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有的是他國的王親貴胄、有的是與樓錆蘭還攀了些關係的小國使臣,甚且還有青波海那頭某個比那薩更小的叢爾小國的貴族階層,居然也出現於此!
索拉妮亞看著那些她一個也不認識的王爵高官,不明白在若日口中被列為高危險度、應該連鬼神都不願靠近的樓錆蘭,怎麼還有那麼多人光顧?
她是為了坎恩留在此地,算是有正當理由;那這些人呢?純粹來此體驗生活在威力強烈的炸彈下的刺激感?
還是這些人的神經其實比她的更粗,耐得起各式各樣的驚悚疑懼?
總之,她實在真是想不通這些人的心理,瞧瞧他們,居然一個個還笑得那麼高興!
她端著色澤濃艷的飲料,無聊地對遠處一個向她舉杯致意、好像是哪國什麼亂七八糟公爵的浮誇男人點頭還禮。
然後,她轉臉對靜靜陪在她身側的若日說:
"阿爾發不知到了沒?"
昨天晚上,索拉妮亞又思考了下,決定還是讓阿爾發回到那薩向她的父王、母后報平安。嗯,也許她們現在處境其實不怎麼安全,但是為了預防之計,她還是要阿爾發回去避重就輕報告一番。她原可以經由電訊影像傳送,直接讓她的父王、母后瞭解一下情形,但她實在不想看到她父王又青又黑的臉色,所以乾脆就請阿爾發跑一趟。如此一來,可讓她的父王、母后先安下心;而且,真有什麼事,也算是條退路。
當然,索拉妮亞是不會顧慮到這層。她只是想,當初那麼急忙離開王宮,一字片語都沒留,所以遣了阿爾發回去報個訊。其它那些什麼後路,都是若日暗想的。
但是,不管她們兩人究竟是如何想,最怕的還是阿爾發又臨時出狀況;真要這樣,實在不知她們的情形何年何月才能傳回那薩。
現在索拉妮亞坐在熱鬧明亮的大廳中,想到早上就出發的阿爾發到如今都還沒回來,不免擔心他會是怎麼了!?
她的心根本已是紛紛擾擾的,吊著不知多重的水桶憂愁坎恩,現在又加上個阿爾發……
"希望他平安到達了。"她想想,微顰雙眉地再對若日說,然後耐不住地站起身。
若日忍著心中想譏刺阿爾發能力的衝動,嘴巴閉得緊緊的,以免又為索拉妮亞添上擔憂,可是心裡早是狠狠地又罵了他好幾回……為什麼不快點回來?
索拉妮亞又向個她仍然不知其名的人回禮,眼尾餘光卻瞄見有個高雅氣質、仿若發光體的身影,徐徐款擺著婀娜的身軀,薄步輕移到她面前。
"啊!沒想到奧裡斯特的茜?莎公主也來樓錆蘭!"若日也看到她,輕喊著說,卻又馬上掩嘴,不安地望著索拉妮亞。
識大體的若日會有這種舉動,實在是因為索拉妮亞和這個號稱依西斯上最美麗風華的公主有那麼一點疙瘩心結。
並不是她吃味茜?莎公主那個"最美麗能幹"的封號,更不是羨妒她那似乎無人能比的皇家氣度,對於這些,索拉妮亞一向是最不勝其煩的;會讓性格可算是散漫遲鈍的她對他人燃起激動情緒,究其主要原因,就只有一個坎恩有這麼大的本事。
坎恩在國際社會可說是人人注目,在各國王室亦是最佳的快婿人選;有的國家更是只要羅衍那的第一王子願與他們締結姻親,就算是奉送上治權也甘心。沒有一個人,會懷疑坎恩打理治國的能力。
