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時常打電話給吳嫣,但是最近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
而楊蘭君近來也是,陰陽怪氣的,無論黎琦怎麼旁敲側擊的問她話,她總是打哈哈敷衍過去,因此更令黎琦擔心!
她只怕哪一天楊蘭君承受不住,情緒如熔岩衝出地殼般的爆發,那她一定會崩潰!
生活中依然充滿令人喪氣的人和事,依然難題重重,但黎琦卻不再覺得那麼無力和挫折!
是因為她找到了另一股支撐的力量?
這種感覺是她在那悲慘的初戀中未曾體驗到的。
那不僅僅是兩顆心熾烈的燃燒,還有著被珍惜、寵溺,一種兩心相契、兩情相悅的感覺。
愛情可以是很簡單,也可以很複雜。
黎琦願意相信"戀愛"就是簡簡單單的兩心互許!
而她和東方天的感情也就在她這種的認知下如涓涓般細流綿延不絕!
她喜歡這種感覺;那種令人窒息的激情,她有過一次,今生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於是,她安於東方天給她的這種沒有壓力、輕柔如風的愛。
殊不知東方天正飽受煎熬。
他不滿兩人的感情只處在如此不進不退,只比朋友好一點點的境地。
自從黎琦表露她的心意後,他們之間似乎降溫了!
雖然她不再對他若即若離,但情況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她更可全心的享受因他的愛所衍生的便利。
東方天捶了下自己的頭。痛斥自己把她想得如此不堪!
只是他一日比一日更想擁她入懷中。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而冒犯了她。
唉……
他抓抓自己的頭。
無怪乎以前書琴老是譏諷地說:男人全是野獸,滿腦子只想滿足原始本能!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但一想到書琴,臉色不禁變得陰沉。
書琴……
他一直延遲去處理他和她之間的事,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不做個解決是不行了。
他無法想像倘若被黎琦知道這件事後,他們之間新生的愛情是否能禁得起考驗?
想到此,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 ※ ※ ※ ※
黎琦回到住處,上了樓,鑰匙剛插進鎖孔,就聽到屋內的電話鈴聲正瘋狂的響著,她急忙打開門衝過去接電話。
"喂!"她氣喘吁吁。
"阿琦。"
黎琦驚喜地嚷道:"小嫣!是你,這陣子你在忙什麼?怎麼都找不到你!"
"忙著辦一點事。"吳嫣的語氣顯得平靜。
"你的心情好點了嗎?"
"嗯,我沒事。"她沉吟一會兒又說:"阿琦,我要出國了。"
黎琦的語氣顯得震驚。"什麼?"
"後天早上十一點的飛機。"
黎琦急急地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台北。其實我也不想出國,可是我爸媽一直勸我出去走走。我想想也好,現在的我留在台灣只會令他們擔心,還不如出國一趟讓他們安心點。"吳嫣語氣淒婉地說。
"唉!你怎不早說,連見你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黎琦有些不高興的。"對了,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大概兩三年吧!"
"什麼!"黎琦大叫。"那麼久!你好可惡,事前一點徵兆也沒有,忽然來這一招,你還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黎琦不滿地抱怨。
"對不起,我事前並沒有想這麼多。"吳嫣也有些難過地說。
"那我去送你好了!"黎琦突然興奮地說。
"不要!你來送我,反而令我傷心,就讓我們在電話中道別好了。況且,只是出國兩三年,又不是一輩子。也許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就回來啦!"吳嫣開玩笑地說。
"別胡扯了,你真的連讓我見你一面的一個機會都不給我?"黎琦悶悶的聲音。
"真的不要,阿琦,我會在心中記著你們的。"吳嫣哽嚦地說。
"你到國外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安頓好就要通知我喔!"黎琦說話的語氣充滿著不捨。
"一定,你自己也要好好保重。還有,好好對待東方天,他值得你好好的珍惜。"
兩人無語地掛上電話--
黎琦頹然地躺在床上,人生的聚聚散散,也不過如此!
