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過不了幾天你的名氣一定蓋過他們。」秦龍飛坐在謝家花園的草地上,實在高興不起來,謝順昌已經找人查過黃歷,一月十六日宜婚嫁,大吉。
「喂!你幹嘛垂頭喪氣的樣子,娶我你很虧嗎?」沅沅最近神經質敏感得要命。
龍飛把她也拉到草地上坐下: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拜堂成親?就是你頭上蓋一塊大紅布,我胸前戴一朵大紅花,我們一人扯一頭破紅綢子,然後趴在地下用腦袋去敲地板,再然後圍觀的人當中又嗓門最大,中氣最足的那個人喊『送入洞房』……」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訂好了教堂,試好了禮服婚紗,當然舉行西式婚禮。」沅沅替自己壓驚。「你騙我!」
「那麼那些大包小包的紅布紅綢,大紅裙褂,長袍馬褂怎麼解釋?你不會以為你爸爸臨老入花叢買給他自用的吧?」龍飛幾乎呻吟出聲,他實在難以想像他身穿長袍馬褂,胸戴紅花,頭上罩一頂紅翎瓜皮帽的樣子有多驢。
這可是她老爹逼她的喲!謝沅沅眼中的驚恐只持續了兩秒,立刻被一種尋求刺激的興奮所代替。她很用力地把龍飛從草地上拖起來,用引人犯罪的聲音加以誘惑:
「我們是否應該找張地圖來研究一下?」
「你想學他們玩失蹤?」龍飛指指報紙刊頭。
「這可是你說的!好,我附議!」沅沅抓住龍飛的手,向書房直衝而去。
衝到大廳,迎面碰見個全身套裝中性打扮的美麗女人被傭人請進來。沅沅和龍飛都被她特殊的氣質所吸引,停下腳步。
沅沅搶前一步,遮在龍飛身前,張大眼睛直盯著這女人看——這個時代少見的俏麗短髮,一雙黑亮的眼睛問耀著智慧與自信,緊抿的紅唇代表了不妥協的堅定,合身的套裝不僅勾勒出她纖儂合度的身材更乎添她三分帥氣。
龍飛好玩地看著這兩個女人。沅沅的看人方法早已經無藥可救了,說好聽一點是專心,說難聽一點就是直勾勾,她從來不為難自己稍做收斂。而對面那個女人使他意外,很少有人受得了別人長時間的瞪視,尤其是女人,她卻滿不在乎,那份自信與自若連男人中都少見。
她終於說話了,第一句就問:
「你是謝沅沅小姐吧?!」
「我是。」沅沅放下找地圖的事,她直覺這個女人來意不簡單。
「這麼說你堂兄謝文軒就住在這兒?」
「對呀!不過……他不在家。」沅沅鬆一口氣,只要這女人不找龍飛,什麼都好商量。
「我等他。」這女人一屁股坐下來,沅沅也坐下,她發現這女人腳邊有一個行李袋。
「你找他有要緊事嗎?他短期內不會回來。」
「你應該有辦法聯繫他,你告訴他,我在香港等他。」
「你是誰呀!」沅沅瞥她一眼,她以為她是誰呀!口氣不小。
「我寫過信來,我是鍾秀芸。」
「啊……!」沅沅差一點沒連人帶椅子驚訝得昏過去。她不信地回頭看龍飛,發現他也是一臉驚歎號。
鍾秀芸?鍾秀芸這三個字到底代表什麼?是謝文軒談之色變的醜潑婦。還是找上門來的這個美麗的自信的女人?