在坎恩尚未與索拉妮亞結下鴛盟時,可說是人人都有機會,每個公主成天作著幻夢,想像那個最佳女主角就是她。誰知道某天,羅衍那與那薩竟同時宣佈兩國結了邦親的消息。這下子,不知敲碎了多少美麗公主脆弱細緻的心,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敗在那個可稱算是粗野放蕩的那薩野馬手下!有好一段時間,那些公主們因此消沉,而在上流社會隱匿了起來。
在依西斯上,訂婚就代表了一切,最後的那個儀式,只是各國去除賢人大會嚴肅的相見機會外,另一個可較放鬆的時刻。
也就是說,在依西斯上,訂婚是神聖、不容兒戲的,它的效力其實與已行婚禮等同。
就這麼,許多人都放棄了坎恩,卻唯有奧裡斯特的茜?莎公主不懈、不怠,堅持相信索拉妮亞一點也配不上坎恩,唯一最適當的人選只有她自己。
她這樣想,自然是會把索拉妮亞當成敵人。在寥少可數的見面場合,她一徑對索拉妮亞抱著仇敵的態度。
茜?莎公主就用這種無形飄虛的藐視,在每個見到索拉妮亞的場合裡,表明出她的瞧不起。
起先索拉妮亞是霧水滿頭,不明白她是哪得罪了這位高傲冷艷的茜?莎公主,還以為這個公主是看不慣她那有違皇室風範的行止,所以她也順了自己的散漫性,懶得計較;因此,若偶然在非出席不可的場景中遇見她,索拉妮亞皆僅淡淡點個頭就算數了。
可後來,她輾轉得知,原來茜?莎公主那種冰冷、不友善的態度根源,居然是她覬覦坎恩,所以處處看她不順眼。知道了這個原因後,索拉妮亞自然不會像個傻瓜似的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索性連最表面的點頭功夫都省了,以後每次看到奧裡斯特的茜?莎公主,也學她一個樣,臉抬得高高的,用鼻孔看她。
至此後,她只要一想到這個人人傳稱比她更適合坎恩的茜?莎公主,她的好心情就馬上急速墜落,滿臉陰暗的晦色。
而現在,就在她十分煩心的時刻,這個傲慢、惹人厭的茜?莎居然還出現,怎麼不教索拉妮亞一臉撞了邪神的晦氣!
"瞧我居然看到誰了!"
一聽到她那嬌柔清脆卻蘊藏著諷笑輕蔑的嗓音,索拉妮亞臉上的神情就更陰沉。
"樓錆蘭就只你能來?"索拉妮亞簡短、挑釁說道,一隻手擺了個手勢,任性地阻止了若日想行的禮。
茜?莎單獨一個人,身邊並沒有伴隨女官。勢孤的她對索拉妮亞的挑釁不引以為意,美麗的紅唇變成悅目的弧度,說道:
"我以為那薩的索拉妮亞公主現在應該正在宮裡哀悼坎恩王子,而不會到處亂跑才對,所以原本不打算參加這晚會的;沒想到,遲了點來,卻還真讓我看到你這善於遺忘的公主!"
"你什麼意思?"索拉妮亞紫藍眼眸深處染著一點紅光,壓抑憤怒地說。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好吧!我就好心再說得白一點。你是忙不迭地想要快點再找另一個丈夫是吧!由科大統領倒也是個上選男人,而且大統領夫人又去世了,所以雖然大統領古怪了點,不過配你卻正剛好--"
"潑!"鮮艷的飲料滲入飄然的線紗輕雲,慢慢渲出一片繽絢的七彩,飾以若隱若浮的金銀絲線,就好像虹彩中放耀出的太陽光線。
"公主!"若日驚呼,不敢置信索拉妮亞的舉動。
索拉妮亞擱下空杯子,冷冰地說:
"這是你該為你的失言付出的代價!"