一思及此,淚,湧了上來。
第二天,黎琦一直有股衝動想去找吳嫣,但是,她必須尊重吳嫣的決定,所以她忍了下來。
黎琦一直希望吳嫣能在臨上飛機前打通電話給她,但是她失望了!
黎琦雖然因此感到難過,但是一想到也許吳嫣到了國外能換個好心情,也就能漸漸的釋懷,衷心希望吳嫣別成為一個永遠的傷心人。
※ ※ ※ ※ ※
其實吳嫣騙了黎琦。
她人在高雄,只是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拒絕黎琦要和她見面的要求。
是因為慚愧嗎?
吳嫣早在幾天前就回到高雄了,還約了東方天見面。
東方天雖然感到有些驚訝,但還是赴約了。
吳嫣在用餐時沒有說太多話,而東方天也尊重她的沉默,並沒有問太多。
直到上了附餐,他才打破靜默。親切地問:"今天怎麼有空約我出來?"
吳嫣定定地注視他,隔了好久才開口:"你一定感覺到我喜歡上你了吧!"
東方天的神色倏地斂起。"我知道,但我認為那是你的移情心理;我說的對不對?"
吳嫣臉色慘白,然後俯下頭痛苦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你和季宸好像,所以不知不覺的就喜歡上你了,我真的是無法控制的啊!"
他正色道:"那果真是移情作用嘍!你別忘了,季宸死了,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和他一樣的人,況且我是屬於黎琦的。"
吳嫣聽到他的話,如遭電殛--
她緩緩抬起淚痕斑斑的臉,木然地說:"你屬於黎琦?是的,你是屬於黎琦的,天哪……"她將臉埋入手中。
他的語氣稍為和緩。"是的,我和黎琦兩心相屬,相信你早已體會到!"
她放下手,緩緩的點一下點,滿心後悔地說:"我差點又讓她再受到相同的傷害,我--"
東方天驚覺地問:"為什麼說'又'?"
"難道黎琦沒有告訴過你?"
東方天搖頭,造聲追問是怎麼回事。
於是,吳嫣將黎琦對她說過的話重述一次。
東方天聽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差點就前事重演,若真如此,她如何承受得住?
吳嫣說完後,即不再言語,雙眼漠然的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子。
"既然你知道黎琦受過這種傷害,想必你不會再讓她又遭受第二次傷害吧?"他語氣委婉,深怕吳嫣受到刺激。
吳嫣看著他,幽幽地說:"我想,我真的把你當成季宸了!但是我真的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你!"
"我相信時間能治癒一切,等你從季宸已死的哀傷中走出來,你就能平靜的思考;當你理清自己的思緒後,你就會發現,原來你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戀罷了!"
她搖搖頭。"那哀痛永遠也消逝不了的,你知道嗎?它會糾纏著我一生一世。"
"會的,只要你肯放開心胸,一定可以做到的;而且你也不想讓黎琦為你擔心吧?"東方天以極肯定的口吻說。
吳嫣悲傷又欣羨地說:"黎琦好幸運,時時有你為她著想,我真羨慕她!"
他語氣小心地說:"小嫣,季宸若在地下有知,知道你把我當成他,想必他也不會高興吧!"
吳嫣瞪視他。"季宸希望我能有另一份新的感情!"
"即使是破壞好朋友的幸福?"東方天冷冷地說完站了起來,往櫃檯結完帳後即離開,留下錯愕的吳嫣。
吳嫣終於瞭解到東方天對黎琦的情感究竟有多深了!