「我這次專程為了我和謝文軒先生的婚約來的,我必須跟他當面解決。」鍾秀芸臉色平靜。
這玩笑可開大了。這個鐘秀芸跟謝文軒形容的鍾秀芸完全找不到交集。到底是文軒醜化了她還是她經過整容?可她白皙的皮膚呢?怎麼解釋?突發性白化病?不可能!沅沅用力搖頭,沒聽說過白化病十五、六歲之後才遺傳的。
龍飛雙手定住沅沅亂晃的腦袋。他覺得這個女人十有八九真是鍾秀芸,因為事情太容易對證拆穿了,冒充沒有任何意義。他問:
「你來找他是為了解除婚約的事?」
鍾秀芸一直表情平淡的臉上總算多了點笑容,竟然帶點抱歉:
「是的。其實我早就應該來跟他說清楚,但我很早就去了瑞士讀書,一直沒有回馬來……」
「你說很早?又一直沒回馬來,一直指多長時間?」沅沅來不及聽完,急著問。
「大概……八年。」
「這麼說你跟文軒從沒有見過面?」
「對!」鍾秀芸才不敢回馬來,萬一被那個男人綁架結婚怎麼辦?所以打她十五歲就逃亡到瑞士去了。她接著說:「本來我以為他和我一樣對小時候的指腹為婚不會當真,但是半個月前我妹妹秀琳把他的一封信轉寄到瑞士,並且告訴我說……他幾年前曾到我家找我,所以我不得不從瑞士趕回來說個清楚——我想取消這個婚約,對不起。」
秀琳?沅沅消化著這個名字,她敢肯定文軒一定弄錯了人,把鍾秀琳當成了鍾秀芸。
「文軒沒見過你!而你——要取消婚約!」沅沅想尖叫。老天!你捉弄人的手段真不是蓋的耶!好見不見偏偏讓文軒見到的是鍾家另一位嚇死人的小姐鍾秀琳。
「我看你不用等他,直接回馬來一切都解決了。」
鍾秀芸一挑眉毛:「怎麼說?」
「文軒為了逃避婚約已經離家出走了,他說不解除這個婚約他就不回來。」
秦龍飛想堵住沅沅的嘴巴已經來不及了,謝文軒是匹脫韁的野馬,而這個自信美麗的鍾秀芸絕對是一個伏得住野馬的女人。
「他要解除婚約?」鍾秀芸沒有發現自己的嗓門象裝了擴音器,渾然忘卻自己上一分鐘曾提出同樣的要求,她臉上找不到一絲如願的愉快喜色,怒氣與備受侮辱的感覺衝上頭頂。
他怎麼能夠搶在她前頭說解除婚約?這個臭男人!他有什麼資格?她看到他英俊迷人的帥照時的那一點猶豫蒸發得無影無蹤,她曾以這個婚約為屏障使多少優秀男人沮喪退卻,而擁有這個婚約的幸運男人——不識好歹的謝文軒竟然膽敢先她一步以逃之夭夭來表示對她的嫌惡。她努力維持自己出自瑞士女校的優雅風度:
「謝文軒到哪裡去了?」
「洱海。」龍飛迅速作答,他欣賞她的咬牙切齒。
「他只說去洱海邊,範圍太大,恐怕你一個人很難找得到。」沅沅補充著。她一瞬間已經領悟了鍾秀芸的心情,大家都是女人嘛!她實在很為文軒的性命擔憂。但是,她支持鍾秀芸。女人!為榮譽而戰!
鍾秀芸終於沒能夠把她的優雅風度維持到最後:
「我一定要找到他,該死的!」
這是鍾秀芸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秦龍飛與謝沉沉這兩個沒天良的相對露出壞壞的笑容,對於保守一項密秘的協議達成了默契——鍾秀芸?沒見過呀!真的沒來過。
元月十六日。
秦龍飛與謝沅沅披紅掛綵,被謝老爺子捉住乖乖拜堂成親。西式婚禮?滾一邊去。中國人當然舉行中國婚禮拜天地。
沒逃跑成功的原因是謝順昌發現一向懶得分東南西北的沅沅突然對地圖很感興趣,老奸巨滑的他立即下令封鎖門戶,對沅沅嚴加看管,他就不信秦龍飛一個人有多好的興致獨自跑路。
吉日到了。他一句話:拜,還是不拜!不拜的話,以後都不用再拜,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沒有選擇之下,龍飛與沅沅只好選擇高高興興地將就一下。中國傳統古老的拜堂成親自有其神秘喜慶的色彩,以及美麗的期待。
洞房花燭夜,新娘羞答答地左等右等,終於等到喝得半醉的新郎,他挑起了她的紅蓋頭,虔誠地吐露愛戀……,還說不到三句話,新郎即被一腳踹下了床。
沅沅獨佔大床,她氣呀!秦龍飛這個偽君子,他酒後真言說出他對她一見鍾情的地方——塘西妓寨。哪裡不好?偏偏是那裡。她在門外頭慷慨陳詞,呼籲禁娼;他呢?在門裡頭花天酒地,依紅偎翠。這個天殺的!
三更半夜,龍飛人醒過來,酒也醒了。怎麼睡地上?無論怎麼樣,今天他當新郎耶!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秦龍飛映著天心圓月化身為本世紀最色的一隻大色狼……