茜?莎低頭看看確定是毀了的衣服,柔媚地笑說:
"今天這筆帳我記下了。"茜?莎頓了下,纖纖柔荑輕掩住美麗的唇瓣,優雅得不像話地輕打個哈欠。"沒想到今晚是這麼無聊,看來我對它期望過高,實在不該來的……""你最好趁早走開,免得礙我的眼!"索拉妮亞字字像從牙縫勉強逼出似的。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想待在這!這裡原本感覺不錯的,可是現在……"
茜?莎輕輕哼一聲,眉頭微微挑起,臉上一副格調被破壞的可惜。
"你--"
"晚安了,索拉妮亞公主!"說完後,茜?莎輕巧旋身,如一團閃爍光芒地移往出口。
索拉妮亞瞪著她離去的方向,看到沿途經過她身邊的人都露著讚賞、飲慕的眼光目送她,再想到她剛所說那些令人火大的話,恨不能衝過去撕扯下她臉上那抹騙人的笑容。
"公主您實在太衝動了!終究她也是一國公主,您的行為實在太失禮了!"若日勸誡不贊同的口氣。
"你的意思是,我就任憑她口不擇言地亂說,只為了維持那種沒有形影,而且虛假的禮貌?"索拉妮亞頭頂似乎蒸著絲絲煙氣,憤怒地說。
"我不是這種意思……我是說,公主您可以止於口舌上的對峙,不必要連行動都表現出來,讓別人看見了,只會稱讚茜?莎公主的大氣度不計較,反而看輕公主您啊!"若日苦心剖析給索拉妮亞瞭解。
可是,索拉妮亞一點也不想瞭解,還不領情地生氣說:"我就不想和她用說的!你別要我去學她那種噁心、虛偽的態度,那樣子我光想就作嘔!"
"公主!"若日無奈萬分地看著索拉妮亞又被惹起的野性兒,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公主,你不滿意今晚的宴會嗎?否則怎麼繃著張臉?"索拉妮亞聽到又一個讓她煩的聲音,連動也不動。
若日擔憂地瞪著眼看著由科·樓連那走到他們面前,瞧他臉上掛著適如其分的尊貴笑容,一副東道主的神情。
"公主怎麼都不說話呢?"他停下來,發現了什麼般的說:"咦!公主您那位朋友呢?回到那薩了嗎?是回去為公主報音訊的嗎?"
索拉妮亞藍色的眼眸凍成冰冷的寒霜,聲音清冷地吐出簡短的話語。
"告退!"語罷,她便拂袖而去。
若日依情輕施了個禮,急急跟隨上如氣流捲掃過眾人身旁的索拉妮亞。
人群原本喃喃細碎的語聲,一剎那靜了下來,每雙眼睛都跟著週身漲射憤怒氣流的索拉妮亞;沒想到素來被稱作"那薩野馬"的索拉妮亞也會有如此令人吃驚的氣勢!
索拉妮亞覆罩在氣怒下,如過無人之境般地走出大廳門口,一路疾步回到她現下所住的廂房大廳。
她直接走到她的房間,關上門不理會緊跟而來的若日。"公主--"若日拍著門著急地喊:"公主,您--"
"我要睡了,你別吵我!"索拉妮亞邊走邊扯下發上、耳間及頸項上的各色飾色,亂拉身上正式的晚裝,走到床邊正好脫得只遺下內裡的貼身衣物。她連睡衣也懶得穿就跳上床,拉過絲滑涼被蒙住頭。
門外的若日想是離開了,闃靜無聲。在光線透不進來的絲被內,索拉妮亞咬著唇,感覺一熱熱的液體由眼眶滲出,順著面頰的斜度滑下,被吸進底下的柔軟。
她不太明白為何自己竟會掉眼淚,只是覺得內心那股原本緊繃,只要輕微觸動就會射彈斷裂的不安感,已經追上她,伏守在她身後等著給她致命一擊。
她知道坎恩沒有死,但卻陷在一個也許危險無比的地步。她不知道如果再不快點找到他,還有多久,還有多久他會被那些曾經愛他、敬他的人忘掉?她受不了人們就這樣忘了坎恩,她受不了這種時間的殘酷!
她不敢想自己是否有一天也會如此,也會忘掉他!