阿琦,你真的很幸運。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說。
再想到自己對東方天的感覺--
是的,這就是她愧對黎琦的原因了。
※ ※ ※ ※ ※
就在吳嫣走後幾天,楊蘭君回到高雄。
她三更半夜地去敲黎琦的門。
黎琦先前還以為是小偷,隨即又想,有哪個小偷偷東西會事先通知的?不禁捶了下自己的腦袋,笑自己笨。
開了門,看見楊蘭君站在門口,她又喜又驚訝的--"阿蘭!你發神經啦,半夜三更來擾人清夢。"
楊蘭君的模樣像鬼,眼神陰鬱地看著黎琦為她倒茶、拿拖鞋。
黎琦自顧自地說了一會兒話,才發現她都沒有答腔,於是回頭看她一眼,一看之下,可真是大吃一驚。
楊蘭君的臉頰掛著淚痕。
黎琦跑過去,坐在她身邊,關心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楊蘭君不說話,只是默默淌淚。
黎琦搖晃她的肩。"別嚇我啊!你到底怎麼了嘛?你倒是說話啊!"
她止住淚,聲音冷冽地說:"他說我不夠成熟!"
黎琦有點摸不著頭緒。"他?誰?"
"賀年懿。"
"賀年懿?他對你怎麼了?"
楊蘭君的聲音益發地冷。"我們分手了。不!應該說他把我甩了!"
黎琦有些昏頭了。
為什麼連阿蘭也出了問題?一個小嫣已夠令人難過的了,現在連阿蘭也……
黎琦歎了一口氣。"究竟是怎麼回事?"
"以前他就老說我不夠成熟,嫌我處事不夠冷清,個性欠缺圓融。現在他找到一個又成熟又冷靜的女孩,所以把我甩了。"
阿蘭不夠成熟?不夠冷靜?不夠圓融?
黎琦不禁納悶,因為楊蘭君是她見過最成熟冷靜的女孩。也許她的個性不夠圓融,但要那麼圓融做什麼?人有點個性不好嗎?
黎琦真想見見這個賀年懿的廬山真面目。以前因種種因素而錯失見到他的機會,想必,以後更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如果他是因為這些奇怪無聊的因素而放棄你,那種男人不要也罷!"
黎琦一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大白癡,連這種毫無建設性的話也講得出來!
果然,楊蘭君淒惻地說:"不要?你知道我愛他多久了?五年了!這些年來我不曾愛上別的男孩,一心一意的等他發現我對他的心。最後,終於等到他和我交往,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誰知道,我也成為他拋棄的女人之一!"
聽她如此說,實在令黎琦感到難過,但卻不知應說些什麼來安慰她。
"你還記得我們高中時說過的話嗎?其實到頭來最軟弱的人是我!"楊蘭君自嘲地說。
黎琦搖搖頭,不表同意。
高三那年,有一天的午休時間,也不知是誰起頭的,大家紛紛說出萬一將來另一半變心時,應該如何處理。
一向是乖乖女、思想傳統的葛潔玲微笑說:她會努力改進自己,以求挽回他的心。
吳嫣說:她會檢討是兩人到底哪裡出了錯,如果是自己的錯,她一定會先改進,若還不能挽回他,就放他去吧!
黎琦則陰陰地說:要是他敢對不起她,她會趁半夜閹了他,把那話兒丟進馬桶,水一沖,然後拍拍手,一走了之。
大夥兒都瞪大眼睛,恐怖地說:以後誰娶到她,真是會倒大楣!
惹得黎琦對她們怒目相向,直說本來就該如此,欺騙女人的人本就應該不得好死!
最後,大家都盾向楊蘭君,因為,就只剩她尚未發表高見而已。
只見她慢條斯理地說:合則聚,不合則散。
她們全然喟然一笑,皆道不可能。
楊蘭君仍是冷靜地說,本就該如此做。
現在想來,那時真是太天真了,還不識情為何物,才能如此唱高調。
對於失去的愛情,真有人能淡然處之?
有人委曲求全,但求對方回心轉意;有人則撒野哭鬧,更有人愛極生恨,做出種種令人咬牙的事。
這一切,只為了抓回逝去的愛情。
只是,心若真變,做什麼皆是偶然!
