀勸著:
「算了吧!你被他整得還不夠嗎?就算『牛肉麵事件』你已經淡忘,可是『強吻事件』對你總該還記憶猶新吧?」
周淑菁一提到這兩件事,殷茵就恨得牙癢癢的,她甩甩頭。
「說的也是,他搬走了最好,免得我老是受他的驚嚇,也省得我三天兩頭就得費力地跟他吵一架!」
周淑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殷茵看著笑個不停的周淑菁。
「你笑什麼?」
周淑菁一邊笑一邊說:「我是笑你們兩個,年紀相差了七八歲,也能吵得這樣有聲有色的,好像一對歡喜冤家,還有……」
周淑菁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著殷茵。
殷茵瞪著周淑菁:「還有什麼?」
「還有你那一臉擺明了言不由衷的樣子!」周淑菁說完,笑著往前跑。
殷茵被周淑菁一語道破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追著周淑菁大喊:
「周淑菁!你給我站住戶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追打到學校。
※ ※ ※ ※ ※
殷茵一整天都無法集中精神上課,勉強跟周淑菁到了圖書館,也是坐立難安。
她整個腦子都在想著:莫逸凡到底上哪兒去了?
還不到七點,殷茵就合起書本,跟周淑菁說:
「淑菁,我好累,我想先回去,好不好?」
周淑菁瞅著殷茵:「幹嗎?還不死心啊?」
殷茵心想:反正淑菁早已看穿自己的心事,也就不得不承認。
「是!我是想回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要是他沒走,你要怎麼樣?按他家的門鈴,然後跟他說:『逸凡!我好愛你,你不要離開我』?」周淑菁怪模怪樣地說。
殷茵重重地打了周淑菁的肩膀,引得旁人投來抱怨的眼光,她不得不壓低了嗓門。
「周淑菁!你盡量取笑我好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就是想回去看看,你讓我徹底死心不行嗎?」
周淑菁撫著肩頭哀叫:「殷茵!你出手也太重了吧?」
「行不行嘛?」
周淑菁收拾著書包:「行!行!回去,可以了吧?」
※ ※ ※ ※ ※
殷茵走到莫逸凡的屋前,確定沒有人之後,才放心大膽地站在門口。對門的屋內一片漆黑,莫逸凡那輛漂亮的凱迪拉克也像遭人遺棄似的停在原地。殷茵只好失望地走回家。
殷茵打開了門,站在門口,正在吃飯的婉華和殷羽一齊望向她。她已經好久沒在吃飯的時間回家,所以她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麼辦?
婉華也怔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繼續吃飯;最後,還是殷羽打破了僵局。
「殷茵,來吃飯!」殷羽放下碗筷就要起身為殷茵添飯。
殷茵覺得婉華一點也沒有要她吃飯的樣子,而且自己也沒心情吃,只好朝殷羽笑了笑。
「不用忙了,殷羽,我吃飽了!」
婉華冷冷地說:
「殷羽,吃你的飯吧!你一片好意,人家可不領你的情!」
「媽!」殷羽皺著眉望著母親。
殷茵對婉華這種含沙射影的話,早已練就充耳不聞的功力,她匆匆地走回房間,把書包摔在床上,打開窗戶,凝望著莫逸凡的屋子,屋內仍然是一片漆黑。
莫逸凡的突然離去,把充塞在她心中對他滿滿的感情也帶走了。她覺得心裡空蕩蕩地就像那間漆黑的屋子;而那間失去了莫逸凡的屋子,也失去了原有的生氣,陷入一片死寂。
殷茵的初戀,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了。她心中有點苦澀的感傷,有點不知所以的惆悵,她也有點懊悔著為了賭一口氣,就把自己的初戀給埋葬了。
她仍然可以感受到自己對莫逸凡深情的吻那股強烈的留戀,她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唇,搜尋著她的初戀中唯一甜蜜的部分,雖然結尾有些殘忍。
她有點怨莫逸凡,她怨他就這樣無端地惹得自己心緒大亂,然後一走了之;甚至他離開了,也還不放過她。他走得這樣毫不眷戀,如此瀟灑自在,徒留下她在這裡哀悼這一段鐵定成為過去的戀情。
她用力地關上窗子,決定收起自己的感傷,把莫逸凡徹底地從自己的生命中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