索拉妮亞眼淚掉得更凶,卻不知怎樣制止腦中那不祥的念頭。
她不要他們之間只有到此,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她對他的心,他怎麼能因為一個莫名的事故,從此不再出現?
她心思紛煩地胡想、亂想,一會想著也許她錯了,坎恩真的遇難了;一會又想或許他受傷忘了她了……
胡亂想了很久,她才哽著聲,腫著水泡眼慢慢睡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裡,索拉妮亞感到一陣柔和吹拂,身子輕飄飄的,像枕在一蓬軟松的棉絮上……
她艱難地撐開兩片黏澀的眼皮,猶帶朦朧的視線看到床沿坐著一個背光俯靠向她的身影。
那人影的手,在她沾著淚痕的臉頰輕輕撫摸,隱含著憐惜、不捨,還有濃濃的深情。
"坎恩?"索拉妮亞眨眨眼睫,輕聲說,哭啞的嗓子不敢相信地藏了一絲期望。
"眼睛怎麼哭得這麼腫?誰欺負你?我去幫你討回公道!"聲音裡滿是疼惜卻又摻了些打趣。
"坎恩?坎恩?真的是你!"索拉妮亞又哭又笑地摟著他。"我就知道你一定沒事!他們全都是胡說!笨蛋!我就知道……"
坎恩低頭看著在他懷裡語無倫次、鼻涕眼淚分不清的索拉妮亞,看到她除了那雙核桃眼,全身上下連精神都沒改變,牽掛在心懷裡一整天的憂慮,終於稍稍減輕。
但是,他一放鬆下來,脾氣就上來了。
這個沒腦袋的索兒,在他"遇難"後就該知道樓錆蘭是個不折不扣的險地,她卻在什麼準備都沒有的狀況下,冒失地闖進來,將自己陷進暖昧不明的混亂中;而且,他在行前不是告訴過她不准跟來,結果她卻還是做出這麼不經思慮的行為。
"你不是假的吧?那天晚上我夢到你來看我,你一消失後,父王他們就說你在樓錆蘭國境外出事!我……"
索拉妮亞用手抹去臉上的濕糊,抱歉地看看坎恩一片濕答答的前襟,抬起臉,眼中水霧氤氳地對他微笑,但是那笑容卻在看到他漸次陰晦的臉色慢慢消失。
"你怎麼……你的神情……"
"你的聰明、才智跑哪去了!這裡這麼危險,為什麼你還來?"坎恩黑著臉,壓抑的怒氣瞬間爆發出來。他憤怒地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別來的嗎?為什麼你每次都不聽話,老喜歡自找危險!"
"我來找你也不對嗎?每個人都說你死了,但是我不相信,我只想要找到你,這樣也錯了?我也知道樓錆蘭危險,可是,我什麼線索也沒有,既然你是在樓錆蘭國境外面失蹤,我當然會來這裡碰碰運氣尋找任何蛛絲馬跡;怎麼知道一到這裡,就遇上那個莫名其妙、不懷好意的大統領!你以為我喜歡這樣被人威脅軟禁?"索拉妮亞如花的笑臉消失,憤懣地說,覺得自己的一份心意居然這麼被曲釋誤解。
"有調查小組吧!你就不能耐心地等他們查個結果出來?如果那些專業人才都查不出什麼,你以為你單槍匹馬就能查出真相?"坎恩不輕易放過她。
索拉妮亞豎直兩道秀眉,他怎麼不可理喻呢!?
"那些人,要是靠他們,你永遠也別想離開這個鬼地方!而且,我不是自己一個人,有若日陪著我,還有阿爾發;最多真有什麼事我不會馬上要阿爾髮帶我們離開……"阿爾發的名字一出現,坎恩的臉色鐵青得更難看,雙眼噴著的怒火,可以將千年寒凍不化的冰露瞬間燒熔。
"你--你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去租蓋斯塔!你不知道規定嗎?萬一你被困陷在空間縫隙中……"
坎恩驚異地瞪著輕吻他的索拉妮亞,後面的話硬生生地梗在喉頭,擠都擠不出來。
索拉妮亞溫潤的雙唇離開他,柔笑地捧著他的臉說:
"坎恩,你為什麼不直接就說你在為我擔心?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為我擔憂的心,一如我對你的。今天如果是我發生這種情形,你也會不顧一切吧!"