倒不如就如吳嫣所說的:真無法重來,不如放他走!
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真要如此瀟灑又談何容易呢?一切只因過於"執著"吧!
人生莫非要有這些挫折與打擊才算圓滿?或者只是命運單純的作弄?
"阿蘭……"黎琦出聲喚她,心中感慨萬千,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敢回家,我怕看到我父母悲傷的樣子,還有我的弟弟們一副視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的模樣。真好笑,這又不是古代。"她微笑地聳聳肩,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黎琦卻看到那笑容背後的苦澀與悲痛。
"起碼知道你和東方天還算不錯,這樣就夠了。反正,我就當這次又是看他甩了一個女人,只不過主角換成自己罷了,想開點就沒事了。"她故做灑脫地說。
黎琦靜靜地說:"你不要這樣,讓我看了好難過。"
"不然要怎樣,鬧嗎?自殺嗎?還是大哭一場?"楊蘭君激動地嚷著。
黎琦雙眼澄澈的盯著她。
楊蘭君氣弱下來,喃喃說:"我不知道應如何做,才能獲得精神上的解脫,所以只好不停地工作;別人不願去採訪的地方我都接了下來,目的只想藉著工作的忙碌來忘掉他。可是他已在我心中生根了,只要我一靜下來,心就好痛、好痛。"
黎琦相當瞭解楊蘭君的心情;那段和東方天互相折磨、不相見的日子,讓她真正的體會到椎心之痛的滋味。
"相信時間會沖淡一切的。"黎琦安慰地說。
"真的嗎?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我才不會在午夜夢迴時哭醒?什麼時候我才可以忘了過去的一切?"楊蘭君的雙眼充滿祈求的看著黎琦,仿若是一個尋求保證的孩子。
一切都會過去?連黎琦自己也不敢保證。
或者只是又成為隱藏在心中的黑洞,吞噬一切,直到什麼也不剩?
※ ※ ※ ※ ※
楊蘭君在黎琦那兒住了幾天,就上台北了。
走的時候雖然不再憔悴,卻也摸不到她心中的感覺。
黎琦看著她的樣子,彷彿看到過去的自己。
她多不願她的好友像她一樣,陷在自我的煉獄中,走不出來。
可是,她無能為力;畢竟她不是那個能拯救楊蘭君的人。
楊蘭君離開時所說的話,黎琦仍深烙在腦中--
對於吳嫣和她來說,生命中最好的一切已經過去了!
黎琦每每想起這句話,就不禁為她們心痛。
最好的既已過去,將來就只是一片荒蕪!無論生活過得如何充實,生命依舊是空虛的。
想到此,黎琦前不久才定下的心,又開始混亂。
尤其是這些天和東方天的相處,她敏感地察覺到他有心事,只是他不說,黎琦也不願問。
因為她隱約地察覺到,他的心事將會變成彼此間的一道鴻溝,令她跨越不過!
黎琦有些慌亂;她不知道應如何做,才能探知他的想法?
如今她才知道,過去東方天的心是多麼的開闊,讓她走入他的內心世界,而一旦他把心門闔上,她才驚覺,自己竟然沒有鑰匙可以開啟他的心門!
她在心中對他狂喊--別把心門關上,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怎奈!他完全聽不見。
他們兩人的心靈似乎再也無法相通!
黎琦面對他;第一次感到孤獨和寂寞。
孤寂由四面八方朝她襲來,她怎麼也揮脫不開!
她知道,如果他捨棄了她,她將不可能再全身而退,只會死得屍骨無存。
為了避免這種下場,她尋求各種方法以突破東方天的心門!但是結果依然沒有改善的。這使得黎琦更加仿惶無助。
因此,她急速地消瘦。
對於她這種外在的變化,那個她全心牽掛的人,竟完全沒有察覺!
黎琦放棄了!
最後,她只能等待,等待最終的答案--
是飛登極樂世界!
或是下到萬劫不復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