坎恩臉色漸漸和緩,吐出一大口氣;而後,他緊緊地將她鎖入胸懷,又吐了一口氣。
"當我一聽到你在這裡時,我好擔心!再聽到你居然是靠乘蓋斯塔來的,我的心簡直要跳出來,沒有一刻能放下……"
"那也是我的感覺啊!我好怕就這樣失去你,我以為我真的見不到你了……"索拉妮亞雙手攀扣著坎恩的肩,靠在他胸前喃喃地說:"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對你的心,我……"
坎恩點住她的唇,溫柔地說:
"你什麼也無須說,我都知道!你的舉動已經表明一切,我什麼都明白……"
他用兩指輕輕佻起她的下巴,與她眼波相凝許久,慢慢緩緩地俯下臉,兩片唇瓣溫柔地含住她的。
大地一片暗黑寂靜,泰坦、露娜奇詭的運行軌道,讓依西斯總有幾日的夜晚特別黑暗,連星光都隱密。
館外的夜是如此深暗,但是室內卻是亮可比日,心脈悸跳、濃烈熾情環繞整室。
坎恩擁摟著索拉妮亞,珍惜心愛寶貝似的,吻撒落在她的唇額臉頰。
氛圍熱烈夾著蠱人的誘勤,撞擊著坎恩狂迷的心,可是,他又潛意識地掙扎拉回自制力;忽然,就在他既愉悅又痛苦著時,索拉妮亞頭輕輕一偏,眼中是毫不矯飾、全然的疑問。
"你怎麼會在這?"
坎恩露出一個像苦笑又像輕歎的表情,回整心思說:
"我還在等一些消息,所以拖到現在才來看你。"
"你怎麼進到這裡面的?雖然根茲特館的戒備不森嚴,但是重要的人口也有少數的衛士才對!況且,今晚還舉行了一個晚宴,保安工作一定更加強,你是怎麼進來的?還有,你既然沒有什麼事……雖然那個大統領表現得好像事情都在他全權掌控下,為什麼你不離開這裡?"索拉妮亞皺緊眉頭,疑團滿面地搔搔前額。"我看你從頭告訴我,你究竟在搞什麼好了!"
坎恩嘴角微勾,露出淺淺的笑容說:
"我料想你不會輕易放過我!"他將長腿伸直,整個擱放在床上,尋了個較舒適的姿勢,雙手鬆松地環在索拉妮亞的腰際。
"你快說啊!"索拉妮亞雙手平放在他胸膛,眼睛期待地看著他催促道。
"我先說我是怎麼進來的好了。就從那裡!"他手指點點半閉合的窗扇。"幸而你是住在根茲特館的樓下,而且房外又是茂林,所以守防較弱,因此我可以輕鬆地進到裡面來,要是像我這些天住的高塔,那可就麻煩了。"
"高塔!?"索拉妮亞驚呼。"那些在樓錆蘭境內到處可見的尖聳高塔?你怎麼會在那裡?"
"這我等會兒會說到,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那些高塔的作用!"
索拉妮亞滿含興奮地吻著坎恩,他輕觸她的臉頰一下,又接著道:
"在樓錆蘭繁多的宗教信仰中,有一個人數極少的教派--史梵希德教。這個宗教信仰人數非常少,少到也許一萬人裡,才有一個史梵希德教徒。史梵希德教的教義其實很簡單,就像多數宗教一樣是穩定人心,寄托一下今世實現不了的心願;唯一比較不同的是,這個宗教認為祈禱時,愈接近天空,愈能讓神聽到你的聲音,所以史梵希德的神殿都是矗立在森高之所。除了這點,他們還認為走完人世一遭是很神聖的事情,為此,遺留下來的世代有義務將這些過世之人的知識、經驗保留下來,再將之傳下去。他們流傳這些時間的累積,並不是用文字書寫,或者空間立體影像保存,而是把身亡的史梵希德教徒的血肉吃下去--"
"吃……掉……血肉!?"索拉妮亞瞪大眼。
"他們認為這樣才是最有敬意,也是最完美的保存方法。每個分食到血肉的人,從此要更努力地活下去,因為他的身體、精神不再是他個人獨有,他還要對那個死去的人負責。換個說法,那個已死的人也能藉著這方式,再重現在世上。這條教義也是史梵希德教為何教徒人數稀少伶仃的原因。"
索拉妮亞眨眨眼,潤潤乾澀的唇,對於坎恩所說的覺得不可思議。
"那麼,大統領也是史梵希德教的教徒?"片刻,索拉妮亞提出疑問。
"也許是,也許不是。只有史梵希德教的人才知道彼此的成員,一般人根本無從得知。"
"但是,他建了那些高塔……那些塔的確是他所建的吧!?"
坎恩點點頭,回答了她的疑惑,說出他的看法。
"也許他只是借了史梵希德教義中的這點,站得愈高,就愈有可能讓神聽到祈禱之聲……"坎恩的黑眼珠似有含意地閃了閃。
"他想祈求什麼呢?"索拉妮亞不解地問,腦中忽然快速掠現出幾個她在莫干荒願曾見過的模糊影像。那影像一閃而逝,讓索拉妮亞更不解它何以會在這時出現?
"或許是他這輩子都再無法得到的東西……"
"一輩子都得不到的……那是什麼?"
坎恩的神情似乎窺知些什麼,但是索拉妮亞猶在消化那個坎恩述說的奇特教派,還有由科·樓連那和它兩者之間的關係。當然,那些影像也讓她迷惑,所以一點也沒注意到坎恩奇異的神色。
想了一會,索拉妮亞猛轉頭向他。"你還沒說完呢,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的?"
"這些事是我到這裡後,才調查出來的。"
"可是,你不是被關在那高聳入雲的塔中,怎麼又……"
坎恩露出一個詭異的笑,狡詐地說:
"這裡的'飛瑪'欠我一點人情,我不過是擇時討回這人情罷了!"
"飛瑪?"索拉妮亞驚訝地說:"你是說那些死要錢,只有拿大把的錢才肯出售情報消息的人?你認識這些人?"
坎恩揚揚眉。
索拉妮亞見狀又問:
"那你能逃出高塔,也是這些人幫忙的?"
坎恩搖搖頭,卻沒說是或不是,所以索拉妮亞根本不懂他搖頭的意思。
"你搖頭是說不是,還是怎樣?"索拉妮亞有些惱地推推他。"你說清楚點,才幾天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討厭!"
"我'還沒'逃出高塔!"坎恩別有所指地說。
"什麼叫你'還沒'逃出高塔?你這不是正跟我說話?"索拉妮亞狐疑地說,她眉頭打結,神情是想不通的混亂。"咦?也不對啊!你既然被困禁在高塔上,又怎麼能向那些飛瑪討人情得到這些情報?"
坎恩笑一笑,頗有吊她胃口的使壞顏色。接著他輕移開靠在他身側堅持要得出一個答案的索拉妮亞,雙腿落地站起身。
"我要走了,你--"
索拉妮亞跟著他下床,聽到他說的,輕嚷了起來:
"什麼!?你還要回去那見鬼的高塔?不行,我不讓你去!那個大統領陰森森的,鬼氣得很,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裡才是上策;而且,你要怎麼回去呢?我相信那裡的守衛絕對比這裡森嚴不知幾倍……"
坎恩直直走到窗戶邊,索拉妮亞跟在他身後,一路叨念著,試圖灌輸他比較"正確"的作法。
無奈坎恩好像有聽沒有到,停在窗格前,回身握住她的手臂,認真說:
"現在你看到我了,也知道我平平安安,所以你快點回那薩去!這裡形勢太混沌、曖昧,你留在這裡實在危險!"
"我不是告訴你我被威脅軟禁了嗎?由科大統領放話說,我如果就這麼走掉,就一輩子別再見到你!所以你看,我實在是走不得的!"索拉妮亞得意有所恃地說。
"他不會對我怎樣的。我保證等我查出全部的事情,我一定會從這團混亂中脫身回去見你,你根本不必把他那種空口威脅放在心上。所以,你快趁樓錆蘭還開放邊界時離開這裡,況且你在這裡也會影響到我的調查行動……"
索拉妮亞注視坎恩臉上那種好像真當她是麻煩的神態,努努嘴,神色也變得認真嚴肅。
"如果你不怕我也像你一樣遇到什麼'事故'的話,我是可以離開啦……"
她在說什麼?坎恩神色一凝,不知不覺地愈加用力地抓著她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准你再靠乘蓋斯塔回那薩!如果你討厭坐梭車,你可以由樓錆蘭的港口渡海繞回那薩。不管你怎麼回去,就是不准從空間縫隙穿越!"
阿爾發要是聽到坎恩現在所說的,勢定大大不服氣,而且嚴正宣告他不過是方向感不佳,比起那些個唬人的半吊子,強上不知幾百倍!
索拉妮亞猜著阿爾發的反應,為他解釋。
"阿爾發很可靠的,他絕不會將我們困陷在空間走廊裡的……唉!我所說的'事故'不是指這個,而是……算了,我老實告訴你吧!大統領不只說要讓你我一輩子無法相見,他還很明白地暗示,如果我不乖乖聽話,他會讓我這個那薩二公主成為歷史!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坎恩的臉在聽完她所說的之後,"刷"地青白。索拉妮亞見了他的反應,一點也不老實地在心中暗笑。
再趕她回去吧!她倒要看看他是否要冒著她也許會被做掉的危險,在這節骨眼叫她走!
她反正是在這待定了。他幾時離開,她就幾時離開,要她一個人先走,門都沒有!
"索兒……"坎恩放鬆手,瞧著索拉妮亞正經面容上嵌著的一對光采煥射的紫藍瞳眸,雖然知道她的鬼心眼,卻也不能不考慮到她話中隱含的危險。"你該知道我想保護你的心,如果能夠,我一定會在你身邊。可是……"
"我知道!"索拉妮亞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柔聲說:"我自己一定會非常非常小心!我認為只要我沒什麼威脅性的舉動,大統領應該也不會採取什麼行動;所以為了你、為了我自己,我絕對、一定會小心。這麼說你可放心?"
坎恩無語地凝視她,倏地猛力摟摟她,低聲說:"不要太衝動!答應我!"
"好!"索拉妮亞發誓般地在他唇上印個吻,然後放開手,後退一步,雙手在身後反剪,微笑說:"你也要小心!快走吧!"
又深深地看她一眼後,坎恩單掌撐住窗台,一使力,身子俐落地越過及腰高的窗戶,而後無聲地疾奔隱沒在黑黝黝的樹叢中。
索拉妮亞靠在窗緣微傾身,窮目追隨著坎恩的身影,一直到完全看不見他為止。
奇怪的感覺直纏繞在她心間,她總覺得坎恩似乎對她有所隱瞞。仔細地回想他剛所說的,索拉妮亞發現他許多地方均含糊打馬虎眼,總避重就輕一語帶過。例如,他究竟怎麼逃出高塔的層層守衛?
又例如,他為什麼會發生那件事故,而且被關在那塔上?
再就是,為什麼大統領似乎對坎恩有著奇異強烈的執念呢?
這些問號讓索拉妮亞疑竇滿腹。
對著黑夜呆想很久,她在心中作了個決定。雖然她答應坎恩她不會衝動亂來,但是要她坐在那裡等他查出個結果,她可不幹。她決定,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